模联比赛正式告一段落, 十二月寒冬季，天空飘着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向大地，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苏晨夏穿着白色羊绒外套, 脖间系着同色系围巾, 仰头看半空中飘落的小雪花。
只有指甲大小的雪花, 她伸手去接, 冰冰凉凉的融化在手心。
“下雪了……”
巴掌大的小脸白净温润, 雪光折射，映照着她姣好的侧脸轮廓, 线条柔0美, 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徐则桉告白她被拒绝这件事已经在学校里被穿得沸沸扬扬，无论走到哪儿，苏晨夏总觉得有人在好奇的打量自己。
她刻意忽视那些目光。
但她身边的苗黎不这么想。
雪下得小了一点，苗黎跟她去超市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东西太多，两人合力提着袋子往宿舍的方向走。
一路上，打量苏晨夏的目光不少。
苗黎没有憋话的习惯, 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那些目光太多太刻意, 她忍不住问她, “夏夏，你真跟他们说的那样，拒绝了徐则桉的表白啊？”
“嗯。”
这件事没有什么好瞒着的。
苏晨夏坦然道：“我又不喜欢他。”
“我看他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苗黎认真的跟她分析，“她们说他可从来没这么对待过一个女孩子。”
绅士又礼貌, 完全不是他的作风。
苏晨夏弯了弯嘴唇，笑得并不好看, “那他找错对象了。”
这个话题都提到这儿了，苗黎就顺便又多问了一句：“诶，说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脑海里不受控的浮现出陈一舟的身影，清瘦的，干净的，又意气风发，恣意热烈。
清冷时像雨，自由时像风。
一时走了神，苏晨夏没及时回答苗黎的问题。
苗黎很好奇，追问了一遍：“你跟我说说呗，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苏晨夏羞涩，“没有什么样的。”
“那就是具体的某个人咯？”苗黎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大胆的猜起来，“不会是陈一舟吧。”
提着塑料袋耳朵的手指微蜷了蜷，简短的停顿出卖了她此刻脸上的平静。
微妙的表情被苗黎尽收眼底，她眼睛一亮，露出胜利的笑意，“我猜对了！”
“你就是喜欢陈一舟。”
几乎就在同时，苏晨夏口袋里的手机嗡鸣的震动了几声。
她拿出来看。
是徐则桉发来的消息。
模联比赛结束当天他跟她表白被拒绝，但他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这段时间她遇见他的次数变得很频繁，徐则桉使出了浑身解数追求她，送吃的送喝的送花送贺卡，甚至还借用了学校广播，给她一个人专门点歌。
所有人都知道徐则桉在追求外语系的大一新生苏晨夏。
但苏晨夏始终置之未理。
不论是对那些好奇的目光，还是徐则桉这个人。
【徐则桉：苏晨夏，给我个机会可以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手机屏幕上横亘着徐则桉发来的信息，苏晨夏抿了抿唇，神色淡淡。
她并没有有回复的打算，摁了下熄屏键，准备将手机揣回兜里。
谁知下一秒，徐则桉又发了条信息过来，【徐则桉：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追到你愿意为止。】
……
一月上旬，寒冬凛冽。
学校对ICPC（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的最终参赛成员进行了选拔，三个人的团队，总共选了两支队伍，陈一舟和周熠都在队伍之列。
最后的告示发布在了京城大学学校官网，苏晨夏点进链接看，一眼就看见了排在第一位的陈一舟的名字。
嘴角不受控的向上弯了弯，苏晨夏在心里想，他果然没让她失望。
陈一舟永远都是那个天之骄子。
因为陈一舟会参加这个比赛，苏晨夏也在网上找了这个比赛的一些相关资料做了个大概了解，这个比赛难度挺大，以团队协作参加比赛，共用一台电脑解决7-13不等的复杂难题，对计算机专业性的要求很高。
两支队伍的组建初步完成，陈一舟和周熠，还有一个叫许蔚铭的男生组成一队，三个人都是大一学生，年纪相仿，很投缘。几乎是刚分到一组，三个人就痛痛快快的聊起来。
许蔚铭跟陈一舟一样，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比赛，从小喜欢计算机，喜欢做关于计算机的研究，到目前为止，可以说计算机与他的生命融为了一体。
“一天不碰电脑浑身没劲儿，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习惯。”
他笑起来如沐春风，面色温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许蔚铭跟陈一舟说：“不过我很佩服你，这次选拔赛，你竟然是第一名。”
这件事陈一舟也没想到，他态度挺松懒，耸了下肩膀，“我也没想到。”
后面又对许蔚铭说：“不过你也不赖，第二。”
只比他少了0.5分。
许蔚铭谦虚，“超常发挥。”
陈一舟勾唇轻笑，认可他的能力，“那也是你的本事。”
他们三个人刚组建成一支队伍，周熠提议去外面聚餐庆祝一番，其他两人没有异议。冬天天黑得早，刚过七点，夜色降临，长街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人海如潮。
学校附近的购物街里有一家生意爆火的火锅店，三个人打车去那里，火锅店里刚好剩下一桌位置，由服务员领着他们去。
雾气缭绕的空间里蒸腾着热意，没在里面坐太久，就沾了一身汗。
陈一舟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棕色高领毛衣，他脖颈长，高领毛衣也被他穿出好看的颜色，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他驾驭不了的着装。
周熠坐他对面，眼睛直勾勾的落在他身上，平直的肩线，修长的手臂，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柔和四溢。
注意到对面的视线，陈一舟单挑了挑眉，突然出声：“你看着我干什么？”
“暗恋我？”
一语惊人。
周熠嘴角抽了抽，眼神里有些无语，“你能别这么自恋吗……”
面前的锅底在沸腾，陈一舟下了一盘牛肉，用筷子搅了几下。
许蔚铭在此刻出声：“对了，你们最近听说过徐则桉的事情吗？”
用筷子搅拌的手一顿，陈一舟微垂着的眼睫轻颤了两下。
眼底淡漠的情绪被遮住。
“他好像在追大一的一个女孩子，外语系的，追的可紧了呢。”
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陈一舟和周熠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许蔚铭说的是苏晨夏。
周熠下意识朝陈一舟多看了两眼，想要岔开这个话题。
但许蔚铭的声音比他快。
“诶你们说说，徐则桉这次会成功吗？”许蔚铭继续分析，“我听他们说这是他第一次跟在一个女生屁股后面跑，看来是真的动心了，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儿会不会答应他，毕竟徐则桉也挺帅的，家里还那么有钱，又帅又多金，哪个女孩儿看了不会心醉。”
他话里的意思是徐则桉最后肯定会成功，然后抱得美人归。
心里面涌动着某种异样的情绪，有点不分青红皂白的难受。火锅里咕噜噜的沸腾着，陈一舟兀自夹了片牛肉塞进嘴里，也不嫌它烫。
这一切都被周熠看在眼里。
嘴硬的男人受的苦是最多的，连陈一舟也不例外。
许蔚铭还在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周一是真担心他再这么说下去，陈一舟的脸色会铁青到什么时候。于是打断他，给他从锅里夹了片牛肉。
说：“来，赶紧吃，煮久了就老了……”
压根接受不到周熠对他的良苦用心，许蔚铭抬手挡了他一下，微侧着身看向陈一舟，继续问他最后一句话，“我就只再问一句啊，你说徐则桉这追法到底能不能成啊？”
“不能。”
声音比视线更快的落过来。
太过斩钉截铁的语气，让许蔚铭下意识一愣，连为什么都忘记问了。
但陈一舟没忘记补他一个原因，“因为她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进组时间很快，陈一舟除了平时的课业学习，还要在课余时间进行竞赛培训，时间被侵占得一滴都不剩。
而苏晨夏，也在他顺利成为竞赛人员后很少见到他。
有时候幸运一点，能在图书馆见到他，但他跟别的同学坐在一起讨论竞赛相关的事情，苏晨夏也不好多打扰。
她会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安静的坐下，时不时抬头看他身影。
或许这短暂的眼神触碰，就是他们遇见彼此之后留下的证据。
这学期进入到尾声，还有一星期就到考试周，艺术学院放假早，原本要和郑意眠一起回嘉和的想法落了空。
苏晨夏提前订了票，付钱成功后退出界面，她看见回家的那趟高铁剩下的可购车票剩的不多。
想到陈一舟这个寒假也会回嘉和市，她退出了订票软件，上微信给他发信息。
【苏晨夏：陈一舟，你车票买了吗？】
信息没有及时回，苏晨夏想着他应该是在忙，忙完后会回的。
果然，二十分钟后，她收到了陈一舟的回复。
【陈一舟：还没有。】
手边的手机轻声震动，苏晨夏打字：【苏晨夏：车票快没了，你赶紧去买吧。】
【陈一舟：好。】
过了一会儿，苏晨夏又收到他信息。
【陈一舟：你买的是哪一趟？】
手机后背的温热浸烫着苏晨夏的手心，苏晨夏颤了颤眼睫。
她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固执的装作听不见，想听他说。
不算太聪明的发了个“为什么”过去。
心跳声强烈，像是在胸腔里打鼓。
呼吸发紧，她整个人都绷得僵直。
“嗡嗡……”
手机信息进来的声音。
视线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她看见了陈一舟发来的信息。
像是在冬日里被春风撞酥了骨头。
【陈一舟：因为想和你一起回家。】
雨季
苏晨夏隔了差不多两分钟才把自己的车票信息发给陈一舟, 对方发了个ok，就再没了下文。苏晨夏盯着那两个字母下意识轻轻呼气，脑海里一发不可收拾的浮想联翩。
想来想去也就是一件事。
陈一舟要跟她一起回嘉和市。
有几分激动与开心涌上心头，她开始有些期待。
收到苏晨夏的车票信息是, 陈一舟还在实验室里研究代码, 电脑屏幕上的代码无休止的滚动着, 她抽出一只手点开苏晨夏发来的那张图片, 看清日期和时间后, 切换了订票软件。
周熠正好从他身后路过，他边喝水边瞟了眼陈一舟的手机界面, 下意识问：“一舟, 你看车票干什么，是要去哪儿吗？”
“嗯。”陈一舟一边回答，一边点进了和苏晨夏同样的车次，机选好座位后，直接点了支付，“我要回家一趟。”
“回嘉和？”
“嗯。”
“离这儿挺远的，不过你回去干嘛呀？”周熠将手里的半瓶矿泉水放到桌上, 跟他提醒，“教授说了, 这个寒假我们得留校训练, 如果并非紧急情况最好不要请假。”
车票购买成功，陈一舟将手机熄屏放到桌上。
视线落到还没跑完程序的代码上面，身子向后一靠，手指交叉, 手肘搭在椅把手上。
模样温淡。
“我知道。”
“但我还是要请两天假。”
周熠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随你咯, 不过教授那里你自己要跟他讲清楚。”
“当然。”
那天一结束，陈一舟就去找教授批了三天假。
回嘉和市当天，他拉着行李箱到苏晨夏的宿舍门口等她。
昨晚下了好大一场雪，第二天一早醒来，窗外是一片银装素裹，薄雪覆压枝头娇艳的红梅，风一吹，轻轻抖落。
有很多拉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的女生从宿舍里出来，在看见门口的陈一舟时，目光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陈一舟却将那些目光忽视，耐心的站在宿舍门口最显眼的地方等待着苏晨夏的到来。
等得有点久，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又重新塞回兜里。
一抬眼，他总算看见了拉着行李箱从宿舍里出来的苏晨夏。
她穿着一身藕粉色棉袄，头上戴了顶米色的棉线帽，一张脸被脖间的围巾挡了一半，快要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要拿回家的东西太多，苏晨夏背了个背包，又拖了个行李箱，行动略显笨重。
见状，陈一舟赶忙走上前去，帮她拉行李箱。
吃力感稍微减轻了许多，苏晨夏一抬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陈一舟。
他身材好，就算身上穿着厚重棉袄，看起来也一点不臃肿。
似雪松枯木般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苏晨夏颤了颤眼睫，开口的声音有一点点的迟钝。
“你怎么来了？”
手臂轻微一使力，他就将她身边的行李箱拉到自己身边来。
“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回嘉和市。”
苏晨夏没忘记跟他约好一起回嘉和市这件事，她显然问的也不是这个。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到我宿舍门口这儿来了，在校门口等我就好，不用特地跑过来等的。”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隔得算比较远的，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着回家，人影缭乱，又拖着行李，比较麻烦。
苏晨夏是担心他会麻烦。
但陈一舟却不以为意，跟她说：“今天要回家我太激动了，本来是要去校门口等你的，走到半路才发现走错路了。”
“……”
…也行吧。
这句话苏晨夏无法反驳。
这个时间打车到高铁站刚刚好，陈一舟和苏晨夏也没再耽搁时间，拎着行李到校门口打车，去了嘉和市的高铁站。
刚进站，梁冰莹就给苏晨夏打了电话，问她大概多久到家，还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苏晨夏一一回答：“大概下午就到家了，你就放心吧，我跟我同学一起回来的，我们现在已经到高铁站里面了，不会不安全。”
