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东月鸯试图起身, 萧鹤棠握得她死死的,硬要逼得她红着脸,气得黑眸湿润无可奈何地看向他, 方肯罢休。她胸脯用力起伏,呼吸略粗, 身上的味道携卷了一股热意直往萧鹤棠这边扑, 鼻息满腔仿佛都能嗅到她的香, 还有一缕微淡微涩的青草气, 浓烈的侵扰灌满着她和他的呼吸。
尤其萧鹤棠看着她的眼底,仿佛在衡量眼前的娇躯, 能为他带来怎样的利益,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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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鸯实在承受不住那股涛澜的热意,“放开……”
许是因为傅紊还在, 萧鹤棠嘴上说了她几句, 便没再那么起劲儿抓着她, “你摸错地方了,不是这,而是这里。”他引导她继续去找他拉练损伤的位置,东月鸯慢慢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朝萧鹤棠腰腹往下的方向去,就在速度越来越不受控制时, 东月鸯恢复清醒如触电般地将手猛抽回来,那一刻, 萧鹤棠甚至都没有很强硬地控制着不让她动,很轻松地便任由东月鸯逃脱了他的摆布。
东月鸯捂着手一脸惊怒,仿佛能感受到那一触即离的惊心动魄, 一团热气,差一点, 差点她就真碰到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厚颜无耻。
傅紊听见骚动,担心出事回过来问:“又怎么了?鹤棠,你不是要月鸯帮你按按吗,这样坐着会不会不方便?”
刚刚那一下傅紊让出了他身旁的位子,结果那边还没开始就又闹了一场了,隔着桌案没看太清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傅紊颇为疑惑,直到东月鸯抬起脸颊,才发现那上面有一抹恼羞成怒的艳色。
萧鹤棠若无其事慢吞吞站起来:“好像的确是不怎么方便……”
傅紊:“那你快去榻上躺着。”
萧鹤棠装腔作势地应了一声。
东月鸯受到惊吓,这时已经生出不想帮他按的心思,可装模作样是萧鹤棠与生俱来的本事,刚刚的不正经于他而言仿佛吃饭那么正常,尴尬在他那儿直接烟消云散,极其自然,绕到屏风背后时,他还继续和傅紊说刚才断掉的话题:“金乌寨的那个当家,排行第三的,是姓聂是吗?”
聂?东月鸯被金乌寨的人抓住后,意识不清被劈晕过去,并不知晓这些人是哪些势力,但她记得弟弟东仕旻告诉过她,金乌寨有三个当家,三当家尤其喜好女色,东月鸯昏迷前,那些人还说别把她脸毁了,免得卖不了好价钱。
之后她被困在笼子里,一路被人送到春宵楼,路上所听到的说法也是三当家的安排,她便毫无理由地认为,她和家里人被劫遇难就是这位强盗之一的头领干的。
可惜她深陷囫囹,自顾不暇,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探听这帮人的消息。
把她从春宵楼捞出来,萧鹤棠又偏爱戏弄羞辱,根本不提不过问她路上遇到了哪些难处,是怎么流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现在好不容易听到关于金乌寨的消息,东月鸯自然是想多看看萧鹤棠跟傅紊怎么说,是否有侧面了解关于东父东母等人去向的机会。
加上先前萧鹤棠又说,押送金乌寨三当家的人马在路上,是朝弋城来,东月鸯觉得机会很大。
傅紊:“对,此人恶贯满盈,在弋城发家,背后还有个靠山。你应该能猜到……”
他们互通过情报,萧鹤棠对弋城的情况了如指掌,说了句“我知道”话题便中断了。
东月鸯望着床榻处,发现她没过去,屏风背面一下就没了声音。
萧鹤棠在里头等她,不喊也不出声催促,这是他的惯用伎俩,毕竟就在不久前,他那过分的唐突已经吓唬到了东月鸯,东月鸯这时肯定对他心生抗拒,怕他,在她不想替他按捏伤处后,只有抛出家人这样的诱饵,才能让她选择留还是不留下。
东月鸯无疑是被拿捏住了,犹豫再三,走了进来,她觉得自己步入的不是休憩的地方,而是要吃了她的兽嘴,獠牙大张地等她入瓮。
有了屏风遮掩,只有二人独处的角落,萧鹤棠看上去更加恃无恐,眼神狡狯地观瞧着东月鸯,似期盼地看着她凑近。
傅紊还在这里,一屏之隔,他还在跟萧鹤棠讨论一些琐碎无伤大雅的军情。
这感觉就像背着人后偷偷摸摸行不轨之事,禁忌和偷情,而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一对和离了的夫妻,东月鸯更是站在他一步之遥的距离不敢动,神色纠结,紧咬下唇,气氛便生出不一样的旖旎。
如此心照不宣下,只有萧鹤棠一人把握大局。
他在傅紊的话声里懒懒地附和一两句,然后对着东月鸯吩咐,“过来蹲下,给我按按腿。”
东月鸯不太情愿地靠近,缓缓在床榻边蹲住,她在衡量该怎么对待这样的情况,防备心很重,要是萧鹤棠突然发难,她就立马起身,然而让她做事以后,萧鹤棠仿佛就对她很不关心了,没怎么注意她微微躬起的身,又仿佛突然对军情小事感兴趣般和傅紊聊了起来。
东月鸯适应了会,确认萧鹤棠精力都放在跟傅紊的谈话上,这才帮他按起来,该从哪儿按起呢?还是小腿吧,东月鸯对腿-根之间的位置视而不见,离得越远越好,她把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头顶上萧鹤棠的清眸朝她落了下来。
他的腿太长了,肌肉紧绷,不够松缓,东月鸯摸起来硬硬的,她试着挪到腿肚下方去揉,依旧觉得自己碰到的不是腿而是铁,那么有力能把她沉沉压住。
东月鸯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而脸红,实在是她想到了以前,和萧鹤棠成婚他们都还很小,十六岁对嫁人来说不早了,但她还是很生嫩,萧鹤棠同样也不大,年长她三岁,还是玩心较重的年纪,很奇怪的是他身边居然没有通房,这也许也和萧家的规矩以及萧老夫人的教导有关。
萧家是武将之家,色-欲是比较耗费精气的,在最不稳定的年纪里萧鹤棠如果早早接触性-事的话,就跟练功失了元阳一样,对身体有损,还容易耽溺美色,所以不那么早尝试也好,但这不代表萧鹤棠什么都不懂。
他定然和书院里那帮同门同窗研究过此道,更早时候的少年郎肯定什么都很好奇,冲动慕强体力旺盛,需要通过各种渠道来发泄消耗,闲暇之余有同好的还会相约一起做坏事。
萧蒹葭就曾在姐妹堆里说过,去她哥房间里发现了一本书,她好奇随意翻翻,结果看得她面红耳赤,被萧鹤棠进来发现后,当着她的面她哥一点也没觉得羞耻,反而叫她以后不要随便进他房间,进了也不要乱碰。
萧蒹葭质问他怎么还看这种淫-书,萧鹤棠本来不想理会跟不知世事的妹妹谈这些东西,大概实在是烦了,懒得解释,才往桌子上随意抽出一本大概没那么出格的丢给萧蒹葭,让她自己去领会去。
当时他们都还小,大概十五岁吧,叫长辈们知道了萧鹤棠带坏妹妹那肯定是饶不了他,但少男少女最是躁动不受管控,就算禁止,私底下他们也会背着大人隐秘而好奇地接触未知领域。
也是那一天,就算游离在外不怎么合群的东月鸯,也会坐在萧蒹葭那堆娇娘中间,紧张而小心地和她们一起翻开萧鹤棠赏赐给妹妹的读物,一边害怕会被长辈发现,一边又在翻阅中发出阵阵夸张的惊叹,全靠萧鹤棠的私人供给,让养在深闺的少女们打开一个新的世界。
然后就是他们一年后成亲,萧鹤棠年十九,没及冠,比十六岁青涩的他更多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样子,削薄的少年身形有了健朗高大的轮廓,意气犹在。
那些书当然也没白看,或许不只是看书,还旁观过此道,他比东月鸯多了许多经验,不过实战施展时免不了会在其他地方透露出一点他不了解的生涩笨拙,但对东月鸯来说足够了,新婚之夜那天夜晚她哭得比出生时还要多,不是没得到快乐,而是被萧鹤棠饥不择食的冲劲狠劲折腾狠了,吓到了。
他们都有些许失控,闹的动静连萧老夫人都有所耳闻,心疼东月鸯,更让萧鹤棠收敛些,别把孙媳妇弄坏了,没有第二个再赔给他,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些话起了作用,第二次萧鹤棠到她房里过夜就没显得那么疯,他似乎给自己规定了日子次数,非常地克制自律,如同对那种事没那么在意,又或是尝到了滋味儿,过了那股新鲜劲儿,一下失去了兴趣。
严谨看淡到东月鸯怀疑那天和她同床共枕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而后,因为夫妻间的次数不多,萧鹤棠又时常不着家,回来也是有意似地分房睡,保存精力,东月鸯便以为自己在他那里丧失了吸引力,本就没有多少的夫妻情分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中消耗殆尽。
东月鸯从记忆深处回神,不知不觉就越按越上,已经超过膝盖处了。
“用点力,不够重。”
“换个位置,按按腰。”
东月鸯微微一惊,才反应过来是和她说话,萧鹤棠说完又不管她,回应傅紊,“粮草?你说粮草,那倒不必担心……”
他上身背靠卧榻,两手摊开搭在床围上,后仰着,稍微偏头,透过没有架子的缝隙和傅紊交谈,傅紊能看到萧鹤棠宽肩以上的部分,却看不到里头的东月鸯,更看不到听了萧鹤棠的指令,帮他按其他位置的东月鸯因小腿发麻酸软无力扑进他的怀里。
像蝴蝶振翅一样,萧鹤棠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搭在床围的指尖轻微一顿,悠长而有深意地往下俯视东月鸯,小声谑浪地评价她这一不小心的行为,“这么喜欢投怀送抱,不装了?”
东月鸯烦恼地推阻他的胸膛,却不想萧鹤棠伸长了脖子往后仰,收拢长腿,轻轻一抬便紧紧夹住了她的腰,瞬间腰眼无力,酥得要人命,他的腿果然是东月鸯想的那样,充满力量,沉得像坨铁块,困得她难以挣开,所谓的反抗不过是更加速了她和他的贴近。
傅紊话说到一半:“什么动静?”
萧鹤棠看着小脸冒出汗意,被烫熟的东月鸯,随意地敷衍过去,“没什么,腿酸了,活动一番。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们回信?”
傅紊没去计较他话里已经有人在帮他按腿了,为什么还会酸这种悖论,他注意力被萧鹤棠带向“回信”的上面,是他刚才想起离弋城不远的一座城池,那里的太守不想得罪他们,透露出归降的意思,派使者前来求和,萧鹤棠自然是接受的,让傅紊代为拟信答复。
屏风不透光,傅紊再看也只看到萧鹤棠一人,没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觉得怪怪的,而且东月鸯很长时间没出声了。
傅紊:“我现在就去,那你好生歇息。”
萧鹤棠没有回应,直到傅紊离开,他才扫了眼他刚才在的位置,然后冲坐在他腰腹上,不敢再乱动的东月鸯沉沉瞥过来,尽显玩味,撺掇说:“动啊,怎么不动了?”
东月鸯背后冷汗涔涔,甚至不敢抬-臀躲一下,就怕加深刺激到萧鹤棠,算上上一世,他们大概有四五年没同房了,第一年次数甚少,她以为他是玩心大,新鲜感过去,不是很爱这种事。
现在她也怕,记忆里萧鹤棠给她带来过疯狂,那种四肢百骸都被侵入的滋味东月鸯不敢尝试第二次。
而且他们和离了,身份上没有亲近的名义,身体上最好也不要有什么触碰。
东月鸯:“你说过只是按按,你不要乱来。”甚至她觉得按按都是萧鹤棠找的借口,他身上根本没有伤口,什么内里拉伤,他都行动自如。
就跟东月鸯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萧鹤棠反问:“我动怎么了,难道不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东月鸯无意跟他争执,他们都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放我下去。”
萧鹤棠不是很勉强,但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调笑着说:“可以,把人惹火了,就这么走了,谁教你的道理?”
东月鸯懊恼道:“不然你还想怎样,要我如何……”
她刚才真是腿麻不小心摔了,但跟萧鹤棠故意夹住她的腰也有关系,他不趁机使坏,她不动弹就不会这样了。
萧鹤棠短时间那里消不下去,他给东月鸯出馊主意,“要不再扭几下,到我出来为止。”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会火气越来越大,萧鹤棠就是在骗她,“乱扭也行。”东月鸯脸红红地睁圆美目,她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萧鹤棠真当她不小心落入春宵楼,就会春宵楼里那些东西?
东月鸯的反应让萧鹤棠眯起了眼,他忽地问:“你在路上被人抓住,是醒来就在这里,还是……”他适时打住,东月鸯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善心大发想起来关心她,“望天,离开望天后,那里不知道叫什么地方,我被打晕了,醒来和其他人被关在一起,然后才到这来。”
萧鹤棠睐着她沉默不语,东月鸯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什么意思?”
直到萧鹤棠问:“有没有人碰过你?”
犹如当头一棍,东月鸯彻底领会到这句话中的潜在含义,她露出积羞成怒的表情,眼里满是对萧鹤棠居然说出这种话的不可置信,萧鹤棠是觉得她落入强盗之手,肯定会遭人玷污吗?加之她又出现在春宵楼,这么久,没道理她能独善其身?所以怀疑她不干净?
“你,你混账……”
东月鸯从呆若木鸡中清醒,一脸屈辱地正要抬手朝萧鹤棠脸上打去,刚抬起手腕就被牢牢摁住,“放开我!”
萧鹤棠仍强制地抓着她不放。
东月鸯生平第一次受这样的气,她难以想象萧鹤棠怎么会这样想,她是好几次险些被盯上,所以任由自己不干净,他们遇到那天她才邋遢样,她之所以较于其他人那么幸运还是因为那个三当家想拿她换个好价钱,他们说要把她送给弋城的大官,所以不让手下碰她。
这些本可以实话告诉萧鹤棠,可是看见萧鹤棠那么想她,东月鸯突然就不想说了,她气顺下来,变得口不择言,“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我们和离了,萧鹤棠,就算没和离,身子是我自己的,我的贞操-你管不着。”
“既然没有关系了,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更没道理让我为你守贞吧。”
不知道他怎么想,东月鸯反正是一口气说完,方才感到几许发泄后的畅快,发现萧鹤棠只一声不响危险且冷静地看着她,没那么强硬扼住她了,东月鸯便不费多少力气趁机将他手甩开,然后飞快从他身上爬起来。
她扑到他怀里时还穿着鞋,现在走也是踩着萧鹤棠的床榻,鞋脏东月鸯故意报复地横跨萧鹤棠的腰身,对着干净的被褥多踩几下,叫萧鹤棠羞辱她,就算他是过问也不该提这种事。
他要是在意,那就更好,让他误以为她和别人有染,气死他。
就在东月鸯从床榻下去时,她脚腕猛地被人摸住,她惊讶地望回去来不及说话,就被萧鹤棠一把拽倒,然后将她反扑压倒在身-下,一改方才闷不啃声的样子,没事人般地带着笑冷冷道,深深凝注着她,“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还没说,你怎么就急着走了?”
到这时候了,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就算有,东月鸯也不想听了,她直接将双耳捂住,眼睛也闭上。
萧鹤棠半身力量都压在东月鸯身上,沉得要死,眼见她掩耳盗铃地闭眼装听不见,干脆将剩下一半体重都放下来,直到东月鸯发出奄奄一息般的咽声,像喘不过气来,才抬高几分胸膛,让晕头红脸的她呼吸新鲜气息,撑在她耳边轻飘飘道:“说得没错,不管发生过什么,你现在都是我的小女奴,是吧?”
在东月鸯看不见的地方,萧鹤棠整张脸色和目光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平日里,军营除了日常操练,很少有其他活动,军中禁止私斗,但为了培养将士们的血性,营与营之间,队与队伍里经常会相互比拼,任何一方赢了,今日的晚饭后会得到好酒和好肉。
这些将领是不参与的,不过兴致来了,参与一下也无有不可,奖赏也不会同下级们争,若是下面想得到赏识,这时候就要靠这种机会给将领展露自身看家本领,好,当赏提拔,不好,也会得几句鼓励称赞。
这样的途径,多的是英勇之士响应。
不过今天萧鹤棠会出现在军士队伍里,还是让跟随他的士卒们诧异。
不到一个时辰过去,操练场上顿时传来如热浪般喧嚣沸腾的动静。
傅紊掀开帐子,朝着远处眺望,正好军队里的主簿路过他,傅紊问:“何主簿请留步,拢枪营那边在做什么,怎么闹那么大动静?”
