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突然被人吻上来, 东月鸯惊惶不已,她害怕对方伤到她,但他只是想捧着她相濡以沫, 还好没有发狂到伤到她的肚子,东月鸯被亲得分了些心神, 她既挣不脱也走不掉, 只能找到机会顺从地伸出舌头, 在舌尖碰过来时将他咬掉, “啊……”
他果然吃痛放开她,闷哼一声捂住嘴, 眼睛湿润可怜地看着她,透露出不舍不甘,松开手, 又想按着她继续, 没多久他的舌尖就渗出血丝, 东月鸯咬得可狠了,得到喘息她后退着警惕地瞪着他,“你不要再乱来了。”
他委屈得不行,“我没有,我只是想你帮帮我。”
“你很香, 很有用……”他说:“我挨着你头就没那么痛了。”
东月鸯才不会信,她权当他是在占便宜, 但是对方固执地让她理解,“是真的。”他们拉开一段距离,他头痛的症状就发作了, 他眉头拧得很皱,双眼微红, 低声问她,“为什么不信我?”
“我帮你叫大夫,你别过来。”她脚步慢慢向门口挪动,然而一下就被对面看穿,“好,那你不要走。”
她走他肯定会追出来,东月鸯大着肚子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她开始根据他话里的可信度推测留在这里,他会不会再对她做过分的事,好在除了刚才意外的轻薄,对方现在只是扶着头,神色略有些痛苦双目失焦地望着她。
这时候东月鸯说什么他估计都会听,东月鸯试了试,“你先坐下来,我不走,但我怕你伤着我……”
他不知道这时候还认不认识她,记忆好像有些错乱,低沉又压抑,渐趋于崩溃,“我不会伤害你,我怎么会伤害你!”
东月鸯从他身上莫名感觉到一股沉痛的气息,她跟他不熟,对他说的话将信将疑,不置可否,但没有进一步刺激他,“你坐下吧,我也找把椅子坐下,等大夫过来给你看过后就好了。”
他生着病,算上他帮了两次忙,东月鸯还算感谢他,就是这回他随意轻薄人的习惯不好,“你还有意识吗,如果疼得没那么厉害,那我们说说话?”这样安抚对方,也许能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东月鸯做了个表率,她往屋内距离卫十七郎稍远些的椅子走去,他一直盯着她,挪动的身影成了他目中唯一的焦点,那副内敛又危险的样子在看到她往椅子上靠下,不详令人毛骨悚然的架势才慢慢平和一点。
他学着东月鸯的样子缓缓落座,不断揉着额边穴位,“你想说什么。”听起来他意识还是清醒的,没那么崩坏。
东月鸯当然是引他往开心的事情上聊,不想再激怒他或是让他过于亢奋了,“你来大丰多久了,你还有家里人在这边吗?”
“……”他眼眸漆黑,怔怔地往前睇,明明一个很寻常的问题,他却好像思虑了许久才能回答她,“忘了。”
是来多久忘了,还是家里人都有谁都忘了。
“你不是都知道吗,你丈夫识得我,他清楚我的家世。”提起她现在的夫婿,他的气势又变得危险了,而且放肆许多,甚至指责起她,“你怎么这么早嫁人?我问你夫婿是谁你也不说,你担心我找他麻烦吗?”
东月鸯吃惊地张了张嘴,怎么她嫁人也要经过他同意不成,而且说出来到底谁会麻烦缠身?
“你不那么早嫁人,说不定我就能娶你了。”
他还在说荒唐话,甚至笑起来,颠三倒四的,“哦,我的家世,我父亲早逝,母亲一直未曾改嫁,但她做了尼姑庵的俗家弟子,一年有十二个月在尼姑庵。”
这都是他们在庸都查到的消息,他对这些身世背景信手拈来,即使头痛发作,他还是要演绎好卫十七郎,任务,对他的任务可不能轻易被毁了,也不能被人识破。
东月鸯一听是这般情况,便以为他是个不得意的人,父亲是个痨病鬼去得早,哪怕家中富足,权势却没落,母亲出家又不管他,那也怪不得卫十七郎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的头痛症是怎么回事。”东月鸯换了个话题,免得再提起他的伤心事刺激他。
结果误打误撞,却好像让他整个人都醒神了一样,他很沉默地盯着她看,不发一语,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很久就在东月鸯以为他不会说了以后,一句简洁仓促的话语溜出来,“因为生病了。”
那些妖道给他下药,本意是想残害他的意识,人变傻了,曌天子岂不是就还有机会回归正统吗。
结果他们说,他谁都记得,大小事处理得当,思绪混乱也只是短暂的,却独独忘了一个不该忘的。
“你做什么?怎么起来了,不是说好我们坐下好好说话吗。”东月鸯突然被他的举动吓到,眼前的人影倏地起身朝她走了过来,步履坚定,他看上去还没好透,没缓过来,鬓边的头发些许被汗湿了,嘴唇微干,却很红艳,双目黝黑又混沌,直直地倒影出东月鸯的影子,“我不想坐了,我想靠着你,我能……我可以……”
他像是在斟酌怎么表达自己的意图,宛若刚学会说话的稚子,充满任性,在头痛的刺激下,他捂紧了穴位,固执地站在东月鸯身边,“我想你离近一些。”
东月鸯面对这样突然的状况无法应对,这在她看来很棘手。
她希望对方不要生事,她真的心有余力不足,可对方自己痛还要安抚地说:“我蹲下来就好了,你揉一揉,帮我揉一揉。”他挨过来,真的蹲着,那么高的身量蹲在她身旁还能与她平视,更让东月鸯惊讶的是他二话不说就把头靠在她双腿上,像要努力往她怀里挤,很委屈讨乞怜的一个姿势。
东月鸯一直推拒他的头顶,就怕撞上她的肚子,但摸上去发现他靠上来一动不动,仅仅是贴着而已,乖得像条狗,她原本往外推的动作慢慢停滞,也许这只是个不得父母宠爱,亲缘淡薄的可怜虫呢?
就如她和萧家那两个一样,东月鸯为什么那么能忍,起因也是她刚去萧家时就得知,萧家兄妹双亲都死了,她虽然父母健在,但说实话也是个亲缘淡薄的,不然为什么东父东母去了望天城那么多年,连东仕旻都生了,怎么就不知道把她接过去一家团圆呢?
这个卫十七郎的娘宁愿住尼姑庵都不回来看望儿子,这才养成了他这样的性子,只能说同为可怜人,东月鸯还是选择没那么冷酷,把人安抚好了她也安全了,她放在他额头穴位上按照他刚刚的样子轻轻地揉,他感觉很舒服,人也安静了许多。
婢女找着医馆看堂的大夫领他回来看时,撞见的就是眼前一幕,屋内东月鸯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之前还差点因病发作而倒下的男人在她脚下坐着,头靠在她腿上,闭着眼任她揉着额,高大的身躯真是缩成一团,睁开眼发现动静望向他们的瞬间就像忠心耿耿的护卫。
东月鸯现在顾不得别人是怎么看的了,有了援兵来,她松了口气,“快过来给这位郎君瞧瞧,他方才不舒服,头痛发作。”
大夫没有迟疑地上前,可是该怎么给这位爷诊断有点犯难,东月鸯立起身,推了推他,“快起来,我坐累了,要起来走走。”
她知道光是叫他是没用的,只能用自己做借口,果然她一提自个儿不行了,对方搭在她腿上的头便自动抬了起来。
东月鸯赶忙伸出手,示意婢女扶她起身,然后将这里的位置留给卫十七郎跟大夫。
趁着大夫在给对方查看把脉,她想借机偷偷溜走,结果刚一动就被视线盯上,“你去哪儿?”他声音听似平静,实则蕴藏着凶险,东月鸯烦恼地叹了一声气,他总不能不许她离开吧?
她更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出来时已是下午,此时外面天色变黄昏,再不走就晚了。
她可不想曌明泽来找她,真要起了冲突医馆怕是都得毁。
“你安心看病吧,大夫来了,你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和他说,下回我的狗没事的话,再过来谢谢你。”
谁知这人拂开大夫,“我没事了,你去看药堂吧。”
他缓了过来,双目真正变得清明起来,一切都正常有序,加之他这里幕后的主人,大夫更不可能违背他的话。
于是东月鸯硬生生看他走到身边,拿出张帕子,是她先前砸他身上的,他视为己有,往自己额头上擦了擦,“你回去,我送你。”
东月鸯愣在原地,婢女被他指挥着,“把狗带上。”主仆二人一时不分不清,谁是她们的郎君,一对上视线,他的目光充满压迫性,婢女顶不住顺从了他的命令,跑去抱狗。
东月鸯的手在下一刻被人牵住,“走吧,我扶着你?”
“不……”东月鸯拍开他,担心这样叫人看见了不好,低头间忽然瞧见他另一只手,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她拍掉了,露出了上面过去了很久,已经完全恢复却残留下来的一排齿印,如今只剩浅浅的疤痕,凑近了方能看清。
她瞳孔骤缩,“这是什么?”
石板路上,掉的似乎是用来遮掩疤痕的异物,颜色与人的肤质一样。
对方的手露出来,就如突然缺了块皮,可是掉的地方无论是血还是什么,没有一丝伤口,只有这道淡淡的疤。
像是意识到什么,东月鸯猛地盯着眼前的身影,“你不是卫十七郎,你是谁?”
手上的齿印是东月鸯曾经给另一个人造成的伤口,她清楚她当时咬得有多用力,深可见骨,萧鹤棠都疼的大叫了,后来却为了平息她的怒火情愿忍着不用药。
这排牙印是那么眼熟,东月鸯根本没办法自己骗自己,她开始认真打量对面的人,而因为她突如其来的那句话,“卫十七郎”似乎也非常诧异,她竟然能察觉到他另有身份。
他还在遮掩,即使拾起地上那块“皮”,笑着对她说:“你说这个?我小时候被狗咬,手上就多了个印子,嫌不好看,这才遮上。”
根据他的身份,他是很在意形象的,要想勾三搭四做个风流人物,就得注意细节,这么解释她应该能理解?
然而东月鸯心事重重地盯着他,“卫十七郎”跟她心目中的那个影子,长相虽然不同,却又着类似的气质,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人,今天发现的一切都太过虚幻了。
如果眼前真是萧鹤棠,那他是怎么做到以这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出现在大丰的。
这个牙印她熟悉无比,他竟然说是被狗咬的,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素不相识的两个人长得不一样,伤口却能出奇地一致?
她现在看他的目光相当不信任,“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这道伤吓着你了?”他还问。
东月鸯心中思绪万千,简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杂音。
回想跟这个人的相遇到现在发生的事,他看她的眼神陌生,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她胡诌了个名字,他还当真。
萧鹤棠……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耍她很好玩吗?
东月鸯陡然冷下脸色,她不像刚才那样好脾气,一旦心中认知面前的人有可能是她认识的旧人,东月鸯如何都忍不了这口气,认为萧鹤棠戏耍了她,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不管他是为什么要这副作态来接近自己,东月鸯抬起手。
庭院里连抱着狗出来的婢女都心惊地望着他们。
那个一身淡雅素衣,高大俊朗的男人不躲不避,应该说猝不及防又挨了他们夫人一巴掌,他还什么都没做,他神色称得上惊愕,嘴角含笑,却用陌生的眼神俯视面前的女子,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发怒,突然这么生气,“我哪里惹到你了?”
他一定很无辜,很委屈,气氛明明到这里刚刚好,东月鸯前不久还允许他靠在她腿上,轻柔地为他按揉穴位,哄着和他说话,结果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你如真是卫十七郎,那这道伤口算什么?”东月鸯觉得这真是太好笑了,她现在回想,她怎么那么傻呢,竟然分不出他是谁?
这行事的作风,这说话的态度,这玩世不恭的语调,不是萧鹤棠还会是谁?!他作弄她还不够,还要作弄她第二次,什么让她跟她丈夫和离,这大半年来,人人都说他放弃了她,世人亲眼所见,她怀着他的骨肉,萧鹤棠却在南边称帝,他如今占有曌氏半壁江山,却根本没想过她还在成王这里作为人质吧。
如今一来就叫嚣着看见她很熟悉,忍不住想要亲近,不过都是他游戏人间的手段。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东月鸯已然认出他的身份,可萧鹤棠还不曾觉得,他惊讶于她的敏锐,竟然能察觉到他身份的不妥,如此一来就不应该轻易将她放走了,不然他们一行人在大丰都会有危险。
可她怒气冲冲,看他的眼神犹如仇人般怨憎猛烈,这不由得叫他不敢再触怒她,甚至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恨他,屋外忽而涌进来了许多带长枪的士卒,将这里几乎都包围起来。
而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是要咬死了不能否认,在曌明泽的身影出现在东月鸯身边之前,萧鹤棠依旧神情自若道,“夫人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卫央,二十年来没出过封地,也就是今年才来大丰……”
他不肯承认,更加重了他戏耍她的嫌疑,他要演,好,东月鸯也愿意成全他,最好这辈子都不相认。
她回头,曌明泽正好从门口威风凛凛地进来,他因为发现东月鸯私自出府,又没有多带成王府的护卫,于是查到她最近的动向,这才急匆匆地赶来。
他未曾听见二人的对话,也没瞧出不妥,萧鹤棠早在他来时就将手收回了袖子中,露出最斯文得体的笑,镇定如斯。
东月鸯佩服他见到这么多人来,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能临阵不乱,不慌不忙,她禁不住冷笑,如果她在此时把他身份说出去,他会怎么样?
捉住了南边的帝王,曌明泽可不就立了一记大功。
他也在看她,眼神里隐去一丝疑惑,默默地观望东月鸯,一副深情样。
曌明泽对他们之间怪异的气氛并不敏感,他直接敌视地瞪着面前的“卫十七郎”,问东月鸯,“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曌明泽来自然是怕东月鸯跑了,但还好她只是来医馆给狗治病,人还在大丰就能找回来,东月鸯却不说话,也不看他,他开始怀疑起是不是卫家的病子对她做了什么。
说是病,那都是曌明泽对卫十七郎以前的印象,弱不禁风,但是男人哪怕再瘦弱,力气也不是一个女子能扳动的,他开始上前逼近了卫十七郎,手中握着剑柄,怼着他的胸膛逼他后退,“十七郎,多年不见,怎么也不见得叫人了?这家医馆,是你卫家开的?”
跟前人不受控制,退后两步,很符合他风流却体虚的模样,论辈分他们是同辈,论年纪卫十七郎可是比他小才对,理应叫他一声“兄长”。
而当他顺着曌明泽的话叫出来,连曌明泽身后的东月鸯都睁大了双眼。
他错开曌明泽和东月鸯对视,如同根本不介意曌明泽这般挑衅,目光始终落在东月鸯身上。
很快他就被人再次抵着胸膛,剑鞘架在他脖子上,曌明泽放着狠话说:“十七郎,看清楚了,我身后的,那是你嫂嫂,你可不许无礼待她,她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万一叫我知道,你对她别有居心,可别怪我不顾念兄弟旧情……”
他们关系实际上相当远了,远房亲戚,曌明泽不给面子杀了他都可以,反正无权无势,一个小爵爷能奈他何,他还是成王世子,未来江山的继承人。
但是,后面有人叫了他一声。
曌明泽循声看去,东月鸯秀眉间笼罩了一丝清愁,她姿态冷淡,仿佛不愿在此多待,叫了曌明泽一句,“世子爷,什么时候回家去。”
家?她已经将成王府当做了家?曌明泽目中出现惊喜,他无疑被喊得很高兴,就如跟东月鸯是正常夫妻,这滋味儿可不是后院里的妾室们能带来的。
他忽而对卫十七郎生不起丝毫兴趣,从他肩上将剑鞘撤走,曌明泽回到了东月鸯身旁,他自然地搂上去,环住东月鸯的腰,“走,你不想留下了?那我们这就走。”
东月鸯也很吃惊曌明泽举动这么超过,但是比起另一边“卫十七郎”看着她的眼神,东月鸯还是情愿接受曌明泽的触碰,萧鹤棠不是装作不认识她么,东月鸯对他也不假辞色了,再见就是陌生人,她做她的世子妃,他当他的十七郎。
她随着曌明泽搂着她的动作避开萧鹤棠的视线转身,婢女一同跟上,找到东月鸯见她平安无事他们便能打道回府了。
至于卫十七郎,他又没当面做什么出格的事,至少现在众人根本没看见什么,于是将他落在最后,医馆内的零星几个百姓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实际上只看到曌世子找到他的夫人和婢女,带上人马走后,院子里就剩下一个孤零零目送的影子。
郑潮戨闻讯赶来后,萧鹤棠还立在原地神色莫测,目视前方,眼里是仿若幽潭深渊般晦暗的光。
第 72 章
回去路上, 想起正事在医馆内还颇有些高兴的曌明泽,在单独面对东月鸯时忽然又冷下颜色,质问道:“你怎么私自出府了?府里不是有大夫, 怎么偏偏还要跑来医馆?”