后来梁冰莹又问了一句是哪个同学。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会紧张心虚，苏晨夏支支吾吾的在陈一舟眼皮子底下胡诌：“就我以前高中时玩儿的最好的那个女生，我之前给你看过照片的。”
梁冰莹恍然大悟的“哦哦哦”了几声，挂电话前夜还是嘱咐道：“那你们两个女孩子路上还是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妈妈，我们会的。”
这句话刚说完，候车大厅里就响起广播，他们买的那趟车马上就要进站，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开始在检票入口排队。
候车厅里一片闹哄哄。
见状，苏晨夏赶紧跟梁冰莹说完就挂了电话。
对身旁那个“高中玩儿得最好的女生”说：“陈一舟，我们赶紧过去吧，要开始检票了。”
说着，苏晨夏作势要去拉自己的行李箱，却被陈一舟的手掌勾住。她扑了个空。
不解的抬起眼，她对上他那双眼睛里，似笑非笑的目光。
薄唇微勾，笑意发凉，“我是女生？”
“……”
他的声音清晰的落进她耳朵里，让苏晨夏瞬间头皮发麻。
一直到检票进站上车后，苏晨夏心里的那股尴尬也还没褪干净。她站在一旁看陈一舟帮她把行李箱塞进座位上面的行李架上，动作一气呵成。
他们俩的位置没挨在一起，帮她放好行李箱之后，陈一舟拉上自己的行李箱准备去找自己的位置，却在他刚一转身时，被她喊住。
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来，手臂还搭在行李箱的推拉杆上。
“怎么了？”
因为刚刚那件非常尴尬的事，苏晨夏觉得自己还是要给他道个歉比较好。
“刚刚对不起啊……”
“什么？”
“就刚刚……”有点难以启齿，身旁又有其他旅客路过，苏晨夏声音很小的跟他提醒，“我说你是女生的事情。”
她确实不该乱说，何况陈一舟还在自己身边，她就更不应该乱说话。
也不知道他到底生气没。
苏晨夏神色小心翼翼，清淡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仔仔细细的看他，“你……生气了吗？”
“确实有点生气。”
生气也情有可原。
苏晨夏想跟他好好解释一番，刚张唇要说话，就被陈一舟轻佻语气的声音打断：
“不过我跟你玩儿得最好，就先勉强原谅你了。”
他薄薄的嘴唇轻勾着一股松懒的笑容，抬手捏了捏她头上软乎乎的棉帽。
声音柔软，“在这里乖乖坐好，等会儿要下车时我再过来喊你。”
说完，陈一舟就拉上行李箱往前面走去，只剩下苏晨夏石化在原地。
一直到她邻座的旅客前来，叫她让一让路，苏晨夏才愣愣的回过神来往旁边退了一步，那人走进去后，她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灼热涟漪在心间翻滚，心跳声轰鸣。
苏晨夏沉沉的舒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手心贴上脸颊肌肤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滚烫。
而另一边。
陈一舟将行李箱塞进行李架上后坐好，在脑海里回忆着苏晨夏完全呆愣在原地的样子，有点可爱。
他轻声笑了下，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订票软件订了一张三天后的回程票。
……
五个小时的车程，到嘉和市已经是下午两点。
打车先将苏晨夏送到了梧桐巷口，陈一舟才让司机开去了自己的住处。
两个小年轻刚刚分别的时候你侬我侬，特别是那姑娘，看着是真舍不得，司机大叔坐在前排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
车子开出了一大截，闲来无事，他突然跟后排的陈一舟搭话。
“小伙子，刚刚那姑娘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她是我朋友。”
“那怪可惜嘞。”司机向右转进入了另外一条道路，车内时钟在滴答滴答响，他的声音响亮浑厚，“我看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身边一定有不少男孩子追吧。”
这句话顿时让陈一舟想到了徐则桉。
他微阖着眼皮，盖住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绪。
司机大叔通过后视镜往后面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出陈一舟身上萦绕的那股失落感。这一看，司机大叔就好像瞬间明白他刚刚的那句话。
原来是追不上啊……
他安慰他：“不过你别泄气啊小伙子，追姑娘嘛，被拒绝了一次没关系，更何况她刚刚看你那眼神，你明显还有戏，继续保持下去，她一定会答应做你女朋友的。”
“……”
这话说得陈一舟开始有些听不太明白，但有被他前不搭语后不搭调的那些话取悦到。
心情甚好。
他跟他道谢：“借你吉言。”
司机大叔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还给他加油打气，“男孩子嘛勇敢点，就跟她说一句我喜欢你又不会少一块儿肉，女人不都喜欢这些甜言蜜语……”
苏晨夏下高铁后没跟梁冰莹发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她到家门口时，梁冰莹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几乎没犹豫的去开了门。
苏晨夏的身影随着门开落进她的眼睛里。
她看着她笑，明亮的眼睛轻弯。
梁冰莹震惊得脸上露出喜色，将苏晨夏往屋里扯。
“你这孩子，不是说到站了给我打电话吗……”
苏晨夏嘿嘿了两声。
本来是要给梁冰莹打电话报平安的，后来跟陈一舟在一起时她忘了，到巷口才想起。梧桐巷口离她家也没几步路，苏晨夏索性就没给她说了。
她挠了挠头，对梁冰莹说：“我好像忘了。”
“你呀——”
语气虽然有责备的意思，但梁冰莹却是开心的。
帮她把行李箱拉进屋，梁冰莹扭头看了眼苏晨夏的纤瘦身影，跟她说：“外面很冷吧？”
“还好。”苏晨夏一边说一边将头顶的脑子摘下，手指拨弄了两下被弄乱的发，“比那边暖和多了。”
客厅里的电视还播放着，苏晨夏随意的看了眼，又是梁冰莹看了好多遍的电视剧。
她坐到沙发上，梁冰莹去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
苏晨夏接过，“谢谢妈妈。”
梁冰莹顺势坐到她身边，开始对她进行四个月生活的盘问。
盘问就从今天开始。
“跟你一起回来的那姑娘也跟你一个学校？”
捧着杯子的手下意识一顿，温热传递到手心里，有点开始出汗。
姑娘那两个字，又让苏晨夏回忆起在候车大厅里时的尴尬。
陈一舟轻佻的笑容浮现眼底。
她有点心虚。
苏晨夏嘬了一小口，嗯了声。
“也跟你一个专业的吗？一个班的？”
“不是，他学的计算机。”
“跟我不在一个地方上课。”
梁冰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开始相信她之前嘴里说的最好两个字。
那既然是最好。
梁冰莹的那股热情劲儿突然涌上来，对苏晨夏说：“那你刚刚怎么不把她往家里带来吃个饭？”
“……”
苏晨夏在心里直呼绝对不可以，如果被梁冰莹知道那个她是陈一舟，她或许今晚就逃不过她查户口一样的盘问了。
随便找了个理由，她说：“她回家还有事儿，来不了。”
“你又没问，怎么就知道人家来不了。”
“……”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儿天，大概十五分钟左右，苏晨夏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秒。
她拿出来看，是陈一舟发来的短信。
【陈一舟：我到了。】
三个字，是在对她报平安。
苏晨夏觉得心里甜甜的，嘴角挂着一般人都不会察觉的笑容。
打字回复：
【苏晨夏：嗯，我也到了。】
【陈一舟：这会儿在干什么？】
苏晨夏对着电视机拍了张照片过去。
【苏晨夏：陪妈妈看电视。】
【陈一舟：嗯。】
【陈一舟：感觉挺不错。】
【苏晨夏：你也可以陪妈妈看看电视，如果不行，陪爸爸也可以。】
陈一舟盯着苏晨夏刚发来的短信轻笑，行李箱被他直接放在了门口的角落处，没有打开。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身子整个向后仰，漆黑的视线落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如既往只有他一个人。
神使鬼差的，他竟然想起了那个司机大叔的胡言乱语。
低沉的气息从他嘴角溢出，他讪笑一声。
给苏晨夏发信息。
【陈一舟：怎么办，爸妈都不在家，我一个都陪不到。】
这话看起来有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苏晨夏正要动手打字回复，下一秒，她收到了陈一舟的一条语音消息。
将手机音量键调到了最小，确保在这个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后，她才点了下那条语音消息。
放在耳朵旁，陈一舟低沉的声音落到她耳朵里，一遍遍的撩拨她的心弦。
“要不你过来，我陪你？”
雨季
没真打算让她过来陪自己, 陈一舟那句话只是开个玩笑。
虽然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苏晨夏还是没忍住向上翻涌的失落感，后来又跟他说了一些其他的，两人就挂断了电话。
屋内灯光暖和, 柔软的光线照在苏晨夏微垂的小脸上, 半阖的纤长眼睫轻扑, 在眼底落下浅浅的灰影。
梁冰莹从卧室里走出来, 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有些发呆的她。
她手臂上搭着几件衣服, 是要拿去洗衣机里洗的。
瞧着苏晨夏脸上的那层失落暗淡，她走过去偏着脑袋看了她很久, 轻声问：“夏夏, 你怎么啦？”
回神半刻，苏晨夏抬眼，看见梁冰莹担忧的目光。
下意识的，苏晨夏抬手摸了摸脸，“没事。”
“刚刚看你脸色不好，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过于担忧的神色映入苏晨夏的眼睛里，她轻笑了声, 漂亮的眉眼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儿。”
“那你刚刚垂着脑袋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不能诚实坦然的告诉梁冰莹她是在想和陈一舟有关的事情, 又怕梁冰莹会真的担心, 于是又胡诌了个理由，“学校的事儿，没什么大问题。”
“你不要瞎想啦。”苏晨夏安慰她。
梁冰莹点点头，但随后又叹了口气, 感叹道：“你这去那边读大学一学期，再回家里时总感觉变化了不少, 你们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世界了，妈妈就快要老啦……”
“原来您是在担心这个呀妈妈。”苏晨夏说着站起身，走过去亲昵的挽住她手臂，“可我再怎么变，我也依旧是您的女儿呀。”
被她逗笑，梁冰莹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你嘴甜。”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陈一舟发信息跟苏晨夏说要先回京城，说开学的时候就不能跟她一起去学校了，还说到时候自己可以去车站接她。
后面的这两句话苏晨夏压根没在意，她一门心思全放在他要先回京城的这几个字上。
连打字速度都提升了不少。
【苏晨夏：回学校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陈一舟：嗯。】
【陈一舟：临时出了通知，要我回去训练，今年寒假可能都要在学校过了。】
是有点可惜的。
苏晨夏本还想跟他一起跨年，一起看烟花等待新年的到来。
但现在都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落空。
苏晨夏是知道陈一舟需要忙着准备竞赛的，但没想到时间会被压缩的这么紧，连寒假也不放过。
【苏晨夏：我没事，比赛重要，你回去好好训练就好。】
【陈一舟：嗯。】
原本以为，这个“嗯”字，就是他们这次聊天的结束语，可连半分钟都还没过去，苏晨夏又收到了他的下一句话。
【陈一舟：我订了明天上午九点的票。】
这是在跟她报备行程吗？
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大脑在飞速转动，苏晨夏一时之间捉摸不透陈一舟这句话的意思，她盯着那句话看了许久，以自己的第一直觉，神使鬼差的在键盘上打字。
按发送的动作比脑子快。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句话已经发送给了陈一舟。
【苏晨夏：那我可以来送送你吗？】
少女心思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脸颊滚烫的温度持久不下。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就在她胡思乱想，觉得这句话可能会被陈一舟忽视掉时，手里的机身“嗡嗡”震动了两声。
却像是放大在耳朵旁，震得她惊心动魄。
视线往手机屏幕上落去，她看见陈一舟给了她回复，只有一个字。
【陈一舟：好。】
……
第二天一早，苏晨夏按照约定去高铁站送陈一舟。
南方温度比较高，今天还有太阳，暖融融的阳光破开云层倾数撒落下来，照着人很舒服。
苏晨夏没穿那么厚，一条棕褐色的半身长裙，外搭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微卷的长发披在脑后，精致的小脸眉眼干净。
她不太会化妆，即便是素着一张脸，在别人眼里也依旧好看。
晚了几分钟，苏晨夏风尘仆仆的跑到陈一舟说的地方，气还没喘匀，视线里，陈一舟的身影慢慢朝她走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肩上挎着背包，右手拉着行李箱。
滚轮压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围拉着行李箱路过他们的人形形色色，说话声也不绝于耳，却在陈一舟靠近的此刻，自动变成背景。
高高瘦瘦的身影就站在他眼前，遮住了暖融融的日光。
阴影从她头顶落下。
那层浅浅淡淡的气息也逐渐漫上鼻尖，是她一直喜欢的那个味道。
“你来了。”
他背着光而站，一双眼睛漆黑深邃，落在她身上，直白坦然。