“是傅参领啊,将军在拢枪营那边正与军士们同乐呢,军士们久没见他下场,说是今天一整日都会在那与他们陪练,各个都很兴奋,这才这么大声。”
何止是兴奋,气氛都隔着一个营传到了他这边,声声浪潮,呐喊鼓气的都是萧鹤棠的名字。
其实东月鸯不该与萧鹤棠和离,那些他不在萧府的日子,大多数都在军营,这些军士里不仅有招募来的,还有萧家以前的部将,萧家军。
他们军士早出晚归,吃什么喝什么练什么,萧鹤棠没有一样不参与不同等,想要统御他们可不仅仅是站着萧家之子的名号,他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以身作则才能获得军士们的认可,否则他在军营里根本不可见这样的呼声。
没有人不服他,即使不服的,也早在训练营时被打服了。
萧鹤棠三个字,不只是指姓名,已经是种意识,收拢人心,让想出人头地的军士们死心塌地跟着他,“大将军——”
“大将军已挑二十人,剩五人!还有谁来上?”
“大将军,挑我吧,我来战!”
傅紊走到操练场,正好看到有军士主动上赶着挨打,萧鹤棠在日头下没有动刀枪,全是赤手空拳,额颊已经出汗,他刚刚擦干净,然后递给旁边近卫应战,笑着说:“好啊。”
上了场,他又变得不一样,眼神黑冷得如同淬了毒,不知是谁惹到他了。
傅紊很快就看出萧鹤棠和往日不一样,往日比斗萧鹤棠或多或少会看人留手,今天却一视同仁,谁上谁挨揍,军士们却还以为将军是看他们还不够努力,亲自操练他们来了。
“你今日心情不好?”
等到萧鹤棠从场上过来,傅紊才出声问,“谁惹你了?”他昨日走的时候,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近来战事也风平浪静,萧鹤棠动什么气,难道是……
在拢枪营的另一边,围成一排凑热闹的高大军士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不和谐的身影,发现傅紊和萧鹤棠朝他们看过去,大的那个赶紧拉着小的开溜,躲到人后面。
傅紊:“那是月鸯吗,我好像看到她了……”
萧鹤棠盯着东月鸯落荒而逃的方向,没有搭腔,片刻之后收回目光,不提多余的人半字,示意傅紊,“你呢,不去陪军士们练练?”
傅紊:“我想还是算了,有你在,他们今日练得够多了。对了,有消息来报,今夜星稀,你要见的人,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刚才意兴阑珊的萧鹤棠,这才露出尽显森凉兴味的反应,“喔,是吗?”
聂震虎本名不叫聂震虎,是请了算命的说他日后有宏图大运,才改聂山为聂震虎,算命先生说得没错,乱世到了,他本以为自己也能像历朝历代的那些草莽出身的元帅将军建功立业一番,结果刚与金乌寨的一帮人占领望天城,还没逍遥快活几日,宏图大业未展,就半路被正规军给捉了。
听说他那两个兄弟金乌寨的大当家和二当家也不好过,举着萧氏旗帜的军甲从庸都郡过来,一路势如破竹,他们一群不过借着望天城内乱抢占地盘的乌合之众,不出一日就被攻下,兄弟死伤大半,除了他被捉拿,两个当家各不知去处。
聂震虎被刺骨的冷水当头浇醒,鞭子甩在他身上,羁押他的士卒厉声呵斥,“醒来,还不快见过大将军。”
寒夜角落中的火炉里淬炼着烧红的铁箭,周遭阴森压抑的气氛让聂震虎预感到大难临头,人影憧憧,他还不知道哪个是所谓的大将军,一只漆黑干净不过是沾了一点泥的长靴踩在他指背上。
聂震虎痛哼一声,那只长靴的主人并不放过他而是携带冷意慢慢碾着他,直至骨头发出断裂般的声音,聂震虎睁眼爆发出惨叫,那个眼角眉梢面带微笑,俊秀的好似世家公子的人才微露歉意地朝他笑笑:“啊,是我踩着你了么?”
第 24 章
一夜过去, 火炉里的焰火已熄,用过的铁箭沾染了不少血迹被丢到一旁,刑架上的人影一身血色头垂得很低, 出气多进气少,俨然时日无多。
三当家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不该交代的也被套了出来, 萧鹤棠得到有用的消息, 拿白帕子细致地擦了擦手, 在走出帐外前,想起来什么, 云淡风轻地吩咐,“牵两条鹰犬过来,把人处理干净。”
“是。”
回去萧鹤棠走在营地里, 巡逻和起来操练的军士见到他, 以为萧鹤棠和他们一样刚刚起来, 天色还未大亮,日照出来前天空灰青青的,周围白雾蒙蒙。
萧鹤棠在军医处停下,他把东月鸯安置在这里,却没说她是来干什么的, 底下人估摸不定也不敢随意安排她,但是东月鸯自己会闲不住不好意思, 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
算上他把东月鸯叫过去的那日到今天,萧鹤棠连续三五日没找过东月鸯的麻烦了,她也一直躲着他, 没有他,想必这几天她应该过得很快活吧。
就在旁边的小帐子里, 东月鸯睡得熟极了,小脸扑红,蜷缩在毯子底下,似乎把军营当成了家,颀长细嫩的脖颈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只消把手放上去一掐,这般可爱脆弱的小脖子就能拧断了。
东月鸯在睡梦中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强烈到透过目光她就能感受到对方传递的虎视眈眈的恶意,她不禁打了个颤,却因困倦始终没睁开眼皮,等后知后觉惊喜,面前却一切如常,什么问题都没有。
那天在萧鹤棠那里,东月鸯听他说完“小女奴”之类的话语,便又挣扎起来,连萧鹤棠提出让她继续给他按按的话题都置之不理,不仅没有讨好迎合,反而摆出冷脸想着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见萧鹤棠了。
而萧鹤棠不知是不是心绪不佳,并没有把她当场留下,而是不正经无所谓地笑着,然后任由她走了,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走后东月鸯理智恢复过来,开始担心萧鹤棠会不会后续报复她,毕竟她当场出言不逊,让萧鹤棠少管自己,还放言不会为他守贞,视她为小女奴的萧鹤棠岂会轻易忍下这口恶气。
东月鸯接连提心吊胆防备几日,到昨天听见方骐说操练场,有将士们在比斗,她被拉去一起围观,却在那里看到了萧鹤棠,原来是有他在才引起那么大的动静。
亲眼所见他一招之内制敌,有的刚冲上去就被扫腿或是钳住脖子,最后轰然倒地,激起烟尘阵阵,东月鸯仿佛能预见她的下场,她哪经得起摔,萧鹤棠武艺何时这么厉害,他在庸行书院果然是在藏拙,她到他手里就是泥做的,随便碰碰就能断手断脚。
这样想想,东月鸯几乎要心存死志了,死也不要紧,她怎么样都不会屈服于萧鹤棠的淫威。
“姐姐有没有听见声音?”白日里,方骐铺着草药说:“昨天夜里军营里来了一批犯人,叫了好长一声,后面就没听见响了,说不定是死了。”
东月鸯迟疑地摇头,方骐说的她好像有点印象,又没那么深刻,太晚了,军营里的事不是什么都能打听,她安分守己不想惹是生非,即使有骇人的动静也不去注意。
方骐替她感到遗憾,“太可惜了,叫得可惨了,还是大将军亲自审讯行刑呢。”
提起萧鹤棠,仿佛这人就在身旁,东月鸯杯弓蛇影心有余悸地往四周看看。
方骐:“要犯是在望天城作乱的强盗,金乌寨的当家,无恶不作,大将军派人剿匪歼灭他们,实在是为民除害,那帮人死得好,落入大将军手中,一个人都逃不掉。”
东月鸯想起傅紊和萧鹤棠交谈中,是有金乌寨的当家被抓的事,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萧鹤棠收拾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审讯出什么结果?她父母兄弟他们怎么样了?
发现她在发呆,方骐问:“姐姐在想什么?姐姐不用怕,大将军是非分明,只会对坏人严刑逼供,不会欺负好人的。”
看来在方骐眼中,萧鹤棠在军中的威信名声都很好,是他向往而崇拜的对象。
东月鸯苦笑,小声道:“可我在他那,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大概对萧鹤棠来说,她莫名其妙的和离,让萧祖母伤心,虽没给他带来损失,但也带来不少烦扰,他的日子本该是平顺一路青云直上的,而她作为妻子却不乖乖待在后宅,反而想脱离他的掌控,不是胡闹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现在金乌寨被剿灭了,萧鹤棠又掌握了有关望天城的动静,她该怎么从他手里套取这些消息。
东月鸯本是千方百计想要远离萧鹤棠,没想到也有不知怎么再接近他的一天。
黄昏营地的伙夫架起柴火,水滚放米,切菜煮豆,不多时炊烟袅袅。傅紊摆着阵盘,听见有人进来,抽空抬眼一看,愣了下,“月鸯?”
东月鸯有些许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手捧着一叠点心,“傅紊,我来问你点事。”
印象中傅紊比萧鹤棠是好说话的,萧鹤棠的性子绝对恶劣,先不说东月鸯冒然去问他,萧鹤棠会不会说是一回事,她得罪了他,理不理她找不找她麻烦都不一定。
说不好在他那,正等着她自己送上门受折磨呢,思来想去,幸好还有傅紊可以用,东月鸯迂回曲折,干脆侧方从他这里打听。
距离傅紊代为回信没多久,穆周郡的太守之子亲自前来求见萧鹤棠,以示归降的诚意。
太守之子陶成命人向坐上的萧鹤棠献上象征管辖权利的兵符方印:“大将军请看,陶成奉家父之名,带人归降大将军,这块方印也愿意交纳由大将军掌管,穆周郡内三万大军也愿随大将军惩奸除佞,匡扶我大曌光明。”
萧鹤棠拿到手上打开,一眼看出陶成献上的兵符是真,淡定道:“陶家三代忠臣,令尊深明大义,肝胆忠心,陶公子赤诚之心,是大曌的福气,天下的福气,有君如此,何愁我大曌江山不稳。陶公子请坐吧,来人,上茶。”
陶成忍着激动,听闻过萧氏子的名声,今日一见总想着他父亲要说生子如若萧弦音,是五代之福,当今世上还能有谁像他这个年纪成为霸守一方的大将军,天下乱成这样,他却好似料敌于先,联动其他三洲把守住城池,阻拦了成济王南下,这才得以被朝廷封为护国大将军。
他若是后面还有功劳,今后将青史留名,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自然要沾沾他的光,也好被世人铭记。
聊了许久,陶成仿佛还未尽兴,主动向萧鹤棠提出,“其实家父让我前来,为大将军送上兵符,还有一个吩咐,那就是期望大将军能带军迁至穆周郡驻兵,穆周郡粮草充足,地势不比弋城差……若是可以,家父隔日还想设宴,招待大将军,我们穆周郡的军士将领都期望着能见大将军一面。”
兵符都送上了,不去似乎不尽人意。
萧鹤棠思定道:“盛情难却,那就隔日拜访陶太守……”
陶成完成任务准备告辞,萧鹤棠为表友好,送他到军营外,路上经过一座营帐,陶成和萧鹤棠道别,这时旁边的帐子里一只玉手掀开帘,手的主人从里面走出。
陶成看得有些微怔,萧鹤棠在他身旁神色淡淡,视线顺着陶成的目光望去,嘴角的笑由柔变冷。
东月鸯到傅紊这打听消息,实在没想过遇到萧鹤棠会怎么样。
尤其看到他看她的眼神,东月鸯笑都不敢笑了,她身形僵硬地站在原地,笑容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突然的变脸,与对着傅紊时的差距堪称明显,手上还端着请傅紊享用却没吃完的点心,萧鹤棠目光从她五官上一下滑落到她手中,东月鸯差点摔了碟子,方寸间稳住心神,面无表情地躲开萧鹤棠的注视。
傅紊:“月鸯……鹤棠?”
傅紊跟在东月鸯身后,不知她怎么站定不动了,举目一看,才知萧鹤棠在外面,他身边还有诸多众人,而东月鸯跟他在一起,难免会被人误会,“鹤棠……”
这时候也不好解释,不是时候,外人在,傅紊上前和陶成打招呼,“这位是?”
萧鹤棠很早便收回落在东月鸯身上的目光,瞧不出异样:“傅紊,来,我为你引荐一下。”
这下大伙注意力都放在了交际上,东月鸯一个人在一旁还是很尴尬的,但也落得个轻松,东月鸯知趣地没有继续在这傻站,趁人不注意悄然走了,人堆里,背对着她离去的方向,萧鹤棠转动余光,神情莫测意味深长。
陶成:“没想到一日之内能见到两位英才,隔日穆周郡设宴,还请傅参领也去。”
从方才交谈中,傅紊知道了陶成的身份,客气地答应:“一定一定。”
陶成沉吟一瞬,似有话要讲:“方才那位,是嫂夫人吧?若不介意,傅参领还可携家眷一起,家中有母亲妹妹,应当不至于让嫂夫人受冷落。”
陶成结交的意思很明显,但是他却不知为什么,从他说完这两句话起,气氛一下就变了。
傅参领惊讶地看着他,大将军嘴角的笑很淡,很客套。
眼看再不解释就晚了,傅紊皱着眉道:“陶兄误会了,她……不是,傅某还未有娶妻……”
陶成愣怔。
萧鹤棠看上去好像很不在意是否被陶成误会,傅紊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说明东月鸯是谁,犹豫了下,只好代萧鹤棠道:“那位娘子,与我只是相识,有事找我,她其实是……”
萧鹤棠接过话说:“她是我军中的一个女奴。”
傅紊:“……”
陶成来回张望,不确定该信谁的,但萧鹤棠的神色过于散漫了,淡淡的说话态度仿佛成了一种正经,一个女奴不值一提,态度无所谓成这样,可见应该没多重要。
陶成为自己失察,认错人而道歉,“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本想说一个女奴,又怎么配做文臣世家的夫人,念及傅紊说的“相识”,陶成又有些模糊了,那女子到底什么身份,最终他还是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是我眼拙,还请大将军、傅参领莫怪,等到了穆周郡,宴上我愿痛饮三杯,向二位赔罪。”
相比傅紊的出神,萧鹤棠神情始终不变,自然而然地笑道,仿佛真的只是闹了一场无伤大雅的笑话,叫陶成的字,“好啊,那就拭目以待隔日了,我想看看学知能有多痛饮。”
陶成没听出字面下的汹涌,再次抱手向萧鹤棠傅紊告辞。
待他和他的人一走,萧鹤棠身边其他人也去忙了,周围空落不少,萧鹤棠准备要走,傅紊把他叫住,“等等,鹤棠,方才怎么回事,你怎么那么说?”
他还以为那日东月鸯帮萧鹤棠按身子,二人之间应该是有所和解了。
傅紊当时不是没听见他们发生的动静,只是莫名的,他没有想立马离开那儿……但是刚才萧鹤棠在他要说明的时候直接打断,傅紊有些懵了,只想着还好东月鸯不在这儿。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萧鹤棠,想听他怎么说。
萧鹤棠漠然回首,情绪冷淡,倏然嗤笑了声,无辜而又理直气壮地回应,“我说错了吗?她的卖身契还握在我手上,是我重金赎回来的,不是我的人,是什么?难不成是……?”他还有话没说完,似意犹未尽,却点到即止。
在对视间,傅紊突然找不出理由反驳,只能哑口无言,等他再望去时,萧鹤棠高大修长的背影已然走远。
方骐正躲在草垛后偷吃,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经常逗的将士来了,忙不及地将糕点藏于背后,在发现来人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后,讶异地仰视如同被追赶着的东月鸯,“原来是姐姐啊,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瞧见熟悉的人影,东月鸯这才停下脚步,她也不敢调头回望,“快帮我瞧瞧,我身后有没有人跟过来。”
方骐疑惑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探出脑袋,然后收回,“没有。”
没有追兵,东月鸯沉沉地吐出口气,发现方骐正盯着她,手里还拿着她之前做好特意给他留的一块点心,登时流露出懊恼的表情。
怎么会那么背时,叫萧鹤棠碰上她去找傅紊了呢?