要不是他今天突然回去发现东月鸯不在家,还以为她跑了, 曌明泽也不会追过来, 下人因她一顿挨罚, 曌明泽没见到人之前本是想怎么对东月鸯大发雷霆的, 结果她一句世子爷就给哄开心了,忘了追究这个事。
现在想起来当然不能一下就放过, 他还等着听东月鸯跟卫十七郎的解释,“你跟卫央是怎么回事。”
东月鸯早有预感今天这一幕迟早会被发现,瞒不住, 但也不想凭空面对曌明泽的指责, “你还问我?”要不是他那些妾室, 她也不会为了不招惹麻烦跑来医馆。
结果躲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
曌明泽被东月鸯反应弄得一愣,预想中她的慌张和心虚半点没有,东月鸯理直气壮地瞧过来,“你还是别问我了,去问问蔡夫人和大夫他们吧, 我若能请府里大夫给我看,不误诊, 我还能去医馆?”
这里头显然是有事,曌明泽也不傻,他母亲早逝, 后来来了个继母,父亲还有妾室, 妻妾之争他再熟悉不过了,以前是他看着自己父亲房里出事,如今没想到他这里也出了岔子。
“那卫央呢。”这个东月鸯还没解释。
“他……”
东月鸯:“我也不知道那家医馆是他卫家开的,我去看大夫,他也去治病,一来二去不就碰上了。”
“就只有这样?”
东月鸯笑笑:“不然呢,我与他不熟,还能怎么样?”曌明泽审视她,卫十七郎可是风流性子,她有没有被招惹到?端详东月鸯的神情,从医馆到现在,她对卫央态度平平,走也走得没有半分留念,曌明泽心中猜测,那应当是没什么的。
好不容易回到成王府,下了马车,东月鸯被送回院子里,然后就见曌明泽从这里出去,据婢女说,是直奔妾室们的院子,还让人把大夫一并拉了过去,看来是有好戏要上演。
东月鸯不是很关心曌明泽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还是那句老话,她只是占了个世子妃的位置,怀的不是曌明泽的孩子,妾室肚子里的才最为要紧,就算是打是骂,都不会对她们过度处理。
否则她们娘家家里就过不去,成王那也会有异议,只要不伤及她肚里的孩子,小打小闹实际上是被允许的。
她更关心的是,萧鹤棠为什么会来大丰?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怎么那么大胆,伪装成卫家人,要不是在她跟前漏了馅,被熟悉伤口的她知晓,他的装扮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连曾经的枕边人都这么久了才发现是他。
这不发现还好,一发现就疑虑重重。
火大是真的火大,东月鸯很生气他竟然敢冒充别人来戏弄她,但冷静下来又不禁想那天他们对峙的细节,当然他并没有承认自己是萧鹤棠,全靠东月鸯凭借认知识破他。
他的反应也相当古怪,他的头痛症是怎么回事?他以前有过这种毛病吗?还是说在她不在的这半年里他生了什么重病。
可是再怎么样,他装不认识她的样子,就像第一次见她的举动就是很可笑。
婢女进屋来,对坐在窗台旁发呆的东月鸯禀告,“夫人,蔡夫人她们来了,说是为了上回的事,想向夫人赔罪。”
东月鸯缓缓扭头朝婢女背后走进来的几道身影望去,迟钝的思绪让她反应也变慢了,直到见到这几张强颜欢笑的笑脸,她才想起,哦,上回曌明泽一回来就跑妾室院子里训话去了,还是有点用的。
听说他人在那边大发雷霆,将房里人都训哭了,最宠爱的蔡夫人都掉了几滴泪珠子,梨花带雨也没让曌明泽心软,勒令她们不许再抢东月鸯的大夫,更不许再胡来,否则就将人休了让她们回家去。
这种重话一出来,人人自危,于是经过几天合计,暂时到东月鸯跟前低个头,相约结伴过来给她道歉来了。
说实话来还不如不来,曌明泽这样无异于是给她树敌,东月鸯和他没有半分情谊,妾室却因她承受羞辱,东月鸯觉得这些来赔罪的人里,表面看着和和气气,一个个都很软的样子,实际心里不知道多恨她。
“夫人,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计较。”蔡夫人人纤细也很秀气,她月份比东月鸯小多了,看上去就跟还没显怀一样,手帕时不时擦拭脸上摇摇欲坠的泪珠,要不是不知情,还以为谁欺负了她。
其他夫人也附和,还有个有孕的申夫人,年纪更小,她好像是蔡夫人的表妹,一块儿嫁过来的,叫东月鸯也是叫东姐姐,“姐姐别跟我们计较,大夫的事,是我不好,我老是不舒服,蔡姐姐便帮我做了主,叫了大夫来看。”
“还有你那只狗,大家是瞧它太可怜了,天生瘸腿,总爱叫唤,是怕它饿着,这才都拿吃的给它。”
“我们,我们也不知它不经吃……实在是没有别的意思,结果夫君回来,将我们臭骂了一顿,呜呜呜……”
说着便嘤嘤啜泣起来,一个人有哭的动静,后面的也跟着有样学样,一时间东月鸯的屋子里满屋都是哀怨委屈的啼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嚎丧。
在人多势众力压她的情况下,东月鸯这时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她也没想做一辈子世子妃,等生下孩子,她宁可请成王单独赐她一座院子出去住,安安静静地抚养孩子长大成人,比夹在这妻妾成群的后院中过活不好吗?
“两位夫人快别哭了吧,以前的事就当过去了,同是世子后院的人,我也不想与各位为难。”东月鸯先是表示了下自己的立场,然后说:“这世子妃,我可没想做它个一生一世,夫人们也知道我的身份,只是大王为了挟持南边势力,才同意世子娶了我,这都是不长久的。”
她话讲得已经很直白了,眼前这些妾室都不是良善之辈,家里送她们来哪怕做妾也要占据曌明泽身边的位置,这代表今后大家说不定就是宫中妃嫔,自然是早来早得位份。
东月鸯竟然说她对世子妃的位子没有那么在意,这都说得出口,可见她对世子是没什么心思的。
倒也不用怀疑她话里的真假,她们身份立场不同,选择曌明泽是因为她们父亲都是成王的部将,自然要拉拢他,而东月鸯可不是大丰这里的人,她是庸都的,她怀着萧帝的骨肉,家在南边,她肯定终有一日要被送回庸都去。
原先没有说清,大家挤兑她私下争争,是因为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怎么想的,现在由她自己说出来,蔡夫人跟申夫人哪有不信的。
少了一个劲敌一切都好说,于是哭声暂停,开始和颜悦色地和东月鸯姐妹相称,态度亲昵起来,“东姐姐说什么呢,来了大丰过好日子,哪能轻易就走?大家可舍不得你呢。”
东月鸯点头含笑:“尘归尘土归土,人总是要归根落叶呀。”嘴上说着舍不得,这些女子眼中各个示意,“随口说的客套话,你可不能当真啊,该滚的时候还是得滚”。
东月鸯是不想树敌,这才与她们虚与委蛇。
这过点寻常平安的日子怎么这么难?
然而,更难不巧地还在后面。
在曌明泽的后院,东月鸯与他的妾室等人暂时说和,勉强回归太平的时候,成王府内来了消息,“庸都的使臣到了。”
使臣们来是为了议和的,至于议哪些和,定然少不了东月鸯这一环。
众人都在猜想东月鸯会不会被庸都索要回去,在成王接见庸都使臣的当天,一个更大的消息在半个时辰传遍整个大丰。
不仅使臣来了这里,萧帝也来了。
满城哗然,当初成王在南边有议和企图的时候,就声称想要停战,起码得萧鹤棠亲自来大丰,这相当于身入险境,他敢不敢?
没有哪个帝王会只身前来敌军的领土,除非他不想活着回去,但他还是来了,这不知是算他狂妄自大,还是觉得成王真的不会对他出手。
然而萧鹤棠应邀前来,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至少一个迎接招待他的宴席少不了。
举办宴会的地方就在成王府,天下人都盯着这看似普通实则半点也不寻常的一天。
天暖气清,小院里不生风波。
东月鸯自从表明了自己无意长久做世子妃后,跟妾室们的往来多了一些,再通过萧帝来大丰的消息传来,妾室们对她的态度更加可亲了,巴不得她一走了之,然后让世子妃的位子出来。
东月鸯没有特意去记哪天是宴请的日子,她一如往常在院子里休息,逛累了就回屋里坐坐,看看花逗逗狗,现在还有妾室陪她解闷儿。
但是该来的还是逃不掉,没多久前院就来了人传话,“大王吩咐,请夫人打扮打扮,出去宴客。”
说是有贵客来,想见她一面。
蔡夫人睇着东月鸯的反应,看不出她是惊还是喜,跟申夫人对视一眼,“东姐姐,要不要我们帮你一块打扮,这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还是得好生捯饬捯饬。”
是因为萧鹤棠来了,她们巴不得她走,才这么齐心协力打扮她。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焉知这么久了,萧帝对他的前夫人还有没有情?如今东月鸯是肚子大了,有他的骨肉,但不代表她还能像从前那样吸引他。
不然怎么会是前夫人,又隔了大半年才过来这里讨人回去。
背地里蔡夫人她们都认为,萧帝称帝这么久了,定然充盈了后宫,她们就算没嫁人,也不是多天真的女子,在这男权当道的世道,哪个位高权重的男子会真的洁身自好?
就算洁身自好,身边也不是没有红粉知己。
不过申夫人还是夸赞道:“东姐姐即使有孕在身,气色还是丰盈红润的,这让庸都的人来了一看,就知道咱们可没对待他们的人。”
东月鸯在镜子里的脸的确瞧得出来,她在这边吃好喝好,是没受什么苦难的,蔡夫人把一支花簪别在东月鸯发髻上,“让那萧帝也瞧瞧,以东姐姐的姿色,即使他身边有了些妃嫔,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申夫人拉了蔡夫人一下,有没有妃嫔这事还没听说,但在这关键之头还是别惹东月鸯不高兴,万一她一个反悔不想回去了怎么办。
东月鸯未免不知道她们心中藏的小心思,但她无意理会,甚至哪怕听见萧鹤棠身边或许早有他人,她也不怎么气恼,只要成王不将她还回去,她就还是世子妃呢。
“大王有令,那我就先去瞧瞧了,两位妹妹自便吧。”
蔡夫人申夫人送她出门,“姐姐去吧,不必担心我们。”说着目送打扮好的一身华服的东月鸯离开后宅,更觉得她在大丰呆不久是命中注定的。
前院是成王等人用来议政的地方,说是成王府,也是一座好大的行宫,东月鸯等人是曌世子的妻室,住得较远,如今来还要坐上舆车才行。
这是她除跟曌明泽成亲那日,第二次这么声势浩大的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太多人了,这里就是成王的朝堂,来的都是他的部将,曌明泽跟牧信衡都在其中。
最明显的还是跟成王并排坐在上方的身影,他和他带来的使臣,跟成王的人形成分水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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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为营。
东月鸯的出现成了所有人的关注,成王让她上来走了一圈,当众对萧鹤棠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本王的儿媳,世子的夫人,如何,是不是将她照顾得很好?可没亏待她啊……明泽,还不把你妇人请下去坐着,孕妇人可受不了累。”
东月鸯是人质,也是把柄被展示在人前,她大方地微微仰视上方的他们,与萧鹤棠时隔半年,光明正大地在殿堂上相逢,就如成王所说,他应该看得出她过得有多好。
他不要的弃妇,她嫁给了成王世子,不至于养尊处优,却没有半点闪失。
再次见萧鹤棠,东月鸯也在仔细打量他的变化,褪去他那不知道用什么做的面具,没了遮掩他回归了最真实的本来面貌,眉棱压眼,面如冠玉,眼中目光如炬,人人都靠扮相,但那身帝王装扮不过是给他贵气英武的一面,增加一点锦上添花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他,哪是那个弱不禁风一无是处的卫十七郎。
但她也是不差的,虽然她的存在对大丰的意义特殊,却还是要感谢成王,至少在这种重逢的大场面之下,她不仅保留了尊严还得到了一份体面,哪怕这份体面对庸都来说,可能是加诸于他们头上的一丝羞辱。
让东月鸯流落在大丰,迟迟不归,是他们的无能,更代表当初在利益跟前,萧鹤棠选择的不是自己的妻儿,而是帝王之位。
如今他们的感情还剩多少?成王又能通过东月鸯,在萧鹤棠那讨得多少利?
东月鸯被曌明泽从大殿上接到他的位子上坐下,从她出现起,有一道来自顶上的目光就追随着她,曌明泽得意而尽兴地从萧鹤棠那收回目光,他手搭在东月鸯肩上,阻挡了她亲自倒酒的动作,“我来,你别动了。”
让东月鸯来的意义,不仅是为了给萧鹤棠看她在大丰的情况,更是为了激怒他,成王等人,想看的就是他在气急攻心下出糗,或是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还想看看他对她的在意程度。
座上,成王俯视底下动静,在看到曌明泽和东月鸯一来一往的互动后,满意地笑了笑,这样一看,当初匆匆决定让泽儿娶她,也不是不明智的决定,至少这对半路夫妻,还是有模有样的。
欣赏完,他看向王座上另一旁的身影,“弦音。”
萧鹤棠攥着手中酒杯晃了晃,神色如常地迎接成王的审视,他也刚刚从东月鸯那里收回视线,看上去不像不悦,也不像高兴,就是很无动于衷的样子,哂笑着应对,“成王请说。”
他们地位相当,辈分却差了不少。
在暂时不撕破脸的情况下,还得彼此周旋着,成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评价一下那对小夫妻,“你看他们……”
萧鹤棠眼神平静,语调轻淡,“朕瞧见了,令郎很懂得体贴人。”他露出微笑,连成王都摸不透他是不是在真心实意地夸奖自己的儿子。
成王:“本王这儿媳……”
“东娘子?是,被他照顾得很好。”他态度几乎滴水不漏,成王仔细打量,几番确定,这位新帝是真对前夫人一点情意也不剩了。
那还怎么谈利益交换的事,原先在东月鸯来之前,成王下属有人曾提到去年收成不佳,需要些粮草。
若是要萧弦音拿出三千万石的粮草来换,他还愿不愿意?
因为估摸不准萧鹤棠的想法,左右是为了试探口风,成王干脆直接问了,“是,你都看到了,原先也没想到能成就这段姻缘,还得亏蒙燕山,千里送人……哈哈本王可不是要惹你生气,说句实话,他们二人婚事已成,夫妻和睦,在我眼下,就没闹过脾气,但她总怀着你的骨肉,你看……”
“是把她留在此地,还是等孩子生下来,你将孩子接走?此事就当算了,别让他们夫妻两地分居。”
酒要喝,宴席要摆,正事也要一点一点谈出来,这又到了二选一的关头,要成王放人,东月鸯现在是世子妃,她能走得掉?曌明泽那里不答应。
反倒是孩子,还可以勉为其难送还给萧鹤棠。
就看萧鹤棠怎么想了,可他把玩着酒杯,眉目有神,像是在思量,却不轻易开口回应,很难让人知道孩子和前妻,到底哪个更重要。
第 73 章
萧鹤棠来大丰是有时间限制的, 他不能在大丰久留,敢明目张胆的出现,也是因为庸都和建梁那边都对大丰虎视眈眈, 建梁大营的兵力就绪,在他跟使臣出现在成王面前时, 后方就有五十万大军在前线压阵了。
这是在告诉成王, 如果萧鹤棠在大丰有一点不测, 他们这边的军队随时会打过来。
成王再怎么样都要顾忌萧鹤棠的安危, 他敢以身犯险,他们如果不想在这个不合适的当口开战, 就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萧鹤棠在他这好好的,因为议和,他履约了, 说到做到, 成王还不能在这时背信弃义。
可是合约内容也不是一天就能谈下来的, 两位大人物之间不过是谈谈彼此口风,至于要拿什么来换,怎么提条件还都是底下人去争执。
萧鹤棠像是根本没考虑要孩子还是要前妻这个问题,他举杯向成王示意,“她还没生, 谈这些是否为时过早了?朕还想多看看大丰风俗民情,这一个月内, 还要在此地叨扰大王了。”
成王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萧弦音刚坐稳帝位,要他割肉换爱, 利益上他肯定是不舍的,一个英武的帝王背后有多少臣民盯着, 不是他做了决定底下人就一定会配合,而且还要看这个“爱”值不值得他付出那么多。
要想他英雄难过美人关,恐怕还不到时机,起码要等孩子生下来,见了真章,那才分得出孰轻孰重。
成王也不心急,思绪万千中过,面上和萧鹤棠恭维来恭维去,“何谈叨扰,本王早就想跟弦音你把酒言欢,既然你暂时无心回归庸都,那就在大丰好好玩乐一段时日,不如本王将一处风景好的别院挪给你住,你看……”
整个大丰都是成王的地盘,萧鹤棠住哪里都别无意义,要是他可以,甚至还可以向成王提出就住在成王府上。
但从开口到闭嘴,萧鹤棠都没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他仿佛逆来顺受,“大王怎么安排都行,朕不挑,曾经夜袭大营,也是幕天席地连水洼马厩都睡过的。”
提起军营生活,成王似乎有些惺惺相惜,谈兴四起。
东月鸯在座下很少去看萧鹤棠那边,他们的目光从刚开始她进来有过一阵不短的凝视,之后彼此间再没有目光纠缠。
现在因被座上成王的笑声吸引,抬眸朝他们望去,只看到萧鹤棠跟对方相谈甚欢的场面,再来点舞姬助兴,可谓是其乐融融。
曌明泽刚应付完其他人,扭过头看向东月鸯,顺着她目光觑见萧鹤棠的身影,这回偏了偏身子,凑近了道:“你可知道他来大丰是做什么的?如果他要换你回去,你可答应?”