苏晨夏却被他盯得耳根通红，无端涌起的紧张浮上心头，手指捏着手指互相搓了搓，抬起眼皮与他对视，“我没迟到吧？”
她刚刚路上堵了会儿车，着急得隔一会儿就看看手机，生怕自己到的时候，陈一舟已经进高铁站了。好在她还是幸运的，在她匆匆跑过来，目光着急忙慌的寻找那抹身影。
看见陈一舟向她走来时，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赶上了。
面前的人的视线落在她涨红的一张脸上，勾了勾唇角，“没有，时间还早。”
其实只有20分钟了。
大概候车大厅都开始排队准备检票了，时间挺紧的。
苏晨夏没磨蹭时间，催促着陈一舟，“那你赶紧进去吧，马上时间就要到了，等会儿错过了就不好了。”
“没事。”
“？”
“错过就错过吧。”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松弛的无所谓，好像觉得等她来送行比错过一趟高铁值，“错过了还能赶下一趟。”
有种不可抑制的心动油然而生，她放肆的在心里将这句话补充完整：
但错过不行。
脸颊的滚烫更烧了点。
她还是急着反驳：“那怎么能行，万一耽搁了训练怎么办。”
说着，她忙着招呼他，“你赶紧进去吧，真错过了不太好。”
“赶紧去呀。”
见他还站在原地没动，苏晨夏又招呼了一句。
“那我真走了？”
“嗯。”苏晨夏跟他挥手，“拜拜，下个学期见。”
动作麻利不带一点犹豫，还真是赶他走的架势。
陈一舟轻笑了声，无奈的抬起手也回应似的挥了挥，“拜拜，下学期见。”
两人道完别，陈一舟才拉着行李箱转身，朝高铁站候车大厅里走去。
苏晨夏就站在外面看他的身影逐渐没入人海。
一时之间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点舍不得他离开，又迫切的希望他去追求自己的闪耀璀璨，这种感觉，在他昨晚告诉自己这个寒假要在京城那边度过就已经开始有了。
列车已经驶出去很远，在五分钟前她收到陈一舟的信息，他说他已经上车了，到站了会跟她联系。苏晨夏回复了好，然后转身离开了那里。
没有立刻回家，苏晨夏跟郑意眠有约，两人去了一趟希望福利院。
这几个月里，希望福利院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个月前有一对夫妻来这儿领养了孩子，儿童花名册上增增减减，少了旧面孔多了新面孔。
这对院长周元琴来说是忧也是喜，苏晨夏表示理解，她也很心疼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或者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想想都觉得可怜。
郑意眠是第一次来福利院，跟苏晨夏逛了一圈，她心里也多了一丝难过的情绪，那些小朋友还那么小，却没了父母的疼爱。
好在她还是幸福的，从小在父母的呵护和宠爱下长大，无忧无虑的像个小公主。
她为此感到了庆幸。
依誮
“这些小朋友真可怜啊，难怪你高中的时候经常往这边跑。”
经常往这边跑的原因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个，更多的是她想来这儿碰碰运气找陈一一。
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但碰碰运气等一等也没什么关系，只要……等他们见面了，没把自己忘了就好。
高中来这边那么多次，她却一次也没有见到可疑身影。
或许……他不会来了。
可命运总是很喜欢跟人开玩笑，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又见到了陈一一。
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只是难过的是，他把自己忘了。
“不过我想你以前经常往这边跑，也不单单是因为福利院的小朋友吧？”
这话苏晨夏没有否认。
郑意眠就得寸进尺了一些，“也是因为陈一舟？”
“嗯。”苏晨夏点头。
“那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郑意眠看向她，关心的问：“你告诉他了吗？”
苏晨夏摇头：“还没有。”
“我好像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件事情，苏晨夏自己都没个准数，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郑意眠在她身旁安慰：“哎呀没事儿，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肯定有机会告诉他的。”
也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苏晨夏淡笑，“但愿吧。”
……
今年过年还是一如往常，苏晨夏白天和梁冰莹在家包饺子，晚上坐在客厅里边吃年夜饭边看春晚，窗户上贴了窗花，淡黄的灯光照得整个客厅暖融融的，窗户紧闭，屋内很暖和。
苏晨夏只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跟梁冰莹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春晚。
滑稽的小品逗得观众哈哈大笑，电视机前的苏晨夏时不时也跟着笑两声，梁冰莹从旁边扯了个毛毯过来搭在她身上，让她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苏晨夏说自己没事儿，待在屋里一点都不冷。
但或许每一个妈妈都是这个样子，她觉得你冷的时候那你肯定就冷，于是说什么也不让苏晨夏掀开那张毛毯。
还语重心长的说：“穿这么少哪会不冷，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总要等到感冒了才知厉害。”
说不过她那些絮絮叨叨的话。
苏晨夏顺着梁冰莹的意，乖乖的盖上了毛毯。
她靠在梁冰莹的怀里跟她一起看电视，里面正唱到：
“我希望你被爱着
我希望你要快乐
我希望我的双手可以为你挡着风
我知道爱会争吵
我知道人会变老
所以那一句爱你一定要大声地说”
歌手用情至深的嗓音也让苏晨夏感动，她往梁冰莹的怀里蹭了蹭，想到从前几帧时光，父亲苏文成去世之后，梁冰莹起早贪黑的把她养大。
鼻尖有点酸，她突然出声，跟梁冰莹说话：“妈妈，这么多年，你累吗？”
声音软软糯糯的，轻飘飘却打在心口上。
温暖的手掌揉了揉胸前的那颗小脑袋，她声音温柔，“不累，只要我们夏夏好好长大，妈妈干什么都不累。”
眼眶微微发热，苏晨夏伸出手环住她的腰，想要靠得更近。
却听见梁冰莹继续说：“你是除了外公外婆，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你爸他走得早，但也没忘记嘱托我要好好跟你生活，夏夏，这些年妈妈真的一点都不辛苦，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看着你努力变得优秀成为自己想成的人，妈妈真的很幸福。”
这话催泪的很，苏晨夏瘪了瘪唇角，环着梁冰莹的手收紧。
她闭上眼，忍着喉咙里那股强烈的涩意，轻声开口：“我有点想爸爸了，我们明天去看看他好不好？”
“好。”梁冰莹缓慢抚着她柔顺的发，灯光下，她眼里也似有水雾涟漪翻动，说道：“我也想他了。”
新年的钟声很快就要敲响，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也进入了尾声。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在倒数，苏晨夏从梁冰莹的怀里钻出来，直起腰身盘腿坐在沙发上，嘴唇一张一合，也跟着一起倒数着。
“十。”
“九。”
“八。”
“……”
“……”
“三。”
“二。”
“一。”
叮咚——
新年的钟声被敲响。
下一秒，窗外璀璨烟花绽放在漆黑夜空，电视机里的人都在大声说着新年快乐。
那一刻，苏晨夏心里涌起和他们同样激动不已的情绪，一把抱住身边的梁冰莹，跟她说新年快乐，梁冰莹也抱住她，“新年快乐夏夏，妈妈希望你新的一年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成为更好的大人。”
和梁冰莹亲昵的互道完新年快乐，苏晨夏站在窗前看了会儿烟花。
转瞬即逝的璀璨映入眼眸，那抹盛大的灿烂，像是燃进了她的心海。
手心里的手机在不停的震动。
她解锁看了眼，微信里有很多认识的人在给她发新年快乐的信息。
苏晨夏一个个跟他们回复新年快乐。
消息有点多，回复完已经是零点过五分，也有很多人在发新年快乐的朋友圈，苏晨夏每一个都点了赞，也在下面的评论区跟上一句新年快乐。
给每个人都道了新年快乐后，苏晨夏退出了微信。
窗外，夜空的烟花还在绽放，或明或暗的光照映在她的脸上，几帧反复，像是在迎接美好的新年。家家户户都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一顿热闹里，苏晨夏简单的将自己从里面抽了出来。
视线微垂，她看向手里没再亮屏的手机。
刚刚的那堆信息里，没有陈一舟的。
没有收到他的祝福，苏晨夏心底有些失落，但想想又可能觉得他现在应该忙着跟他家人道新年快乐吧，毕竟今年他没回家，先跟家里人道祝福才是应该的。
这么一想心情又似乎好了许多。
她打算先给他发新年快乐。
就在她刚解锁手机，整点进微信里时，陈一舟还是没给她发任何信息。
但是他给她弹了一通语音电话过来。
电话铃声不大不小，响在客厅里，有点心虚的害怕被梁冰莹发现，她抬手捂了捂手机的听筒位置，在看清来电联系人写着陈一舟三个字后，她才颤颤巍巍的接了电话。
有一瞬间的恍惚。
烟花放完，窗外的夜空在此刻恢复了宁静。
电话那头也安静的很，安静得她甚至能听见陈一舟浅浅的呼吸声。
神使鬼差的，她朝电话里轻声“喂”了一声。
语气好像挺不确定的。
半秒后，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了声，穿透电流滋滋的声音，落进苏晨夏的耳朵里，有点痒。
不着调的声音随后传过来，“不认识我了？”
“没有。”
苏晨夏接着问：“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啊？”
陈一舟站在宿舍的阳台，手臂搭在栏杆上，视线落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听着电话那头的小姑娘问着他迷迷糊糊的问题。
他大概能想象到她睁着一双杏眼呆呆的表情。
突然很想逗她。
“我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苏晨夏几乎是一瞬间做出的反应，“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苏晨夏不敢细想，总不会是为了跟她亲口说一句新年快乐才给她打电话的吧。
心里面有两个小人在不停的打架。
一个吵着说他肯定是为了亲口跟她说新年快乐，另一个强词夺理说着不可能，陈一舟才不会专门给她打电话。
她看着窗外和陈一舟看的同一片夜空。
突然陷入了沉默。
直到下一秒，电话那头又传来他的轻笑，有点无奈的轻松。
苏晨夏恍惚的在玻璃窗上看见少年的模样，她颤了下眼睫，听见他在电话里问她：“想知道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亲口跟你说新年快乐。”
雨季
正月初一, 街上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喜气洋洋，路边堆着烟花爆竹的残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苏晨夏跟梁冰莹去杂货铺买了香烛，打车去了墓园。
苏文成被葬在嘉和市郊外的一个墓园, 郊区地界, 地价便宜, 当时给苏文成办完葬礼后剩的钱并不多, 加上亲朋好友救济, 只能将他葬在这边。
但胜在环境好，安静。
新年第一天, 来墓园看望故人的家庭很多, 老老小小大多都是完整的一家人，只有苏晨夏和梁冰莹是来看望去世的父亲和丈夫。
到苏文成的墓碑前，梁冰莹放下了手里的香烛和之前，从小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温柔仔细的擦拭着墓碑。苏晨夏也将手里的水果放下，折了两下裙摆蹲在墓碑旁，弯腰将墓碑前坏掉的水果清理干净, 然后将新鲜水果放了上去。
母女俩合力将那些污秽清理干净，然后点了香烛烧了纸钱, 双手合十的祈愿, 希望苏文成能在另外的世界过得好一点。
苏晨夏看着墓碑前苏文成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剃着寸头，身上穿着市场上最普通的条纹格短袖，嘴角明亮的笑容让他看起来质朴淳厚, 眼睛里像是有光。
这是苏文成最好看的一张照片。
已经十五年了。
她伸手，手指缓缓的摩挲着那张照片, 抚摸他的眼睛鼻子，最后停在向上弯着的唇角上。
细细呢喃的喊他：“爸爸，又过了一年了。”
父亲去世的早，留给她的唯一记忆，是在自家的院子里，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在空中转圈，她被逗得哈哈笑，苏文成也哈哈笑。
父女俩唯一的记忆，好像也快要在脑海里消散。
说起来伤感了许多。
苏晨夏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难过，努力朝着照片上的男人挤了个笑容，自言自语的跟他讲话，“新年快乐，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你不用担心我跟妈妈，我们这些年也过得很好。”
她蹲在墓碑前，垂眼看地上的杂草。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冰莹临时接了个电话走开，那里就只剩下苏晨夏一个人。
冬天的风倏忽刮来，吹乱她耳边的发。抬手捋了两下，苏晨夏抬眼，视线又落到墓碑前苏文成的照片上。
岁月定格在了他年轻气盛的年纪。
苏晨夏缓缓牵唇，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心里话，想到什么说什么，“以前你还在的时候我还小，现在我长大了，总觉得离你很远很远，但我知道，你很爱我跟妈妈，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丈夫，妈妈时常跟我说，能遇到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也是，能成为你们的女儿，我也很幸福。”
“好像已经很久没跟你这样说过话了，这些年，我们都一直很想你。”