她短时日之内,可根本不想和他见面,谁知道他是否余怒未消,她就这样再出在他面前出现,岂不是在提醒他,看,她还没受教训呢。
不躲得远远的,还敢到处乱窜。
东月鸯表情变来变去,一是骨子里就有对萧鹤棠的畏惧,二是想逃也逃不掉,她受制于人才这般挂肠悬胆,实在是萧鹤棠给她的压力太深了。
“姐姐,有人找你。”
东月鸯清神过来。
方骐指了指她背后,东月鸯有所察觉地缓缓侧首,背后,不知怎么找到这里的近卫并排而立,“姑娘,将军命你前去伺候……”
看来,萧鹤棠还是想起她来了。
这么多天没见,东月鸯站在萧鹤棠的营帐前,不禁回想起那天的争执,并暗自给自己鼓气,怕什么呢?那天也并非都是你的错,是萧鹤棠找错了话题,都是他先开的口,他要是对她有所不满,那她才应该生气呢。
在近卫的盯视下,东月鸯抿着唇,一脸冷若冰霜地走进去。
显而易见,萧鹤棠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只不过没朝她看过来,他坐在桌后撑着下颔正在假寐,东月鸯对他的装模作样表现得不以为意,他不是找她麻烦吗,她来了,他怎么又睡着了。
让他装,东月鸯心中冷哼一声,她装作不知道似的,这次轮到她不肯出声催促,比比谁更沉静。
东月鸯也不是一直在这等,她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才试图往外走,嘴里向外边的近卫道:“将军歇息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果然,在她背后的桌案旁,萧鹤棠沉沉地撑开眼皮,露出嘲讽的笑意,他刚刚的确有一丝片刻的劳累,才短暂地闭目养神一会儿,他不是没察觉到东月鸯来了,但就是不想立刻理她,谁知道她自己乖觉,竟然会给自己安排任务,发觉他在假寐就找借口想逃了,“站住。”
临门一脚,东月鸯不得不按照命令停下。
萧鹤棠:“过来,给我捏一捏肩。”他没事人一样要求,仿佛那日的争吵不存在般,态度也突然变得微妙,从话音里可以听出,虽然低沉冷淡,却没有之前那种要教训她的幸灾乐祸。
可却流露出山雨欲来的气息。
东月鸯不敢放松警惕,借口说:“捏不了,手……伤着了。”
不知萧鹤棠能不能听出她在鬼扯,总之不情愿的态度她很明确,而萧鹤棠听了居然没有生气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生气的道理,东月鸯奇怪的是他忽然变化的态度,这才几日,他就这样?
他竟然久违地朝她露出一丝关心,不是羞辱讥诮,而是俊眉轻蹙,“伤着了,怎么伤的?过来给我看看。”
东月鸯宛若见了鬼,抗拒而怀疑地瞪着他,不进反退。他又在搞什么鬼?是什么想整治她的新谋略吗?
萧鹤棠说:“你不过来,那我可就过去了。”
东月鸯急忙呵止,“不要!”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东月鸯在面露讶色的萧鹤棠跟前冷静下来,“不用,一,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她把手藏在背后,萧鹤棠明明看穿她的伎俩,却如常地偏着头,疑惑地说:“是吗,可我还是不太放心,有一件事,我本想告诉你,是关于金乌寨当家的事——”他有意顿了顿,直到看到东月鸯果然表现出在意的情绪,才微微莞尔道:“可你这般同我见外,连一点小伤也不给我看,我想还是算了。”
萧鹤棠就是故意的,他还是想作弄她。
东月鸯气恼他捏住了她的把柄,又不知该怎么回应眼下情况。
她受伤当然是胡诌的,真要给萧鹤棠看,岂不是露馅?他真的很讨厌。
总之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他要自取其辱那就自取其辱吧,等看了就知道,她是为了逃避他才想的措辞。为了打探家里人消息,东月鸯艴然地向他靠近。
然而,东月鸯手伸出来,萧鹤棠毫不客气地握上去,在她反悔想拿开那一刻,攥着她的腕子,迫使她伸到自己眼前细细打量,另一只手还动手摸了上来,道:“果然好大一块伤疤。”
他睁眼说着瞎话,眼珠盯着东月鸯,轻抚她指尖,捏捏掌上光洁无痕的软肉,有完没完地说:“是给傅紊做吃的伤着的吗,可怜见的,在萧府做少夫人的时候,谁敢让你动过手。”
突然提到傅紊,东月鸯浑身一震,疑神疑鬼地观察萧鹤棠脸色,他明知道她手没有受伤,不过是不想他碰的托词借口,他怎么还演上了,而且居然没有大发雷霆,借机羞辱她不知廉耻,竟然勾引其他男子。
还有,他怎么又认得她了,还提到萧府。
东月鸯恶胆向边生:“和他没关系,是我自愿的。”
自愿?自愿什么?自愿给傅紊弄吃的?她这么说,萧鹤棠会怎么样,他还演的下去吗,是不是快气死了,要生怒了,他还能惺惺作态吗。
东月鸯眼也不眨地盯紧了萧鹤棠的反应,他神色出奇的淡,眼神更是如凉水般平静,嘴角惯常挂着一抹见人三分情的微笑,只是那一刻他周身的气势变得前所未有的危险,眯着眼,东月鸯冷汗都出来了,但在下一刻萧鹤棠突地轻哼了声,把她指尖放在嘴里含咬,在东月鸯感觉到那一瞬间传递过来的酥麻湿润后,萧鹤棠才说:“我知道,你是因为金乌寨的人才去找他的,没有那个必要,想打听消息,怎么不来找我?”
“傅紊?傅紊他知道什么,人是我审的,杀也是我杀的,想找靠山,你应该知道谁才是最好。”
第 25 章
人是不能逼得太狠的, 逼狠了,过犹而不及,这是萧鹤棠最知道的道理。
该放的时候就得放一放, 像风筝,哪怕飞得再高再远, 那根线还不是掌握在飞风筝的人手中。
东月鸯只觉得萧鹤棠疯了, 他傻掉了, 他是在争风吃醋, 还是在期盼她努力讨好?他忘了二人之间处在什么关系了吗?
他扣着她当女奴的卖身契,不帮她恢复身份, 还次次戏弄羞辱她,他们不日前还吵了一架,要她来讨好他, 可能吗?她骨头可没那么软, 实在需要她只得自己来想办法, 要是萧鹤棠觉得她该因为这些事,委曲求全,不惜折辱她自己,那他就想错了!
东月鸯抽动指尖,不许萧鹤棠用他的嘴碰, 收回时萧鹤棠还微微追咬了一下,见东月鸯不肯再给他玩手指, 便意兴阑珊地抬眼,不悦而玩味地瞅着她,“哼。”
东月鸯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把指尖上的湿意抹在衣服上擦擦, 他舔就算了怎么还咬她?齿尖细细磨着指根带来的微微钝感仿佛还残留在上面,虽然酥酥的, 可不是夫妻了,这不是轻薄非礼吗?
东月鸯离他远点:“不必了,不敢劳烦大将军。”
萧鹤棠明显不喜欢她这样姿态高冷,那样有种故作腔调的虚张声势,但是他没有当众点破,东月鸯极小气,记恨他上回惹恼了她,这次若不好好和她说话,怕是会不好收场。他干脆抛出更多的诱饵,“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举手之劳而已,望天城被强盗占领,朝廷本该就有清剿的责任,维护百姓安危,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坐。”
东月鸯冷眼看着萧鹤棠所坐的地方,那张太师椅供他一个人区区有余,她人纤瘦稍微挤一挤也行。
但是萧鹤棠说:“坐我腿上如何?”
东月鸯面露恼意,而萧鹤棠在将她惹恼后,又戏谑地开口,“我只是觉得,与其你去问傅紊,还不如问我这个当事人,那天你们遇袭,世叔世母还有你弟弟后来怎么样了,我都从金乌寨的人口中审问出来了,你不想听听吗?”
东月鸯当然想,简直求之不得,可是萧鹤棠会那么好心?
东月鸯:“我问傅紊,他是不知道,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泗二珥咡五九一四柒但他愿意自愿帮我,我问你,你真会和我说吗,难道不是对我另有所求。”心怀鬼胎。
后面的东月鸯没说,萧鹤棠未尝领会不到,他的字是弦音,未必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萧鹤棠:“说的什么话,傅紊对你是没有所求,我的就是所求了?你不问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跟你说,不说我叫你来做什么。”
东月鸯:“傅紊至少不像你——”
萧鹤棠陡然冷声道:“够了,别再傅紊傅紊的了。”
东月鸯:“……”不是他先开的口,这又是生的什么气?
萧鹤棠拉下脸,没多久,很快又在东月鸯不解忌惮的眼神中缓和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我欺负你,不会轻易把这种好事告诉给你听,你不信我也是应当。”他摊开手,“可是世叔世母失踪不是儿戏,他们不仅是你父母,还与我萧家有旧,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知道你急,又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威胁你?”
他这样讲就显得东月鸯之前,避着他去找傅紊的所有举动都很小肚鸡肠,仿佛在说他是那样趁人之危的人吗?论关系,东家跟萧家岂止是姻亲还有祖上旧情,不比傅紊熟?
他宽容大量贴心为她考虑,东月鸯却故意把他想得不近人情,这一下到底谁对谁错?
东月鸯听了萧鹤棠的辩词,人也变得恍惚,难道真的是她过分小心谨慎了,萧鹤棠没那么坏,知道东萧两家的关系,又或是看在萧老夫人的份上,看在以前情面上才帮忙打听消息。
那他多少还有些人性,但是想要因此引起东月鸯对他的歉疚,觉得是她误会了,那他就失算了。
若说萧鹤棠对东家还保留一点仁义,对她,那么萧鹤棠从未留情,他是那么心狠,在弋城内那天,她陷入困境被鸨母污蔑羞辱,他亲口说不认识她,怎么相信?就这般,夫妻情分都不念,还指望他对她父母兄弟有多关怀在意吗。
东月鸯没被轻易糊弄过去,淡淡嘲讽回去:“大将军位高权重,自然说什么是什么,我身份卑微,怎么敢信?”
她完全是拿那天他的话堵他。
果然萧鹤棠撑着额头,流露出一丝丝拿东月鸯无可奈何的苦恼,哂笑:“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既然你觉得我必有所求,不愿意平白从我这得到消息,那我就‘勉强’说两个吧。”真的是很“勉强”。
东月鸯:“……”
可恶,还是着了他的道了。
东月鸯恨萧鹤棠自导自演那么久,说了一大堆推辞,结果是在这里等着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这样吧——”
萧鹤棠一反方才无欲无求的样子,明目张胆地提出,“把你给傅紊做过的,为我也做一遍,不,不止一遍,天天要如此,直到我说不为止,从今日起,你还要贴身照顾我的起居,事无巨细。瞿星、沈冠做的,你都得做,这是其一……”
“其二,”萧鹤棠突然变脸,眼神冷下来,“以后有什么事,只许来问我,不许去求别人。”
这还说没有所求?面对萧鹤棠提出的一大堆要求,东月鸯第一想的就是拒绝。
傅紊,她为傅紊做什么了?萧鹤棠为什么要紧紧揪着不放?说是照顾不如说是伺候,瞿星、沈冠是萧鹤棠在萧家的随从,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以前都是他们负责萧鹤棠身边的杂事、内事,好麻烦的。
成了亲这些本该由东月鸯接受过去,但是那时候萧鹤棠拒绝了,说是不让她麻烦,实际上是担心她做得不好,扰乱他习惯,萧郎君还是纨绔时,对身边杂物事还是很有要求的。
如今他当了大将军,臭毛病不定会改,说不好还有一堆。
至于第二个要求,倒是无须在意。
她本就是抱着一点侥幸去找的其他人,也不认识几个人,除此以外还能求谁?至于萧鹤棠,只要知道父母兄弟的去向,解决了这个,她还用委曲求全吗?
东月鸯:“我不擅照顾人,你也知道,在萧府,曾经都是祖母派人来帮我,共同协理帮忙分忧。万一我没照顾好你,又怎么说?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
“你看,我不要求你,你觉得我不安好心,我要求了,你又推三阻四。何必对我这么防备?”
萧鹤棠是知道她细活根本不会的,说:“你无疑怕的就是事没做好,我找你麻烦,别找什么借口。”萧鹤棠笑,道出保证,“放心,即使你做得不好,我也不会罚你,更不会对你动辄打骂。”
东月鸯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萧鹤棠不着急地说:“话我放在这里,若有违背,你随时可以反悔,我也不会责怪。并且,只要你答应这两项要求,我就把世叔世母的消息告诉给你,金乌寨的当家已经被我杀了,他手下那帮人也都尽数陪葬,如今知道内情的只有我……如何,你慢慢考虑。”
东月鸯衡量这场交易的利弊,“那等找到我父母他们,你会放我走吗?”
这才是东月鸯最想知道的答案,她不可能一辈子给萧鹤棠当女奴,他们都知道那一张卖身契不过是暂时用来逼迫她服软的工具,只要见到父母,亦或是等世道稳定,她去报官找回身份号牌,就能证明她的籍别。
萧鹤棠显然也清楚她想要什么,他神意自若,眉尖眼尾透露着晦暗不明的味道,“当然了,难不成我还能留你一辈子。”
真是太好说话了。
东月鸯表情犹豫,萧鹤棠百无聊赖地偏了偏头,“我总是要再娶的,与前妻纠缠不清,有什么意思?”
他说出来,看看东月鸯的反应。
东月鸯小脸沉思,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听见萧鹤棠会再娶也只是眨了眨眼,他们已无夫妻关系,各自嫁娶才是正常,东月鸯也没有往别处去想,最多不过是萧鹤棠果然是没有心,这么快就有了娶亲的心思,然后就是庆幸。
虽说这辈子她不知天下大乱,世道不稳,但好歹她比上一世幸运,捡回条命,还及时止损的和离了,比起冤屈而死,岂不是好了太多。
当着萧鹤棠的面,东月鸯还是保持了自己的态度,“我还是要回去想想。”
这就是东月鸯的难搞之处,她像只缩头乌龟,蜗牛都比她胆子大,什么都要慢慢想细细想之后再答应,生怕会上当受骗。
萧鹤棠淡然颔首,“请便。”
走出主将营帐,看到外边天色,东月鸯才发觉自己活过来了,她居然就这么平安无事地从萧鹤棠那出来了,他竟不曾像前几回那样对她百般刁难。
走回去路上,东月鸯看见傅紊站在军医处附近,离她住处两三步的距离,这是在等她吗?
“傅紊。”东月鸯走近。
傅紊回头:“月鸯,你回来了。”
东月鸯好奇地问:“你找我,有事?”她语气正常,没有哪里不妥。
傅紊上下观察她一番,不知道为什么,想说的话又咽回了嘴里,松了口气,“没什么……我是听闻,鹤棠遣你去他帐子里……今天白日里,你来寻我,他怕是误会了。”
按照萧鹤棠的性子,不免让人多心他会怎么对待东月鸯。
可是,结果好像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东月鸯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傅紊诧异,难道萧鹤棠没有欺负她。
东月鸯略微惊讶,傅紊是在关心她?他和萧鹤棠不该是一伙的吗,怎么会?
东月鸯客气道:“没有,他才没有误会。”一个不得他喜欢的前妻,他有什么好误会的,她跟傅紊又什么事都没有。
因为萧鹤棠的关系,东月鸯虽和他的好友兄弟们认识几年,说过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到此为止,接触最多的就是这次,东月鸯给傅紊送了一碟点心,还是抱着打探消息的目的去的,依旧客套生分。
傅紊也是看出东月鸯此时很好,他问:“那你今日拜托我的那些事……”
东月鸯停顿了下,说:“我想,可能暂时不用了,不劳烦你了,傅紊。”有一样萧鹤棠说的没错,东月鸯很小心谨慎,不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她不爱麻烦别人。
她跟傅紊说到底不熟,她在这个军营中,哪怕一些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有眼睛的都知道她和萧鹤棠的关系,她再和傅紊牵扯不清,除了给她自找麻烦,还会把他牵连进去。
所以还是保持像以前的样子,最好。
和傅紊说完,东月鸯挪动到歇息的榻上,心神都放在萧鹤棠提出的要求上。
要答应吗?还有当时,应该和他提出,撕掉荒唐的卖身契,就以普通人的身份照顾他起居的,那么好的机会,东月鸯揉了揉额头,痛苦地想,她倒是给忘了。
不过,他肯定会借机让她还钱吧,那一袋赎金,又要养兵。
还是太一无所有了,不然她一车车的财物没被抢,区区一袋金算得了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夺走的钱财才能被还回来?
隔日一早,天未亮外面就有人找东月鸯,“姑娘可醒了?”
东月鸯带着匆匆被惊醒的意识,卷着被褥,两眼迷蒙地望着门口,隐隐可见近卫的影子,“何事请讲。”
“大将军准备前往穆周郡,参加宴席,派我来给姑娘送些新的衣物,说要携尔同去。请姑娘现在更衣,即刻动身。”
东月鸯早不记得有这件事了,倒是记得那天穆周郡的太守之子前来拜见,然后她找傅紊的事被萧鹤棠等一众人撞破,萧鹤棠还找她说金乌寨的事,提出要求让她考虑。
一日过去,他没催促,东月鸯自己便想起来了。
出席宴席,何必要把她带上?无非是放出来,用来提醒她的信号,考虑得该差不多了。
去穆周郡的路上,正好由她来陪伴。
穆周郡离弋城并不遥远,此刻出发,到傍晚就能抵达。
萧鹤棠立在火盆前,看手下清点此去的军士将领,他会带两万人马过去,傅紊从远处走到他身旁,说:“我这边准备无误,随时可以启程。”
萧鹤棠神色定定,被火光熏照得五官清晰:“再等等,还差一个人。”
傅紊以为是说哪位将领没来,“还有谁?”