东月鸯没有半分惊讶,连丝毫动摇都没有地回视曌明泽,“换我?”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笑了下,“我看,是换我肚里的孩子还差不多。”
不光成王在试探萧鹤棠的态度,曌明泽作为名义上的夫婿也在试探东月鸯的态度,纵然他已经很相信,东月鸯对萧鹤棠已无感情,这大半年里他可是看在眼中,她可没有过度沉浸在思念里,即使思念也是思念在庸都的亲人。
但他还是说:“不错,你于他来说或许不算重要,但你肚子里的种可是他目前唯一的子嗣,骨血可不能流落在外,他定然看重孩子比看你重要,但若是他要你回庸都,你走不走?”
东月鸯听出了曌明泽话里的担心,他好像很不希望他们旧情复燃,东月鸯这回主动替他斟满一杯酒,递过去,“放心吧,我于他没什么用,即使回去也就那样,还不如留在大丰值得我开心,孩子他可以带走,我就不回了。”
曌明泽相当满意东月鸯的回应,不管真假他就是被她哄得很开心,东月鸯可比他后院里的其他妾室有意思多了,他舍不得轻易放她离开,但她能自愿留下来是再好不过的,他忽然动手,握住东月鸯纤细的手腕,扶着她的手说:“喂我,我要你喂我喝。”
东月鸯直接照做,她的手腕被曌明泽把控住了她还能怎么挣扎么,结果喂完才发现曌明泽不要命地往上方看,东月鸯回眸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起萧鹤棠向他们投来了眼神,她愣愣地问:“你何必……”何必这么刺激萧鹤棠?
他会是被刺激到的人吗?
他看他们的眼神就跟陌路人一样,然而曌明泽蛊惑东月鸯说:“你不做给他看,不让他知道你我之间感情有多好,他怎么放弃把你带回去?”
让萧鹤棠放手,最好的方法就是叫他知道,她已经有人托付终生了,那样他即使带孩子回庸都,不带东月鸯也不用有什么愧疚感。
本来也不打算回去,东月鸯一时认同了曌明泽的道理,但她还是要提醒一下,“你别太过了,万一让你后院里的妾室们知道,还以为你多偏颇我,我可不想得罪了她们。”
她们是都认为她会离开大丰的,万一没有离开,东月鸯定然需要曌明泽安置好她,不然占着世子妃的位置做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岂不是个活靶子。
“放心。”曌明泽懂东月鸯的意思,他出声安抚,“我会让她们知道,你对她们来说造不成多少损失。”
世子妃罢了,没有娘家后台,就跟傀儡似的,日后就算位居高位,谁能拉拢东月鸯谁就能多个助力,道理还不是一样。
他们二人亲昵的窃窃私语的一幕,有些超出庸都这边使臣的认知了,没想到成王世子对东月鸯会是这副亲近的态度,好像有些痴迷于这位夫人,这样还有可能放人吗?
瞬间郑潮戨向萧鹤棠望去,东月鸯比他们想象中过得还要好,不管这是不是成王这边做出的障眼法,她的气色做不得假。
他在那天匆匆赶到医馆后,发现萧鹤棠一人安静地站在原地,眼里的情绪浓稠得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墨,他得知详情后就劝阻他,不要这么早暴露自己,但是使臣刚到大丰,萧鹤棠便召集了人手恢复了身份,放出消息要与成王议和,这比他们计划的要早了两个月时间。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迫不及待想跟成王谈条件,把人要回来,还是不想受这份气,早些解决了回庸都去,郑潮戨都把握不好萧鹤棠心里所想的。
他到现在都觉得近些天发生的一切太过巧合了,原来他们此前遇到的人就是东月鸯,萧鹤棠这些天以卫十七郎的身份示人,与他打交道的还是东月鸯,如果早知道,或者萧鹤棠没失忆的话,那么他们早可能将人偷偷从大丰运送走,还何必留在这与成王谈判。
今日东月鸯的出现,不过是在众人面前走个过场,以示她在大丰过得怎么样,庸都的使臣可不要拿她在这受了亏待来攻讦大丰,以此来谈条件。
东月鸯没有在殿堂上待太久,她坐不住,久了腰便不舒服,她要走成王那边也不阻拦,但是曌明泽亲自送她回去,带着东月鸯向父亲和萧鹤棠告辞,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东月鸯被曌明泽搂着腰,从眼前离开。
成王转头跟萧鹤棠表示,“弦音,还要喝吗?”
人走了,宴席当然还要继续下去。
本以为这一面见了,东月鸯暂时不用再替成王父子办事,出现在萧鹤棠眼前,然而,很快他们又打交道了一次。
还是在四下没什么人的情况下,都知道萧鹤棠来了大丰,使臣在与大丰的官员纠缠,他们帝王之间似乎做了甩手掌柜,除了经常同游大丰,见见民情,其余时候萧鹤棠都待在成王安排给他的别院里。
说是别院,其实离成王府很近,甚至有一条专门通往那座别院的通道,就在曌明泽后宅院落的附近。
这样的安排聪明人都能想到是为了什么,成王怎么会将萧帝的居所安排得这么近,归根结底他还是不信萧鹤棠对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子嗣无动于衷。
这么近的距离,不管是萧鹤棠找过来,还是东月鸯找过去都极其方便,如果他们二人做出什么丑事,那到时候就有更好的把柄供他拿捏了。
萧鹤棠竟然敢玷污世子妃,哪怕对方是他前妻,只要东月鸯跟曌明泽还没和离,他们就还是夫妻关系,身为帝王,敢侮辱人-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德行有亏,成王跟曌明泽颜面有损,怎样怪罪他都有道理。
但是,这么多天了,一直都风平浪静,后院没有动静,别院也没有动静,萧鹤棠自守阵地,东月鸯也好像对这个前任丈夫没有留念,二人根本不见一丝往来。
眼看计划就要胎死腹中,出于无奈,成王只好找来世子,暗示说,天暖了,该带世子妃出去多走走。
于是这天,曌明泽按照吩咐暂且放下手头上的事务,主动和东月鸯提起外出逛逛,“我看你那只狗,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能吃能喝能跑,不如带它出去溜溜。”
“你身子不好,我带它如何,狗是要放养的,老拿根绳圈着它精气神儿就没了。”东月鸯被说动了几分,她其实可没拿绳子拴着它,但是为了防止它乱跑,到了夜里大伙休息了才将它拷在犬舍。
“你想去哪儿。”
曌明泽招手,让婢女上来给东月鸯换鞋换衣服,“也不远,就在附近湖边有山水的地方走走。”
东月鸯想得还是很简单的,她提议,“蔡夫人和申夫人她们呢,把她们也请来吧,不可厚此薄彼。”为了不让她们找自己麻烦,当然要曌明泽雨露均沾比较好。
曌明泽无有不可,他本意只是要带东月鸯出去,多添几个人又何妨。
这就像是一家之主带着自己的一众家眷出行,看哪里景色好就在哪停下,两个妾室娇气,走到半路说要在亭子里歇息,还要用些点心,下人赶紧一一奉上。
东月鸯喝了几杯茶水,肚子有点发胀,看到曌明泽正在跟仆人逗狗玩儿,她起身让婢女扶着她,“我去趟溷轩,两位妹妹先在此坐会。”
“姐姐自便吧。”
东月鸯问婢女,“这里哪有近些的地方?”
“夫人请随我来。”
她没看到身后正在逗狗的曌明泽停下了动作,意味深长地朝她望去,随即和东月鸯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东月鸯一无所觉,她就是觉得他们今天走得远了点,她都不知道在她们居住的宅子后面,居然还有一条通向别处的通道。
一来这边山水景色也好,都不比行宫差太多,而且因为这里人少,更幽静更安宁。
“我好了。”东月鸯从溷轩出来,本该守在外面的婢女却不见了,她惊讶地往外寻觅,然而找了一圈还是不见她的影子,反倒因为初来这边,因为条条道道错综复杂,导致自己不小心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灵翘……”
“人呢?”在这陌生的地界,这要怎么找,正好不远处传来一道琴声,东月鸯感到有救般顺着琴音找过去。
医馆一别,萧鹤棠再见东月鸯是在成王府的议政殿上,如今突然看到她出现在别院,有种恍如昨梦的错觉。
她像只迷路小鹿,四处张望,他在院落的二层的阁楼上,靠窗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眼球,在她还寻不到人时,萧鹤棠顺手摘了爬到屋檐上的花朝她投掷过去,他则倚坐在窗台上,不显山露水地低头打量着她。
东月鸯一抬眼就发现了不远处萧鹤棠的存在,他们距离非常之近,他丢的花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刚好落在她脚边,这样她很快就知道他的存在,“是你。”
琴声刚好在这时截然而止,东月鸯为了避嫌,二话不说就要离开。
然而背后有动静忽然传来,萧鹤棠都不知道是怎么下来的,他脚步轻快沉稳,来到东月鸯背面,“站住。”
“怎么见到我就想跑?”他都不问东月鸯是怎么来的这里,像是见到她心情很不错,于是从背后绕到她跟前来,挡住东月鸯的去路。
东月鸯可不会给他好脸色,“让开。我和曌明泽一起来的,他就在不远的地方,还有其他人,你不想闹出丑事让人看笑话,就给我让开。”
一提到这个,萧鹤棠眼眸微动,他以为自己还是卫十七郎,冲东月鸯勾唇笑笑,“他来又怎样,我又没有对你无礼。”
他还说:“你怎么是这副态度?你对我难道没有半点愧疚?没有旧情吗?”
东月鸯难以置信地瞪向他。
萧鹤棠指出问题所在,“你是东月鸯,我萧鹤棠的妇人,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骨肉。”他目光从上往下,从东月鸯脸上落到她圆润起来的肚子上,柔柔地说出她的错,“你骗我,你还说你是佟夫人,可你是东月鸯,你怎么还嫁给了别人呢……”
她态度也不对,明知他是萧鹤棠,她曾经的丈夫,可她态度好冷淡,像是生死不见的仇人,萧鹤棠就跟之前的卫十七郎一样,凑到她跟前,目光一笔一画睇视着东月鸯,殊不知东月鸯对他这副样子也极其陌生。
萧鹤棠是疯了还是傻了,说出来的都是什么话?愧疚?她需要对他感到愧疚?笑话。
东月鸯冷声道:“我为什么要愧疚?萧鹤棠,萧陛下,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与你之间能有什么旧情?”
“不是的……”萧鹤棠没想惹怒她,“我们之间,你怀有我的骨肉,我怎么可能对你一点情意都没有?你不也是吗?鸯鸯,我来大丰,是因为你被成王他们掠了去,我是来救你的。”
知道东月鸯真实身份那一刻,萧鹤棠便觉得没有再隐瞒自己的必要了,他当然吃惊原来她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人,有种跋山涉水,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
他一直以为她有什么奇怪的魔力,不然怎么见她第一面他就想亲近,挨着她他的病都能减轻,原来东月鸯是她,她就是东月鸯。
这是不是代表他们彼此间有着深厚的斩不断的缘分,在知道她是谁的兴奋程度,顷刻间盖过了一切,他可以不用再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分心,甚至在郑潮戨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再无意义的认为这是一个冷冰冰的代号。他意识到它代表谁,还能投入比从前要更多的精力,哪怕头痛作祟也难以阻碍他同人谈起她的归宿。
即便没有想起与她的一切任何过往,他还是难以为她自持,这简直不可思议,他需要冷静冷静,或者试图做点什么记起曾经。
可惜一直到她再次出现,他的努力似乎无果,甚至连自持都化为灰烬。
他开始认真比以前更仔细更细致入微地观察她,上回因为闲人众多,他不好与她接近,二人更没有私底下说几句的机会,今天倒是有些方便了,可下一刻,东月鸯一反清冷温柔的常态,一样上下打量他一番,朝他啐了一口唾沫。
“什么情意?萧鹤棠,情意是你这样的?把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放在敌营大半年不闻不问,还送来贺喜之礼,是你偷偷来到大丰,见到别的妇人忘了那个还在敌营的她,对着别的女子沾花惹草?这算什么情,算什么义?”
每个人心中都有谓之重要东西,人也好物也好都有一个分量,她东月鸯在萧鹤棠心里的分量有几分?
东月鸯嘲讽的笑脸印刻在萧鹤棠眼中,他深深地看着她,不声不响抹了把脸,缓声问:“那不都是你吗?我招惹的人一直都是你啊,我有这一切的反应都是因你而起,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将我斥得一文不值。”
而且他记忆尚未恢复,他脑中丧失了所有和她在一起的画面,有关东月鸯的事情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是再见她他依旧会在无意间被吸引,这对萧鹤棠来说似乎能不能想起从前都没有干系,只要能把人带回去,还有大半辈子可以弥补他对她造成的伤害。
第 74 章
东月鸯简直失望至极地摇头, “这就是你的情意?你走吧,回你的庸都去,我不需要你带我走, 更不需要你为了我交换什么,就算你来了大丰又怎样?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我如今在这里过得比在庸都好多了, 没有烦心事更没有烦人的人。”
所谓烦人的人自然指的就是他了, 东月鸯开始往前走, 萧鹤棠在她快撞上来时还是为她让开一步,东月鸯走了几步回头隔着距离冲他喊道:“你为什么要来?做你的帝王不好吗, 你可以选择你的庸都郡,你的萧家,为了祖母, 我都没有怨言, 但你哪怕有一次选择过我, 你有过吗?上辈子就是这样,萧鹤棠,我不要你选我,我要这次由我来决定!回不回庸都是我的事,而我不会再选你, 我要与你彻底断了!”
萧鹤棠就算没有与以前和东月鸯过往那些记忆,可他的心听到东月鸯的这些话, 胸腔就不如刚才那样波澜不惊,脑子没有身体却很熟悉,他在东月鸯冲他抱怨时浑身血液都在上涌, “什么是上辈子?”
难道在失忆前,东月鸯和他还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人难道还能活两辈子?他所关注到的点比东月鸯想象的还要多, 不过三两步就足以追上东月鸯,重新靠近,拉住她的手腕,挽留道:“说清楚鸯鸯,我没有不选择你,我忘了很多事,你是说从前?那的确有许多不得已的时候……”
东月鸯从他手中抽开,她在此刻非常的犟,萧鹤棠是不想她挣脱的,可她神色冷冰,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决绝,为了不伤到她,他松了些许力道,在东月鸯转身时抓紧了她的袖子,语调也变得焦急祈求,“先别走,把话说清楚。”
他此刻暗恨那些冲他下药的妖道,这么特殊的情况下依旧想不起过往和东月鸯的一丝细节,他想从过去剥丝抽茧回忆到底哪里让她不高兴都无从下手。
“我不会说的。”东月鸯一时没忍住,才脱口而出自己重生的秘密,她不会让萧鹤棠知道她重活了一辈子,更不会让他知道她上辈子怎么等候过他,这样就能掩盖曾经她对他有过的感情,这在场博弈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你自己去想吧。”东月鸯嗤笑,“你怎么不想想,祖母为什么把我许配给你,她说要我嫁你,我就嫁你?我的意愿难道不重要吗?”