前些年，她时常偷偷听见梁冰莹一个人在卧室里偷偷哭泣，她知道不是因为生活里的辛苦，而是因为在深夜里总是能想起苏文成还在的那些日子。
她站在门口听她呜咽的哭声，也跟着掉眼泪，害怕被她发现，死死地捂住嘴。苏文成的去世大概是梁冰莹这一生里最痛的伤疤，她不敢上前提及，只敢默默地在身后陪着她走过这段难受。
人都有秘密。
这个用良药煎煮都不能好的伤疤，就是梁冰莹的秘密。
贯穿她的一生。
想到这一切，苏晨夏莫名酸楚了许多，不仅仅是因为梁冰莹，她也想到了自己的那个秘密。
神色微顿，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少年稚嫩的模样。
陈一一。
或许也是她这一生里，最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除了郑意眠，她不曾跟任何人说起，但今天心思却蠢蠢欲动，她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跟苏文成说了好多关于陈一一的事情。
说到最后，她语气有点不确定。
“爸爸，您说他还会记得我吗，我在他身边这么久都没认出来，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这是她第一次将这个秘密讲给他听，也把自己心里那份最珍贵的喜欢告诉别人。
寒风刺骨，凛冽的像是刀片硬生生的刮在皮肤上。
但一想到陈一舟，她的心里却是火热的。
他们之间，不能相认的可能性最大，苏晨夏心里有点难受，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她微垂着眼皮，声音里有舍不得的挣扎，“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
寒假过后，苏晨夏订了票回京城大学。
之前陈一舟有给她发过消息，让她来的时候告诉他一声他会去高铁站接她。苏晨夏虽应着好，但想着还是不要打扰他训练比赛，所以来的时候她并没有跟他说。
一直到陈一舟发消息过来问，她才犹犹豫豫的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学校了。
【陈一舟：？】
【陈一舟：怎么不跟我说？】
【苏晨夏：我忘了。】
苏晨夏灵活的转移了话题，【苏晨夏：你比赛训练得怎么样？】
【陈一舟：还不错，教授说我们有很大希望。】
这句话让苏晨夏一直担心的心情瞬间落了地，她轻松的呼了口气，【苏晨夏：那真是太好了，为你们感到高兴。】
这句话后，陈一舟并没有再回复，想着他忙碌的训练，苏晨夏也没再多打扰。
她从嘉和市带了很多特产过来，给宿舍里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分发到位后她才又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陈一舟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陈一舟：晚上有空吗？】
【陈一舟：一起吃个饭，我有东西要给你。】
不知道会是什么东西。
苏晨夏在键盘上打了个好字发过去，说实话，她心里是有点期待的，会是新年礼物吗？
黄昏半刻，苏晨夏拒绝了宿舍里的约饭邀请，去找陈一舟。
严寒的冬季似乎还未完全过去，暮色昏暗，凉风徐徐吹拂，摇晃着树上的枯枝烂叶，落到地上又被风吹走。
他们约在A栋教学楼门口见面，距离女生宿舍不算太远，但却要经过男生宿舍。苏晨夏走过去时，徐则桉刚好从宿舍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穿着雪白的绒袄，一头漂亮的长卷发柔顺的披散在脑后，头上戴了一顶跟衣服同色系的软糯贝雷帽。侧脸俏丽精致，似乎比上学期还要好看了点。
徐则桉下意识叫住她。
苏晨夏脚步一顿，侧过头来看，清柔的脸蛋上，一双眼无辜又清纯，细细的柳眉，微翘的鼻尖，都格外衬托那张脸。
对她的喜欢加深，好像就是在这一瞬间。
他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到她面前去，嘴角噙着一丝笑。身后有几个跟他同行的人，在看到他走向苏晨夏时，略带暗示意味的惊呼了几声。
苏晨夏的视线挪到他们身上半秒，又收了回来。
面前的人站得离自己挺近，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留出妥当的距离。
能细细观察到她刻意的避嫌举动，徐则桉轻笑了声，他还是那副少爷模样，身上是联名款的大衣，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只有富二代才拥有的气质。
但苏晨夏并没有欣赏的心情，主动又客气的问他，“学长，您有什么事儿吗？”
他开着玩笑逗她，“没事儿就不能叫你了？”
看她脸上情绪始终温淡，他挑了下眉，语气松懒，“一起吃个饭？”
以为过了这么久，她或许会有些松动。
“还是算了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到可以一起吃饭的地步。”
她声音很淡，冷冰冰的，像一盆冷水直直浇到徐则桉的头顶。
脸上的表情有一丝错愕，徐则桉顿在原地恍惚了神思，他看着苏晨夏那张温和柔软的脸颊，意外的发现她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柔软。
站那儿也没事儿了，苏晨夏就当他是在跟自己普通寒暄，没有再说什么，跟他告别，“我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了，再见。”
说完，苏晨夏越过了他离开。
三番五次被她拒绝，徐则桉心里其实压了火，他从来没有追过人，也从来没有被同一个人拒绝过这么多次。
他脸色可怖得难看。
身后的同伴也瞧见了这场闹剧，但更多地是不理解徐则桉。
徐则桉上学期扬言追苏晨夏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关系好的几个哥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也偶尔见过苏晨夏，和徐则桉以前的那些女朋友相比，干净了点朴素了点。
这样的女孩儿乖巧，但同样也难追。
哥几个曾经劝过徐则桉，苏晨夏这种乖乖女不好追，有可能压根追不上。
但当时的徐则桉正处于对苏晨夏的疯狂迷恋中，旁人的话他只当耳边风。
还跟他们说：“这次是真的不一样，她好像总能给我不一样的感觉，我觉得这才是爱情。”
他第一次朝自己认定的爱情奔去，不料却弄得满是伤痕。
这些哥几个都看在眼里，并且认为他是在自讨苦吃。谈恋爱嘛，跟谁不是谈，更何况他以前谈的那些女孩儿也都挺好的啊……
只是他们哥几个的想法，徐则桉认定了苏晨夏并且认为只要时间够长，她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她的一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可以一起吃饭的地步”，就已经告诉他了答案。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她永远都不会看自己。
苏晨夏只当刚刚是一段小插曲，她来到A栋教学楼门口等陈一舟，时间偏晚，路边亮起了路灯，昏黄暗淡的光照亮周围的一切，倒是添了几抹暖意。
没在那儿等太久，陈一舟就从楼上下来了。
一个寒假没有看到他，这是他们在新的一年里见到的第一面。
他穿着黑色的棉袄，身影高量，自昏暗的的光亮里朝她走来，影影绰绰的身影朦胧万分，却也能瞧见他几丝悠闲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有点紧张。
手指下意识捏了捏袖角，有风吹过，借着光亮，她看见他黑色帽沿一圈的绒毛在随风飘，他的脖颈藏在驼色的高领毛衣里，气质舒朗。
感觉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苏晨夏有点晃神，目光愣愣的落在他身上，好久都没挪开。心跳像是落进春风拂面的湖水里，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原来无论在何时何地，看见喜欢的那个人时，就会不受控的心动。
时间好像在此刻变得缓慢了些，苏晨夏心跳砰砰，目光里，陈一舟眉梢微挑，嘴角噙着笑，就连声音里也带着几丝笑意。
“看傻了？”
她下意识回神，眼皮眨了眨，纤长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那样扑闪了两下，摇头否认，“没有……”
“撒谎鼻子会变长的。”陈一舟伸出手指点了两下她的鼻尖。
也就临时兴起的逗弄，陈一舟随后问她，“等很久了吗？”
“没有。”
还是和刚刚一样的摇头动作。
有点像很机械的小朋友，到处都透露着可爱。
陈一舟将她的表情都尽收眼底，抬手就要去揉两下她的脑袋，是很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苏晨夏猛地缩了下脖子。
这个动作落进陈一舟眼里却像是躲闪，手掌下意识一顿，虚虚的落在她头顶半秒就收回。
他问她：“饿了吗？”
“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吃饭是一回事儿，但苏晨夏这会儿明显对他信息里说的那个“东西”感兴趣。
她问他，“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
“是什么东西啊？”
“吃了饭带你去个地方。”他抓起她的手腕，朝食堂的方向走，回头看她。夜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无比的漆黑明亮，“到时候在告诉你。”
这顿饭是陈一舟请客的，食堂里有很多地方的特色菜，他选了一个苏晨夏没吃过的，两人吃了半个小时。
吃完后，陈一舟带着苏晨夏重新回了A栋教学楼，并且要带她上去。
苏晨夏不明所以，“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秘密，先上去，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哦。”
那是个秘密，苏晨夏也就不好再多问，安安静静的跟在陈一舟身后爬楼梯。
这个点儿教学楼并没有太多人，走廊顶上亮着不算太明亮的灯，感觉视线受阻，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苏晨夏是有一点轻微夜盲的，跟在陈一舟后面小心翼翼的扶着栏杆，一个步子一个步子的往上挪，有时候她甚至连陈一舟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
手开始向四处抓瞎，却不料下一秒，落进一个温热的掌心。
温暖又有力量，缓缓驱赶她心里无措的恐惧。
那只手在黑暗里牵住自己。
下一秒，手的主人出声，和两年前她在密室逃脱里因黑暗恐惧的声音如出一辙。
让她十分有安全感。
“不要怕，有我在。”
雨季
苏晨夏就真的不怕了, 十分放心的跟他交握着手。
顾及到她，陈一舟刻意放缓了步子，每一步都配合着苏晨夏的步调。
害怕她还会担心恐惧，陈一舟仰头看了眼墙上的楼层号, 告诉她这是第几层他们还有多远。其实, 在陈一舟牵上她手的那一刻, 她就已经不害怕了, 只有心跳砰砰和未能言说的少女悸动。
“马上就到了。”
又爬上了一楼, 陈一舟牵着苏晨夏慢慢的往前走，走廊上的灯光或明或暗, 她其实也不是完全看不见, 还是能依稀看清一些东西。
这应该是A栋教学楼最高的一层，校园里的路灯比他们矮了一截，风声摇晃着树叶沙沙。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陈一舟，他的身影隐匿在暗淡的光线里，叫人瞧不清。
却不妨碍她的心动随着脚步变得越来越深。
有点自私的想，要是能永远这样牵着走下去该多好。
即使是在黑暗里，她也甘之如饴。
陈一舟带她到一个空旷的教室门前, 他松开她的手从兜里摸出钥匙，然后打开门。
墙壁上的开关“啪嗒”一声, 教室里亮起灯。
有点难以适应瞬间的明亮, 苏晨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前只是一间很普通的教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让苏晨夏更疑惑了，“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陈一舟没有回答她的话, 跟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副白色的眼睛, 很像做实验的那种。
递给她，“这个给你。”
“给我？”她下意识接过，一张脸仍旧迷迷糊糊。
陈一舟对她笑了笑，说道：“戴上。”
“啊？”
今晚，他的每一句话她似乎都不能太理解，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她愣着没动。
直到陈一舟又猝不及防的向她靠近了几分，她还没来得及躲闪，手里的那副眼镜就被他拿了过去。他修长的手指撑开耳架，帮她戴上眼镜，动作轻柔。
心跳若有秒表计算，此刻或许早已高出了承受范围。
只是短暂的一瞬，他又后退开，告诉她让她待在这儿别动，然后她就看见他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按了一下门口的灯控开关。
以为又会是漆黑一片，苏晨夏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但睁眼才发现，眼前的光只是暗了几分，黑暗并没有来临。甚至更让苏晨夏意外的是，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星光璀璨，还有万里银河。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眼前偶尔划过的几颗流星，已经不能用震撼这种词语来描述她此刻的心情了。
而一旁的陈一舟透过透明的镜面看见苏晨夏惊讶得愣在原地的眼神，心满意足的勾了勾唇。
这副眼镜是他寒假期间无聊做的，启发是无意间看到了一则广告词。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应该时时被打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莫名的想起了苏晨夏，那个在黑暗空间里会恐惧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儿，那天她告诉他其实有轻微夜盲，在稍暗一点的地方视觉会下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他看见过她害怕时的脆弱，当他主动牵住她时，那层冷汗黏腻在他们手心之间。