萧鹤棠勾了勾唇,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傅紊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来路,过不了多久,一道与军营格格不入的窈窕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傅紊没想到萧鹤棠竟还说服了东月鸯一同前去穆周郡做客,他犹疑地问:“你们这是,握手言和了?”
萧鹤棠反问:“她都愿意陪我赴宴了,你觉得呢?”
傅紊:“……”
东月鸯换上了萧鹤棠为她准备的衣物,尺寸倒是意外的合身,而且她很久没穿这类料子很好的衣裳了,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她跟在萧鹤棠身后,发现前面停靠着一辆舆车,只有这一辆,其他人都骑着马匹,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军士和战马组成骁勇善战的大军,只有她没有出行的工具。
萧鹤棠站在舆车上示意:“上来。”
东月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难免生出几分胆怯,再看看萧鹤棠,他和她记忆中那个纨绔子已经相差甚远,他立在高处什么都不用做便生出一股豪气,他身后还有数不清的军士拥护,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差距深如沟壑,仿佛横了道天谴,而看她发呆不动,萧鹤棠勉为其难地向她伸出手。
当触碰到的那一刻,东月鸯瞬间反应过来觉得这样不妥,会引起瞎猜,于是快速把手收了回去,“我自己来。”
萧鹤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让看着他们的人误以为他们有染,说好的只是照顾他起居,又不是名义上他后宅里的女子,他做什么这么亲近。
还有傅紊,刚刚她过来的时候,他怎么好像失意了一样,看她的目光有几分失落,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只剩萧鹤棠在边上一脸深思且露骨地盯着她,被发现后,在东月鸯不满的瞪视下,他才收起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没什么所谓的笑笑。
舆车内有暖炉烘着,不亚于置身内室。
东月鸯总觉得热,她上了车后,不和萧鹤棠坐在一起,他们身份天差地别,除了她进来,还有萧鹤棠的亲随进来陪同,只是做的都是商议军情的大事,东月鸯则被吩咐坐在一旁为他们煮茶。
她很热,热水和炉火都让她脸比任何人都热三分,而且她好像穿得比他们要厚实,东月鸯中途悄悄抹了几次汗了,虽然面上没傅脂粉,可是脸颊就跟石榴的肉一样绯艳。
期间萧鹤棠无意地朝她瞥一眼,微微一顿,停留的时间长了,在亲随的说话声中慢慢被拉回来,“我知道了,他说得很有道理,你回话回去,就照柏举先生说的办,顺便,代我向师长问好。”
“是。”
瞿星下车前没忍住朝前少夫人那儿看了一眼,她正偷摸着,侧着身伸出小手拉出一点衣襟的领子,给自己扇风,比起他们这样习武适应惯了的,她的确穿得太多了。
而且她好像还没发现他们这边早说完了话,郎君放低了手里的书,清眸深眉,像不认真听课的学子,被窗外无意飞过的蝴蝶吸引,也不打扰沉默而安静地凝视着她。
萧鹤棠自然地朝着亲随方向低声问:“还不走?”
被发现了,瞿星神色慌乱地退下。
突然的动静让东月鸯对他们投以奇怪的睇视,她眼神和萧鹤棠交汇,察觉到他目光自以为没人知道的,不经意地往她胸襟处扫,东月鸯马上就发现了,忍着臊意气恼地按住领口,这一下更令人分辨不出她的手背和脖颈还有胸脯的皮肤哪一块更白,“你看什么看?”
她希望萧鹤棠能知道羞耻,放尊重点。
“非礼勿视。”
这时候萧鹤棠才有当初拈花惹草不正经的味道,没有其他人在,他直接一改刚才日理万机的严肃样子,慵懒地往背后一靠,很不客气且直白地睨着东月鸯,“是我在看吗,难道不是你在看我。”
东月鸯:“胡说。”
萧鹤棠:“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东月鸯自知这样胡扯下去,只会没休没止,干脆别过头去。
但是萧鹤棠又问:“你很热吗?”
东月鸯不回答,萧鹤棠还不放过她,他压低了悦耳的嗓音,饱含秘密地说:“我知道,你一向比平常人更容易出汗,你要是热,可以在这里脱两件衣服,我把眼睛闭上,就看不到了。”
谁要脱衣服,东月鸯被他气得脸红,眼珠湿润明亮地瞪着萧鹤棠,“无耻。”
萧鹤棠被骂眼里越有神,深深朝东月鸯盯过来,“你骂我。将军你也敢骂?”
早知上了贼车,萧鹤棠会是这样,东月鸯宁愿像小兵跟在他舆车后跑,也不愿意在这受他调戏,真是生性难移,不过现在也不晚,东月鸯受不住萧鹤棠落在她身上越发露骨的视线,正好她想下车透透气,“茶我替你煮好了,你自己喝吧。”
说罢起身,萧鹤棠在背后道:“站住,骂了人还想走,哪儿那么容易。”
东月鸯不以为然:“明明是你开口作弄我在先……那你想怎样?”
萧鹤棠:“你过来,喂本将军喝茶,茶太烫了,你吹吹我才能喝。”
东月鸯一脸震撼,想问一句萧大郎君几岁了,就连和她相处的小药童方骐都会自食其力。
萧鹤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也知道,我是猫舌头。”
猫舌头就很敏感,不能吃太烫的东西,萧老夫人就曾对东月鸯说过萧鹤棠从小就有这种毛病,只不过二人太久没有相处,东月鸯差点忘了,她还没彻底起身,转过半坐着的身子,却忽略了萧鹤棠脸上得逞的笑,下一刻,她被拽着手腕坐到了结实有力的大腿上。
第 26 章
东月鸯觉得萧鹤棠比她以前认识的样子放肆了好多, 他对她的言语中总透露出一种不再抑制压抑自己的调戏。
以前萧鹤棠会这般和她调笑吗,不会,他只多讲几句话, 然后表现得很不在意,与她刻意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距离, 哪像现在会上手了, 对她动手动脚。
东月鸯胆战心惊地问:“你要做什么。”
萧鹤棠看她吓得花容失色, 不仅欺负她的心思往外冒, 欲-念也像泉水泛滥不止, “你才是要做什么, 想去哪儿?”
有上回经验,东月鸯没有随意挣扎,被迫坐在他大腿上, 撑着萧鹤棠的胸膛说:“你别拉我, 我要下车透透气。”
萧鹤棠:“舆车出行, 最好还是不要随意下去,不然你去了,还要叫前后随军的军士们陪你一起停下,这样拖慢行程,何时才能到穆周郡。”
那真是好大的阵仗, 东月鸯还不够资格叫人等她。
于是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但她又不想跟萧鹤棠坐在一起, 她妥协道:“那我不下去了,你放开我,我去另一边打开窗透透气, 这样总不碍事吧?”
萧鹤棠好像和她杠上了,“不行, 已经开了一扇窗了,再开风灌进来,炉火岂不是要灭了。”
东月鸯:“那又怎样,火灭了不能再点?”东月鸯不能理解。
萧鹤棠:“它烧得好好的你又为何一定要它熄灭。”岂不是多此一举。
反正怎么样讲萧鹤棠都有他的道理,而东月鸯就像无理取闹,拿他无可奈何,加上受制于人,只能任由摆布,她把头别开,独自生着闷气。
“有本事热死我。”
骤然听见东月鸯嘀咕的萧鹤棠算不上瞠目地看向她,只是眼底的谑意更浓,目光更深。
东月鸯比被人抓起来送到春宵楼折磨时精气神好多了,脸肉也不像此前那么消瘦,虽在军营身不由己,时时防备被找麻烦,但至少吃喝少不了她,气色看起来润泽,脸也白里透红的。
她热是因为刚才一直在炉火边煮茶,穿得厚实,体质容易出汗,觉得闷了才想透气,这会离开炉火的确减轻不少。
不过是找借词,不想跟萧鹤棠接触才一直念叨着热。
萧鹤棠抛出饵食:“你冷静下来,心静自然凉,想不想听我审讯后得到的消息。”
这是他们之前的交易,东月鸯能出现在他眼前,就代表她同意暂时照顾他的起居了,心甘情愿可不比强迫好?作为回报,萧鹤棠当然也要履行诺言。
东月鸯双目静静望着他,刚才的闷气不生了。
萧鹤棠满意地挑眉,暌违已久地把知道的实情抖出来,“你和世叔世母因望天城被强盗祸乱连夜逃走,在一个叫乌云山的地方稍作歇息,当日没过多久便遭遇埋伏,护送你的镖师死的死伤的伤,你与世母在一起,和世叔弟弟分开,随后你被人带到了弋城,路上情况就是如此,我说的对不对?”
过程就是这样,但她死里逃生的经历,从萧鹤棠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还是让东月鸯恍然如梦。
萧鹤棠说这些时,也有回忆。
聂震虎睡得沉呼呼的,被踩醒后,对萧鹤棠并不服,这种伤天害理的恶人其实并不是怕死,相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用尽最后一丝胆量叫嚣,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等到萧鹤棠命人把他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放进打铁的炉里溶了,他才知死到临头,恐惧到尿了一裤子,“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将军饶命……”
“我们金乌寨虽然是三个当家,却并不齐心,相互勾心斗角,这次打望天城的主意的是我们二当家想出来的,他说各地都乱了,皇权式微,就想图谋霸业,让大伙跟他一起先抢下一座城池管管,占地为王,等时机到了,朝廷有诏安的机会还能封个王侯将相当当。”
萧鹤棠听得面无表情,也没露出任何讥讽轻蔑之意,但聂震虎就是从他无声的静默中感受到了嘲弄,封候拜将岂是说说那么简单,他们一群穷凶极恶干了坏事的人占据一座山,当个土皇帝当当也就算了,想位极人臣,简直痴心妄想。
“二当家说,望天城乱了咱们正好争一争,他有办法能让人放我们进城,于是我们便夜袭了城门上的护城军……后来他又说,想用钱财打通人脉,最好是和邻近的势力搞好关系,还有向天下招募愿意来协助我们的人才,所以缺钱,缺好多钱。”
凡是路过望天城的商队、人家就没有他们不抢的。
至于东月鸯,她也不过是他们盯上的一条大鱼,谁管她是什么身份,没想到牧信衡那家伙心肠歹毒成这样,他作为二当家常在外游荡,臻选他们可以下手的对象,他连自己亲姨母一家都不放过,表妹的财物也敢贪!
听说他表妹从小在庸都郡长大,嫁了个好人家,可不知发什么疯,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竟然跟自家夫婿闹和离。
聂震虎唯一后悔的是,没好好打听牧信衡表妹的来路,此人真是阴毒,若让他知道此女夫婿是朝廷亲封的大将军,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动。
“其他人呢?”
东月鸯被卖到春宵楼和母亲分开,其他人一概不知所踪。
聂震虎:“不,不知道,我因与牧信衡不和,一直想找法子报复他,这才中途劫人,将他表妹带走,其他人,我真的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既然能对自己表妹下手,想必他的姨父姨母也不会放过,可能都被……”
都被杀了,萧鹤棠知道聂震虎是想说这个,他从审讯的回忆中抽离,对上东月鸯痛心震惊的目光,陡然听闻噩耗,她还反应不过来,眼神呆滞,面色惨白,“是说我父母……仕旻,他们……”
本来想再晚些告诉东月鸯这样的实情,但有朝一日她总会知道的,就算他不说,她也会求助于其他人,长痛不如短痛,萧鹤棠按住她的肩膀,将心碎不已的她慢慢往自己怀里靠,“也不一定,他说的也是猜测,你就当他们还活着,只期望你那表哥,还能看在曾经情分上,只图财不图命。”
都是亲戚,何来深仇大恨抢了财物还要杀人呢。
东月鸯也知道萧鹤棠说的话是安慰她的,可情绪上头,难免会往不好的地方想。
眼睑处一碰,东月鸯愣了愣。
萧鹤棠罕见地没冷脸讽刺她,反而替她抹泪,“别哭了,等找到牧信衡,就还有一丝期望。”
东月鸯难过到说不出话来,萧鹤棠根本不知道,这辈子要是父母兄弟都死了,那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她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未卜先知,就这样活过来又有什么用。
东月鸯趴在萧鹤棠怀中默默流泪,竟也没有抗拒他此时的安慰,大概很需要这宽阔的胸膛让她枕,只可惜东月鸯告诉自己,不能枕得太久,不能太过依赖这短暂的温柔,萧鹤棠还要娶妻,人家是护国大将军,前途光亮,她一介白身,以后还要是多多考虑自己的出路。
东月鸯没靠太久,便主动离开了萧鹤棠怀里,她哭得秀鼻眼尾一片通红,抽噎着捂着嘴说:“我知道了,多谢。”
用过就丢,表现得十分生疏,萧鹤棠垂眼睇着她,除了惊讶她居然这么快恢复,心里承受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大,除此之外,并没有阻拦东月鸯的离开。
本来因为舆车内炉火太热,东月鸯感到不适,现在听闻父母兄弟的消息,通身都是凉意。
她窝缩在一旁,和萧鹤棠隔着距离,不吃不喝,靠在角落里独自哀伤。
此次去穆周郡行军的速度很快,萧鹤棠无意在野外扎营,在天没黑之前就进了城门大敞,迎接他到来的太守府。
东月鸯下车时,勉强缓了过来,她哭了一路,初始很怕萧鹤棠凑近安慰,泪流多了又担心会被萧鹤棠嫌烦,她已经很压抑自己很小声了,后来见他一直没吭声,才减少了这样的担忧。
彼时天还是亮着的,太守府里来了许多客人,众人注意力都放在萧鹤棠身上,很少有人留意到东月鸯,有陶成在,似乎都只当她是萧鹤棠身边的一个年轻婢女。
不过就是因为是萧鹤棠身边的人,也没有人薄待她,就连太守府的女眷对她也有几分客气,太守府夫人的婢女更是拿她当自己人结交,“姑娘姓什么叫什么名儿,大将军他们去屋内喝酒吃肉,自有人伺候,我等在外面等着就是,随我一起过来吧。”
东月鸯看向萧鹤棠的位置,他们刚到,穆周郡的人来接,那些军士将领还有幕僚与他们的人热络地聊在一起,萧鹤棠更是被簇拥在中间,正在和穆周郡的太守寒暄,没有人顾及到她,仿佛她真的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情况东月鸯本已料到,不过因为今天刚得知家里人噩耗,见此画面与热闹格格不入,她便有些心不在焉,果然她跟萧鹤棠是两种人,殊途陌路才是正道。
年长的婢女还在等着她,“姑娘?”
东月鸯回过神,情愿落在最后,反正也没人留意她,点头示意,“走吧。”
其实在外边等也有好处,屋内的下人也不会老待在里头,除非上酒上菜,等安排好了就会退出来,有一两个要用的会等候在角落里听吩咐,像东月鸯她们在外边的还能找个地方坐会歇歇,她也获得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酒菜。
婢女叮嘱:“月鸯姑娘随大将军一路奔波,也饿了吧,就在这吃,我替姑娘守着,要是里面有吩咐,马上告诉姑娘。”
萧鹤棠被簇拥着请进厅堂内,穆周郡太守陶维为他安排了上座,其他人分坐两排,等大家都落座后,陶维才命令:“来人,倒酒来。”
下人捧酒而入,在倒酒的期间,萧鹤棠自然地朝外看了一眼,从他的方向透过厅堂内长长的轩窗,还是能看到坐在廊外的身影的,东月鸯伤心了一路,这会见上了吃的,她便开始填饱肚子。
下车时她瞧着神情浑浑噩噩的,萧鹤棠本想叫她到身边来,但围上来的人太多,陶维等人极为热情地与他寒暄行礼,为了礼节,萧鹤棠都不可能打断他们说话。
而东月鸯似乎还沉浸在伤痛中,担心父母,未曾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萧鹤棠余光注意到太守夫人的婢女上前走向她了,如此有人照应,他便专心应对起陶维他们。
屋外还是有点冷的,东月鸯落难两三个月,此时已渐渐来到春天,枝叶新绿,湿冷的寒意还需要靠火盆来驱,太守夫人的婢女给她提来了一个小暖炉,东月鸯在此靠它驱驱寒。
等她填饱肚子,年长的婢女贴心地掏出帕子,还没说话,东月鸯习惯性地接过,动作过于自然,还让对方一愣,接着她自己也是一愣。
真是落难太久了,忘了规矩,以为自己还是在萧府那个嫁妆丰厚,娇生惯养的少夫人。
在萧府用过饭食,婢女也是这么伺候她的,端来牙具茶水漱口,再奉上一条干净带香气的帕子擦嘴,对方大概没想到东月鸯身为一个下人,接得那么自然,做派可不大像是经常伺候的人,反倒是经常享受的。
东月鸯拿着帕子,顿时在想要不要解释一下,转念一想自己身份尴尬,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哪有好好的夫人落难成为前夫身边婢女的,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于是还是算了,到手的帕子假装仔细打量,看了看,东月鸯随即将它递还给对方,“我就是想看看这帕子绣得怎么样,凑近了看,可真好呀。”
她动作颇为自然,应变也快,年长婢女只是愣了一瞬,没有怀疑,反应过来信了东月鸯的话,笑着说:“月鸯姑娘喜欢,就送你了,这本是要拿出来给你擦嘴的。”
说罢重新推过来,东月鸯看着手帕不知想到什么,抿嘴一笑,淡淡的,没有继续推辞,“多谢了。”
年长婢女:“还是客气了,月鸯姑娘吃饱没有,可还要上点什么其他吃的?”