那当然是重要的,萧老夫人又不会逼迫她。
“你猜我为什么又要与你和离?”只有夫妻感情走到尽头才会不想再维持这段关系,萧鹤棠知道自己,那么对他失望走到尽头的就只有东月鸯。
察觉到她的感情是真的一点一点流失的萧鹤棠不由地抓紧了她的衣袖,失控的滋味让人心慌,“我,我不是故意这么久不来找你,我失忆了鸯鸯,曌天子和老师密谋杀了萧家一百多口人,祖母和你娘的处境都很不好危在旦夕,我没办法置她们于不顾,我被下药忘了你是谁,他们都说你还在大丰,我这半年除了解毒治病处理公务,还有很长一段日子都在努力想起你,可是每次都会因病情发作而耽搁……”
他并非是真的对“东月鸯”这个姓名毫无感觉,他即使在笑,一听旁人提及心中就好似有颗大石压着,有头到尾感觉到凝重压抑,可他又不想让人瞧出端倪来,时间一长便由着本性伪装自己。
“不是有意要将你落在大丰这么久,而是将你救出来也要从长计议,你知道不管你怀没怀着身孕,只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成王他们都不会轻易放你走。同样的道理,因为你的重要性即使是在大丰成王他们也不敢轻易怠慢你……”
除非是想羞辱萧鹤棠,不管不顾,要与他开战一场,不死不休东月鸯的处境才会堪忧,因为如此那时的他才会选择先救近火。
东月鸯当然明白萧鹤棠说的道理:“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在大丰不会受丝毫委屈?我对你就那么重要,重要到旁人必须谨慎对待,万一他们将我杀了呢,万一有人对我不轨呢?”
“不会的鸯鸯。”萧鹤棠急急打断她,“哪怕我不记得一些事,但心里告诉我你就是对我很重要,他们不敢乱来,谁敢那么对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他会将他们千刀万剐永世不能超生让任何祸害她的人后悔来到这世上。
可是怎么说东月鸯都无动于衷,“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帝位,你的建梁大营,你的事业,别说的你好像多深情,你忘了我可没忘,不管是和离前还是和离后,你我之间都没多少感情,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萧鹤棠。如果只是歉疚,怕世人说道你,那我告诉你,大可不必演绎至此,你对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鹤棠觉得东月鸯说的话他听不懂了,他好笑地问:“鸯鸯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怎样?”
东月鸯认真看着他,他真想不起来,那她不介意帮他回忆回忆,“对,你忘了,那你肯定也不记得多年前,我们议亲订婚的时候,你同旁人是怎么说的吧?你答应祖母娶我,只因我们两家祖上恩德而已,你替祖母报恩,抬高我东家的身份,你对我有什么情啊,别太可笑了,祖辈之言媒妁之约,我们成婚后相敬如宾,除了第一年前三个月还算正常夫妻,后面的日子哪天我在家见过你?”
“你想说你是逼不得已?为了天下社稷不得不这么做是吧?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妇人面对丈夫冷落是怎么想的?我才嫁给你多久,我几岁?我想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就惹你厌弃了,你家也不归,有几回正眼瞧过我,我是人啊萧鹤棠,我不是一个花瓶一个木头被你拿到房里当摆设就算了,我也不是没了你就不能好好过而是……”
是人就对婚姻有所念想呀,萧鹤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又要娶她,报恩也可以用很多种方式啊,她年轻以为终究能等来浪子回头,可是在旁人算计间轻易就一命呜呼。
再回头看上一辈子,她好端端大好青春,为什么一定要浪费在萧鹤棠身上?她再喜欢她又有什么用?有的人天生不属于她,求是求不来的,等也等不到。
“不是,我没有不喜欢你。”他的话音在她的声声逼问中显得那么薄弱,似乎又难以羞耻承认当时少年意气的感情,“如果没失忆之前的我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我一定是在嘴硬,谁都逼迫不了我娶谁为妻,只有我心里想的才会答应。”
“从军后我的确非常忙,和他们拉练经常是三天两夜不得休息,只有如此才能消耗我过剩的精力,这点我不可辩驳,因为不能归家才冷落了你……”他嘴角含了一抹腼腆的笑,目光灼灼地往东月鸯脸上瞟,垂下眼帘,“你知道禁-欲中的人定力通常都不怎么好,我怎么敢正眼看你?”
东月鸯对他的辩词统统归纳为,“巧如舌簧。”
她见过萧鹤棠甜言蜜语哄人,只要他想谁都能被他哄得开心,而他对她从来都是一副傲慢的姿态,如今为了说服她回庸都,竟然连这些谎话都编得出来。
“要怎样你才肯相信?”萧鹤棠可以肯定虽然没有以往记忆,但身体对东月鸯的感觉做不了假,如果按东月鸯所说他是这样别扭的人,等到恢复记忆他难道还能对她说得出来这些情话吗?
“你对我一直充满吸引力,鸯鸯,就算我忘了你,不记得你是谁,只要你出现在我眼前,我还是会一眼被你迷惑啊,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心意?”
萧鹤棠说什么在东月鸯来看都为时已晚了,他要是说他喜欢她,东月鸯宁愿更相信她重活一辈子是假的,她已经无心在这和他攀扯这些了,“放开,我要走了,别拉我。”
萧鹤棠哪能让她走,他难道表明一次心境,东月鸯却全然不领会不理解,真放她走事情哪还有挽回的余地,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别走,鸯鸯,留下来再陪我一会,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如果说东月鸯对从前的他有误解,那么今天他们可以一次性说清楚,失去记忆的他难道就不是他了,萧鹤棠始终是萧鹤棠,就算不记得了还是很能了解曾经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还想将东月鸯抱回到屋内去,可是东月鸯去意已决,在挣扎中不小心滑了一跤,眼看着就要亲身摔倒,还是萧鹤棠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然而因为这样大的动作让她两道细眉蹙了起来,神色难受,嘴唇颤抖,“痛,好痛……”
“鸯鸯。”萧鹤棠被她反应惊到,抬手抚摸上她的面颊,把她搂在怀里紧张询问:“怎么了,哪里痛,你怎么样?”
“来人……”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他们,“发生什么事了,这是什么情况?”
曌明泽与妾室们找过来,看到眼前动静,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萧鹤棠此时难有心思就应付他,目光冰冷而随意地扫他们一众人一眼,正要抱着东月鸯起身,“叫大夫来。”
快速赶来的下人正准备离去,东月鸯朝着曌明泽伸出手,在萧鹤棠怀里的她向着其他人求救,“带我走。”
她刚刚痛那一下好像只是暂时的,歇下来靠着萧鹤棠好了许多,东月鸯却半点不留念这样的怀抱,她目视惊讶中的曌明泽,虽然他身边妾室许多,但作为名义上的丈夫,她既不对他动心,也不为他动情,她能得一方安隅之地。
“世子,抱抱我。”她动弹不了,虽然肚子不痛了,还是不敢随意乱动。
此话一出,萧鹤棠看曌明泽的眼神如看死人一样。
而曌明泽即使有所察觉,还是为现在这样的情况感到激动,这萧鹤棠已经是被曾经的妇人三番四次拒绝了吧,做了帝王又怎样,还是不得不到心爱的女人,只能看着她投入他人怀抱。
曌明泽如受蛊惑,上前竟与萧鹤棠为了东月鸯争夺起来,“还请萧陛下,将我夫人还给我。”
“你夫人?”萧鹤棠漠然注视他。
曌明泽不怕死地道:“是,月鸯是我明媒正娶的,陛下难道忘了,日前你还为我和她送上过一份迟来的新婚贺礼,还是把人交给我吧,有我这个丈夫在,她就不劳你照顾了。”
他伸出双手,就要将东月鸯接过去,而萧鹤棠却迟迟没有把人递到他怀里的意思,可架不住怀中人的挣扎,东月鸯把他当做会吞噬她的泥沼深渊,侧身上扬着做出求助的姿势,宛若幼鸟投林,眼里也只有曌明泽的身影。
她真的很想从他身边离去,萧鹤棠既然不敢伤着她,又因刚才她差点摔跤,不知现在身体情况如何,他嘴唇微微开启,很淡地笑了下,他动了,把东月鸯归还给曌明泽。
感觉到身体在悬空移动,凑近落到曌明泽的手上,东月鸯不自觉地朝萧鹤棠瞥去目光,只看了一眼便似受到惊吓般匆匆收回,然后选择不再看他,趴伏在曌明泽的胸膛上,“走,我们快回去。”
萧鹤棠的神情平静,整个人却像笼罩在一层阴影下默默地目送他们。
离得越近东月鸯是越不安,有的人易怒讲话大声不代表他越无畏无惧,不过是虚张声势让人敬畏的一种,萧鹤棠则与之不同,他生气很少会表露出来,也许在愤怒间,万千关头已经升起诸多杂念。
本以为今天能抓到萧鹤棠和东月鸯旧情复燃的一幕,然而结果比曌明泽他们想象的都要意外,不知他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竟然在别院里吵了起来。
曌明泽他们去得不算及时,为了特意空出时间给他们叙旧情,晚了许久才出现,也就未曾听到东月鸯和萧鹤棠的对话。
但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东月鸯在他那里动了胎气,也可以让他们的人捏造谣言,说是他们发生争执,萧帝似乎是想强迫于他们的世子妃,世子妃拒不服从,坚守忠贞,这才不小心伤了自己。
虽然她是萧帝前夫人,如今确实曌世子的妻子,萧鹤棠这么做,无疑是一种非礼,曌世子颜面有损,成王那边是要为自己儿子儿媳讨要说法的。
听曌明泽说了成王派人去指责萧鹤棠的消息,东月鸯卧在床榻上,心神一紧,“这样真的好吗?我没什么事,我与他有旧,吵是因为陈年旧事没说清,现在说清了,就不想与他再有干系了,大王也不必再追究……”
曌明泽看她胆小的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替她捻了捻被子,“怕什么?这是在大丰,他就算再不快又能怎样,再说,你不是在他那受了不少委屈,难道不想趁此机会都还给他?”
“趁机让他为此事割肉赔款,做些补偿,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还是说你对他还有旧情还舍不得?”
东月鸯皱眉,“怎么可能。”
曌明泽笑道:“那就好,说真的,我当着你没想到,你居然对他毫无念想……我还以为,他一表明身份,说要带你回庸都,你就迫不及待想回去。”
东月鸯微微一怔,看向曌明泽,他一副想与她谈心的样子,东月鸯知道他对她有兴趣,可是如今她无意招惹任何人,想要重新开始,选曌明泽也不是不可,可是他注定不可能属于她一个人,他们的身份都如此相同,身边妻妾环绕,东月鸯是不可能在付出真心的情况下跟其他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的。
所以,她将手从曌明泽手中抽了出来,如果真的不离开大丰,要想活下去,也不想成为靶子,那势必只要跟曌明泽维系表面的夫妻关系就好了。
他对她的兴趣只不过是一时的,等得到她或是过段日子就不会那么想了,这世上总是不缺少长得好看的美人。
“我,他也算是抛弃过我,我若有些尊严,自知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就不会再想回他身边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可是等孩子生下来,庸都那边谈起条件,是想让我们将你和孩子全须全尾地还回去……到时候你是选择孩子给他,还是跟他一起回去?”
女人生了孩子总是会被孩子拖累,她们就是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侵蚀,总觉得孩子不能没有娘,不知道东月鸯会不会这样。
曌明泽投来探究的目光,说到这个,东月鸯摸着已经圆润起来的腹部,她骨架很纤细,虽然丰腴许多,但肚子不像一般人那样好似吹气般大鼓大胀。
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东月鸯对这个意外并没什么感想,她还年轻,但她这个年纪好多女子都孕育两三个子女了,她这还是第一个,如果可以她实在是想自己养,不想把孩子送回庸都去。
如果情况好转,其实孤儿寡母她也能将孩子养得好好的,她会营生,只要成王他们不为难她,当地律法严苛,她再小心低调处事,让牧信衡关照一下,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这个表哥,他因她获了多少利,她现在是没办法计较,但不代表一直不计较,牧信衡自己都会心虚,若他还想经营大丰的人脉的话,还是少不了利用她。
她知道这不大可能,却还是想试试,“可不可以……不要将他送走,我和孩子都留在大丰。”
曌明泽顺着话势道:“留在大丰?等你生下来,我帮你养,等他长大,与我姓,叫我爹?”这是曾经他报复萧鹤棠的目的,如今越来越感兴趣。
东月鸯沉默着,不知要不要为这种情况点头允诺,不跟曌明泽姓,孩子是她生的当然是跟她姓了。
可曌明泽还在兴头上,东月鸯没有时机不当的让他扫兴。
就在这时一声笑声让屋内的谈话截然而止,成王不知在对谁赔笑,话语让人听得冷汗直流,“哈哈哈本王就说,世子与世子妃在享闺房之乐,这时候不适合探望,弦音你却偏要来……”
萧鹤棠来了?东月鸯和曌明泽同时大惊。
不过曌明泽还稳得住,瞬间起身迎接外面的脚步声,东月鸯则还留在卧榻上,只是婢女为了避嫌,轻轻将两边的床幔放下来作为遮挡,是以等萧鹤棠他们进来,就只能看到内室床榻上隔着帘幕的虚影了。
第 75 章
东月鸯不知道萧鹤棠的来意, 他难道还在担心她的身体,是探望她的?
事实与她想的一样,有别于成王那充满笑意的话语声, 萧鹤棠的声音熟悉悦耳,他这个人在东月鸯印象中, 从少年期就不是那种爱大吼大叫的类型, 都说喜怒不显于色, 他还是爱笑居多, 实际上性子还是冷的,想搭理才搭理, 不想搭理便忽略过去。
他好像对方才她跟曌明泽说的话毫无反应,是没听见还是真不在意?总之态度平平,声线冷静, 称得上轻柔了, 像是怕打扰她休息, “世子妃身子怎么样。”
还真是来探望她的呀?东月鸯惊讶,怎么萧鹤棠还没放弃。
曌明泽说道,“大夫检查过了,上回是不小心动了胎气,最近都需要卧床养胎, 不能再受刺激。”
这句话仿佛是在暗示萧鹤棠的不妥,就是他刺激了东月鸯才导致她这样的。
萧鹤棠恍若未闻忽然说:“朕可以跟她说句话么?”
床幔放下来, 东月鸯起不了身拜见他们,萧鹤棠没有开口要求,成王就更不可能让她出来了, 本来这么安排就是为了隔靴搔痒,只有看得到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当然当然。”成王并不阻止。
然而曌明泽不愿同意, “这,月鸯她现在有些认生……”
萧鹤棠终于朝曌明泽默默看去。
他没有听错,曌明泽说的就是那个意思,认生,就像东月鸯如今和他的关系,除了肚里的孩子,几乎与他两不相干。
“朕,有话要和她说。”萧鹤棠再次重申。
这回不再是礼貌询问,虽然语调不变,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强硬,他就是要见到东月鸯,谁都不能阻止他。
曌明泽看他就如手下败将,他虽战场失忆,可是情场萧鹤棠也不见得多得意,人是被成王军发现带回来的,可是他的妇人不要他,那是他的失败,他可不如自己。
曌明泽还想宣誓主权,“不行,我夫人上次见到陛下就受了惊,现在还没恢复好,还请陛下请回吧。”
他们再次对视,萧鹤棠面无表情地盯着曌明泽,一声不吭,直到成王想要适时地打个圆场,而在他开口前,萧鹤棠说:“朕不会刺激她,也不会再吓到她了,朕只想好好看看她怎么样了。”
他是对着里面的人说的,轮到曌明泽,萧鹤棠语气很轻,“朕要商议也是与成王商议,你父亲都还未说什么,你又算什么东西呢?”身份没他高,地位也不如他,成王底下好几个儿子,也就曌明泽身为世子,以为自己地位十拿九稳将来能继承大统。
成王败寇,在一切胜负未分之前,曌明泽这么狂妄自大一切都是找死。
他难得骂一次人,面不改色,像是在话家常,可气势和眼神却让人惊了,曌明泽倍感羞辱,当下就要拔剑对付他,“你说什么,敢轻视我,这可是在大丰,床上的是我的妇人,你敢……?!”
成王在旁按下曌明泽动佩剑的手,“哎,明泽,住手。”
说着看向萧鹤棠,“弦音,你说话可是太过分了,明泽是本王的世子,月鸯的确又是他的妻子,他作为丈夫,即便不同意你见,也是理所应当啊。”
萧鹤棠问:“连大王你也要阻拦?”