他也告诉过她，让她不用怕，他会牵着她走到有光的地方。
所以他才想着做一副能让她看见光的眼镜，让她今后的生活里，都不再有黑暗。
只是他临时又加了点其他的东西，想哄她开心。
这十几年来，他接触过的女孩子甚少，也不知道她们会喜欢什么，于是他擅自主张，给他创造了一片只属于她的星空。
这副眼镜的制作过程并不顺利，失败了很多次，他甚至给长久待在天文信息站的父亲陈均儒打了电话，让他发来宇宙银河的模拟视频。
其实他连自己也疑惑，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想法去制作这副眼镜。
后来成品做好，他站在阳台上吹了好久的冷风，才依稀清醒。
他不是为了这副眼镜，他是为了苏晨夏。
“好漂亮啊……”
轻柔的喃喃自语拉扯着陈一舟收回偏远的神思，视线落在苏晨夏的那张淡淡粉色的一张一合的嘴唇上。
四下寂静的黑暗里，高领毛衣微遮的喉结上下滚动。漆黑的眸光里，似乎也藏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肆无忌惮的蔓延着。
“陈一舟。”
那一瞬间的情绪被突然响起的轻柔嗓音压下去，陈一舟应了她一声，“怎么了？”
“这副眼镜好漂亮，戴上它我没有感觉到黑暗，我还看见了星空，你去哪儿买的？”
单纯又真诚的发问，叫他心底某个地方忽然一塌，他走到门口将灯打开，然后回到她身边，帮她摘下那副眼镜。
他的身影倏忽落进她明亮的眼睛里。
倾身弯腰，视线与她平直。
他跟她说：“这个眼镜是我做的，送给你。”
那双眼睛里像是坠入了一颗小石子，惊起漂亮的水花。
有讶异的神色浮出水面。
苏晨夏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你做的？”
那表情就差手捂嘴惊叹了。
“怎么，不相信啊？”
那倒没有。
只是第一次听他说还会做这种小玩意儿，苏晨夏感觉他太厉害了。
她看着他递过来的眼镜，拿在手心里，感觉跟普通没什么差别。眼镜材质是塑料的，形状很好看，有点像实验室里用的那种护目镜，但又小巧，就很适合她戴。
分寸尺度都被他拿捏得很好，戴着也很舒适。
好像又窥见了他耀眼的一角。
“没有。”
“就是觉得，你太厉害了。”
那副眼镜被她握在手心里，手指慢慢摩挲着眼镜框架，她路过的每一个纹路都有陈一舟的精心设计，她弯了弯嘴唇，眼里溢出珍惜的喜欢。
对他说：“我很喜欢，谢谢你陈一舟。”
……
苏晨夏很珍惜陈一舟亲手为她做的那副眼镜，她暂且把它当成了那是陈一舟送她的新年礼物，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特别，在她心里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她甚至还在网购平台买了一个眼镜盒，将它放在里面。
苗黎看着她把它当宝贝一样供着，每天都要擦拭一遍镜框和镜片，小心翼翼得不行。那忍不住要说道的唠叨劲儿又来了。
“就一副眼镜而已，苏晨夏你至于那么小心翼翼吗？”
将它装好放进抽屉里，苏晨夏扭头看一边的苗黎，反驳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眼镜，这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接了过去。
“我知道，这是陈一舟送给你的。”
“……”
苗黎不知道苏晨夏有轻微夜盲，对于陈一舟大过年的送人家女孩儿眼镜这一行为也颇不理解，跟苏晨夏吐槽她是个直男，“这还真是活久见啊，第一次遇见送礼送眼镜的，陈一舟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他们学霸的脑袋就这么清奇古怪的吗，送你一副眼镜难道是要你好好学习？”
“还真是直男啊，这么不懂浪漫，以后怎么才能追到你。”
“……”
小脸一刹那晕开绯红，苏晨夏将后面那句话忽视，反驳着苗黎，替陈一舟正言。
“黎黎，你别这样说人家，陈一舟不直男的。”
他也懂浪漫。
她在眼镜里的浩瀚星空、万顷银河见到了。
但苗黎生在事外。
“大过年的给喜欢他的女孩儿送眼镜还不直男吗？”苗黎是不太理解苏晨夏口中的那句“不直男的。”
对她来说，这如果都不算直男，那怎么才算直男！
小嘴噼里啪啦跟机关枪似的，“苏晨夏，你这就是恋爱脑！谈恋爱可不兴你这样的！”
“……”
什么谈恋爱……
被苗黎的大胆直接吓了一跳，她面红耳赤的摆手，语气有点急，“黎黎，你不要乱说，我们没谈恋爱……”
“那他干嘛送你礼物啊。”
这她倒没细想。
苏晨夏猜测道：“大概是新年礼物吧，而且朋友之间送送礼物也都挺正常啊。”
“那他给别的朋友送过礼物吗？”
好像没有……
一看她踌躇不安的表情，苗黎就知道没有。
她清脆的拍了下手掌，“那这不就对了，证明你在他那里是特别的。”
“陈一舟肯定也对你有意思。”
她压根不敢想这句话，拧着手指坐在板凳上，她垂着眼，目光空洞的不知道该盯向何处。
屋内明亮的光线落在她纤长的眼睫上，灰影随着扑动，落在眼下。
对于苗黎给出的这个结论，她多少是不相信的，但仔细想想，他们俩之间的相处，好像确实超过了普通朋友的界线。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自己，陈一舟喜欢她。
好像并没有什么理由。
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她不敢肯定那一句喜欢。
害怕是自作多情，也害怕是自我幻想。
但她能确定自己。
她好像又喜欢陈一舟多一点点。
大一下期的课程也比较忙，苏晨夏还是一如既往的跑图书馆看书做作业，又或者约上郑意眠去校外的咖啡书吧，郑意眠速写，她就坐在旁边悠闲的看书。
笔尖摩擦在素描纸上沙沙的声音和书页翻动重合，安静的书吧里人影晃动，两个女孩儿并排着坐在窗边，明明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却叫人将他们俩都画进画里，十分和谐又美好的一幕，诞生在三月初的早春。
街头玉兰花苞待放，苏晨夏又看完了一页，视线落在那句“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上，又走了神。
她忽然想起几天前的傍晚，苗黎跟她说的那些话。
光是这样想想，都能叫她心跳怦动。
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是她心里最大的祈盼。
春花烂漫的季节里，她就这样想到了他，乏空的内心里，美好而完整。
雨季
大一下册的竞赛训练时间更为紧迫, 五月份的时候，带训的老师组织了一场模拟比赛，陈一舟所在的那个小组一马当先夺得冠军，这让带训的老师在后面的训练中着重关注他们的这个小组。
陈一舟一如既往的跟随着老师的指令训练, 无论强度多高, 他总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任务, 但周熠跟许蔚铭就没陈一舟这个本事了。
到后来略显疲倦, 周熠开始有些后悔来参加过这个比赛。
“真不知道当初我到底怎么想的, 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比赛！”他懊恼又后悔，甚至开始了幻想, “要是没参加, 我现在是多么开朗的一个小男孩儿啊……”
许蔚铭在旁边安慰：“坚持一下，等明年比完赛就解放了。”
说起来挺轻松的，周熠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手臂扶额闭眼，紧皱的眉未松，是头疼的样子。
许蔚铭先入为主是他压力太大，想缓解他的烦恼, 于是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打篮球放松一下？”
视线里的周熠没有动。
他看向另一边的陈一舟，问他：“陈一舟, 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
五月的春夏之交, 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洁白的云点缀在湛蓝的天空，风里有不知名的野花香气。
光线穿透明净的窗户玻璃, 洒落在桌角。
闻声扭头，他先是看见了座椅上颓丧的周熠, 随后才看向许蔚铭，眼里有惊讶的神色，“你会打篮球？”
“怎么？”他的惊讶让许蔚铭轻声笑了下，“我会打篮球很意外？”
“有点。”
陈一舟认真的打量他，戴着眼睛温文尔雅的他看起来不会像是喜欢篮球这种运动。
他自然不会将他和篮球联想到一块儿。
但许蔚铭却说：“那可能要令你失望了，我以前可是校队的。”
没有让人失望，倒是让颓丧的人也振奋了精神。
周熠拿开手臂直起腰身，也跟陈一舟同样的语气问他：“你说真的？”
“当然。”许蔚铭回头看周熠，勾着唇发出邀请，“要不要试试？”
三个人约到球场。
在这之前，他们都各自回宿舍换了衣服，陈一舟换了身干净的短袖，外面套着明黄色的篮球服，背后写着“9”号的阿拉伯数字，腰间别着一颗篮球跟周熠一同去篮球场。
路上有不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有爱慕也有眼前一亮。阳光穿透葱绿的叶片影影绰绰的落在他身上，那浑身上下的干净少年气，还恍若停留在青涩的十八岁。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太多，连周熠都感觉不太适应。
他下意识碰了碰他手臂，凑近他说：“你的桃花今天比以前多了些诶。”
“有吗？”
陈一舟将篮球旋转顶在手指上，不以为然。
但周熠比他明白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说真的，这么多漂亮桃花，你就不想掐一朵？”
“不想。”
陈一舟压根没犹豫，这把周熠接下来准备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
“都大学生了，可以自由恋爱了，你就没想法？”
“没有想法。”
“真的？”
“不然还能是煮的？”
“……”
这句话真的很能噎死人。
但周熠反骨，硬是喜欢往边界探一探，“当然有可能是煮的。”
在他刚刚直接否定一切后，他的脑海里瞬间蹦出来一个身影。
几乎斩钉截铁。
“那苏晨夏呢？”
“你对她也没什么想法吗？”
篮球差点脱离手心，他身形微顿。
这个问题他犹豫了几秒，甚至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周熠：“你提她干什么……”
这句话一被他说出来，周熠就察觉到了猫腻。
他故意捉弄他，偏要提，“怎么，说不得这么宝贝啊？”
“宝贝”这个词语让陈一舟下意识一呛，闷闷的咳了两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那个意思？”
周熠装傻，故意在他面前提上学期徐则桉在学校疯狂追求苏晨夏的事情，一边说还一边观察他脸上的不对劲。
“人家现在可抢手了呢，上学期被徐则桉追了几个月，我听说这学期徐则桉还要追呢，就这穷追猛打的攻势，我看就算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也会被他这把干柴烈火烧得骨头都不剩了吧。”
“……”
“不过人家有人追也情有可原，毕竟人家也是美女，只是一想到这样的美女最后可能落到徐则桉那样的花花公子哥手上，想想都觉得有点暴殄天物了。”
“……”
“她不会的。”
陈一舟在周熠毫无防备时突然出声，声音像是被风吹过那样的清冽。
以为他说的是徐则桉，周熠下意识反驳：“这可说不定啊，人家都追一半了，努努力肯定可以。”
“我是说苏晨夏。”
风吹动着头顶茂密的树叶摇晃，光线细细碎碎的也在他身上晃。
那双干净漆黑的眼底，有义无反顾的相信。
他相信她。
所以说：“她不会的。”
等两个人都到了篮球场，许蔚铭已经开始热了会儿身，他穿着白色的篮球服，在球场里运球奔跑，最后起跳将球送进篮筐里，动作干净。
耀眼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拥有了和平时不太能有的活力。
这挺让刚来到篮球场的周熠和陈一舟眼前一亮。
篮球“哐当”一声从篮筐里落到地下时，身后就传来一阵鼓掌声。
许蔚铭转过身看，发现是陈一舟和周熠。
唇角轻弯，他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你们来了。”
周熠友好的跟他握手撞了下肩膀，给他点赞，“刚刚那球进的不错啊，不愧是校队的。”
整得许蔚铭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生疏了。”
“那倒是没看出来。”周扬眉梢微扬，跟他闲谈，“我看你刚刚那个上篮动作挺顺的。”
“是吧？陈一舟。”
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有道理，他刻意拉上陈一舟。
但这会儿陈一舟好像有点不在状态，他喊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周熠迷糊了，有点不知道他什么情况，“你咋了啊？”
他全然忘记了刚刚在半路上的挑衅。
“有心事啊看起来这么迷迷糊糊的。”
“没有。”
陈一舟选择用两个字盖过这个话题，没有多说什么。
来到操场，体内的多巴胺似乎就开始分泌一些开心快乐的因子，情绪高涨，周熠有些等不及，话不多说招呼着他俩，“好了好了好了，来这儿了就别想其他东西了，赶紧让我打一把，自从进了训练小组，我好久都没碰过篮球了。”
他的催促也让陈一舟定了定心思，将刚刚周熠说的那些话暂时赶出了脑袋，走到篮球边，将自己带来的那颗球放到地上，然后回了球场。
阳光落在他的衣角，有风吹动着飘起来。
少年的身影，还是一如青春时光的那般意气风发。
三个人抢一颗篮球，又是在高度紧张的压力下进行放松，气氛一时比较激烈。篮球“哐当”一声被许蔚铭砸进球框里，换来周熠的高呼喝彩，“许蔚铭，打得真不赖啊你，看样子之前没白练。”
许蔚铭松唇一笑，附和着他的话一起玩笑道：“那是自然，好歹我也是个校队的。”
周熠跟着他笑，笑完又去看一边的陈一舟，“今天咱们老许发挥超常，你咋失常了呢，不在状态啊……”
刚刚那颗球就是许蔚铭从他手上抢的，这实在不应该。按照正常情况，只要陈一舟一拿到球，别人基本上没机会。
周熠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
这人看起来也没哪里出差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可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脸有点臭。
心情不好？
他边这么想着，走到陈一舟面前去，关切了几句：“陈一舟，你心情不好啊？”
“没有。”