东月鸯摇头,太守夫人的婢女对她态度太奇怪了,对一个下人都这么拉拢讨好,是抱有什么目的。她笑着说:“我吃饱了,不用了,我还是在这歇息会吧,免得错过大将军吩咐。”
果不其然,一听到大将军,年长的婢女眼里流露出激动:“月鸯姑娘,你知不知道,大将军他现在身边有没有妻室呀?听说大将军在被封将之前,曾与他原配夫人和离了,眼下后宅空虚很久没纳过新人了……”
说是将相,在不同的人眼中,萧鹤棠俨然是块上等的肥肉。
原本他没和离,也没出头,听过他名声的,觉得也不过是富贵人家中有些天赋,却贪图享乐荒废了的败家子,谁知一跟原配夫人和离了,他便一步登天,冲出云霄,贵中显贵。
得知他后宅内事的,都说他前头那个夫人眼光不好,这样一个栋梁都被抛弃,岂不是眼拙。
现在又好了,萧鹤棠后宅无人,没有妻室了,多的是想要和萧家结亲的对象,眼下如日中天,很多想和他交好的世家想把女儿送给他。
甚至妻不妻的都不要紧,只要萧鹤棠肯收,那就与他有了联系,纳妾都行。
酒桌上的热闹透过厅堂传到屋外,劝酒交谈声阵阵,萧鹤棠刚饮过一杯,放下杯子,陶维突然招过来人,“去给大将军斟酒。”
一个年轻女子从屏风后面出来,手捧早就准备好的酒壶,绕过陶维,直接走到萧鹤棠的桌旁,低头羞涩地一笑,向他欠身行礼,“见过大将军。”接着,将手里的酒倾倒在萧鹤棠的杯中。
陶维适时地倾身过来介绍说:“此乃我家小女,年十六,叫月和,陶月和……”萧鹤棠此子,眼看有很大前途,陶维哪怕不是那种真的攀附之人,也想让萧鹤棠做自己的女婿,不过他没有明说,目前只是抱着撮合的心意,让自己女儿出来见识见识她整日念叨的大将军,就当满足她一个心愿。
私心里,他当然也想让萧鹤棠能看上女儿。
这样另藏玄机的宴会,萧鹤棠见得多,他遇到过不少,有朝廷赏赐,也有其他势力送的,只是没想到陶维还是个慈父,为了完成女儿的心愿,都愿意舍下脸皮让女儿出来露面。
听见名字,他问:“月和,哪个月?”
这给了陶维很大希望,甚至连一旁正准备退下的小姑娘也激动万分,在陶维的眼色下,她很机灵地说:“是君如皎月的月……”说完陶月和自己都害羞了,无不羞怯地望着萧鹤棠。
这要是傻子才不懂什么意思,用自己的名字夸一个郎君,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但萧鹤棠只是笑,然后朝陶维夸了句,“好名字。”
陶维满意地挥挥手,让女儿先退下,拉拢了距离,见好就收,“弦音啊,一路行军,可见辛苦,今夜就在我府上歇下,等明日再走吧。”
萧鹤棠本就打算如此,倒是没有拒绝,正要开口答应时,冷不丁和屋外廊道上的人影对上,方才没来得及过问东月鸯,她好像吃饱喝足休息好了,正在与人说话,身边还站着个年长的女婢,嘴巴开合,不知在谈论什么。
萧鹤棠正想眼神示意,她盯着自己做什么,东月鸯已经把脸撇过去了。
酒过三巡,萧鹤棠早已放下酒杯,他很有分寸没有喝醉,言行都是世家公子的标准典范,可能还有一点昔日的随意不羁,但在陶维看来这都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英雄都该在年轻气盛时心存万丈豪情。
似是交谈得还不够,陶维在正要散场的时候,又邀请萧鹤棠到太守府的园子里走走,后面才是私下议论国家大事的正题。
一帮人从厅堂内出来,趁陶维在与其他人说话,萧鹤棠侧身望向刚才东月鸯所在的位置,她身边年长的女婢已经不见了,只剩她一个人守在那儿。
院子里居然还开着梅花,东月鸯把眼神从萧鹤棠那儿挪开后,便将视线投入到风景上。
耳边回想着太守夫人婢女说的话,“我家小娘子,倾慕大将军已久,你不知道,如今大将军可是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但愿我家娘子能得大将军的青睐。不过,月鸯姑娘,名字里好像还和我家娘子重名呢?”
下人和主子重名,有些犯忌讳,但东月鸯不是陶家的下人,女婢也说不了什么。
东月鸯更没有把话附和着说下去,重名怎么了,重名便要为了另一个人改吗,就算说她和陶家太守的小女一样,东月鸯也不会为了示好,夸赞别人而贬低了自己。
她知道里面的萧鹤棠在和人谈论什么了,也看到了陶维派女儿出来特意到萧鹤棠跟前露个面,但是又有什么关系,萧鹤棠娶不娶妻是他自己决定的,与她有什么关系?这些人问她大将军对女子的喜好,她又怎么知道?
她和萧鹤棠成亲三年,都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从纨绔做到了大将军,就更别提那些私人的兴趣癖好了,是以东月鸯向女婢表示,“这我不大清楚。”
“可你不是大将军身边人?”
“我也是刚来不久。”
东月鸯无辜地和人目光相交,女婢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只以为涉及萧鹤棠的癖好,底下人被交代过不可轻易透露,虽然遗憾,却还是没有逼迫东月鸯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
不过套不出有用的消息,对方也就不再待在东月鸯身边,寻了个托词便走了。
东月鸯有火炉,没有人烦她,还乐得个清净,正在独自赏花,萧鹤棠那边就派人过来了,是个不知道名字的小将,“月鸯姑娘?”
东月鸯面露疑惑。
对方道:“大将军有事,要和穆周郡太守游园,念在今天奔波许久,要是你累了,可以许你先回房歇息。”
萧鹤棠要在这留宿?东月鸯透过小将,望向萧鹤棠在的地方,他身边都是人,从来都是如此,就连他在年少时读书时,都没见他冷清过,他和陶家人相谈甚欢,想来应该也是对陶家的娘子有意思?
留下过夜就留下过夜吧,他想娶谁都和她无关,东月鸯收回目光,决定早点歇息去,再计划下自己的后路。
第 27 章
陶家特意让出了最好的院子给萧鹤棠住, 东月鸯跟随着陶家下人的脚步来到门口,“就是这儿了,若有什么吩咐, 只管喊一声即可。”
东月鸯点头,目送下人离去后往里走, 慢慢打量这里的地形。
正房当然是用来给萧鹤棠睡的, 偏房向来都是给随行的妻妾准备的, 至于奴仆哪有什么自己的居室, 到了旁人家里,也就是挤在一个角落安寝罢了。
不过萧鹤棠这次来没有带大批家眷, 所以她还是可以暂时一个人挑一间的。
转角处树荫遮挡,加上天暗了,东月鸯一时未曾留意到那还站了一个人, “咳, 是, 是不是大将军回来了?”很年轻的一道声音,说:“在下陶维次子,陶引,见过大将军。”
随着他轻悄地走出,他和东月鸯都吓了一跳。
东月鸯是早就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到, 廊檐下灯笼才刚点不久,陶引有站在树影下, 很难看清这还有个人,东月鸯受惊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把她当做萧鹤棠的年轻人, 是和穆周郡太守有点像,“陶公子认错了, 大将军还没回来。 ”
萧鹤棠与陶太守逛园子去了,陶家小儿子是没去宴上吗,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陶引睁大眼睛看了东月鸯小半会,像是因为这场乌龙闹了个红脸,结巴道:“原,原来是这样,你你是?”
对外东月鸯还没有自己说过是什么身份,她不是萧鹤棠的姬妾也不是真正的婢女,女奴那个不过是托词,东月鸯怎么可能自己承认这一身份,她想了想自己说:欢迎加入企,鹅峮司尔咡二呜救一死七“我是萧家老夫人远房异姓亲戚的女儿,萧将军算是我远房……表哥。”
这么说似乎有沾光的嫌疑,但是不论她和萧鹤棠之间的纠葛,就凭彼此原始的身份,本就该这么称呼。
东家和萧老夫人有恩情,两家交好,叫声表哥怎么了?
当然这也是四周没人的情况下这么说,还好萧鹤棠不在,东月鸯自然想怎么介绍自己就怎么介绍。
这不,眼前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就信了她的话,陶引为自己冒然到院子里的事情道歉,“是我唐突了,早知大将军要在这里下榻,所以特意等在这里想与他结交,没想到吓着姑娘了,还,还请见谅。”
他说吓着东月鸯时,声音都格外放轻了,东月鸯见他年纪不大,正是身形削弱正值青春的少年样,说:“没关系,你去园子里寻他吧,他和你父亲陶太守在一起。”无意继续待在这,东月鸯准备走了。
结果在迈出去前,陶引冲动地问:“等,等等。”
东月鸯顿住,“还有什么事吗?”
陶引:“敢,敢问姑娘芳名。”
今天真是好多人问了她的来路姓名,东月鸯本来就不是话多的,加上来路上被其他事情耗费了精力,并不是很想再应付陶引,一个姓名,知道了能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
可是再看那双忐忑中又紧张地盯着她的眼睛,东月鸯一时心软,还是张开嘴:“我……”
“引儿,你怎么在这?”
站在台阶上,东月鸯顺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望去,原来是陶维和萧鹤棠等人过来了,来得刚刚好,就是有这么凑巧,正好看到她和太守的次子攀谈。
“父亲。”
陶引向他们走去,东月鸯留在原地,在考虑要不要上前打招呼,还是就这么悄悄离开,实在是她刚刚糊弄陶引还行,当着萧鹤棠和陶太守的面,难道还要自我介绍再将话讲一遍?
东月鸯目光无意扫到陶太守身旁的萧鹤棠,天太黑,看不太清他的脸是什么样,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从刚才起一直幽幽地注视着她,那边全都是陶氏父子说话的动静,被追捧的萧鹤棠却一言不发,感觉不是很妙,他该不会怪她四处与人搭话吧?
就这么小站了一会,没她什么事,东月鸯背对着萧鹤棠的目光,悄悄从这里退出去。
看不见,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只要萧鹤棠不出声叫住她,东月鸯一律当做没看见。
陶引站在陶维身前,激动而仰慕地偷看萧鹤棠,虽然他人好像融入了夜色,周身气势不显,陶引还是能隐隐察觉到他身上传来一丝不悦,“父亲,这位就是大将军吧。”
陶维:“是啊,你和月和,不是经常谈论大将军吗,还说想要像大将军一样忠君报国,如此,还不快来见过大将军。”
陶引咽了口唾沫,感觉大将军好像不怎么待见他,明明是第一次见,怎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有几分冷意,难道他是什么敌军之类的吗。
陶维:“嗯?怎么了,好不容易见到本尊,你难道又不认识了?”
陶引再次朝萧鹤棠望去,鼓起勇气和萧鹤棠问好,“大将军,在下陶引,久仰大将军大名,一直,一直将大将军作为榜样……”
他声音有些轻微的颤动,好像真的很激动很仰慕,然而还是没能打动站在父亲身旁的男子。
萧鹤棠是施舍地朝他瞥过来一眼,哪怕再怎么不真心,看在陶维的面子上,温言淡淡地称赞了一句,“令公子,有陶公之风,未来可期。”
陶维笑道:“我这小子,一向好动,有参军意向,内子觉得他还需历练几年,再进军营。听说你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还偷偷跑到你院子里蹲守……哎,引儿,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陶太守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才的场面,然而当他们再度朝台阶上看去时,早已不见了另一个人的踪影。
陶引摸着头说:“刚才,刚才大将军的表妹还在这儿,怎么……”
萧鹤棠眼神闪烁:“表妹?”
陶引:“对,那位娘子说是大将军祖母的远方亲戚,姓……叫什么名儿还没说,大将军和我父亲就来了。”
东月鸯选了间稍微宽敞些的屋子作为今夜落脚的地方,她暗自期望萧鹤棠今夜可别多事,陶家给这个院子里派了不少下人,多的是人听见萧鹤棠的吩咐就会往上涌。
可惜事与愿违,她请陶家的下人替她送一盆水来清洗,准备好歇息。
隔壁屋子这时有了新的动静,是萧鹤棠进去了,正在公事公办地吩咐问话,听语气倒是平静,期间也没有过问和提到东月鸯任何一个字。
觉得今日应该到此为止了的东月鸯悬着的心逐渐放下,那边话音消失了,过了许久,好一阵安静。
她从镜台前挪到床位上,刚躺下准备吹熄了蜡烛安寝,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萧鹤棠身着白色的寝衣,随意披了件黑墨色的外衣进来,黑到发亮的眼珠从进门起,便盯住了躺在床上的东月鸯。
东月鸯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眼神慌乱地看着关上房门,不断走近的萧鹤棠,整个人退到床的最里边,裹紧被子问:“是你?你来做什么?”
她问得好见外,萧鹤棠都笑了,区别于一双漆黑的清眸是冷的,笑不达底,“我来看看你啊,表妹。”
东月鸯:“……”她知道萧鹤棠肯定是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了,那个陶太守的小儿子,他怎么嘴一点也不严谨?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东月鸯试图说服萧鹤棠,这么晚了就别再来没事就找她麻烦了,“我可不曾冒充萧家人的身份,这回你休想怪我玷污了你们萧家的名誉。”
东月鸯理了理头绪,义正严词地道:“我说的是萧祖母的异姓远房亲戚,你我二人虽然没了夫妻名义,我也要脸,被迫签了卖身契已是无可奈何,你总不能让我好好一个女子,到了陶家小儿子跟前自称奴婢吧?”
萧鹤棠:“我有说过不允许吗?”
东月鸯能想出这样的说法,还挺有小聪明的,人要脸树要皮,要维护自身脸面都是正常的,萧鹤棠怎么会怪她,他来这儿真正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纠结一个称呼。
萧鹤棠在她床边站定,他自然地就像这儿是他的地盘一样,掀开了东月鸯被子的一角,直接躺了上去。
“你——”
东月鸯无法控制地睁大眼睛,“你做什么?你,你怎么能碰我的床?”萧鹤棠怎么能睡在这,他还以为是在萧家吗?不对,他还以为两人是什么关系?
东月鸯:“出去,你快出去。”
她缩在角落,身影娇弱,怕靠近又不愿萧鹤棠在这里,只能用脚蹬他。
她才上来多久,这里已经沾上了她的香,萧鹤棠被她玉足踢踹,碰到腰身碰到肩头,总之凌乱没有章法地赶他走,心甘情愿挨了几脚踹,终是不耐烦了,他才从被褥里直接将那双小脚拳拳握住,“喊什么喊。”
他语调冷且轻,墨色的眼珠平静而幽深地凝视着东月鸯,“和陶引侃侃而谈,到我这儿就不假辞色,是么?”
他话里隐隐有着怪罪之意,东月鸯和听不懂一样,“我第一天和他说话,都不认识。”他做什么要拿陶太守的小儿子来比较。
而且,要不是他,东月鸯也不会和陶引搭话。
“你放开我。”她再次尝试动了动脚,萧鹤棠依旧钳得她紧紧的,甚至他还不安分,在她双足上乱摸。
她好痒,萧鹤棠有得到些许安抚,他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东月鸯的两只脚踝,另一只手便肆意玩弄,把玩她的脚趾肉,两指细细地拉扯、揉捏,指尖轻轻划过掌心,若有似无的瘙痒让东月鸯浑身难受,脊椎酥麻,很快气喘吁吁。
“你,你别这样……”
“快放开……”
“啊……萧鹤棠,你……”她控制不住宛若被搔痒的枝叶,扭动起来,想笑又不能笑,吐出来的声音更是娇绵绵的,喘得停不下来。
只有听见东月鸯这样娇滴滴的求饶,萧鹤棠的控制欲才有所缓解,然而心底的欲-念忍了一路,从白日到现在,像火山喷发般无法阻挡。
他有些嗔怪东月鸯什么都没做,惯会把那些人迷得丢魂落魄,傅紊是,陶引也是,以后是不是还有源源不断的谁谁谁蜂拥而至?
“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东月鸯。”
一个落难,需要前夫施舍施救的女子,什么傅紊、陶引,断不会是她依靠的对象。
萧鹤棠盯着她说:“在我身边的时候,你最好安分些。”
东月鸯喘着粗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脸因刚才的玩弄红得厉害,皮肉又嫩到吹弹可破,她茫然地眨了两下眼,“我怎么了?”她哪里不够安分了,萧鹤棠要那般警示的口吻告诫她。
萧鹤棠:“不要跟其他陌生的男子牵扯不清。”
东月鸯愣住,是说她今天的事?她哪里牵扯不清了?她统共和陶小公子没说几句,就这样就惹了他的眼了?