“不,弦音……”
成王当然也不想萧鹤棠轻易和东月鸯见面,从这些天对他和东月鸯的反应来看,已经证明了他并不是对这个女子没有情意,而是藏得太深不可轻易表露,甚至说在对她的态度上,过于慎重,这才让人以为他对她没有半分在意。
这简直是再好用不过的筹码,不过现在倒不至于惹萧鹤棠不高兴,使臣们的谈判快到了尾声,他们是想将东月鸯肚里的孩子都要回去的,但是东月鸯现在跟曌明泽成了婚,妇人身份未曾解除,就走不了。
要等她生下孩子,还得再过一段时日,萧鹤棠等得起,他们可等不起,庸都那边一直盼望帝王回去主持大业,他可待不了多久。
所以,如果萧鹤棠能说动东月鸯,让她自愿跟曌明泽和离,表示想要离去的心意,那么他们很快就能启程归家。
但现在,二人的关系似乎陷入了僵局,觉得萧鹤棠负了自己,东月鸯对他是恩断义绝的态度。
就在成王度量间,萧鹤棠已然丧失了等他回应的耐心,他朝着房中人影的方向走去,这时曌明泽再想阻拦,还是被成王拦下,“让他们谈谈,弦音——”
他扬声朝着里面道,“月鸯是明泽的妇人,你可不能失礼啊,我们就在外面等候,等你出来,我们再重议正事,如何?”
他准备狮子大开口,给萧鹤棠最后的机会,要人那就三千万石的粮草送来,要母子都平安回庸都,那势必要从城池地盘谈起。
萧鹤棠被这样提醒,好像没有一丝不悦,他回头目视成王和曌明泽,直到他们慢慢从这里退出去,房里还留有两个婢女,不过萧鹤棠并没有赶她们走,只让人别打扰他和东月鸯叙旧,于是二人退到房门口的位置守着。
一只手撩开床幔,东月鸯顺着方向在床榻上朝出现在眼前的人望去,她不过平静地扫了一眼,就从萧鹤棠身上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在自己交握的手上,不可否认她此刻察觉到萧鹤棠的靠近是极其紧张。
她的手冷不丁被人握住,萧鹤棠顺势在她床沿边坐下,床幔垂落,将两个人的身影都遮盖在里面,形成一个私密不容外人打搅的角落,“你还好吗?”
东月鸯想抽走,萧鹤棠掌心覆盖上来,不让她动,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东月鸯,手也细细地拉到跟前一遍又一遍地细致地抚摸着。
这简直不像他,像卫十七郎,东月鸯感觉陌生的轻斥,“别碰我。”
萧鹤棠没有听她的话,非常温柔地说:“叫我不碰你,这不是让我比死了还难受?我这些天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东月鸯不悦地朝他瞥去,铿锵有力,“不想,要死就死,休想拿这些来威胁我。”
萧鹤棠轻笑:“我威胁你做什么,如今我只想疼你,照顾你,从前那些不好的地方我改就是,今后该怎么补偿就补偿,我死了,谁来照顾你和肚里的孩子。鸯鸯。”
他一定是上回没有挽留成功,这次还不死心才来说服她的。
东月鸯何曾听过萧鹤棠说这些甜言蜜语,以前他是嘴硬,生怕她察觉到似的,俨然与她不亲近的样子,多说几句都怕费口舌,如今是好听的话不要命地往外流。
东月鸯一直让自己不要往心里去,“你到底想说什么?看也看了,我没什么大碍,只要静养,你看好了,也该走了。”
萧鹤棠纹丝不动,他垂下眼帘,抚摸了好一阵东月鸯的手,才缓缓抬起眼眸,再次专注地盯着东月鸯,眸里的光柔情似水,“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话没解释清楚,可我又实在想不起从前,你怪我吗?鸯鸯,我想重新爱你,你可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跟我回去庸都。”
东月鸯毫无动摇,“还用说什么?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了?”
“你总觉得你我之间是因为没有感情才和离的。”萧鹤棠很是委屈,“你为什么要跟我和离呢?是因为你对我没有情了?不是我对你没有情意,我对你始终如一,身边也没有过第二个女子,这样说起来,鸯鸯,你真的不愧疚吗,我对你百般忠贞,可是你却不想留在我身边,还跟我和离负了我。”
简直是鬼扯,东月鸯气不打一处来,“我负你?你听不懂话是不是,是谁冷落我,情意什么情意,你同我说过吗,你还忠贞,你身边多少女子,前仆后继,还要我提醒你?不说姓名,就是祝柔臻和姝嘉公主……”
东月鸯快气笑了,萧鹤棠哄人厉害气人的功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她怎么又上他的当被他激起情绪了。
“那是她们自愿往我身上靠,不是我想的。”萧鹤棠不肯苟同这样的指责,语气就像那些用过就丢的负心汉,“你有见过我接受过她们任何一个人吗?你想说我与她们谈笑亲近?那不算的鸯鸯,都是礼数,且她们没有直接表露情意,我怎么拒绝,我总不能旁人还未开口,就勒令她们不要靠近吧。”
东月鸯一个眼神,萧鹤棠笑笑,很识趣地改口说:“那以后,我身边方圆十里,都不许出现除你以外的女子好不好?”
“与我无关。”
“怎么能与你没干系?鸯鸯吃醋,我也是很高兴的,求之不得。”
“不,谁吃醋……”
“好,你没有吃醋,是我醋,我就见不得你同旁的东西在一起,让任何除我以外的人碰你。”他眸光漆黑,深邃到发亮,是不仅指刚才在这里的曌明泽,还有所有靠近东月鸯的男子。
他都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感觉到一丝寒意,东月鸯微微一颤。
萧鹤棠在她跟前堪称伏低做小,极尽可能地呵护道:“我是亏欠你,我不会否认的,以前诸多让你不满意的地方,今后绝对不会再出现了,爱也只爱你一个,疼也只疼你一人,鸯鸯早就是我心尖上的人,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回你和肚里的孩子我都不会放弃,鸯鸯……”
这是什么套路,几日不见萧鹤棠怎会这样能言善辩,东月鸯摇头摆脱他的蛊惑,“不,不要,你哪里对我有情,你还让我做妾,真喜欢一个人,你真舍得那么作践她吗?”
他们和离后萧鹤棠的嘴脸,东月鸯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她提起来还是有几分伤心的,当日无依无靠的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到了绝望的地步,她自己都心疼起来,而萧鹤棠竟然当面说不认识她,她含恨地瞪了他一眼,这一怨气让萧鹤棠察觉到不妙,他来是想软化她的,可没想再进一步激化彼此的矛盾。
后来是怎么回事,萧鹤棠根据他人言语里的叙述,和东月鸯的说法结合起来揣测了当时的情况,以及自身的心理便说了出来,“你打我吧,我当时真是该死,我以为你和离是不喜欢我,有了其他心上人,我还生你的气。”
他当真没有否认自己的过错,主动握着东月鸯的手往他俊脸上来了几下,都是实打实的,东月鸯被他狠劲惊到,打了几下便犹豫了,“你……”
当时萧鹤棠的确是委屈的,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家里好好的妇人就不要他了 ,他想不通,且一直不懂东月鸯的心思,也不觉得她是喜欢他的,这点萧鹤棠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你以前不喜欢我,你从来没说过,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你还不听话,我让你不要走,劝你世道不好吧?但你还是走了,落得那样的处境,你真以为我看了不心痛?”
那当然是又气又怒,不仅是对东月鸯恼火,更对他自己恼火还有那些造成她那样下场的人,“是我,是我不好,我不是东西,我太生气了,气我自己也气你,就想让你狠狠吃个教训,叫你知道离了我外面世道对你来说有多凶险,你走以后,我就命百夫长去救你了,送你回军营,那些欺负你的人我也通通将他们都杀了,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鸯鸯,这些我都为你报仇了啊。”
他打完自己的脸,还用东月鸯的手贴在脸皮上轻蹭着,对外人冷淡倨傲的神色都化作了楚楚可怜的讨好,迷恋地看着东月鸯,“跟我回庸都,我不能没有你,你为什么要嫁给其他人?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想你想得夜不能寐,我也好痛苦啊鸯鸯,你难道忍心我们父离妻散吗?我可没有再娶。”
“还有你爹娘弟弟他们。”
他抢在东月鸯张口前动用亲情说服她,“我以前瞧不上他们,也从未与你说过,他们都对你不好,在望天城一家三口过得开心,你在萧家孤零零的,像你不是你娘生的。”
他讲话真是恶毒,可是字字不虚,“所以我见不得你与他们亲近,你那么惦念他们,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没想把你接过去吧?没接过去也好,不然你怎么能嫁给我呢?可是,大丰不是你的家,我们都在庸都,鸯鸯,你忘了吗?还有祖母啊,祖母她也在盼望你回去,临出发前,她还好生交代我一定要把你带回来,她老了,你真的不愿意回去看看她吗?就算是为了祖母。”
提到萧老夫人东月鸯不可避免有所动容,对方大概就是她在庸都唯一的念想了,她少年去到萧家,从始至终都是她在照拂教养,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东月鸯。
可是……
任萧鹤棠说得天花乱坠,东月鸯想走就能走得了吗,她硬生生地拨开他的手,“若有机会,我会去探望祖母,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我已经嫁给曌明泽,是他的人了,去不去庸都,该询问他的意见。就算要去,也是以世子妃的身份。”
也就是说东月鸯根本没想过跟人家和离,萧鹤棠脸色顷刻间冷凝下来,眼里黑亮的光也消散了,静静而无声地望着她。
东月鸯知道他定然是生气了,可是说了这么多,萧鹤棠都不值得她轻易就原谅,和他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她需要些时间,放下从前。
她也奉劝起他来,“你说的,我都了解了,既然是过往,就让它过去吧,重新开始也很好,我过我的日子,你过你的,你不一定偏要执着于我。”
其实还是归根于她不相信萧鹤棠说的那些话。
“我在大丰很好,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抚养他成人,你现在是帝王了,身份不同,位高权重,身边想要谁就要谁,当初你没救我也是应该的,大业为重,我都理解了。”
“不,我不要别人就要你。”
东月鸯摇头,“我们不合适,萧鹤棠,就当我配不上你,我出身商户,生来就平庸,我既不能像你一样,征战沙场,也不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或许有些姿色,但是这些都会随着岁月消逝的。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在萧家这么多年,从小到大我们一起成长,可是我从没见过你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我家世比不上别人,也有人长得比我好看,你怎么可能真心喜欢我?好,就算是喜欢过,可我何德何能让你执守这么久呢?没必要……我们可以好聚好散的。”
事情已成定局,就不要轻易改变了吧。
然而萧鹤棠不认同,他固执地去握她的手,“一定要你很优秀吗?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她有过人之处?别人我不知道怎么想,可是鸯鸯,你不是平平无奇的,你心善人好,你孝敬祖母,你生得好看这些都是你的优点,我亦不是因为这些就对你另眼相待,而是我一见你,就情不自禁,我就只是对你……”
那些优点不过都是东月鸯的点缀,诚然有人优秀才有人喜爱,但是东月鸯对萧鹤棠来说根本不需要多么出色多么有天赋,她若是比旁人出众那对她自身也有好处,他怎么会不欣赏,锦上添花而已,他看重的是她这个人,就算她变得很坏,他也照样会被她吸引,这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事情。
他可以教她,矫正她或者说是调教,但无论当初祖母为他例过多少人选,他一定会娶她为妻。
东月鸯像是被他说得思绪烦乱了,一时静默下来,怎么都不肯再吭声回应。
而这时屋外等不及的曌明泽终于不顾成王阻止,敲响房门,提醒萧鹤棠该离开了。
萧鹤棠迟迟等不到东月鸯的回话,在曌明泽猛地推开门之际,缓缓松开东月鸯的手,从床幔中退出来,她保持着垂下眼帘,逃避而无情的表情,不想理会萧鹤棠。
“萧陛下,你该走了,别打扰我爱妻休息。”曌明泽气势汹汹道。
萧鹤棠视而不理,建议床榻上的东月鸯,“我方才说的,你再考虑一下,不同意也没干系,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他忽然不知怎么变得很好说话。
然后再曌明泽的盯视下从房中出去,成王还在外面等着他。
然而到了门槛处,萧鹤棠没有立马踏出脚步,他回头朝房内忘了一眼,这一眼叫他终身难忘。
曌明泽来到东月鸯的床前,她为了让萧鹤棠彻底死心放弃,从床幔里探出身子揽住了曌明泽的脖子,往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视线回望,代表着她心意已定,是无情的拒绝。
这就是东月鸯最终的答案。
萧鹤棠因此步履凝滞,他隔了好一会才收回幽深的目光,成王如今在大丰最重要的事就是应付萧鹤棠,也不急着催促,直到萧鹤棠自己踏出脚步。
“弦音,现在可愿同我前往前堂茶叙啊?”成王亲眼看到萧鹤棠临出门前那一脚,神色有多灰暗,他心中盘算起东月鸯对他的分量。
到了前堂,一进门成王便说:“你们谈得如何?月鸯可愿跟你走?我看你脸色不佳,想必她是不答应吧,妇人就是这样,心狠的时候比谁都要狠,弦音啊,如若不然,你干脆就放她在大丰好了,本王和世子会命人照看好她,你也看到了,她变了心,更亲近明泽……若你一意孤行想将她带走,哎呀……本王的部下他们也不肯轻易答应,这我也不好向他们交代。”
他借着底下人拿乔,“他们都嚷嚷着,让你拿城池疆土来换,你看……”他回头看向萧鹤棠,他跟着来了的,可是一直不言语,但始终在他身旁,突然成王感觉到一股寒意,他正要出声叫人,那一瞬间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脖子一痛,惊愕无比地瞪向萧鹤棠,他手执一把利刃,扣着他的脖颈割断了他的喉咙,血一下溅洒向空中,地上,“你你,咳你……”
他死不瞑目,眼中倒影出萧鹤棠冰冷而阴郁的神情,他简直不像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恶鬼,目如朗星,秀鼻丹唇,满是吃人的欲望,轻声咒怨,“你们真是讨厌,一个两个都要气我,我哪里不好,她为什么要变心?是你,还有你那儿子,是你们让她变成这样,我把你们都杀了就好。”
杀了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他眼里择人而噬的凶光毕露,挥刀捅向成王早已喷血的脖子,一刀毙命。
屋外镇守的护卫许是察觉到不对劲,匆匆跑进去查探,不过多久,如临大敌,见到噩耗般满目惊惶地缓缓退出门槛。
彼时天色微暗,东月鸯房中不像之前那么热闹,恢复清冷,天上忽然出现惊雷,她眼皮一跳,一种惊变突生的不祥预感让她坐立不安。
婢女端来汤药给她喝,东月鸯伸手也没接住就掉在了地上,破成碎片,“夫人。”
门外哭哭啼啼的声音响起,蔡夫人跟申夫人蓦然相伴闯入,“这是怎么了?”东月鸯诧异地从掀开被子从榻上起来。
“呜呜呜,东姐姐出事了……”
房门口,蔡夫人跟申夫人像小鸡般被人往她房里驱赶,东月鸯穿好鞋子出来,朝外一望面色一变,在她屋外的不是别人,而是让她吃惊的一位熟人,许久未见的郑潮戨,萧鹤棠的好兄弟手执武器,带着人马堵在院子里,也是一脸复杂地朝她看过来。
第 76 章
通过蔡夫人跟申夫人的哭啼, 东月鸯才知道萧鹤棠疯了,他竟敢在成王行宫就敢大开杀戒,这可是在大丰, 是别人的地盘,他来这里才带了多少人, 听说才一万多兵力, 加上百人使臣团也不敌成王的百十万的兵马吧, 他简直是在找死。
郑潮戨守在东月鸯所在的院子里, 这里布满了机关和士卒,全都是从建梁来的精兵, 在出事的那一刻他率先按照计划过来找到了她的院落,同时将成王的后院和她这边都控制住。
还把曌明泽的妾室驱赶过来,这样即是人质也是把柄, 还能连着东月鸯一起照看。
见到郑潮戨, 东月鸯朝后一瞥, 妾室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尤其两个和她一样的孕妇,蔡申这对表姐妹偎依在一块,惊恐地看着她,仿佛生怕郑潮戨会闯进来, 或是让人将她们拉走处置了。
东月鸯难以预料这样的不测,事情居然发展到这种局面, 她在昏暗的天色下喉舌发干,艰涩地问郑潮戨,“萧鹤棠呢?”