连语气都这么冷淡。
周熠没选择相信，向下刨根问底，“真没有吗？”
“我总感觉你今天心神不宁的。”
“你感觉错了。”
越是这么说就越是古怪，只是还没来得及猜测会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情绪变差，从身后的方向传来徐则桉的声音。
“陈一舟。”
哥俩一同转过身看，徐则桉手插兜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陈一舟浅皱了一下眉，就连周熠都奇怪的问了他一句：“徐则桉怎么会认识你？”
但陈一舟没答。
转过身面朝着他，嗓音冷淡的问了一句：“有事？”
“没事儿。”徐则桉松懒的挑起了唇，“刚刚看你打球挺不上心的，有心事儿？”
突兀的慰问似乎超出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更何况这人之前还大张旗鼓的追苏晨夏，死缠烂打的样子让他并没有几分好印象。
他也并没有要和他交心的意思。
敷衍着将这句话略过，“没有。”
徐则桉也就那么认为，大一的时候他曾经暗地里查过陈一舟的身份，嘉和市高考状元，和苏晨夏一个学校一个班甚至还是同桌，父亲是某天文研究院的科研成员，母亲是当下炙手可热的舞蹈家，加上他自身条件又优秀，一进校就获得了很多人的关注。
就连现在的ACM竞赛，他似乎也风生水起，成绩受到领导教授的好评。
更何况，这人跟苏晨夏有至关重要的联系。
他向人打听了一下，陈一舟跟苏晨夏的关系很好，在别人眼里，好像已经超过了朋友的关系。
所以他必须见见他甚至还可以聊聊天，有关于苏晨夏的一切他都必须掌握明白。
于是他对他说：“我能跟你打会儿吗？”
话是对着陈一舟说的，语气很淡的声音里，有种刻意的目的性。
好像只有他才能听懂，但陈一舟没应。
徐则桉却当他默认，阳光下，他笑容悠哉，脸上神情和缓，大大方方的跟陈一舟商量道：“一打三太欺负我了点，我跟你打就好。”
有点故意，也有点擅自主张的强硬。
好像就这样默认下来，三人的游戏局变成了一对一的单挑。
许蔚铭跟周熠就这样被赶出了球场。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身材高挑的少年面对面而站，晴光灿烂照在他们身上，有微风拂过，吹起他们的衣摆。无声的对峙里，是他们暗涌的硝烟。
这硝烟因何而起，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许蔚铭完全置身事外，看着球场内的两个人，有些不明白的问身旁的周熠，“周熠，他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感觉火气挺大……”
“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身旁的人轻笑了声，眉眼明亮，在太阳底下耀眼十分。
这让许蔚铭更加好奇，“真的有过节啊？是什么过节啊？”
本来他刚开始也不明白是什么过节，可后来徐则桉话里有话要单挑陈一舟时他才反应过来，他这哪里是要跟他打篮球，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跟他抢人。
周熠没说是什么过节，只是话里有话的跟许蔚铭抬了抬下巴，目光里透露着看好戏的神情。
语气悠悠，“你看看不就得了。”
许蔚铭转过头看。
篮球场内，徐则桉和陈一舟面对面而站，叩叩峮肆而洱尔午九义思期欢迎来玩篮球在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阳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落在地面上，周围逐渐有不少的人围过来观看，大多都是女生。
很多女生都冲着徐则桉来，场外的呐喊让徐则桉下意识膨胀，增添了许多气势。
他拍着球微俯身，目光灼灼的盯着陈一舟，挑唇坏笑。
就趁着陈一舟放松之际，他一个转身，运着球上篮。篮球“哐当”一声从篮筐里落下来，场外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大。
毕竟是情场浪子。
这是周熠和许蔚铭第一次感受到了徐则桉的魅力无限，许蔚铭甚至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抬手捂住耳朵，跟身旁的周熠说：“投个篮不至于这样吧。”
周熠也被这阵仗震得皱了皱眉，他用幺指掏了掏耳朵，语气随意自然，“是徐则桉的话，至于。”
“……”
后来俩兄弟没再说什么。
球场内两人僵持不下，徐则桉每进一球都会被陈一舟追回来，像是在暗暗跟他较劲儿。
直到两人有了浅显的肢体接触，徐则桉才跟没话找话一样，“陈一舟，没看出来你挺厉害啊…”
“你也不赖。”
球场周边尖叫声此起彼伏，陈一舟顿了一下，轻笑，故意似的说道：“你的追求者还挺多的，都快围篮球场一圈了。”
“再多又怎么样，我不喜欢她们。”徐则桉看着他，好像是故意，又好像是不经意间的提起，“我现在只喜欢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他们心照不宣。
而这一幕，却被周熠录了下来，从微信聊天界面里找到了苏晨夏，将这个视频发给了她。
苏晨夏收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正在图书馆，她刚打算休息，桌上的手机就“叮咚”一声。
是周熠发来的一个视频，还有一句话。
【周熠：陈一舟跟徐则桉打起来了。】
雨季
苏晨夏眉心一皱, 将周熠发来的那个视频点开。
镜头对在篮球场内，偌大的篮球场里，陈一舟和徐则桉面对面而站，拔剑弩张的气势逼人, 就光是隔着屏幕, 苏晨夏也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很强, 好像谁都不让谁。
少年的身影恣意热烈,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被曝晒的塑胶地面上有他们的身影。
视频里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大概是周熠也跟着有几分激动，手没拿稳, 镜头也就跟着抖动, 但苏晨夏还是看清楚了陈一舟的样子。
他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黄色篮球服，后背赤.裸裸的一个阿拉伯数字“9”。
苏晨夏眼睫颤了下，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直到整个视频结束。
周熠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周熠：要来看看吗？】
没多想，苏晨夏就在输入框里打字，【苏晨夏：要，我马上来。】
她几乎是用跑的。
到那儿的时候, 两人的分数差距并没有被拉开，陈一舟甚至比徐则桉少一分。
苏晨夏站在周熠身边, 一眼就看见了篮球场内的陈一舟, 他运着球和徐则桉抗衡，但因为对方太难缠，他好像始终突破不了。
这让周熠也跟着急起来。
“陈一舟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这么不在状态啊……”
他身旁的许蔚铭扶了扶眼镜, 认真评价道：“不是陈一舟打不过，是徐则桉挺耐打的, 他这种打发是一等一的难缠。”
他们为陈一舟感到担心。
周熠甚至在陈一舟运球进篮却又错失机会时咬牙切齿，“哥们儿你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呀，这个是男人的荣誉之战，输了可就丢脸了啊。”
“……”
苏晨夏一声不吭的站在球场边，看着场内的少年运着球奋力突破重围投篮进框，场外再次传来热烈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她混在人堆里，看着他眉眼神采奕奕的发着光，也跟着鼓了鼓掌，在心里为他加油。
“陈一舟好帅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好绝的男人，我好爱好想做他女朋友啊……”
“人好三观好什么地方都优秀，真不敢相信，他这样耀眼的人以后会便宜哪个女孩儿，要是我知道是谁，我肯定会羡慕死……”
“陈一舟目前还是单身，我们都有机会。”
“……”
“……”
苏晨夏站在旁边也听到了一些，小幅度翘了下嘴唇，她将视线放在被光簇拥着的少年身上，紧紧跟随。
却也不曾想到，陈一舟会突然看过来。
他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耳边的尖叫声更明显了，声音激动。
“啊啊啊啊啊他看过来了！！！！”
“……”
“……”
心跳怦怦，沉重的震动声落在胸腔里。她微吸了一口气，也不舍将与他对视的视线挪开。
徐则桉也跟着看了过来，视线也落到苏晨夏的身上。
倒是有点意外能在这儿看见她。
但也不是特别意外，徐则桉收回视线，看向自己身边的人。
他从他的眼睛里，明白了道理。
轻笑着勾了下唇，徐则桉捡起地上的篮球，突然出声喊他，“陈一舟。”
面前的人收回视线，看向他。
嘴角的坏意明显，他似乎是故意的，曝晒在太阳底下的眉眼也格外轻佻。
“你喜欢苏晨夏吧？”
陈一舟漆黑的瞳孔里有微不可察的神色缓动，没多大的变化，却被徐则桉准确的抓了个透。
手里的篮球被他往空中抛，他微侧了下脑袋，视线落在苏晨夏纤丽的身影上。
语气好像有点无奈，“怎么办，我也挺喜欢她的。”
“而且在她多次拒绝我之后就更喜欢了。”
“她不喜欢你。”
面前的人终于出声，语气十分冷淡。
但徐则桉可不是那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他从小就有一个坏毛病，喜欢的东西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得不到就会摧毁。
可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这种想要尽快得到的欲望，光是看一眼，他就想要占为己有。
被这种感觉震撼，他想他自己应该是疯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徐则桉嘴角染着笑，放荡不羁的眼里有一丝挑衅，“不是古人说的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让她喜欢上我，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像是天真的玩笑话，惹得陈一舟轻笑。
他并没有因为徐则桉的那些话而感到紧迫，甚至还在心里腹诽他是真的幼稚。
唇角微勾，他看向徐则桉，一如既往的重复之前那一句：“我说了，她不喜欢你。”
“她不喜欢你，你就追不到。”
那一场比赛最终以陈一舟领先一分结束。
比赛结束后，围在篮球边的人群也逐渐散开，周熠见状赶紧从旁边的空地上拿了毛巾和水小跑到陈一舟的面前去。
陈一舟的注意力压根没在他身上，用手拨开他，正要朝苏晨夏的方向走去。
却被徐则桉一脚截胡。
即将就要落到他身上的视线被徐则桉挡住，兜头泼下来一片阴影。
苏晨夏抬眼，看见了徐则桉。
他身后是晴朗的灿阳，背光而站的眉眼莫名显得深邃又多情。
眼尾微挑，他跟她打招呼。
“我们又见面了，苏晨夏。”
苏晨夏也对他浅浅一笑，“你好，学长。”
“专门来这儿看我打球的？”
“不是，我……”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苏晨夏并不想在他面前提陈一舟的名字，停顿了一秒，选了个折中的回答：“路过。”
陈一舟的步子因为这两个字停下，周熠拿着水拿着毛巾跟在他身边，瞧他站着不动了，疑惑发问：“咋不走了啊？”
他眯着眼睛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将手里的矿泉水朝他面前递了递，“你渴吗？要喝水不？”
眼睛盯着前面的那道身影快要发红，陈一舟沉着一张脸，一把夺过周熠手里的水，力气挺大的，让周熠跟着懵了一圈。
“你咋啦？”周熠懵逼的问：“吃错药了？火气这么大？”
他没应，矿泉水瓶盖儿被他大力拧开，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一半的水。
视线却还灼灼的黏在徐则桉的身上。
周熠察言观色，大概看出了几分端倪。
吃醋啊…
还是第一次看到陈一舟这种样子，周熠忍着没笑他，却又好心跟他提醒。
“吃醋了啊？”
“……”
“知道自己吃醋了那还不赶紧动作快点。”
“……”
周熠风言凉语：“别到时候人真被他给追到了，你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
陈一舟递过来凉凉的一眼。
周熠跟条件反射似的，一秒就闭了嘴。冷淡的眼神震慑力十足，周熠不敢再讲话。
那一天，陈一舟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回了实验室跟个狂魔一样噼里啪啦的打着键盘，冷着一张脸，硬是没跟一个人讲话。
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进来消息。
是苏晨夏发来的。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一如既往的噼里啪啦摁着键盘，狂风暴雨都没他这么猛烈。
周熠跟许蔚铭站一边儿，环抱着胸唉声叹气的看着陈一舟。
经过刚刚的篮球场，许蔚铭大致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又拿不准，悄悄问身旁的周熠，“一舟真的喜欢外语系的那个苏晨夏啊？”
“你看他这醋坛子的样子，”周熠往前抬了下下巴，示意许蔚铭往前面看，“是不喜欢的样子吗？”
嗯……
好像不是…
“也就他自个儿不承认而已。”
“不承认什么？”
“喜欢苏晨夏啊。”
提到这个，周熠感到十分骄傲，“我老早就看出来了。”
“……”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并不是不能听见，陈一舟有几丝分心的看着面前的电脑界面，手指跳动得太快，他摁错了一个。
整个程序崩溃，他又要重来。
心里特别烦闷，不知道是因为周熠和许蔚铭的聊天内容戳中他不敢承认的那份心思，还是刚刚篮球场上徐则桉的无故挑衅。
头皮发麻，他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微仰头，眉心紧皱。
他好像有点开始乱了，在徐则桉说那些话的时候。
索性关了电脑，拿起一旁的外套站起身，朝门外走。弄得旁边正吃瓜正欢的两人迷迷糊糊，周熠看着陈一舟的身影从自己旁边路过。
下意识的，他扭头叫住他，“去哪儿啊？”
“操场。”
“你去操场干嘛啊？”
“透气。”
“……”