仿佛没看到东月鸯脸上的不可置信,萧鹤棠藏在被子里的手用力一拉,便将失神的东月鸯整个拉了过来,她差点扑倒在他身上,“总之,我劝你不要和他们接近,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还好,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后该怎么想?”
如今萧鹤棠贵为大将军,外面可是对他的前任妻房生出许多流言蜚语,多半是在说东月鸯有眼不识泰山,他想东月鸯应该不会想再听到别人对她的耻笑。
还有,萧鹤棠捏住东月鸯脸颊上的软肉,他今晚心绪的确不怎么妙,那种假仁假义似笑非笑的脸色都摆不出来了,阴郁而冷漠大概才是他真正的性格,“我今夜就睡在这。”
东月鸯前一个还没想明白,就被萧鹤棠后一个想法给弄懵了。
她保持怒目圆睁的模样,“什么?”
看她呆愣,萧鹤棠心情缓和几分,耐心也多了点,还冲东月鸯重申一遍,“我说,我今夜要在这间房里留宿。”
东月鸯:“留宿?”她慢慢琢磨萧鹤棠的意思,很端方识大体地道:“你不喜欢那间正房,想睡在这?可以,我把这间让给你,我去那间……”
萧鹤棠真是事多,好好的正房不睡还要跑来她这,他不是最懂享受?怎么稀罕起偏房窄小的床榻了。
东月鸯摇头,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想法,说着轻微挣动,“放开,你喜欢这,我让给你就是。”
萧鹤棠盯着她这么久了,终于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丝笑,既然东月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他便直接拆穿她,直截了当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东月鸯,我要你为我暖床。”
东月鸯怔怔地回应:“暖床……你,你的床不够暖,天寒,对对我替你叫人,让陶家的下人生些炭火来,你怕冷烤一烤,床就会暖了。”
萧鹤棠轻轻嗤笑,他俯身在东月鸯的上面,高大的身影覆盖住她,她眼前一黑,整双眼眸里的视线都被萧鹤棠的俊脸占据,暧昧悦耳的嗓音贴着她耳根,低声说:“我是说,我要你用身子,为我暖床。”
震惊荒唐惊惧等等情绪在她瞳孔中扩散,如涟漪一般,东月鸯哑然张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和离了,萧鹤棠。”和离了怎么可以再同房呢?
她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萧鹤棠的预谋,什么贴身照顾,他故意用她父母做借口,让她放松戒心,对他不再那般抵抗,是否就是为了今天,理所当然地向她提出暖床的要求?
萧鹤棠:“那又怎么样,你需要我不是么?没有我,你今日还在春宵楼里……”他看到东月鸯整日在他跟前晃来晃去,脑子里早已生出许多暌违的遐思绮念,诚然,他们是和离了,但是对东月鸯,萧鹤棠总是还想和她叙叙旧缘,哪怕只是露水方面。
第 28 章
得知萧鹤棠想的什么, 东月鸯惊厥地推拒不许他靠近,他眼里浓稠如墨的欲-念多得叫她害怕,她没有再自欺欺人, 骗自己说那是正常的眼神,“不要, 别碰我, 不许!在春宵楼又如何, 在春宵楼不代表我愿意卖身给别人, 萧鹤棠,你要是不愿意救我, 你,你可以放我走,我不期望你了, 你让我自生自灭, 我去哪都行, 好不好?”
“怎么,你这么怕我?”萧鹤棠压着东月鸯不让她动,满脸不悦地问:“我是让你卖身吗,东月鸯,你陪我, 我能帮你做许多事。你爹娘,你弟弟, 还有你自己,日子都会比以往要好过,这道理你还想不明白吗?”
东月鸯哪里不明白, 她当然明白,但要让她为此向萧鹤棠低头折腰, 那对她来说还有什么自尊可言。
况且,她就是跟别人不清不楚,也不想和萧鹤棠在一起。“不行,不行,萧鹤棠,你去找别人吧,你不是做了大将军,娇妻美妾应有尽有,我想应该多的是人想你宠幸,我们……我们之间就算了。”
萧鹤棠低头较真地问:“就只因为你我不再是夫妻?你不想让我碰?”
东月鸯仰头,不像是在说假话,“对。”
萧鹤棠笑了下,他像是看清了东月鸯的套路般,轻嗤着道:“说什么不愿意,只因没名没分,所以你不愿我碰你,说到底,东月鸯,你后悔了是不是?后悔和离,后悔从我身边离开,你想借此试探我的态度,恢复你少……”
东月鸯打断他,“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她或许可以后悔重生,后悔再来一世,但是东月鸯绝对不后悔跟萧鹤棠和离,她再也不要过以前那样屈居后宅,日日在家里等候他的日子了。
东月鸯已经看清,萧鹤棠这样的人物,他就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这样的男子世上会有很多女子喜欢,年纪轻轻封侯拜相,生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是旁人眼里芝兰玉树的代表,有一个祝柔臻觊觎,就有第二个祝柔臻喜欢,想得到他的人将源源不断。
东月鸯想要的,无非是简单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面对萧鹤棠这样容易招惹桃花的男子,她是真的吃了上辈子的亏,不愿意再掺和进别人的喜恶里面去了。
她手捧珍宝,那珍宝再好,她也无福消受啊。
萧鹤棠眼神渐冷,面色也变黑了,他静静地看着东月鸯,听她说:“无名无分,这种苟合的事我万万做不来,我也不想再做什么萧家少夫人,萧鹤棠,你听清楚了,你当我是女奴也好,奴婢也罢,和离之后,我们之间不可以有任何肌肤之亲,我也不会为你暖床,做以色侍人那类人!”
萧鹤棠脸色有多难看,东月鸯一清二楚,她整颗心提到了喉咙处,那样深邃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视线,还有此刻气势汹汹反应很大的凶器,无一不让东月鸯害怕萧鹤棠会不顾一切扑上来。
可话到她嘴里,就像不受控制一样,“我不喜欢你碰我,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一直都不喜欢,你要是敢强迫我,我就死给你看。”
用性命威胁,东月鸯也是逼于无奈,她希望能借此震慑住萧鹤棠,让他不要乱来。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那张惹人厌的小嘴就被萧鹤棠捏住脸颊,以凶猛而迅捷的速度堵住了,轻易就被撬开唇-舌被萧鹤棠用力勾着缠-吻,费尽所有力气都挣扎不开,甚至东月鸯用舌-头去抵,也不过是很快被萧鹤棠掠夺住,吻得更凶更狠,在此过程中渐渐失去反抗的力气。
东月鸯秀眉紧蹙,全身通红,呜咽着捶打身上人的肩膀,软绵绵的没什么显效,她让萧鹤棠不要强迫她,结果他还是轻薄过来,他是不是真的想逼死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萧……哼……”
就在东月鸯眼睛渗出泪珠,满含热泪愤怒地想要咬掉萧鹤棠的嘴时,若有所觉的,他在发现这种迹象时,舌-头退了出去,及时捏住东月鸯的下颚,不让她偷袭。
他的脸也好红,整日带兵打仗,萧鹤棠却没怎么见黑,他也是那等不容易晒黑,却又修长充满力量型的男子,俊容一片白皙,因被东月鸯挑起反应而神色红通,黑眸里都是火,看见东月鸯吃痛地蹙起细眉,难捱又承受不住哀戚的脸色,萧鹤棠何止想立即占有她,更想看她流露出因他而起的更多的表情。
一股怒火中烧,克制而压抑的凌虐的冲动让萧鹤棠收拢五指,指腹在东月鸯皮肤上留下淡红指印,“说得很好东月鸯,我不逼你,我等有朝一日,你会亲自向我示弱服软,爬上我的床。”
萧鹤棠微微松开手,指尖从东月鸯颊边划过,来到她被他轻薄的红透的嘴唇上,点了点,意有所指,轻慢而危险地笑了笑,说:“到时候,可就没有我今日这么好讲话了,你好自为之。”
从东月鸯身上起来,萧鹤棠翻了个身,拉过枕头垫在脖子下方,还有因两人扭动中被踢开凌乱的被子,盖住腰部昂扬及以下的部分,就这样躺在东月鸯面前作势假寐,他完全将这里视作他的卧房,理直气壮地叫人可恨。
然而等他闭上眼,漆黑长长的睫毛笼罩住阴影,闭目装睡的萧鹤棠显得过分俊秀,喉结突出,里衣的衣襟微敞,露出健硕胸膛的一点肌肤,随着呼吸静静起伏,这样闭着眼睡觉都觉得攻击性强的男子,很容易受娇柔需要受保护的女子喜欢。
东月鸯默默看了一会,拢紧衣裳,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她当然是不会受眼前假象蒙骗的,萧鹤棠说的那些话,东月鸯都不打算往心里去,再苦再难的处境她都熬过来了,她就不信还有什么要求萧鹤棠的。
既然萧鹤棠执意要睡在这,东月鸯决定把这让给他了,和离了的夫妻还想同床共枕,萧鹤棠以为她是那等随便的人吗?她在床上坐了一会,时刻防备着萧鹤棠会突然睁开眼偷袭,而他竟也睡得下去,半点不怕东月鸯万一恨极了他,会抓住什么利器刺过去。
感觉到萧鹤棠呼吸逐渐平缓,眼睛也一直没睁,东月鸯确定他应该是真的睡熟了,于是放下心来,慢慢做贼似的抬脚跨过他,从床榻上下去。
留在同一处危险比较大,东月鸯本想就这样悄悄出去,再找间屋子过夜。
然而夜已深,外面乌漆墨黑,东月鸯身边没有燃火的东西,房间里本有的蜡烛已经快燃尽了,春寒风冷,东月鸯犹豫着还是在屋子里找了个能容身的角落短暂的歇会。
她想只要度过今夜,应该就能安全了,至于萧鹤棠那里,东月鸯打算什么都不说,等他出发要回弋城的时候,她不请辞,直接找个机会偷偷离开,让他找不见自己,以为人丢了,而启程在即,又不能耽搁了,就不会找她了吧。
角落的位置其实一点也不好睡,东月鸯半蜷着身子,她衣裳都重新穿好了,之前是着寝衣睡的,现在不管里衫还是外衫都穿戴得整整齐齐,生怕回再度遭到魔手般。
她还轻轻拉了把椅子,实在是靠不动了,累了倦了,头老往下掉,她便上半身搭在椅坐上,这样趴伏着休息,虽然辛苦,但是离萧鹤棠远远的,她就安心了。
希望萧鹤棠半夜起来发现她不在床上,而是躲着他,蜷缩在狭小的角落,能感受到她半点也不愿意和他同榻的决心,从而有自知之明,打消他那好色的念头。
睡着东月鸯小脸皱巴巴的,眉眼很委屈地拢在一块,萧鹤棠在榻上睁开眼,他一直没入睡,从东月鸯胆小地盯着他,观察他到底睡着没有,萧鹤棠一直都是醒着的。
他在闭目养神,对周围发生的小小动静也了熟于心。
东月鸯悄悄从他身上跨过,下榻时,他就在她背后淡淡注视着她,等了半刻时间,屋子的角落里没动静了,萧鹤棠才轻巧而利落地起床,于是看到了这样委屈而可怜的一幕。
萧鹤棠丝毫不同情地盯着睡得很不安稳,忧心忡忡的东月鸯,就不明白她怎么那么犯倔,人也不怎么聪明,好像她从小就没聪明过,连顺势而为的道理都不晓得,跟他作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喜欢?世上万物,一切事若是都归于喜不喜欢,用喜好来决定成败,那就没有道理可言了。
他冷笑一声,没有惊扰到东月鸯,冷眼旁观后重新走回床榻旁。
她喜欢委屈自己就委屈自己吧,本就是她不知好歹,他又做什么大发善心,劝她到床上去。
“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瓢泼的大雨,看来今日是不适合返程了。”翌日,萧鹤棠等人准备回弋城,弋城所在建梁最紧要的攻守要位,他带人驻军在那里,把控着四方,目前还没有反王势力敢来进军。
穆周郡如今是主动归降于萧鹤棠的,他也留了一部分兵力在此,同时需要带走穆周郡的三万大军,没想到气象不佳,遇到了上天降雨,乌云阵阵。
雨势来得急切匆忙,落地后扩溅成涟漪,东月鸯伸手出去,很快就被打湿了手掌,还有轻微的刺痛一起传递到皮肉上。
这样的压力,她轻呼一声,受惊后很快把手收回来,掏出帕子擦擦。
萧鹤棠从她那儿收回眼光,回陶维的话,“的确不巧,我又要多叨扰陶大人几日了。”
陶维:“怎么会?弦音肯在穆周郡多待,简直求之不得,我这就安排下去,让下面准备好酒好菜,昨日之事,还未和弦音谈个尽兴,今天,务必要请弦音赏脸继续,与我到书房一叙。”
萧鹤棠没有拒绝,反而示意,“那就听陶大人的……请吧。”
“请。”
注意到萧鹤棠和陶维等人从房间里出去,东月鸯站在屋内的窗边,侧头朝他们的背影望过去,像是没发现她没跟着,萧鹤棠对她并不在意,放任了东月鸯留在这。
早上清醒的时候,床榻上已经不见萧鹤棠的人了。
东月鸯推开椅子,四肢酸麻无比,她检查自己身上的情况,衣服都好好穿着的,可见萧鹤棠没有沉她熟睡了对她再做些什么。
东月鸯庆幸归庆幸,但这样的情况不能再出现了,保不齐萧鹤棠再找人暖床时,不像这次那般轻易放弃,他若是想对她用强,东月鸯毫无招架之力。
白日她也不想再面对他,大概是清楚彼此经历过的不快,又或是萧鹤棠被她惹到生气,今天他对东月鸯也是冷冷清清,没有给予好脸色,可能他笑着说话时,对陶太守比对她还要多。
屋子里除了她没什么人了,东月鸯乐得清净,她干脆搬了把椅子到屋檐下,看着庭院里下雨,还有廊檐下源源不断争流的雨帘。
陶引就是这时,跨过院门的门槛,今天白天,东月鸯才看清他的相貌打扮。
是个小她两三岁的年轻人,如陶太守说的那样,小儿子崇尚习武,拿大将军做榜样,不过一夜过去,他连打扮都在有意模仿萧鹤棠。
他还携带了佩剑,肩上背负了一把弯弓,低着头,刚开始没留意到屋檐下的东月鸯,路上欣赏着自己手上的弓箭,对着半空招摇地晃了晃。
等到了迈向台阶时,他三两步跨过来,眼眸一抬,不小心和东月鸯对视上,整个人楞住,脚步半悬在空中,直到差点摔倒,才立马稳住身子。
而这时东月鸯已经十分平静地默默挪开了目光,给陶引保留了一点少年人容易害羞且虚荣的脸面,“你你,是你啊……”
甫一见到东月鸯,陶引很快认出她来,刚才的鲁莽让他颇为丢脸,他努力改掉刚才行色匆匆的姿态,向东月鸯脚步慢慢地走过来,靠近她,然后再距离几步的位置上停下,放轻了声音,“你是东家的小娘子对么,萧将军的……远房表妹。”
东月鸯心念微动,她为了名声,才这么介绍自己,萧鹤棠居然没有拆穿她?当然这种身份上的说法也可行,但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人前羞辱她的机会。
事实上,看来萧鹤棠还是有帮她保留一点体面的,既然如此,东月鸯怎么可能再否认自己是谁。
陶引和她搭话了,东月鸯再不懂人情,礼仪也要做到位,她从椅子上起来,和陶引打招呼,“小陶公子。”
陶太守家的小儿子似乎很喜欢害羞,太面薄了,东月鸯和他说话,陶引竟能从脖子一路红到额顶,“东,东娘子,你怎么又是一个人在这儿啊。”
他昨夜第一次见她,就是东月鸯一个人从外边回来,今天又是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好孤零零,陶引疑惑,萧将军难道都不关心这个表妹吗,还是因为是远房,不够亲近,所以去哪儿都不带她。
东月鸯从陶引眼中看到了他对她的怜悯,她微微一笑:“我表哥去和你父亲谈公事去了,不便打扰,我就在这赏雨。”左右萧鹤棠不在,还不是任由东月鸯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小陶公子,你是有什么事吗?”