“他在长泰宫。”那是成王议政的地方, 也是他生命弥留最后一刻死不瞑目的地方。
郑潮戨打量东月鸯,告诉她那边的情况:“他一个人在那, 杀了成王后提着佩剑出来,长泰宫的护卫一时不敢动他。”
怎么敢动,身陷别人的地盘还在杀了对方主将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出来,气势一夫当关万夫莫摧,身上溅满鲜血,犹如地狱恶鬼,谁敢上前,千军万马在他面前都一时忌惮,不知该怎么处理此时的状况。
一个人一把剑,逼着长泰宫的将领们拿不定主意开始后退,他还放出言辞,让众人归降,普天之下这样疯狂肆无忌惮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郑潮戨他们恰时赶到,萧鹤棠抢了敌将的马已经斩杀了数百人,“把长泰宫围起来,以西南院子为中心,将我们的人分两批,布阵,从今夜到明夜到后夜,所有人随我浴血奋战,杀敌到天明。”
长泰宫驻守的兵力不弱,然而谁都没想到萧鹤棠会这样不管不顾,他说动手就动手,成王到了九泉之下都想不到自己会是如此归宿,他也是一世枭雄,死的却太过轻易。
萧鹤棠性情阴晴不定,难以预料他竟会突然动手,他从来没表现成这副样子,他是走正道的,讲究用兵,行军作风不会太过无耻下流,可是这次,他是实实在在地做了一次小人,心中只有无尽杀意,让他不痛快他统统都不会留。
事实证明做大事者从不拘小节,也许以前他伪装得好,而今他不屑于再遮掩,郑潮戨也很忙,他没太多时间留在这里和东月鸯叙旧,他们的人在计划之内还在路上,只要撑过这三天,先遣部队一到,整个局势就会逆转。
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以攻为守,防御好后方这片最后的阵营,若是败了,那他们也不过是一具横尸,一捧尘土。
主将一亡,军心便散。
幸运的是大丰这边,成王的几个儿子都相互争锋,曌明泽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他掌控成王的整片军力,将领们各有分歧,萧鹤棠又善蛊惑人心,一边杀一边劝,天下势力以他为尊,这谁顶得住从龙之功。
主要还是萧鹤棠下手太狠,成王死得太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曌明泽等人失了先机,总以为萧鹤棠在大丰便什么事都不敢做,却不知他敢来便能掀起一场大波。
如今东月鸯要问他在做什么,所有人给她的回应只有杀。
陛下在御敌,也许是生怕她责怪他,他不来见她,东月鸯感到寝食难安,大雨天连绵不断地下,有曌明泽和其他人的势力混进来,不到半刻就被察觉到,有的刚踏入她这个院子,没几步就在跟前就有利箭将他们射死,其他的全部拿下。
倒也不怕她看见,或许上面早已下过命令,凡是擅闯者死,直接就地处决,鲜血流淌在地面上很快被雨水冲刷,可是围在外面的厮杀声和血腥味总会让东月鸯清晰认识到身处怎样的局面。
是希望萧鹤棠能摆平还是希望曌明泽更胜一筹?答案不言而喻,成王不在了,曌明泽和其他人短暂的平衡被打破,他跟那些弟弟们争来争去,若是赢了,作为萧鹤棠的前夫人,她肯定会被连坐,让人废了她。
若是输了,依照萧鹤棠这边的势力定然对她更有益处,她想回庸都就回庸都,想和父母团聚就和父母团聚,谁能阻得了她。
权势更迭是不讲道理极为残酷的,不够机关算尽就是下一任输家,死无葬身之地,曌明泽不想,萧鹤棠就更不想了。
他就算生擒了曌明泽都不会让东月鸯知道半分音信,以她的性子来说她定然会忍不住为对方求情,她都说了在大丰过得有多好,成王父子虽然将她视作人质,可是不曾亏待过她一分,不求情良心上都过不去。
然而成王败寇她又管不了,为了不让她内心上受谴责过不去,萧鹤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走漏了消息。
他前两晚来都不来东月鸯这里,他在长泰宫除了杀敌就没挪动过半分,除了今晚,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夜,他趁东月鸯睡熟了悄悄潜入她房里,本是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看望她一眼就走,谁知东月鸯根本是眠浅还是在假寐,很快发现了萧鹤棠的动静。
他轻轻抚摸她脸颊的动作稍纵即逝,飞快离开床榻就要离去。
东月鸯骤然出声将他叫住,“萧鹤棠,你站住。”她扒开床幔,探出头。
萧鹤棠背影沉默地对着她,她冷不丁说道:“既然敢来怎么不敢看我?当了这么久缩头乌龟,连一个交代都不给就这样走吗?”
“你怎么骂人。”他声音听不出差错,淡淡的,像是寻常聊天一样,“交代,你想要我给你交代什么?”
东月鸯丢了个靠枕砸过去,刚好撞到萧鹤棠的背部,他却纹丝不动。
东月鸯情绪激动,扶着心口起身,“骂的就是你,你疯了是吗?你怎么敢在大丰就杀人,你带的人能有成王的兵马多?万一出了事,你让祖母怎么办?”
萧鹤棠神色惊讶地回头,东月鸯冷笑:“是不是以为我是非不分,以为我会帮人求情,你们战场的事我不会参与,但你要给我个你在这乱来的理由,没带那么多人你就挑起战事,你想害死谁?”
“没有乱来,鸯鸯。”
萧鹤棠还是不肯和她多说,“不是因为你,别想太多,我有分寸。”
他打消东月鸯的疑虑,让她知道他突然发难是早就计划好的,与她无关,免得她心里上跟自己过不去,她就是得了别人一点好处就会有负罪感的类型,萧鹤棠怎么可能叫她知道其中猫腻。
“这本来就是我们当初布好的局,你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萧鹤棠轻言细语地哄道,“我来打入敌营,以身犯险接近成王令他们放松警惕,我们的人早已在前线压阵,一些兵力乔装改扮潜入其他城池,还有一些布控不能讲给你听,总之你不要多想,一切都是时势,成也好败也好,就算我死了,那都是命数,没什么的……”
说到最后,他语调都变得更缓更轻,让东月鸯不要为他担心,好一副善解人意、轻怜重惜样。
东月鸯一时哑然,她当然期望这场乱子不是因她而起的,她担不起这样的责任,谁想日后朝臣提起今日这场祸事,说是源头都在东月鸯身上,是她激得萧鹤棠有这样的反应,这不是祸国殃民吗,她岂不是成了什么搅得天下不宁的祸水。
“你,最好是如此……”她其实不是真要这副态度,可又不便表露对战事的一点担心,只好拐弯抹角去指责他。
萧鹤棠只当她不再追究了,好脾气地道,“那鸯鸯,我可以走了吗?”
他竟乖得不得了,仿佛东月鸯才是他的主人,指挥得了他,殷殷地凝望过来,东月鸯冷声道,“你下回不要再偷偷摸摸地来了,光明正大的也不要,等一切平息之后再说吧。”
他最好将精力都放在当前局势上,真的开战了也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东月鸯当然怎么都不可能期望萧鹤棠输了,她当初是被成王军掠来的,婚也是被逼着成的,没有周旋的余地。
只能说,等分出胜负后,看这场战事的结果,她可以为曌明泽的两位夫人求情,让她们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不至于让曌家断子绝孙,算是还了照拂之恩。
萧鹤棠走了以后留了一地雨水在屋内,他是冒着雨来的,身上都有打湿,东月鸯就是感觉到脸上有丝丝湿润的凉意才惊醒的。
当时还不确定要不要醒来跟萧鹤棠对峙,谁知她一有动静他跑得比她还快,当她是什么母老虎一样,越想越来气,东月鸯坐回到榻上,她丢掉的靠枕也被萧鹤棠送了回来。
如果他能像当初一样对她傲慢刻薄些还好,她还能不假辞色,如今倒像是两人互换似的,东月鸯却觉得不习惯了,不过当初伤害怎么能说不介意就不介意,只等战事结束,她再做打算。
她都不知道离开这里后,萧鹤棠在她跟前委曲求全伏低做小,戾气全都发在谁身上。
春夏交接之际总会连绵一场下不尽的暴雨,萧鹤棠没和东月鸯说,他带来的一万兵已经折损了多少人,成王军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现在局势非常危险,和曌明泽等人处于胶着状态。
他身边精兵一个个倒下,那边在连续的猛攻之下不见效用,更不敢让人一批批往里送,尤其顾忌成王尸骨在萧鹤棠那,还有家眷子嗣做人质打得束手束脚。
天色熹微时,雨停住了,成王府以东南方向开始失守沦陷,曌明泽带人杀进来,然而同时间建梁军破开城门朝行宫的方向极速前进。
高阁壁瓦上,观察敌情的小卒在眺望看见从四面八方来,包围成王军的一连串黑影后,带着伤情的脸顿时大喜,“陛下,是援军!建梁援军!”
很快一支箭射过来,正中传话的小卒,成王的其他儿子以及曌明泽领兵冲破了长泰宫的宫门,杀红了眼,“萧鹤棠,拿命来!”
“杀了他,取项上人头,重重有赏,封万户侯!”
与此同时,后宅屋子中,东月鸯心跳得格外厉害。
已经是午时了,往常这时候萧鹤棠的人早该来送吃食给她们,但今天联想到昨夜萧鹤棠的话,东月鸯心头直觉仿佛陷入危机中,一直难以平静。
“怎么回事?”她身边现在没有婢女,为了防止院子里有奸细通风报信,婢女都被人拉了下去不知怎么处置了,而曌明泽的妾室被关在另一间房里看管,今天雨停后风平浪静,连厮杀声都小了,仿佛骤然所有动静都消失下来,不光东月鸯,门外守着的护卫都不见了。
隔壁有人打开门探出脚步,东月鸯刚走出没多久,就看到小蔡氏跟小申氏结伴蹑蹑的身影,双目相对,三人同时一惊,“是你。”
东月鸯也有三日没见她们,看样子她们这些天过得胆颤心惊,一点声音都杯弓蛇影,不过身上没有什么伤,瞧着只是精神上受影响,“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了吗?院子里今早还在的护卫都不见了。”
也没有尸体,萧鹤棠的人撤得一干二净,他难道那边人手不够,所以都将人抽调走了,这样一来不就说明情况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什么护卫,一□□贼。”小蔡氏恨恼地怨声道,真正的成王府的护卫早在郑潮戨冲进来那天都被杀了,换成了他们的,对她们态度也不好,无怪她趁其不在满口唾弃。
小申氏代为冲东月鸯无辜不解地摇摇头,“我们也才刚出来,平日这时看守得紧,都会送饭食来,今天却没一个守着,我同蔡姐姐实在饿得不行了才敢出来。”
“原来如此,我这也是一样。”东月鸯心中预感越发不妙,她猜不好局势到底怎样,萧鹤棠是赢了还是败了。
蔡夫人道:“既然都不知情,那东姐姐你就随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我们三人一起也好有个伴。”
东月鸯点头,她随着两个妾室往院外找去,结果一路走来竟是真的畅通无阻,只是到了拐角门口处,危险忽然来临,方才还一脸友善的蔡夫人陡然发难,“贱人,是你勾结反贼,害我们吃了这么久的苦头,去死。”
申夫人同她一样对东月鸯恨意难消,眼睁睁看着她被一双手对着宽长硬实的门槛推去,下面就是层层台阶,还有粗实的板子,这一扑倒就是重伤流产,眼看受伤在即东月鸯下意识抱住肚子,就在下一刻一道人影飞快接住了她。
东月鸯面色惨白惊魂未定地看向来人,郑潮戨握着她的双肩搀扶起她,双目凌厉地看向神情惊愕的两姐妹,“谁让她们出来的,来人,把她们带走。”
这下蔡夫人跟申夫人更加相信东月鸯和庸都来的人是一伙的了,以为这是他们提前串通好的,一气之下大骂道:“看吧,你这个贱人,你背叛世子,对不起他,你不得好死。”
郑潮戨不悦怒斥,“把她的嘴堵上。”
士卒按令照做,将不能再叫骂的蔡夫人拖走,连带一旁的申夫人也一起消失。
东月鸯扶着心口喘气,就刚刚那一下就已经冒出一身冷汗,只差一点,就一点便要出事了,如果不是郑潮戨,一尸两命都有可能,但现下她缓过气来,回神来问,“怎么是你……你们不是走了,情况如何……萧……他,他呢?”
他们都知道东月鸯指的是谁,既然郑潮戨还在这,就证明建梁大军已经到了吧,局势盛况还是站在萧鹤棠这边。
她心有余悸,对结果却还算宽慰。
可是郑潮戨并未露出任何轻松的神色,他甚至眼神莫测地盯着东月鸯,并且还在萧鹤棠的问题上还犹豫了,似是不肯说。
“他……”
“嗯?他怎么了。”
郑潮戨眉头紧皱很是凝重,他像是在替不在这的人问:“这,月鸯,若是,我是说若是鹤棠他……与你不能再续前缘了,你可还愿意回庸都去?”
东月鸯眼皮跳得比之前还要厉害,“不能再续前缘是什么意思?”
“战场瞬息万变,局势波涛汹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也一样。”
东月鸯瞬间愣住,不是听不懂其中含义,忍着触动,依然镇定地问:“怎么,你是说他受伤了?还是不能活了?”
郑潮戨语焉不详,但眼里担忧伤痛的意味明显,就是东月鸯说的那样。
“援军还是来晚了,至少比我们预算的要晚,不知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成王军冲破长泰宫门,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我当时在南门御敌,人手不够便将人抽调走了,一部分去支援鹤棠,但他……他中了暗箭,情况危急,生死难料。你……”
他顿了顿,说:“你要不要收拾一下,还是不要看他,鹤棠昏迷前让我安排车马直接送你去庸都,他说他这辈子不想再选择了,之前放弃你是迫不得已,杀了成王也是,一个两个所有人都在逼他选,他不选,这回你跟孩子他都要保住……唉,若没什么收拾的,你就随我走吧。”
东月鸯脚步不动,不知是被郑潮戨的话定住了,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祸害遗千年的萧鹤棠,真的要被老天收了?
第 77 章
见她还在愣怔中, 郑潮戨轻轻推了她一下,“月鸯。”
东月鸯宛若从游神中惊醒般,秀眉缓缓展开, 乌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漏洞百出的郑潮戨,“他真出了事, 难道你不该在其他地方主持大局?这时候却偏要将我送走……你, 撒谎。”
“我不信, 快说, 萧鹤棠呢,他在哪?”
郑潮戨怔了怔, 忽而张开嘴角灿然一笑:“你……果然……他说我骗不过你,还真是叫他说对了,是, 他没到那个地步, 可是受了伤是事实, 这我可没有唬你。”
他神情不像刚才那么虚假,是装出来的凝重,此刻只剩肃容,“而且,此次大军来得比我们计划的要晚, 最该到的南军五校尉却出了差错,所以我同你说……军中定然有内贼, 不想他好,只是还未查出是谁,他觉得他身边危险, 这才想将你送走,你意下如何?”
东月鸯冷声道:“我要见到他人了再说。”
她目光坚定, 郑潮戨干脆不再劝了,直接满足东月鸯的要求,送她去现在萧鹤棠所待的长泰宫。
郑潮戨给她找了张轿子,一路上东月鸯都可以看到厮杀之后的残躯,尸体被人拖走留下干涸的血迹,很快就有新的士卒过来将这里清扫干净,气味并不好闻,东月鸯看了几眼便将帘子拉上,然而脑海中还是挥之不去这样惨烈的画面,可见午时之前这边激战得有多厉害。
大战之后,长泰宫的宫门上都插满箭雨,东月鸯到时门上还未拔干净,露出的多是箭孔,萧鹤棠正好光着半边膀子在里面议事,到了尾声,可以看出他肩上中了一箭,已经被军医包扎过了,白布上只有些微的血迹,看到东月鸯来,萧鹤棠才命人拿了一件衫子披上,“既然已经说好了,众将军就先去布置吧。”
“是,陛下放心,臣等定然会将逆贼揪出来。”
众人散去,郑潮戨将东月鸯送到殿内也走了,一时之间除了外面的精兵,屋里只剩下萧鹤棠和东月鸯,“鸯鸯,你怎么来了?”
他起身迎接,看姿态似乎既惊又喜东月鸯会来,毕竟东月鸯可是说过让他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你让郑潮戨同我传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不想见到我,我自然不想碍你的眼,这才托他帮我说。”萧鹤棠如今有心求和,什么话好听就捡什么样的讲。
东月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萧鹤棠还带着伤:“他骗我,说你受了很重的伤,人都快不行了,要送我回庸都,这也是你托他做的?”