话音刚落，陈一舟的身影就在门口消失不见。
周熠勾着唇轻笑着收回视线，跟身边的许蔚铭讲：“你一舟哥这次啊，是真的被下降头了。”
“……”
……
苏晨夏发给他的消息，陈一舟过了很久才回复。
手机“叮咚”一声响，将她绕远的神思拉扯回来，视线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她看见了陈一舟发来的信息。
【陈一舟：下楼。】
目光像是被瞬间点燃，扯碎的意识逐渐回笼，她几乎一点没犹豫，就朝楼下跑去。
陈一舟就站在茂密叶林之下，他换下了那套明黄色球服，穿上了日常的休闲打扮，身高腿长，即使是站在路边，也会叫人频频扭过头看一眼。
他垂着视线在看手机，头顶的树叶被风吹着晃动，光影婆娑的将他照耀在中央。
苏晨夏一出宿舍楼就看见了他。
跟心有灵犀似的，她才出楼，树下的人就抬起眼皮朝这边看来，光从他的脸上划过。见到她时，他及时的收了手机，然后朝苏晨夏走去。
刚刚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苏晨夏心里是开心的，但这会儿看见陈一舟站在自己面前，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快要冲破云端。
心跳声怦怦。
苏晨夏有一点紧张，视线落在他半暗半明的脸上，声音很轻，“你怎么来了？”
“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所以我亲自来听。”
苏晨夏颤了下眼睫，缓缓垂下了视线。
想到刚刚给他发过去的那条信息，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闷。
“确实有话想要对你说。”
“什么话？”
“刚刚在篮球场，你是不是生气了？”苏晨夏语调很轻，像是被风吹过的羽毛，她抬起眼来看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脸上显露的神情，“我刚刚本来要找你，结果一扭头就发现你走了。”
“嗯。”
他回答的是第一句话。
语气很淡，却让苏晨夏心尖一颤，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她忽然莫名其妙的问：“你很不喜欢徐则桉吗？”
“不喜欢。”
“为什么啊？”单纯的小女孩儿继续发问。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澄澈透明的水雾，像是从未沾染过涉世骇俗。
好像要将他往里面用力拉扯。
受不住那样的眼神，陈一舟滚了滚喉结，轻飘飘的挪开视线。
耳根在发红。
他说：“他在觊觎我的东西。”
苏晨夏不太能懂这句话，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可她又好奇。
“什么东西啊……”她边想边猜，“篮……篮球吗？”
“不是。”
“那是……”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他突然轻笑了一下，朝她微弯了腰，靠她更近了几分。
声音也在距离更近时变得微弱的低沉。
温热的气息朝她面颊扑来，苏晨夏眨了一下眼，眼前的他在自己的眼睛里放大了好多倍。近在咫尺的心跳凌乱。
“现在的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
“离徐则桉远一点，他不是好人。”陈一舟静静的看着她逐渐变得呆愣的样子，轻声问她：“苏晨夏，你能听我的话吗？”
那话里像是有魔咒一般，苏晨夏甚至想，如果陈一舟此刻手里拿着毒苹果要让她吃下去，或许她也会不顾一切的甘之如饴。
回应稍慢，她呆愣的样子像一只萌兔子。
“好。”
“我听你的话。”
面前的少年听见满意的答案，眉眼都轻盈的舒展开。
笑意似春风明朗。
但苏晨夏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大胆的朝他走了一步，心跳声震耳欲聋，她深吸了一口气，连声音都在抖，“如果我听你的话，会有什么奖励吗？”
雨季
没料到苏晨夏会这么问。
陈一舟挑眉看她, 反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这一问倒把苏晨夏自个儿问懵了。
刚刚光顾着勇敢了，并没有及时想到后面陈一舟答应自己后会怎么做。
脑袋里像是灌了浆糊，唇瓣一张一合的，也没出个声。
“想不出来？”
苏晨夏抿了抿唇, 默认陈一舟的话, 她就是想不出来。
“那就留着。”
苏晨夏一怔, 看向他。
他的脸在明媚的阳光里, 薄薄的微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 眉眼挺括，惹人心跳强烈震动。
就在她觉得自己整颗心脏都要麻掉了的时候, 她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传来。
一字一句的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奖励永久有效, 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这大概，就是苏晨夏为什么会对陈一舟心动的地方了。他好像总是很照顾她，无论什么，她在他这儿永远都不会受委屈。
心底里像是被灌了蜂蜜一样的甜。
她突然打破了这宁静美好的氛围，故意说道：“那如果我想要天上的星星呢？”
“陈一舟，那你真的会满足我的奖励去摘天上的星星吗？”
他也跟她开着玩笑，“真品大概摘不了, 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个赝品。”
“……”
“噗嗤……”还是没忍住，苏晨夏捂着嘴笑出声来, 眉眼轻弯, 模样看起来很温柔，或许是害怕他真的会给自己做一个赝品星星，苏晨夏刻意强调道：“不过我这次不想要星星，我有一个更想要的东西。”
“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行吗？”苏晨夏说：“现在好像有点太早。”
“好。”
……
ACM正式比赛在明年的五月份, 在这之前，学校举行了正式的预选赛, 陈一舟不负众望带着周熠跟许蔚铭杀进决赛，周熠嘴上表示接下来又要永无止休的熬夜刷代码，但整个人却又是开心的，他甚至发了朋友圈，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家七大姑八大姨，电话外放在整个宿舍，陈一舟听见了电话里来自他家亲戚的惊叹声。
“小熠，这个比赛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啊，那我们家是不是马上就要出你这么个大人才啦……”
“那当然咯，这还只是预赛，等明年决赛，你们还能在电视上看见我呢！”
“真的哇，咱们小熠这么出息啦，还能上电视，咱们老周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
“……”
这一句一个夸赞，让周熠膨胀了不少，他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脸上有说不出来的某种骄傲和得意。
陈一舟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翻着手里的书页。
预赛结束后，参加ACM竞赛的队伍基本就定了下来，京城大学一共有两支队伍参赛，一是陈一舟这一队，另外还有一支队伍。
陈一舟作为队伍的组长，平时对周熠和许蔚铭的训练可谓是严格中的严格，残酷中的残酷，周熠和许蔚铭也没拖后腿，三个人齐心协力认真训练。
十二月中旬，他们一起超时完成了教授布置的训练任务并且在两支队伍里达到了最优。
这个结果也让周熠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快要灵魂出窍，白天被老师压榨，晚上还要被陈一舟压榨。他整个人跟脱了力一样懒散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闭上眼睛，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有气无力，“苍天不负有心人，努力坚持还是有回报的。”
陈一舟就坐在他身边，扭头就看见他这一颓废样，轻笑了声。他合上手里的书，抬手拍了拍周熠的肩膀，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干得不错。”
“那既然这样，有什么奖励吗？”
周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眼睛里放光。
陈一舟微挑眉，脑袋里却想起几个月前某个人也曾说过这句话。
他的视线轻描淡写的落在他身上，“你想要什么？”
“请我吃饭。”
“……”
不止是请了周熠一个人，陈一舟还请了苏晨夏郑意眠他们，周五的傍晚，几个人相约大学城金街的某家火锅店。
老字号火锅，历史悠久。
“干杯！！！”
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每个人都将杯里的饮料或酒一饮而尽。
头顶灯光照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清浅的笑意，和谐的氛围，好像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这一刻美好。
“陈一舟，你们也太牛了，竟然打进了决赛，下一次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电视上看见你们啦。”郑意眠惊讶的看着他，忍不住发问。
“那当然了，陈一舟是谁，我们嘉和一中学霸，一个顶俩，陈一舟不赢谁赢啊……”周扬接话，随后也看向陈一舟，“陈一舟，你加油啊，争取赢个奖杯回来！”
“那还用说，奖杯绝对是我们的。”周熠上午被家里人吹嘘了好一阵，心情飘起来，此时此刻的他格外的膨胀，什么大话都敢接。
这一点，连许蔚铭也跟着变自信，相信有陈一舟在，明年的那个奖项也肯定属于他们。
陈一舟嘴角挂着笑，浅黄色灯光的照耀下，他的眉眼都显得格外温润。清浅的声音笑出声，他脚伸过去踹了周熠一脚，笑骂道：“悠着点儿。”
一旁的苏晨夏默默吃着饭，视线却有意无意的朝陈一舟瞥去。
看他开心的样子，好像能治愈不少坏心情。
一行人吃过饭后，郑意眠就跟周扬离开，后来周熠也拉着许蔚铭离开，到最后只剩下苏晨夏和陈一舟两个人。
到收银台结了账，陈一舟跟苏晨夏走出了老字号火锅店。
街道两旁都是店铺，黑夜里灯光亮起，盈盈闪闪，丝毫不输车水马龙的霓虹璀璨。苏晨夏跟在陈一舟身后走得很慢，寒冷的风吹过，她下意识闭眼缩了缩脖子。
这一幕正好被撇过头来的陈一舟看见。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苏晨夏，苏晨夏并微察觉，只是一睁眼就看见了面对着自己的陈一舟，微怔了几分。
街市亮着漂亮的灯，灯光盈盈落在他的身上。身形高挑，精致的脸颊也被打出几分阴影来。
他就那样目光淡淡的看着自己，让苏晨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
她不太明白陈一舟那清浅的目光。
荡漾的夜色里，有一簇簇的灯火燃起，风里也摇晃。
又一阵风吹来。
苏晨夏还是没忍住缩了一下，但陈一舟在自己面前，她动作很小。
即便这样，也被陈一舟揪住。
“你很冷吗？”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但这会儿确实也挺冷的。
她点了点头，小声说：“有点。”
“那你过来。”
“啊？”
“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晨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陈一舟拉着往前走。没带她去什么地方，只是街边的某家卖小饰品的店铺，里面白炽灯光明亮，陈一舟撩开门前的透明幕布，带着她走进去。
店里开了暖风空调，很暖和。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苏晨夏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她跟在他身后，看他在一众货架里寻寻觅觅，“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嗯。”
“那你要买什么啊？”苏晨夏的视线也跟着他寻找起来，一边说：“我可以帮你找。”
“不用了。”
苏晨夏抬眼看他向前走的身影，也跟着走过去。他最后停在了一排挂满围巾帽子的货架前面。
“你要买围巾吗？”
她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的从那些花花绿绿的围巾上面扫过，似乎是在选择。
也不知道他会选哪一款。
苏晨夏跟他并肩而站，也兀自挑了挑。
红白格的，纯黑色的，七彩条的，好像都挺漂亮的。
但她最喜欢那个粉白格的。
正这样想，陈一舟的手就向那条粉白格围巾伸过去。
诶？
跟她想的一样。
诶？
不对啊，他是男生，粉白格不是女生的款吗？
苏晨夏就这么惊讶的看着他把那条软绵绵的粉白格围巾取下，然后转过身面向她，对她说：“过来点。”
“？”
苏晨夏没动，头顶的白炽灯光明亮，照着她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许多。
里面似有清澈的水雾在晃动。
陈一舟轻笑了声，无奈的朝她走了一步，然后双手撑开那条围巾到她脑后，动作温柔的给她围上，刚吃完火锅，他身上还有点油烟味道，却一点不刺鼻。
苏晨夏愣在原地任由他的手指穿过自己的脖子将自己被围巾压住的头发拨开，酥酥麻麻的痒意从神经末梢蔓延。她深吸一口气，下垂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攥紧，连呼吸也慢了半拍。
围巾很厚，面料也十分的软，擦着皮肤很舒服。
目光追随着他，她看见他微垂的眼睫纤长，细密的似鸦羽，在灯光下轻轻扇动，落下一片灰影，高挺的鼻梁，漂亮的嘴唇，好像每一个地方拆开来，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或许那张唇瓣就是她目光追随的目的地。
直到陈一舟帮她整理完，眼皮微抬起看向她，朝微微出神的她问道：“你在看什么？”
视线趔趄的被收回，磕磕绊绊的与他对上。
心脏却乱了分寸，连呼吸也跟着错乱。
“没……什么。”
他倒是也相信了，没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
随后就听见他说：“这个围巾很适合你。”
苏晨夏也喜欢这款围巾，手指抓着围巾尾部垂落的流苏，无意识的捏了捏，“谢谢。”