陶引:“不,不用叫我公子,我字学崖,你你可以叫我陶学崖。”
东月鸯点头含笑,却没在这个当下真的这么称呼。
陶引有些气馁,他叹了声气,把东月鸯当做可以倾听的伙伴,说:“我是来给萧将军献弓的,我自小到大都钟爱收藏弓弩之类的武器,这把弓,就是我所藏中最好的,你看,它是不是像一把弯月……月,月……东娘子和我妹妹好巧,名字中都有一个月字呢。”
东月鸯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快,从献弓的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不过对陶太守的女儿不熟,东月鸯就如没听见一样,柔声说:“我表哥他不在这,你又来晚了。”
陶引:“没,没事,不要紧,我早就知道他和我父亲议事了,只是爱弓心切,一心只想把我这把皓月弓送给大将军,所以才提前过来,在这等也没事。在这等,还可以陪东娘子一起赏雨,要是不来,还碰不上呢。”
对上东月鸯诧异的眼神,陶引很不好意思地又低下了头。
书房。陶维亲自动手,在书架间翻找他曾经手绘出来的舆图,“弦音啊,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能找到了,有这舆图,渠州、汉墚两地必然不会落入反贼们的势力手中。”
萧鹤棠看了眼忙碌中的陶太守,捧起茶饮了一口,接着放下,“陶大人不必着急,我等得起。”
“好好好。”
萧鹤棠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处,他的下属沈冠从外边悄然步入书房内,萧鹤棠随意地往书架背后的方向瞥了下,随即问:“何事。”
沈冠上前,轻声和萧鹤棠说:“陶家小公子,又到郎君院子里去了。”
萧鹤棠面无表情,对陶维的儿子,那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不过只有一个愣头青的印象。
听到这,他还没什么变化,直到沈冠说:“陶小公子,说是有宝弓想献给将军,等不及了,提前到郎君住处等候,不过现下,正在和少夫人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谁?东月鸯和陶引?
他没那么快讨究他们二人是怎么谈论甚欢的,只是纠正,“少夫人?”
听见萧鹤棠轻轻扯唇一笑,习惯了那么称呼东月鸯的沈冠便立即改口,“是东娘子。”
第 29 章
陶引很喜欢找东月鸯说话, 看着腼腆的少年郎在她跟前似有说不完的话题,总是在讲东讲西之后回落到她身上,“月鸯, 你出生在庸都郡,庸都郡有什么好玩儿的?你此次出远门, 家里人知道么?你怎么会跟随大军啊, 现在打仗, 局势凶险, 你要小心啊……不过,你有萧将军做表哥, 他领军扬名天下,厉害得很,一定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东月鸯有些烦恼陶引的吵, 但不是真的厌恶, 她觉得陶引很像萧鹤棠的妹妹萧蒹葭, 她也是这种见人便能熟聊起来的类型,不过陶引对她并没有恶意,他纯粹就是东月鸯认识的一个新伙伴,没有萧蒹葭的不耻针对,也没有萧鹤棠的狡狯下流。
就是个心性很纯粹腼腆的少年。
东月鸯对他感觉还是友善的, 她这次说了实话,苦笑一声, “我也不想随军的,只是没想到天下会变成现在这样,朝廷式微, 反王作乱,要是知道……”离还是得离, 就是轻易不会离开庸都郡。
“我其实是在逃难的路上与家里人走失了,后来偶遇我表哥,这才将我一同带上,不过我也不想一直跟着他们了。”
东月鸯计算着该怎么从萧鹤棠身边离开。
陶引:“朝廷式微,那是因为朝堂上一直有奸人作乱,不是三两日就能造成,先帝在时,成济王就有意起兵造反,宫廷有贼子把持,宫外还有其他王侯虎视眈眈,乱成这样早就有迹可循。现在世道不太平,你跟着你表哥实则是对的,不过,你一个女儿家,与家人失散,孤身一人,确实也不好在军营里久待。”
陶引说得有道理,但他只是站在东月鸯是萧鹤棠表妹的角度上来看,他根本不知道东月鸯真正是萧鹤棠的谁,是真表妹,东月鸯跟着萧鹤棠那是绝对安全毋庸置疑的,甚至她的处境待遇都会非常好。
然而东月鸯岂止是“表妹”,她还是萧家的前少夫人,萧蒹葭的前嫂子。
这之间种种纠葛,东月鸯都不好意思和陶引提,加上萧鹤棠现在对她的姿态高高在上,一直想驯服东月鸯,不仅对她提出贴身照顾的要求,还要过分的要求她为他暖床。
这还是属于她的一方安隅吗,无异于与猛兽同行,随时都有被吃掉的风险,东月鸯一直都想断了这段孽缘,可惜……
东月鸯没再说不想留在萧鹤棠身边之类的话,倒是陶引,他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东月鸯,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支吾着问:“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惹月鸯你不高兴了?”
东月鸯:“不是,和公子你没关系,只是有一刻想家了。”不知道有朝一日,还能不能在这世道见到曾经的亲人。
陶引放下心来,捡着好听的话宽慰说:“吉人自有天相,你家里人一定会没事的,大将军应该有派人帮你找吧?你且告诉我,你家里人都叫什么,有什么特点,我也可以安排下去,让穆周郡的城门守卫,还有各处的小吏都注意着,帮你找找。”
有人帮忙自然是好的。
东月鸯:“那就劳烦小陶公子了。”
陶引很无辜地看着东月鸯道:“你怎么还这么见外叫我小陶公子。”
他以为聊这么久,已经很熟了,东月鸯本来想保持距离的,但是陶引自愿这么帮她,东月鸯顺势改口,“是我忘了,多谢学崖,劳烦你帮我找人。”
陶引这才高兴起来,还兴冲冲地走进屋里,“这有何难,正好,你快来把你爹娘还有弟弟的姓名告诉我,我这就记下来。”
沈冠过来时,正好听见屋内
依誮
少年和女子娇柔的说话声。
少夫人的态度极好,她本来就不是爱与人争执也随心的一个人,往日里话不多,今天居然能和陶引聊得有来有往,时不时地,还会引发出一两声极少的笑意。
“沈冠问娘子安。”
沈冠进屋,霎时看见东月鸯和陶引几乎头碰头,离得很近的画面,不由得眼皮一跳。
东月鸯是眼熟萧鹤棠身边下属的,上回舆车内经常外出行走,帮忙办事的是瞿星,跟随在萧鹤棠身旁,上传下达掌握了一半内务的是沈冠。
他们也相熟,东月鸯没有不给他好脸色看,不过碍于他是萧鹤棠的人,东月鸯刚刚不经意流露的微笑还是收了收,“有什么事吗。”
沈冠抬手朝陶引行了行礼,然后和东月鸯道:“郎君说,想吃娘子做的点心了,还有他说昨夜床板太硬,不够软,让娘子想想法子,要娘子亲自躺过,觉得舒坦了他再来睡。”
萧鹤棠果然不会让她时时好过,东月鸯闻言脸上的淡笑彻底消失了,像是很不开心听见沈冠这么棒萧鹤棠交代,一旁陶引更是目光不离她,很快察觉到东月鸯心情受到影响。
而且,会不会太奇怪了,东娘子又不是奴婢,怎么床太硬,也要她去管?还要代为试睡,表兄妹之间,还能这样吗?
陶引越想越陷入疑惑中。
东月鸯回道:“床板的事,你找我又有什么用,左右不过请陶家帮忙再添置两床褥子罢了。”
沈冠向东月鸯拱手,不反驳,意思很明显,“郎君说,娘子允诺过照顾好他,还请娘子守诺。”
东月鸯差点气笑了,她哪里没守诺,萧鹤棠才是要小心点,他昨天夜里可是不守规矩,随随便便就轻薄她了的。
无意当着陶引的面争论。
东月鸯敷衍道:“知道了,还有吗。”
沈冠看看陶引,再看看东月鸯,意有所指地说:“没有了,郎君……只是交代,让娘子在屋子里好好待着,等他回来。”
都不是夫妻了,还想着怎么摆布她,东月鸯冷着小脸,也不回应,沈冠却是知晓该听的她都听到了,于是最后向听懵了的陶引点点头,便走了。
像他们,身份也是随着郎君水涨船高,陶家的小公子没有功名是个白身,他们都是跟着主子做事的,算是家臣,礼貌过问就好,要想多么谦卑客气是不太可能的。
沈冠消失在门槛处,东月鸯却再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没了跟陶引说话的兴致。
她听出来了,萧鹤棠让沈冠来传话,是来敲打她来了,让她不要和陶引走太近,最好安分些,就像她昨夜,他让她离这些人远一点,仿佛还视东月鸯为他的所有物,霸道而不讲理。
东月鸯收起桌上的笔墨,对茫然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的陶引说:“就这样吧,学崖,我表哥他一会就要回来了,让他看见我们在一起,可能会误会……”
陶引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只觉得萧将军跟他表妹关系好像很不一样啊,内宅个人生活上的事,都还要麻烦表妹,就是亲妹子也做不到如此,会不会太随便了。
不过,看东月鸯一脸不开心,陶引理解地点头,“是我想得不够周到,娘子云英未嫁,我,我是应该要避嫌的。”
他说着说着又脸红了。
东月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其实成过亲嫁过人了。前夫还是他所崇拜的大将军。
物是人非,干脆还是不说了。
许是因为沈冠来一趟,陶引察觉到他在萧鹤棠那里不受待见,颇有些受挫,他把弓放在桌上,抽走写有东月鸯亲人姓名,简笔画像的纸,失落又有些念念不舍地说:“我,我还是走了吧,放心,你家里人我一定会帮你找的。”
东月鸯点头。
陶引走了两小步,到底是少年人,心性恢复得很快,才刚挫败,不知为什么就想通了,扭头宛若背着大人勾搭娘子般,和东月鸯说:“你好不容易来穆周郡一趟,我还想邀你一同去城里逛逛呢。”
他很期待地望着东月鸯。
为了感谢陶引帮自己的忙,东月鸯不想拂了他的面子,似乎还隐隐存在点想忤逆萧鹤棠的想法,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军营也就算了,到了她这里还是一言堂,她要是违背他的意思又能怎样。
东月鸯:“我也想,可是不知道明日会不会下同样大的雨。”
陶引眼睛一亮,仿佛对明日抱满希望,东娘子,她好像不讨厌自己。
陶引:“那明日我来找你。”
东月鸯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出去,但她又不是犯人,应该不需要被严加看管,她点了点头,这次陶引比来时还要兴高采烈地走了。
他的弓留在桌上,只等萧鹤棠回来,一眼就能看到崇拜他的少年人献上的宝物。
雨停时,已过去不知几个时辰了。
东月鸯没等到萧鹤棠回来用饭,倒是听说,前院陶太守和长子又在招待大将军和将领们了,她的晚饭是在房里独自用的。
天黑后,萧鹤棠的脚步声才隐隐传来,就在房门口响起动静。
萧鹤棠劝道:“好了,不必再送了。”
对方犹在依依不舍,“可是,将军……”
听声音,送萧鹤棠回来的不是陶维和陶成,反倒是一个嗓音甜软,年轻娇俏的小女子。
萧鹤棠:“你回去吧。”
“但是,月和,月和还想和将军说几句话……”原来是她,东月鸯走出来的脚步一顿,隔着门,虽看不见他们,也能想象出陶月和是怎么含情带怯仰望萧鹤棠的。
她适时地没有出面打扰他们,只是愣了一瞬,东月鸯便装作没听见,安静而知趣地返身回到桌案旁。
片刻之后,大概是满足了心愿,陶月和走了。
萧鹤棠推门而入,锐眸清醒,毫无醉意,秀眸扫视一圈屋内,直至瞥见里面东月鸯衣裳布料的衣角,这才关上房门,缓步朝她走去。
“这是什么,弓?”
萧鹤棠过来,那把巨大的、占据整张台面的皓月弯弓就被他轻松拿起,握在手上,他摆弄弓的姿势比陶引还要流畅,动作快且不费力气,拉弓时五指并拢,凝成一道虚箭,转过一圈对准东月鸯,“谁送的?”
明知故问。
东月鸯把脸撇开,萧鹤棠微微勾唇,修长臂弯轻轻一放,没再幼稚地戏弄无惧他的东月鸯,他将这把弓随意地放回桌上,“我当是什么宝贝,陶家小儿如此看重,不过马马虎虎。”
他说得很随便,这让东月鸯不满地皱起秀眉。
她觉得萧鹤棠太不珍惜别人的心意了,尤其陶引,人家有名有姓,他一口一个“陶家小儿”,显然没将人家放在眼里,亏陶引还这么仰慕崇拜他。
东月鸯直接替他不值。
萧鹤棠戏谑地看着她:“你那是什么表情?”
东月鸯:“陶引仰慕你,为你专程送了一把他珍藏的宝弓过来,他等了你很久。”她希望萧鹤棠能重视一下旁人的心意,然而萧鹤棠走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不着调地说:“所以,听你的话,我该把它当做神弓,供起来?”
这样的武器,萧鹤棠拥有许多,多了就不显得稀奇。
要他为此感动,亦或是欣喜若狂,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东月鸯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它不如你意,至少你该对它好些,而不是这样轻慢的态度……”
“呵。”萧鹤棠不大愿意再听东月鸯说教,抿着唇,冷不丁地朝东月鸯伸出手,拽着她腰间衣角拉进怀里,让体重轻盈的她狠狠跌坐到他大腿上,侧着腰,被萧鹤棠抵着肩膀,圈在胸膛中,在她耳边说:“轻慢?我还不够轻慢,我若是真要轻慢起来,你该知道早已不是现在这样,我还有耐心听你念叨他了。”
东月鸯双眸盈盈地瞪着他,萧鹤棠恶劣地笑了笑,轻言细语,“怎么,这才多久,你和陶引相处得很好?”
东月鸯不说话,萧鹤棠简直莫名其妙,他难道还要因为这种小事计较不成?
他在她耳根连接脖颈处的位置轻轻嗅了嗅,微灼的呼吸贴在皮肤上,引来东月鸯敏感的细微的颤栗,她躲着他,软成一只虾,萧鹤棠搂她在怀里,以绝对的姿势,冷着眼语气平静而暗藏危险地说:“你还挺有能耐的,能让陶引求到我跟前说,明日要带你到城里逛逛。”
东月鸯惊呆了,陶引求到萧鹤棠跟前去了?她简直不敢想,他怎么会这么……
“他当你真是我表妹,你说傻不傻?”
萧鹤棠冷冷道:“我看他再过几日,怕是就要到我跟前求娶你了,或者是找他爹,请陶维来做说客,要我把你嫁给他。”
“前夫嫁前妻,你说,天底下有这样荒唐的事吗?”
他低声阴郁的呢喃让东月鸯汗毛竖起,还有那不正经略带汹意的语调,都说明萧鹤棠此时心情不是很好。
萧鹤棠:“你想嫁给他吗?”
东月鸯忍无可忍,从他腿上坐直了,推拒他的胸膛,“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小陶公子清清白白,才认识几时,哪有什么嫁不嫁娶不娶的?陶引,他对我就像弟弟,性子爽直很单纯,他不像你,你少来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他也是从十六岁过来的,从少年郎到及冠的男子,心里想的什么他无一不清楚。
慕艾的年岁,夜里做着的梦里都是春宵。
到了天亮,立起的还是经久不歇的帐篷,都逃不脱见色起意。
萧鹤棠睇着东月鸯冷笑,“是吗,那就是你很看好他了。”
东月鸯不甘示弱,“他比你好。”
陶引总是羞涩腼腆地面对她,也知礼仪,对萧鹤棠更是一片赤子之心,相比较起来,就如一张白纸,反观萧鹤棠,他早已不知进了多少次大染缸,好色下流,厚颜无耻,如此坏种,可不是对比鲜明。
气氛陡然冷场,萧鹤棠在听完东月鸯的话后默然不语,似乎实在思量着该怎么教训她。
说完东月鸯实则是后悔的,她不该意气用事,激怒萧鹤棠,实在是她也被他气到了,他怎么能平白污蔑她和陶引,他怎么不说说他自己和陶家的小娘子怎么样了?
他只会恶人先告状,只这一会儿,东月鸯看似安静温顺地坐在他腿上,实际上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了。
要不还是不要闹得这么僵算了,她势单力薄,总不能老是跟萧鹤棠硬碰硬,最后讨不着好。
但要东月鸯说出服软的话,又难为情,她感觉到萧鹤棠欲要将她松开了,东月鸯轻缓一口气,说:“你不要再胡说我和他的事了,我和陶引什么都没有,今日他来不过是给你送弓,你不喜欢,大不了我就不说了,但请你也别……”
萧鹤棠按着她的肩,捏住东月鸯的下巴,转过来面对自己,他笑看着她,一点都不像提到陶引快气疯的模样,甚至眼里闪烁着兴味,“我该怎么教训你?”