萧鹤棠显得很惊讶,他“啊”了一声,“他骗你?那我叫他来,给他降罪。”
“萧鹤棠。”他以为她在说笑吗?“你是不是故意让他这么说,好让我对你心软,引起同情。”
“不,这与我何干,我只是遣他去问你,可要回庸都去。”无故被责怪,萧鹤棠眼神还是清正,只是伸手拉了拉东月鸯的袖口,他也只敢碰这,实话说:“是他要替我试探你的心意,我说了,他偏不听,我知如今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管我的死活,就是受了伤又如何?难道受了伤就能叫你怜惜我?”
东月鸯:“……”
忽略他试探且跃跃欲试的眼神,这副可怜样,是专门做给她看的吗?不得不说,有用还是有用,刚开始被戏耍的怒意如今在见到萧鹤棠伤情后减轻不少,而且萧鹤棠还颇有自知之明,好话损话都叫他说完了,东月鸯怎么好再落井下石。
她静默了片刻,萧鹤棠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上去有些失落,幽幽地静静地凝视着东月鸯,微微一笑:“好吧,我与你说笑的,别当真。那鸯鸯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我着人去办,不过当下大家都在善后,各方人手紧缺,可能没那么快。”
东月鸯干脆利落地回应:“不必了,我就是来看看。”
萧鹤棠没事了就行,到底夫妻一场,她没想过真要他死的,“你的伤,你好好养着吧,既然你打了胜仗,天下局势已定,不迁王都,那我自然还是回庸都去。”
以前不回去是因为她还是大丰这里的人质,现在局势不一样了,她还是要顺势而为,江山易主,以前大曌的疆土迎来新的主人,整片土地都是萧鹤棠的,她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就代表能远离他?
或者她可以先回去看看,探望一下祖母和爹娘弟弟,然后再想一想挑个哪里适合宜居的地方过她一个人的日子去。
没错,东月鸯至今已经想好了,和萧鹤棠两不相见已经不可能了,也许让她回庸都是他最大的让步,而她不想再跟他在一起,如萧鹤棠所言,东父东母对这个女儿实际上也没那么亲,弟弟也长大了许多,东月鸯为人妇很快就要为人母了,她总要试着一个人生活试试。
她也不打算把念想期望放在其他人身上,祖母总是会老去的,她已经老去了,哪天不在了,那她不是又要另外找个依靠。
萧家肯定是不能呆了的,萧蒹葭也要嫁人,不知道她和蒙燕山关系怎么样了,爹娘不太靠得住,分隔这么多年,她再和他们住一起也许双方都不适应,弟弟将来还要娶妇。
总之放眼一看,东月鸯还是一个人,注定了亲缘淡薄。
她同萧鹤棠商议说:“我可以回去庸都待产,但是孩子生下来后归我抚养如何?你现在帝王之身,想娶谁就娶谁,天下还有很多配得上你的女子,别再说你非我不可,你是,我不是,萧鹤棠,你要尊重我的意愿,若真想和我冰释前嫌,那就听我的。”
“我不想嫁你了,你别娶我,我今后只想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你若是过不去,那我可以答应你,五年之内我不嫁给别人,五年之后由我自由归去。这之间别说你不会改变心意,万一哪天你又会碰见令你情不自禁的女子呢?别把话说得太死,这五年算是给我们彼此一个握手言和的时间,怎么样?”
“孩子生下后,你可以常来看望他,但是我是他亲娘,我要把他带在身边,他不随你回宫去,对,我还要住在外边,不会住在宫廷。你答应的话,从前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你不答应,我们还是相看两厌,除非你把我困死在身旁,你想要这样吗?”
这是东月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跟萧鹤棠就二人的往后商讨长篇大论,听得出来她应该是思考了许久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将萧鹤棠的心思猜得准,天下都是他的了,他就算在东月鸯跟前再故作委屈,实际上想要得到她的心意不减半分,他能放东月鸯回庸都都是看在出了内奸份上。
他想同她和好的想法从未改变,但是这般僵持下去答案就是无解,他得到了她的人,东月鸯恨他一辈子,这也不是萧鹤棠最终想要的。
“难得你开口向我提条件,心里想法都说了出来,如此开诚公布,通情达理,鸯鸯你真的好善解人意。”萧鹤棠指的是她提的五年之约,允许他探望孩子,还给他去接纳喜欢别人的余地。
东月鸯听着萧鹤棠的夸赞,莫名感觉怎么那么别扭,“你呢,你怎么想?”他该不会是在阴阳怪气她吧。
屋外还在打扫战场,大殿里连残垣断壁都没收拾干净,门上还有许多箭雨射过的孔眼,而当今天下唯吾独尊的唯一一个人却在前妻跟前,现在必须给出一个回应。
萧鹤棠捏着她衣角的手悄然放下,顺势捞起她的握在手中,他语调平静,仿佛经过深思熟虑才答应,“我自然是思你所思,想你所想,好啊鸯鸯,你都这么深明大义和我沟通商量了,我怎么可能还不尊重你的意愿。”
东月鸯很想他放手,但是当前气氛罕见的和谐宁静,如同终于迎来光明,他们的未来各自都会云开雨霁,东月鸯也不再纠结拘束于这些小礼了,萧鹤棠喜欢握她的手,不管是摸还是捏,就让他去吧,反正商量过后,以后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整整五年,她不信萧鹤棠不会恋慕上别人。
他的后宫不可能持续长达五年的空虚,就是他允许,下面的人也不会答应,祖母更不可能看着他孤寡一生吧。
“那你就是答应了,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什么时候能够起程?”
她看上去对他一点也不留恋。
原先成王没死,她还是曌明泽的世子妃,她对他避之不及,恨不得永生不得相见,留在大丰,现在又改变主意,想回庸都去。
萧鹤棠安抚地拉着东月鸯的手,温柔地说:“不急吧鸯鸯?这才刚打完仗,有个三五日的清扫过程,等外面畅通无阻,我马上派人送你去,好不好?对了,你不是曌明泽的世子妃吗,你和他成过亲,那是不是得先跟他和离啊?”
哦对,东月鸯跟曌明泽成了亲,这是萧鹤棠心里的一根刺,哪怕他们败了,但他跟东月鸯的夫妻关系是事实,成王以前的部将多数参加过他们的婚礼,这口气萧鹤棠不顺出来,怕是要记一辈子。
“曌明泽呢?”交战的结果东月鸯是知道的,但一些人是死是活,东月鸯就不清楚了。
“他还活着。”萧鹤棠应该是早就留了这一手,他给曌明泽留了一口气,就为了让他签下和离书,当然是要东月鸯先签字,再给曌明泽送过去。
他萧鹤棠吃过的苦,其他人怎么能不吃?
东月鸯略有迟疑,“我跟他……我跟他没什么,成亲不过是为了更好当人质,他们想用我肚里的孩子要挟你们,和离书签字……本就是儿戏,需要签吗?”
萧鹤棠一口咬定,“要签,肯定要签,按我与他们斗争关系来算,鸯鸯,哪怕是名义上的,你如今都还算是成王‘余孽’呢。”
东月鸯有些愣住,萧鹤棠说:“你想啊,你是曌明泽的世子妃,曌明泽、成王乃至大半个天下,都知道你嫁给了他,他出事前你和他身份又未解除,可不就还是他的妇人。他们输了,成王败寇的呀,为了不让他们的人死灰复燃,不仅本人连带家眷都是要杀掉的,不可能给他们任何复起的机会,但我怎么可能舍得对你下手?所以哪怕是场儿戏,该走的礼节规矩还是得走。你们和离了,你与他的关系才撇得清。”
不知是否萧鹤棠太善于蛊惑,殿外偶尔清场路过的精兵强将,还能觑见殿内靠得很近的一对身影。
那鼓起孕肚的小妇人被他们的帝王以一种亲昵的姿势搭住双肩,整个娇柔的人影仿佛被罩在他的羽翼之下,低头呵护不断向她灌输着道理,“签个字那么简单的事,不用你费心,不用多久我这边就会准备好了,你按个手印落不落款都行。还是你不知不觉与他处出了感情,舍不得了?”
他又开始说胡话了,蕴藏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危险,东月鸯才发觉他离自己很近,身上的药味很浓烈轻易就能嗅到,还有一点残留的血腥味,他那只肩膀都受伤了,还要搂着她?
东月鸯动了动,没挣脱,“你想多了,哪里来的感情,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好了我签就是了,你把我放开吧。”
他们关系算是刚刚缓和,到了这种地步总不能不死不休,没意义的,她总要找好适合她的出路,跟萧鹤棠斗,她也不一定斗得过。
趁他好说话,当然要求尽管提了,人无完人,事无完事,萧鹤棠要是能允诺对东月鸯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既然冰释前嫌,那东月鸯这么大度了,萧鹤棠当然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哪怕他一直持续不断揉捏她的手指手腕,一副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的独占欲发作的样子,然而在东月鸯提出异议后,萧鹤棠还是克制住自己,松开了她,“那你这几日先回原来的住处歇息,静心养胎,等我处理好事务就去看你。”
他贴着她,算是换了种方式陪她往外走。
东月鸯算是跟他说清楚了,心神如同得到了放松,“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不用送我。”
萧鹤棠坚定不移,轻描淡写道:“没事,抽这一会的功夫陪你,亲自将你送到了我才安心,还有些事情要在你院子里安排下去。”
首先东月鸯的住处经过大清洗,原来的成王府的人都不能用了,必须得换上他们的,她身边原来的那个婢女许是萧鹤棠对她有印象,并没有将人处置了,而是留了下来让她回东月鸯身边伺候,家里人也得到了妥善的照料。
给东月鸯看家宅护院的必须是萧鹤棠的亲信,职位最小的也是军中骁勇的将领,每日每时每刻都会安排人巡逻,院里道路角落上都有精兵值守,说她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毋庸置疑。
底下的都瞧得出陛下对这位夫人的上心,如果没有五年之期的话,等正事都告一段落,东月鸯起码会被册封为皇后,所以给她当差无疑是例肥差。
但谁知道这位夫人志不在此,可她肚子里毕竟还怀有陛下唯一的子嗣,受重视程度还是不一般。
东月鸯在这边静养,萧鹤棠在那边忙,两头平安,和离书从她开口应下不出两日就送了过来,她落了款按了指印,没有去见曌明泽最后一面,萧鹤棠也不打算让她再见他们。
像这些人的下场,最后萧鹤棠不亲自动手处置他们,也会被逼自尽的。
但在人死前,他拿着东月鸯给曌明泽的和离书去别人面前显摆,丢到身无一物的曌明泽跟前,让他好生看看,“她不是你的妇人,从前不是,今后也不是,她是我的。”
他真是厌憎死了他们这些人,东月鸯说就算了,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一口一个爱妻和他无关一样,他回以微笑,默不吭声辩驳,都是一忍再忍,他们却觉得他好欺负忍气吞声。
最后冷冷睇一眼无能发怒的曌明泽,萧鹤棠面无表情走出幽禁了他们的庭院。
而这时,本该在后院驻守的将领匆匆来报,“陛下,不好了,夫人她提前发动了。”
东月鸯真正生产没有那么快,但估计是那天差点被小蔡氏跟小申氏陷害,受到惊吓,身子没缓和过来,三五日过后她本该在出发前去庸都的路上,结果今天在院子里走了走,羊水就破了。
当场吓坏了护卫她的人,“大夫呢,接生的稳婆呢。”
“已经去请了。”
作为萧鹤棠的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女将来是否能继承大统,所有人都十分关注,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东月鸯住处附近早就安排好了接生的妇人和大夫,哪怕她突然要生,下人还是很快就将他们带了过来。
东月鸯发作得快,萧鹤棠到时她在屋内叫得很凶,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她的痛苦,“鸯鸯。”他正要闯进去,然而郑潮戨的出现将他及时拦住,“等等,鹤棠,月鸯正在生产,你还是不要进去好了。”
萧鹤棠用手把郑潮戨拨开,“让开。”
东月鸯每次受苦受难他都不在,而今为他生孩子他有什么可避讳不好进去看的,他亲眼看到她所受的苦,陪伴在她身边,而不知道是不是东月鸯同他想法一样,要他记住她为他遭过的罪,东月鸯的叫声更大了,一遍遍叫着萧鹤棠的名字,“鸯鸯。”
东月鸯是早产,有些危险,她没想到发生的那么快,这么痛比她所有遭过的罪还要可怕,她好像听见了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确认是了萧鹤棠在外面,她在稳婆的鼓励下,使出吃奶的劲儿喊他,“萧鹤棠,萧鹤棠,你进来!”
他必须进来看着她,看她为他吃了多少苦,他必须记住这一日孩子是怎么降临到这世上的,这样的痛是他带来给她的,他必须铭记一辈子都不能再对不起她,这样的痛似乎让东月鸯心中生起对萧鹤棠隐藏已久的所有爱憎。
在门外的人冲进来后,东月鸯手被握住,她也不怕被萧鹤棠见到她最狼狈的一面,指甲狠狠掐进萧鹤棠的肉里,眼里冒出水花,“我恨你,我不想再生了,我好痛萧鹤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鸯鸯。”就算萧鹤棠再神通广大,这种事上他也无能为力,他拂去东月鸯额头上的汗珠,俯身在她面上亲吻,“对不起鸯鸯,你忍忍,再忍忍,我不是说要打下一片太平盛世给你和孩子,我做到了,你也努力一下好不好,我不会再亏欠你,你想怎么样都行,我都答应。”
东月鸯眼眸如星,亮得渗人,掺杂着一丝报复的恶意,“好,那你看着我生,看他是怎么出世的,一直到孩子冒头。”
别说萧鹤棠,就是东月鸯自己都觉得产房不大好,各种气味不好就算了,她现在肯定样貌不好看,非常丑陋,就让萧鹤棠盯着,日后就算他们分开,萧鹤棠想反悔,一旦想起今日应该就不会对她再生起别的兴趣了吧。
第 78 章
孩子降生, 是个带把儿的,小小一团,东月鸯生他可谓是费劲了力气, 崩溃起来不止连这辈子的萧鹤棠一起痛骂,连上辈子的也不曾放过, 房间内的稳婆婢女等人神色惊愕, 唯独萧鹤棠情绪稳定, 见怪不怪般握住东月鸯的手, 承认都是因为他。
能叫骂对东月鸯来说情况才算好,才说明她有力气, 等到她连骂人都不想了,萧鹤棠才是真的该着急了。“冒头了,冒头了, 是, 是个男孩儿, 陛下……”稳婆将孩子托出来,立即包上,本是要给萧鹤棠看的,然而他仅是仔细瞧了一眼,就让人把他抱走, “叫郑潮戨来。”看孩子。
门外郑潮戨临危受命,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正当爹的还是他。“……”
东月鸯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力气, 却还死死抠着萧鹤棠的手,“鸯鸯,你怎么样, 还好吗?”萧鹤棠看她双眼开开合合,像是忍不住想要睡了, 此时天色已黑,历经两三个时辰,庭院里灯火通明,屋内也是点燃烛火。
方才围绕着东月鸯的热闹消失殆尽,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她跟萧鹤棠,东月鸯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哪怕萧鹤棠再问什么她都摇了摇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萧鹤棠给她喂了几口水,“睡吧鸯鸯,夫君一直陪着你,等你醒了我还会在你身边。”
东月鸯没松开紧握萧鹤棠的手,她刚生产完虽然像卸了包袱,但孩子骤然离开身体还是让她产生一种突如其来的孤寂和空虚,所有人都围着新生儿打转,她身为最大的功臣却在建功后转瞬被人遗忘,唯独萧鹤棠。
醒来后东月鸯发现他的确还在,他们之间就没松开过手,而她身上也许是被清理过,不像生产时那样身体还算干燥舒爽,被子褥子也都换了新,她睡了多久没太多概念,萧鹤棠依靠在床头旁就跟罚站似的守着她,东月鸯一醒他没多久就留意到了。
视线相接,谁也不曾开口说话,东月鸯依旧算不上多好看,元气大伤,整个人都懒懒的,她在观察萧鹤棠脸上的神色动静,看他有没有因此对她有一点嫌恶和膈应,抱着这样的猜想她道:“孩子呢?”
萧鹤棠几乎与她同时说出来,“要不要喝水?”