“那我们走吧。”
“嗯？”
“去付款回学校。”
这条围巾最后还是苏晨夏自己付的钱。
走出店后她就一直围着，也没取下来。这条街距离他们学校没多远，有了围巾便不再跟之前那么冷，他们商量着走回学校。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挺多的，大多也都三五结伴，霓虹夜色朦胧，漂亮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着，他们并排的身影被映照在地面上，一高一矮。
风还是在吹，时缓时快，吹起苏晨夏轻盈的发丝。
有点乱，她抬手理了理。
而后她看向陈一舟，这会儿风挺大的，也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但他似乎没她这么多讲究，就任由那风吹着，漆黑的眉眼挺括，朦胧的灯光勾勒着他的脸，连头发也染了些金色。
她突然喊他。
“陈一舟。”
少年转过头来，“怎么了？”
苏晨夏对他淡淡的弯了弯唇角，“我好像还没跟你说，恭喜你进入决赛。”
陈一舟也笑了声，唇角微翘了翘。
“你真的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苏晨夏在他身旁认真的夸赞道。
但他却不以为然，“有吗？”
苏晨夏重重的点头，语气很坚定，“嗯。”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那个人。”
“以前？”
苏晨夏摇头。
“那是现在？”
苏晨夏还是摇头。
她微垂着脑袋看自己的脚尖，嘴巴被捂在围巾里，声音有点闷闷的，但足够陈一舟听见，“是一直都很厉害。”
走到了前面，她转过身里面对着他，倒着步子走。
又跟他说：“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那如果我输了呢？”他跟故意煞风景似的，说道：“要是我没你说的这么厉害怎么办？”
反应一如平常。
她停下脚步来，也让他停下。
高挑的少年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不明所以。
直到面前的女孩儿说：“你把眼睛闭上，手伸出来。”
陈一舟照做，闭眼，伸手。
等了差不多十多秒，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被放了个东西，软软的，下意识动了动眉梢，直到苏晨夏让他睁开眼他才掀开眼皮。
手心里多了一个绣得四四方方的平安福。
陈一舟看向苏晨夏，目光里有些许惊讶，“这是……”
“我之前跟苗黎学的，然后给你做了一个。”
路灯下，她的眉眼安静温柔，羞怯的目光微抬着落进他眼眶里。好像有雪在下，漫天飞舞，轻薄的落在头顶，还有皮肤上，微凉微凉。沾到他的手背上，化成水。
陈一舟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有一瞬怔神。
直到她再次开口，声音像一股温柔的泉水，融化了他的心脏。
“因为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都能顺顺利利的。”
“万事顺遂。”
雨季
时间一晃而过, 次年的五月份，陈一舟顺利参加完ACM竞赛并带领了团队获得第一名，为京城大学争夺了一份不可多得的荣誉。
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激动的欢呼沸腾，苏晨夏整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视频里的陈一舟, 周熠, 还有许蔚铭并排着站在最高领奖台上, 接受主办方递来的荣誉, 陈一舟站在队伍的中间, 手里拿着奖杯，眉眼被灯光照得明亮, 眸光里熠熠生辉。
就像是一颗永不暗淡的星, 光芒闪耀，落在她的生命里。
她就知道，他永远都不会让身边的人失望。
陈一舟一举夺冠的消息几乎是在须臾之间就传遍了京城大学，那些天里，到处都能从别人的嘴里听见他的名字。
就好像是自己得了一份荣誉似的，苏晨夏是真的为他感到开心。
听着别人夸，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一双柔软的眼睛里装了好多好多光。
……
这份荣誉来之不易，陈一舟的团队得到了学校领导的表彰, 三人的荣誉经学校领导的允许张贴至学校公告栏上。
有好多人都驻足观看, 苏晨夏也不例外。
这天郑意眠来京城大学找她玩儿，两姐妹手拉手刚好路过，郑意眠好奇，就拉着她站在人群后面看。
照片很醒目, 即便站得很远，苏晨夏也依旧能看清楚拿着奖牌, 笑容熠熠生辉的少年。
“照得真不错啊，难怪这边有这么多人。”郑意眠感叹，“陈一舟这招桃花体质也太强了点吧，看看这一圈人，全是女的。”
“……”
苏晨夏不得不赞同她说的这一点，陈一舟确实挺招桃花的，而且还是各种各样的桃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郑意眠突发奇想，问苏晨夏：“陈一舟是不是被你们学校很多女生追过啊？”
“…是。”
她之前确实看到过很多跟他表白的女生，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女孩子带着自己的心意站到他面前，羞涩的表达自己的爱意。
甚至比高中的时候还多。
“那你还不快点，别到时候鸭子飞了你追悔莫及。”郑意眠跟她分析，“现在的陈一舟可不比以前的陈一舟，人家现在金奖傍身，价值翻倍，其他学校都有好多女孩子喜欢呢。”
他确实有这种本事。
她就是那好多女孩子中的一个。
苏晨夏默着没说话，视线收回，眼睫微垂着落到地面上，她脚边有一片泛黄的树叶，被风吹去了别处。
直到郑意眠的声音又传来，她才回了神。
“陈一舟最近出行应该很难搞吧，这次比赛一过，你们学校应该多了很多他的心动女嘉宾吧，肯定比那个什么徐则桉多！”
没注意他后半截话，苏晨夏回答她，“陈一舟回家了。”
“啊？”郑意眠没太反应过来，幸灾乐祸的笑意还僵在嘴角，“你说什么？”
“他今天回嘉和市了。”苏晨夏说：“一早给我发信息的，他说回去有点事儿。”
“所以他最近出行也不是很难搞。”
“……”
挺对的。
毕竟人都不在。
……
比赛一结束，陈一舟就向教授请了三天假，打算回嘉和市休息休息，顺便去希望福利院看看那些孩子们。
大一大二这两年他都在京城度过，对嘉和市也只剩下几分陌生的熟悉。
飞机降落，窗外的灿烂晴光透过玻璃落到他的脸上，有几分刺眼，他抬手将脑袋上的鸭舌帽往下按了按，眼前盖住一片阴影。
拿了行李箱出了机场，陈一舟站在路边招手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地名后，发动车子缓缓驶去。
车窗外还是原来的那个嘉和市。
陈一舟摇下车窗，稍疾的风扑过，吹乱了他的头发。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茂盛，叶片肥硕，阳光透过绿叶缝隙。落一片到地面上，被风一吹，又洋洋洒洒。
盛着绿荫的光，摇摇晃晃，让他想起很久很久的以前，有一个姑娘，背着书包在盛夏绿荫的光里回眸，眼睛里全是笑意。
没想到他还记得，陈一舟低声轻笑，随后从兜里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联系人里的苏晨夏。
收到陈一舟信息的时候，苏晨夏正和郑意眠在学校操场散步。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是绿油油的梧桐树。
苏晨夏一眼就认出来那应该是他在车上拍的。
【苏晨夏：你到了？】
【陈一舟：嗯。】
【陈一舟：好看吗？】
他问的是那张图片。
苏晨夏又划上去看了两眼，认真的给出评价，【苏晨夏：还行。】
陈一舟却从中这两个字里看出了勉强，不禁又低声轻笑，【陈一舟：还行的意思就是还差点意思？】
之后苏晨夏没再回复他。
陈一舟也没催促，就让那个问题一直晾在那儿。
他收了手机，正好司机也将他送到了家门口，付了钱取了行李，司机掉了个头就离开。
陈一舟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家里没人，这栋房子也好久没人住，但却还是干干净净，这期间应该有人过来打扫过。
心里的想法才刚成熟，陈一舟兜里的手机铃声就响起。
将行李箱贴着墙角放好，摸出手机一看，是母亲谢晚凝的来电。
按了接听，他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下，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对着电话那头“喂”了声。
谢晚凝是当下很有名气的舞蹈家，身段柔软纤细，长相也十分漂亮，一张柔淡的脸颇有几分大家闺秀之范，即便是上了年纪，岁月的沉淀依旧让她多有几丝韵味。
她这个月又有节目要演出，地点就在京城，所以才想着跟陈一舟打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来现场观演，毕竟他们母子俩也挺久没见了。
但不凑巧的是，陈一舟才刚回嘉和市。
谢晚凝觉得可惜，但心里也挺好奇，问他，“儿子，你回去干什么啊？”
“回来看看。”陈一舟整个人都靠在沙发上，模样懒散，声音也跟着懒倦，“顺便去趟福利院。”
那个福利院谢晚凝是知道的，以前陈一舟还小的时候，她事业刚风生水起，救济过福利院里的那些小孩儿一两次。
都这么久了，她早该忘了。
但又听见陈一舟无意间提起那个福利院，谢晚凝还是感觉挺惊讶的。
她没想到陈一舟居然还记得那里。
那应该是他很小的时候的事儿了。
“你去那儿干什么？”
“在家待着挺无聊的，想去看看那些小朋友。”
陈一舟一句状似随意的话让谢晚凝不禁低声笑了笑。
这笑声突如其来，陈一舟也跟着笑了，问她，“你笑什么？”
“笑你还是原来的那个陈一一。”电话里的声音似乎轻快了许多，语气有几分温柔的调笑，“我们一一原来一直这么有爱心，爸爸妈妈很骄傲。”
夸赞的话他勉强收下，但他还是没忍住拧了下眉。
跟故意似的，对电话里的轻快声音说：“我都多大了，您还叫我一一呢。”
对面也似乎在跟他故意作对，声音轻快得像是二十岁的小女孩儿，“谁让你总是写倒笔画。”
“……”
陈一舟是有几分无奈的，但嘴角仍然挂着笑，“行了，我说不过您，您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儿子。”
在家休息了一天，陈一舟第二天才去希望福利院拜访，院长周元琴对陈一舟的突然到来感到惊喜，招呼着那些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喊一舟哥哥。
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在耳边，陈一舟唇畔牵出温柔的笑，也招呼着他们。
在来之前，他去订了一些小蛋糕，被一辆面包车送过来，停在福利院门口，正被司机和福利院的护工们搬进来。蛋糕被分下去后，有好多小朋友跑到他面前来跟他说谢谢哥哥，他们的脸上是稚嫩的笑容，陈一舟抬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也跟着笑了笑。
院长周元琴亲自表达了对陈一舟的感谢，这些年，这个年轻小伙子一直在关注福利院的发展和变化，对福利院里的小孩儿也十分不错，会经常给他们订购一些吃的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小孩儿能幸福快乐一点。
现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热心肠的年轻小伙子不多。
更何况，一坚持就是这么多年。
领完小蛋糕的小朋友们嘻嘻哈哈，脸上是灿烂的笑容，这种笑是幸福，陈一舟也跟着唇角轻弯。
身旁的院长还在跟他说话，“这么些年，你真是有心了。”
“应该的。”陈一舟说：“我也想让他们过得更好一点。”
“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薄弱力量。”
“要是这个世界上再多一点像你们这样有爱心的年轻人就好了。”院长发自内心的感叹，“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孤苦无依的孩子，也不会再有福利院了。”
“我们？”有点惊讶院长的话，陈一舟没忍住抓着那两个字开口。
也是听见他这惊讶的语气，周元琴才反应过来好像没跟他说过这些，于是跟他解释道：“这些年你来我们这儿次数少，其实除了你一直帮助我们希望福利院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帮助我们。”
这下就更疑问了，也没忍住心里的那份好奇心。
神使鬼差的，他开口问：“谁啊？”
院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陈一舟说：“请跟我来。”
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周元琴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相册，是老旧的那种册子，日光从窗外折射进来，落在皱皱巴巴的封皮上。
她将那本相册打开，手指轻捻了几页，找到了某张照片，取出来给陈一舟看。
还一边跟他解释说：“这姑娘跟你差不多大，这些年她也时常往我们这儿跑，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不过这是她很小的时候的照片了…”
陈一舟一边听着，一边接过那张照片，视线落在照片上的某个身影时，他整个人顿住了。
身旁的院长还在絮絮叨叨：“他们家也是开蛋糕店的，每次来这边的时候，都会带好多好多小蛋糕，这小姑娘从小就有爱心，人特好，长得也白白净净的。”
人对自己喜欢的事物都是这样，满眼都是骄傲感，恨不得要将她身上的所有优秀都讲给别人听。
“她还是前年咱们嘉和市的高考状元呢，考去了京城大学……”
陈一舟安静的听着院长跟自己介绍照片中的这个小女孩儿，介绍她长大之后是多么的漂亮优秀，又是多么的富有爱心。
春日的阳光清朗，浅浅薄薄的从窗棂之外落进来，勾勒着他的侧脸，粘黏着他脸上的神色。
手指指腹不受控的摩挲着照片上的那个小小身影，他抿了抿唇，脑海里不受控的重复着院长的话。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正确答案，可他似乎跟不死心一样，又再次问了一遍周元琴。
“她叫什么名字啊？”
周元琴很乐意跟他介绍，大大方方的说：“这姑娘名字叫苏晨夏，早晨的晨，夏天的夏。”
苏晨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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