东月鸯楞头呆脑地望着他。
萧鹤棠跃跃欲试地问:“诋毁本将,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吗?把你娇臀抬起来给我打好不好,我掌掴一下,你就哀叫一声,叫到我,心软怒气渐消为止。”
东月鸯摇头,惊恼交加,这是什么消气的办法,她有说错什么吗萧鹤棠要这么治她?她奋起挣脱钳制,从萧鹤棠腿上起来,就在以为她能挣脱朝门口的方向跑去时,东月鸯被一把猛力而轻松地拉了回来。
天旋地转间,不过瞬息,她的视野就变成了紧闭的窗子。
下巴抵着桌案台面,弯腰腰身往后撅,双手被擒,两眼瞳孔紧缩,萧鹤棠抵着她欺身在她背上,神气活现,欣然低眸开口:“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要开始了。”
第 30 章
陶引来时, 院子里通亮有光,主屋也是亮的。
他想起来白天落了一样东西在屋里,不知道东娘子注意到没有, 他有些赧然地摸了摸头,明知道第二日再问比较好, 然而他还是等不及就来了。
他想刚好萧将军在, 他还可以和他聊聊他送上的那把弓怎么样, 到了台阶下, 他忽然被人拦住,萧将军身边的下属白日里见过的沈冠一脸严肃地将他逼退两步, 好心示意他不要再进了。
陶引奇怪,他是没有太多分寸,把这里当成他可以来的地方, 这本也是他家的院落, 还以为是过来叨扰了萧鹤棠, 解释说:“我有一样东西,落在萧将军这了,我来是想拿回它,顺便问问萧将军可满意我送的那把弓?”
沈冠迟疑:“将军他……”
屋子里突然响起两道娇吟的动静,在这个时刻格外清晰, 陶引和沈冠同时静默了。
女子的娇啼不像是自愿的,更像是被迫的, 隐隐在啜泣,羞耻含恨,叫人住手, 别打了。陶引脚步不由地往前冲,沈冠挡在跟前, “小公子留步。”
陶引很焦急地望着里面,问:“这是在做什么,你没听见东娘子在哭吗?”
沈冠看他还没反应过来,将军和少夫人是怎么回事,他怜悯地看着陶引,“小公子觉得呢?”
“将军在处理家务事,还请陶小公子,勿要随意插手。”
家务事?陶引直愣愣地望着主屋的门窗,他可以看见明亮的光华,却看不到里头的任何情况,东月鸯娇滴滴哭饶的声音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他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什么,谁家的表哥会这样对待表妹处理家务事?
陶引心上像被猫挠,却无法向前靠近,沈冠之外,院子里还有其他带兵器的军士守卫,他根本没法硬碰硬,可他也不想立刻就走,就这样听了一会,屋内萧鹤棠大概是发现了外面的情况,“外面何人,沈冠?”
沈冠侧身回应,“回将军,是陶小公子来了。”
桌案上东月鸯宛若失水的鱼,削薄的两肩抖了抖,满脸绯红,傅粉了般,哭得梨花带雨的,也没力气跟萧鹤棠斗,萧鹤棠掌掴娇臀那是神清气爽,黑鸦似的眼珠里倒影出东月鸯的影子,兴味犹在地朝外问:“他来作甚?”
“陶小公子说他有一物落在大将军这了,想请大将军归还。”
萧鹤棠随意扫了眼周围,最后在桌案旁的角落下,发现了一枚线断掉的玉佩。
屋外陶引没有等太久,一枚玉佩的影子就从窗外飞了出来,落入檐下的草丛中,“本将正在教妹,就不出来应酬了,还请陶小公子你,见谅。沈冠,送客。”
玉佩被沈冠从草丛里捡起,完好无损地递到完全迟滞魂不守舍的陶引手上,“小公子,请吧。”
这是沈冠最后一次请他,陶引拖着步子一次三回头。
泪珠将东月鸯面颊都打湿了,她的脸还是好红,黑黑的眼睫毛湿漉漉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出血色,她轻轻抽泣,失去钳制的手垂软搭在身旁,桌面被她眼泪弄得湿滑的痕迹,而萧鹤棠慢斯条理地理了理微乱的衣裳,好整以暇疑惑地说:“怎么哭成这样,我也没打你几下,也就五、六、七八次吧?要不要我帮你瞧瞧,打肿了没有?”
“走开。”东月鸯有了动静,撑着腰从桌案上起来,她被迫趴了许久,腰身都酸痛,更伤心的是来自身体上的屈辱,她从没被这么对待过,换句话说,就是以前萧鹤棠也不曾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她,看来做不了少夫人以后,萧鹤棠对她是没有半分尊重。
“不看看也行,瞧你小泪流的,我给你擦擦。”
“滚。”
她拒绝萧鹤棠拿出帕子,轻柔细致地替她擦拭脸庞,含恨地瞪了萧鹤棠一眼,“滚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萧鹤棠:“生气了?”
东月鸯不理他,她自己粗略地擦了擦脸,浑身都是怨气。
萧鹤棠淡淡道:“方才,陶引来过了。”
东月鸯无动于衷,她是傻子吗还是聋子,刚才的动静她难道没听见?
“你满意了,让我在他人心里变得不耻,你就高兴是不是?”陶引来这,可能说是很不凑巧,萧鹤棠也没有预料,哪怕沈冠及时拦住了他,也挡不住他听到屋内发生了什么。
好好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就这么被萧鹤棠给毁了,陶引心里会怎么想她东月鸯不知道,但她清楚,对方肯定不会再来找她了。
弄巧成拙,大概也是萧鹤棠最期望看到的。
萧鹤棠很自负地笑笑,他也有些无辜地说:“他不讲礼,随意进出这里院子,我又不知他会来。”他无意瞥到另外一张桌子上置放的碟子,是白日里沈冠替他传话,让东月鸯去做的。
他动身端过来,刚刚没心没肺作弄过东月鸯,这时候又打算好好哄着她了,“晚饭陶维偏要拉着我与他们一起用,你呢,用过没有?饿不饿,来,吃一块。”
他亲手喂到东月鸯嘴边,却被东月鸯怨愤地打掉,她怒瞪着他,“我再也不会给你做吃的了。”说罢,东月鸯抢过萧鹤棠手上的碟子,泄愤似的将它摔在地上,破碎的声响引来屋外其他人的留意。
东月鸯还用脚踩了几下,声称,“你不配吃我做的东西,我就是弄脏了,也不给你吃。”
她还是把萧鹤棠想得太好了,以为他多少有点人性,事实上这个人永远不会改好,他就是以欺负她为乐。
点心撒了一地,颇为狼藉,东月鸯无惧无畏地看向萧鹤棠,视死如归,生气吗,有本事杀了她,别再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付她。
谁知萧鹤棠并没有勃然大怒,他冷笑一声,静静看着东月鸯闹,等她闹够了,然后出其不意地弯下了腰,下一刻,他当着东月鸯的面,将一地碎掉的糕点慢慢捡起来,剩下一两块没太散的,他捻在手里递到嘴边,向东月鸯示意,“怎么能浪费粮食?太可惜了。”
说着,一点也不介意,把掉地上的糕点拍拍以后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掉。
他尝得很仔细,要不是碟子里的多是残渣,说不定东月鸯给他做的,他都会吃得一干二净,亲眼看着的东月鸯不可能没反应,她面上流露出一丝惊异动容,这是那个样样都要求最好,对洁净也很有要求的萧鹤棠吗?
萧鹤棠不紧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舔了舔唇,针对东月鸯说的,再也不会给他做吃的了,感叹着说:“还不错,可惜只能吃这一回了。”
东月鸯还处于他豪不嫌弃,捡地上的吃的冲击中,闻言冷冷看向他,重重哼了一声,拉好微乱的衣服向外走去。
她想起来萧鹤棠是什么脾性了,他就是没脸没皮,跟这种人揪扯有什么好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他,装哑巴,他做什么说什么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陶引那边,东月鸯已经不想管了,她虽然对这个少年颇有好感,但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他定然对她印象很差了,正好,为了不给彼此增添麻烦,以防萧鹤棠再发疯,就这样不往来了也好。
殊不知,陶引一路回去,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倒是非常迷惑萧鹤棠和东月鸯到底是什么关系,虽说表兄妹可以成亲,但在本朝也要出了五服才行,他陡然站定脚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从一开始,东娘子都和他说的是,她是萧将军祖母那边的远房表妹。
陶引的失魂落魄持续到了第二天,雨势没有昨日那么大了,还算可以出行。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连用早饭时都坐在椅子上发呆。
母亲和妹妹正在就陶月和跟萧将军的进展聊起来,“不大妙,那位萧将军,对我好像没有多余的心思。”
相较于陶月和的挫败,陶母却觉得这十分正常,“那是自然,你才多大,萧将军又多大,他前头又娶过一房妻室,见过多少美色,怎么可能因为短短几日就对你动心,这样的人物,美色于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不过你也不要气馁,我女灵动娇俏,再加把劲儿,英雄惜美人,再怎么样都会怜惜你,就看你们二人有没有缘分了。”
陶月和还是很伤心,她说:“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呢。”
陶母:“谁?”
陶月和:“母亲真不知道,难道忘了?就是他身边那个女婢,叫月鸯的那个,我昨日听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说,她们去给大将军送水梳洗,大早上的,他还是从那个女婢房里出来的呢。”
陶母:“他是大将军,一个正常男子,年轻力壮火力旺的,身边有人侍候也是应当。”
“不是这样的,娘,”陶月和摇头,忽然小声神神秘秘地跟陶母道:“我特地打听了,您当真以为那女子是什么女婢?她姓东,娘,萧将军的前任妻房,也姓东。”
陶月和正说得起劲,没注意到旁边她哥浑身一震,陶引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陶夫人吃惊地问:“怎么了,引儿,你做什么去?”
陶引回了句“我有事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了妹妹的话,陶引豁然开朗,他怎么没想到东月鸯的身份还另有乾坤呢。
怪不得萧将军会那么对她,是因为曾经有过关系,所以才这么放肆对待自己曾经的妻子吗?陶引迫不及待去问一问,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子里,萧鹤棠又出去了,去哪东月鸯没有半点兴趣过问,令她诧异的是,萧鹤棠前脚刚走,陶引居然上门了,她还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萧鹤棠留下的守卫没有阻拦他进入,东月鸯吃惊地看着陶引站到她跟前,少年人心性很冲,似乎是很在意她跟萧鹤棠的关系,没有嘘寒问暖一番,直接问:“月鸯,你跟萧将军是不是没那么简单,你们以前成过亲是不是?”他想问,为什么要骗他,说是萧将军的表妹。
意外的是,被他追问的东月鸯在愣怔之后,并没有露出任何慌乱心虚的迹象。
陶引会来,东月鸯真的很意外。
他能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东月鸯也觉得这是迟早的事,纸包不住火,更何况她也没有刻意隐瞒。
东月鸯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陶引露出愕然震惊的神色,没想到他妹妹说的都是真的。
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过于逗人,东月鸯苦涩地笑了笑,和陶引摊开了说:“我没有骗你,我和他是远房亲戚,我祖母和他祖母是结拜姐妹,以姐妹相称,我小时候常受萧祖母的照顾,当得上表哥表妹的称呼,没成亲前,我就是那么叫他的。”
区别于叫的次数很少,莫名的,她跟萧鹤棠都很少讲话。
陶引听出东月鸯话里的真诚,“那你们怎会是现在这样,你不是与他和离,你怎会成了他的奴婢?”
东月鸯神情微变,仿佛被他后面那句话伤到了,陶引来不及懊悔,就听东月鸯说:“这不是说来话长……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与家人失散了,不小心落了难,被他所救才到他身边的吗?”
要不是陶引再次跑过来问,东月鸯都不会把这些经历告诉给他。
她没说得那么细,但说成这样,陶引已经有所了解,“既然你们曾经是夫妻,他为何还要那么对你,太过分了。”
东月鸯张了张嘴,还是没把卖身契的事情说出来。
陶引是真的单纯,还在为她打抱不平,冷不丁提起昨夜,“和离后,他怎么还碰你打你?”话音刚落,东月鸯跟他都不知想到什么而脸红了。
东月鸯是想到昨夜萧鹤棠手重,他真的对她没有留情,掴得她皮肤都红肿了,她昨晚都是趴着睡的,到了一早上,陶引来之前,萧鹤棠还可恨地拿了一瓶小药膏让人送给她,说是用它擦擦伤处就能消肿了。
东月鸯当然是把药膏直接丢掉,她气不顺,下一刻就后悔了,切肤之痛,隐隐提醒她不该意气用事,没过多久她又将药瓶捡起来,刚刚自己就在内室里抹了。
陶引则是回想起脑海中传来的声音,既然萧将军和东月鸯是前夫妻,那他再动手,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平添了一层摆不脱的暧昧色彩,尤其她娇声叫着,让萧鹤棠不要再打了,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陶引暗道一声不好,这么想简直非君子所为,他在乱想什么?
他改了话口,理解了东月鸯的苦处,知道她是不得已才待在萧鹤棠身边的,陶引连说话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略显结巴,忸怩地问:“他是不是,对,对你不好?那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连外人都知道萧鹤棠对她很过分,东月鸯除了尴尬外,认真地说:“怎么会,我只是暂时落难了,还是想寻到我父母兄弟,离开他的。只是现在有求于他,加上他不愿意放我走,我暂时还走不掉……”
“若是有机会……”
看来东月鸯是真的情非得已,目前受尽萧将军的压迫,联想到她挨了萧鹤棠的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还受了更多的苦,陶引登时道:“何必靠他,找人我帮你找,不必求他!没想到世间英豪,有勇有谋的萧将军居然是这种欺负女子的人,是我看错他了,我定要帮你逃脱他的魔掌!他不放你走,我来帮你……”
东月鸯目眐地看着慷慨激昂的陶引,她担心会被院子外面的军士听见,到时候报信给萧鹤棠听。
她自己也就罢了,万一陶引因她受牵连被萧鹤棠责怪,东月鸯心里过不去,“嘘……你小声些。”
陶引意识到刚刚自己算得上口不择言了,但他真是那么想的,他觉得东娘子太不容易了,而他希望帮她脱离苦海,就算是萧将军,也不能这么对待曾经和离了的前妻,“我是说真的,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在他身边受折磨了,而且,你若想走,我有办法让你离开。”
东月鸯无不心动,她心跳得很厉害,陶引很期望她能答应他的帮助。
理智上,她觉得这么突然应下,会很冲动,但是情感上,她又迫不及待想要远离萧鹤棠,谁叫他昨夜那么对她?
“好。”东月鸯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陶引说:“那你帮帮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今天只下了场小雨,绵绵的,还不及昨日的初雨阵仗大。
东月鸯送走陶引后,便趴在床榻上养伤,困意让她很快就睡着了,连萧鹤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她只朦胧间听见有书翻动的声音,还有一股淡淡的特意熏染上的白菊的淡雅香气。
她迷蒙地睁开眼帘,萧鹤棠坐在她身边,留意到她的动静,“醒了?”
东月鸯心如鹿撞的惊醒,一直想往里藏,不想让萧鹤棠挨自己太近,他俯瞰过来,一双泠泠如水的秀目睨着她,弯着嘴角,尊荣显贵道:“我来看看,你的臀怎么样了?给你的药,都涂了吧?”
东月鸯对他所作所为心有余悸,根本不敢让他再碰自己,可是突然动弹,她又好痛,干脆把头撇到一边,冷处理了萧鹤棠的问话。
然而,萧鹤棠说:“你不理我,我就自己动手瞧了。”
他敢掀她裙子,脱她亵裤?以防他真的乱来,东月鸯闷声冷淡地说:“不必!”接着不情不愿地补充一句:“抹了。”
萧鹤棠无耻而遗憾地表示:“是吗,那我还是要瞧瞧,毕竟是我之过,谁叫你老是气我?总要看一眼才安心。”
他伸手,东月鸯大惊。
看到她吓得花容都失色,忙不迭地爬起来想要逃离,萧鹤棠不由地轻轻嗤笑,他恶劣的心思摆在脸上,看得东月鸯气急,这人不止肚子里都是坏水,黑心黑肺没一处不是坏的。
“逗你玩儿呢。”萧鹤棠眼里笑意甚浓,他不经意地问:“我怎么听说,今天陶维的小儿子又来我院里了?我不是将玉佩还给他了么?”
听他提起陶引,东月鸯尽量稳住自己,不露出任何一丝慌乱的情绪,主动承认,“他是来找我的。”
“喔?”想不到东月鸯回答得这么畅快,萧鹤棠轻声问:“那他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东月鸯自然不肯告诉他真实内情,陶引已经答应帮她逃离他了,她此时可不能给陶引添麻烦,“没什么,他想邀我同游穆周郡,被我婉拒了。”
这么说一是撇清她和陶引之间的联系,二也是不乐意萧鹤棠再追究了,暗示他而已。
闻之,萧鹤棠陷入沉思,“这样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东月鸯,就在她感到惴惴不安时,萧鹤棠仿佛相信了她的话,好声好气地说:“他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不来往最好,对了,提前告知你一声,后天,我们就要出发回弋城了。”
东月鸯呆了下,这么快?
萧鹤棠:“怎么,舍不得?”
东月鸯怎么敢说不舍,她是担心陶引的计划不能得到实施,“没,没有。”
萧鹤棠为什么会突然告诉她这个,他难道不是一向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东月鸯很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然而萧鹤棠脸上神气自若,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像是他心情好,随口那么一提罢了,他耸耸肩,调戏地抹了把东月鸯的面颊,被她厌烦地躲开,无所谓地笑了下,“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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