东月鸯舔了舔嘴唇,那还是先喝点水再刺激萧鹤棠吧。
倒水来后,趁东月鸯正在润喉,萧鹤棠替她整理了下鬓边微乱的发丝,主动道:“孩子有乳母照看,我让郑潮戨守着,鸯鸯,他好小,长得像你。”
乳母自然是在此之前就安排好的,至于长得像不像,东月鸯睨了萧鹤棠一眼,“他那么小,你也看得出来?”稳婆报给萧鹤棠看时,东月鸯也瞧了下,孩子浑身红彤彤的,眼睛都没睁开,萧鹤棠这么说亏不亏心。
“就是像嘛。”不知不觉萧鹤棠半卧着蹭到了床上,与东月鸯隔着被子半拥着她,“你是他娘亲,怎么会不像你,最好是像你,我只见过你十一岁的模样,还不知你刚出生是什么样子,正好等孩子长大一岁两岁,一定跟你一样可爱。”
东月鸯诧异地眨眨眼,这和她想的可不一样,话题怎么被萧鹤棠转移到这方向上去了,他难道不应该想起她生产时的惨状,会觉得反胃恶心有阴影吗?他怎么还笑得甜甜蜜蜜一脸羞涩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萧鹤棠疑惑地看过来,东月鸯睡了一觉精气神终于恢复了许多,也许正是脆弱的时候,需要人多关心多宽慰,她并没有马上赶萧鹤棠走,气氛难得的温馨祥和,“我只是在想……”
她脑子比往日转得要慢,看似盯着萧鹤棠,实则眼神虚无缥缈,并不专注,“我想以后都不会再生了,好痛,有他一个就够了。”她还是很厉害的,至今东月鸯还不太习惯自己生了个小人出来。
萧鹤棠附和着说,他显然也很同意东月鸯的想法,“对,我也觉得如此,生这一个我跟你好好抚养他长大,他有爹娘有祖母姑姑大家都宠着,即使没有弟弟妹妹也不会孤单的。就像你我小时候没有的,今后他都会,父母双全长辈宠爱,是不是,鸯鸯?”
他二人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父母亲缘很薄,萧鹤棠爹娘死得早,他自小就是以长兄长父的身份标榜自己长大的,看多了懂得祖母护着一大家子的不易,这才暗地里行大事谋出路,世上太多机会需要自己争取,他不去争去抢现在坐在这位置上的就不是他萧鹤棠。
东月鸯自然是她双亲亏欠她比较多,他们都有着这样的亲缘缺陷,所以有了孩子就要把他们未曾得到的都弥补到孩子身上,忽略掉萧鹤棠说的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东月鸯也认同这个道理,但是萧鹤棠只生一个,可能吗?
他们不复婚,孩子虽然是正统,可是继承大位的可9性就少了许多……他会想当皇帝吗?那她岂不是要为了孩子而复婚?
东月鸯骤然感觉到头疼,不行,怎么跟无论如何都摆不脱萧鹤棠似的,她不要再想以后的事了,也许万事不可强求,她的小孩心性淡泊,视名利如粪土,甘愿做个富贵闲人呢。
东月鸯视线落回到萧鹤棠脸上,“等等,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不然你怎么记得我十一岁去的萧家?”
她就说奇怪,为了她跟孩子打天下,萧鹤棠是怎么知道这是他曾经跟她许诺过的诺言,“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还是你骗我没有失忆?”一切被揭穿的萧鹤棠不惊也不慌,“不是的鸯鸯,失忆是真的,你相信我,记起来也是因为那天我受刺激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来找我,你身子不舒服,送你回去后我再去探望你,他们都好坏,一个个都气我,曌明泽以你丈夫的名义打压我,你知不知道成王说什么,他说你变心了,你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呢,曌明泽算什么,我听了好难过……而且我还记得,我从房里出来,你还亲了曌明泽一口,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还开始怪上了,说得有理有据的,他都是被迫的,大苦主,这样他恢复记忆也有理由了。
“那你为什么瞒着我?你恢复记忆了有什么不能说?”
“我是想告诉你,但时机不是不合适吗,你还叫我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我想跟你说了也没用,因为我以前很混账是不是,我想先好好改变,让自己做个合格的好丈夫,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让你感受到我的改变,也许这样你就能原谅我,想要重新了解我。”他露出一个腼腆带点小狡狯的笑,垂着眸再慢慢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发觉东月鸯脸色变化,还沉着脸,他很快添补说:“不过我知道,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你还要回庸都,我如今忙着大事,暂时都不能考虑这些。”
算他识趣,东月鸯现在根本没什么跟他谈感情的心思,这样说了一会,她口舌又干了,萧鹤棠再给她喂了一次水,贴心地问:“鸯鸯,你还想不想睡,要不要看看孩子。”
东月鸯当然是想的,她看了眼屋外天色,迟疑说:“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乳母她们也睡了吧。”
萧鹤棠做主说:“不会,他生下来你才见过一眼,他现在吃了奶正在熟睡,我让人抱过来正好不吵也不闹。”
他就是想宽她的心,不得不说萧鹤棠讨好人是有一套,贴心起来处处都贴人心坎儿,东月鸯刚才就想见见孩子的事,她做了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心里爱意正泛滥着,虽然生他很费力,可是自己生的哪有不疼爱的。
于是没有阻止萧鹤棠的吩咐,他朝门外吩咐一句,就有人去办了,孩子还是郑潮戨带着乳母抱过来的,萧鹤棠去门口接,二人打了个短暂的照面。
萧鹤棠不甚满意,“怎么不是你抱着?”
郑潮戨神色荒唐,一脸不可置信,“你看我五大三粗,适合抱吗?”
萧鹤棠挥挥手,将其打发了,他倒是学得很快,乳母指点几下,萧鹤棠便上手了,“下去吧,过三刻后再来。”
东月鸯在室内将外面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萧鹤棠是那种将自己人和外人分得很清的类型,如今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孩子流着他们的血,是他们彼此的纽带,所以房间里不需要外人。
他追求独处时极致的家庭氛围,莫名贴东月鸯的心,等他将襁褓抱到床榻旁,东月鸯已经迫不及待伸出手,“给我看看。”
萧鹤棠软声说:“鸯鸯,我来抱,我们一家三口躺一起好不好。”
东月鸯上下打量他,他倒是很人夫相,修长高大的身形,怀里的小家伙还不及他巴掌大,这种反差感让他瞧着没那么讨厌,物尽其用,东月鸯现在是不太方便,她抬了抬下巴,萧鹤棠这才跟得了命令的奴婢一样乖巧上床。
“你看,他睡着的样子就很像你,小嘴嘟嘟的。”东月鸯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什么样子,她反而觉得孩子眉眼实打实的像萧鹤棠,“他好小哦。”她感叹一声,说了跟萧鹤棠同样的话,怜爱的语气,专注地盯着孩子。
东月鸯忽然想起来,“他该叫什么,还没有取名。”
她差点将这事给忘了,许是周围亲人都不在身边,她跟萧鹤棠没可能,也没有寄托希望在他身上,自始至终觉得孩子归她一个人养,和其他人无关,也就没有期待过从旁人那儿听见取名的意见。
“是该取一个,鸯鸯想叫他什么?”
取名这事萧鹤棠都没独到专横,他觉得孩子是东月鸯生的,取名的权利自然归母亲,但若是东月鸯想不出合适的,他作为父亲自然也有义务履行责任,他开始试着以她的意愿为先。
“其实自当知道你有身孕,我早就想过也准备过他的名字,但我觉得鸯鸯你肯定会想给他取,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参考参考。”
结果等到东月鸯报出来,才发现她每说一个,萧鹤棠都说好,这算什么参考?
他简直是在盲目吹捧,东月鸯没好气地瞪着他,萧鹤棠含笑说:“是真的每一个都好呀,其实孩子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父母的心意对不对,鸯鸯认真为我们宝宝着想的样子都好可爱,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我们宝宝有鸯鸯这样的娘亲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没说几句,他又夸上了。
最终孩子大名还是定了萧如卿,小名当康,“是小猪,因为他睡着的样子和当康一模一样。”
他对儿子有种莫名的温情,大概是因为东月鸯,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如果他们之间没发生这么多事,说不定还真能像寻常夫妻过一生。
东月鸯回庸都的日程又推后了,她得在大丰坐完月子才能走,她的心意不改,或许知道她注定要走,萧鹤棠几乎每天忙完了都会过来,有时候没走一阵又回来,公务送到隔壁屋子处理,以免与她跟孩子相处的时日轻易流失掉。
庸都得知她生产的消息,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过来,连萧老夫人也在催促她出了月子就回去,要不是她现在身子不好,她甚至会亲自赶来大丰一趟。
到分别的时候,萧鹤棠还挽留了东月鸯一次,他神情流露出强烈的不舍,等孩子被抱去让乳母照看喂奶,屋内没了别人下一刻东月鸯就被他拥住,贴在她脖颈处祈求,“别走了鸯鸯,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了年底,这边处理完我带你一起回庸都。祖母想看宝宝,我让蒹葭护送她来大丰就是。”
东月鸯被他情绪外露的反应惊讶到,“不要,说好的怎么能反悔?祖母年纪大了,身子骨哪适合来回奔波。”
“我是猪油蒙了心,可我实在不想你跟宝宝走。宝宝没了父亲,他难道不会想爹爹吗?”
萧鹤棠比起其他当爹的,可以说是很尽责任了,家中一般由妇人做主,相夫教子,就连东父都只是表面教导,起了个督促的义务,孩子尿了交给乳母换尿布,大户人家哪需要做这些杂事,偶尔心血来潮照顾一次就够,萧鹤棠可是实打实地在干呢。
虽然次数也没那么多,到底事务缠身,没那么有闲,但只要亲子时间多数都是他亲力亲为。
“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小孩子都不认人,刚开始或许不习惯,但有我和其他人陪着,他不会孤单的呀。”东月鸯有了孩子对萧鹤棠的态度可以说是可有可无,软话里头捅刀子,即便萧鹤棠露出大为受伤的神情,她也还是坚定地道:“好了,只是半年而已,你不是还要回庸都吗?你以前行军在外,连续小半年不回来都是常事,不也很习惯吗?难道就因为宝宝这点就受不了了?怎么这么不坚强。”
东月鸯看得很开,萧鹤棠对她敢怒不敢言,漆黑双眸湿润润的,伤心而委屈地望着她,“我没有不坚强,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要分开,自然会有所不舍。
东月鸯笑着摇头,“只是宝宝的爹爹而已啦,我们又没复婚,不算的哦,好了放开我,不要耽误我出发了。”
“鸯鸯……”
萧鹤棠还箍着她的腰,东月鸯月子坐得好,恢复得也快,她看着娇弱,身体还是很康健的,依旧坚定地将萧鹤棠的手从身上掰开,“听话一点,你也不想等你回去,宝宝不认识自己爹了吧?”
她现在身份可是很大的,哪怕没被册封,甚至不愿意接受册封,她的礼遇就跟皇后没区别,这次回去带上太子,虽然小当康也没被册封,但私下都默认他是了,庸都那边就重视得不得了。
有了这样的威胁,萧鹤棠不情不愿地将她放开,表情冷静下来,等东月鸯转过身来心情很好地同他道别时,萧鹤棠根本不听她说了什么,捧起她的脸便强吻了上去。
东月鸯惊了下便开始捶打他,然而从他急切地吻中东月鸯仿佛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萧鹤棠很是激动,下面反应很大地顶着她,声音也比平时粗急许多,说不出话。
她被吻得不禁失神了,甚至因为太久没有这样的接触身体也有些许自然的反应,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接触了,再相见时,萧鹤棠身边应该有新的人了,东月鸯可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他们从前都没这么好好亲过,不,或许是有的,只是那时萧鹤棠隐藏得太深,偶尔流露出克制不住的疯狂,东月鸯也不通人事没经历过,除了惊讶还有畏惧,只当是少年人初始的兴奋激昂之情,却未曾察觉出其中的情意。
现在知道了,却有些晚了,只能说时机有一点不对,就会注定变成遗憾。
她没再挣扎,等到萧鹤棠吻够了,抵着她的额头喘着粗气平息自己,才将他徒手推开。
“鸯鸯。”萧鹤棠可怜巴巴地叫。
当着他的面,东月鸯一派自然地擦了擦润泽艳红的嘴唇,“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要送吗?你这副样子,还是不要送好了。”萧鹤棠那鼓起一大坨,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消下去,她神色自然地转身不给他回答的机会,门出去。
没过多久萧鹤棠还是追了上来,他那里一时半会不大平静,但也没刚才那么夸张了,这时抓住东月鸯,“我送你。”
第 79 章
东月鸯要回庸都, 其实宝宝还小,不适宜那么早出门,但萧鹤棠给她安排的回去行程声势非常足, 人员和物资很多,就像给她建了一座能移动的行宫一样, 光护卫的将士就有上万人。
这万人非常适合路途行军, 观察细致, 东月鸯他们不可能走得那么快, 孩子受得了她受不了。
在车马前,因为舍不得东月鸯被萧鹤棠抓住了衣角, 孩子暂时由乳母抱着先进去坐着,就等着东月鸯出发了。
她心里很平和地看着萧鹤棠,“你该松手了。”
萧鹤棠迟迟不动, “鸯鸯。”
“好了, 鹤棠, 干吗这么黏黏糊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乱,就算有也很小,不出几日就被当地军队按了下去,东月鸯也跟着神思一清, 她真的受够了这种来来往往逃来逃去的日子,她现在只想安定地将孩子养大成人, 没有其他人她都可以过得很好的。
以前他是装,装得好像东月鸯不重要,他忍也在忍她对他的影响, 现在全天下一副清河海宴的景象,萧鹤棠也有因此认清了他对东月鸯的感情, 怎么可能还能像从前一样?“不是的鸯鸯,你对我影响很大的,你不知道,从我一见你,我整个人就跟被你牵着走一样……”
那滋味当真不太好受,他是个独立的人,东月鸯对他的影响实在太过莫名了,怎么会那么强?仿佛无时无刻他都被她吸引,春-药成精那样厉害,连萧鹤棠自己都被自己吓到。
他在她面前表了无数次这样的忠心,次数多了东月鸯态度始终如一,说得多了眼看打动不了她,萧鹤棠就不再说了,想用行动去证明,东月鸯迟早会感受到。
她但意志就是很坚定,不动摇,也会顺着萧鹤棠的话说,“好的,你都说了几遍了?这些我都听过了,不要老说这些老话,你是因为宝宝所以舍不得,难得享受这样的父子之乐一家团圆,我是生够了,你身体健康强壮,精力旺盛可以多生几个,不要找我,一时分离你可能不习惯,其实忍忍就好了……”
没什么比软话当刀子更实用了,也不需要大吵大闹,萧鹤棠在东月鸯跟前彻底沉默住了,因为他知道怎么讲都说服不了东月鸯,他可以再如何言辞证明自己的感情,东月鸯也可以相信,但信就只是信,然后呢?还能怎样?
想要事事都有回应是不可能的,她早就懂了这个道理,难道她小时候不想去萧家就可以不去吗,在萧家想父母,父母就能回来看她吗?
做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如果不去想这些,萧鹤棠能伤害得了她吗,对她有什么影响?东父东母生了弟弟又怎样,他们一家三口比较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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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也有自己的小孩了呀,人总是会长大的,虽然过程比较痛,东月鸯跟轻舟已过万重山似的,派头看着比一身阴郁低落气息的萧鹤棠要豁达不知多少。
“我走了,你忙完要是班师回朝可以看宝宝的,房产我住哪里早就与你说好,你不要带着一大堆人来,不要弄浩大声势那些,更不要带一些闲杂人等,我们约法三章过的,你可不要忘了你说过的,做了帝王就该一言九鼎吧?不可以出尔反尔哦。”
看萧鹤棠实在很失落可怜的样子,东月鸯想了想,还是就当挥别过去的自己道个别,如果说萧鹤棠真的对她有情意,那对少年的她来说的确是圆满了,她上辈子也不算苦等对吧。
她抱了抱他,出人意料,在萧鹤棠怔忪间就松开了手,他还刚打算做出回应想回抱她,怀里的体温就抽离了,他心中除了恐慌空落落的,别无他法,“其实祝柔臻那天套我话,有些话没错的,你以前身边人太多太受欢迎了,我插不进去,既讨厌又憎恶你,所以一直不想理你。”
“我跟你讲话你都一脸讨厌的样子。”萧鹤棠话里充满苦涩。
东月鸯点头,“那当然了,谁要喜欢一个四处拈花惹草的?别人吃过的蜜我就要去吃?也不嫌脏。”
萧鹤棠呼吸粗重起来,“我没有。”
“当然了,按照你的说法都是她们靠上来的,但也很讨厌,你很讨厌,萧鹤棠。所以我当时怎么会执迷于你?”
她当然也有自己的小聪明,虽然情感上是真的很难压抑,但是为什么要让萧鹤棠知道呀?知道了,岂不是轻易就被他掌控住了?
她也不想做被感情单向操控的一方,所以缄默至今,直到她放下了才会拿出来像喂饵食一样,拿旧事当做谈资,高兴了就吐露一点给萧鹤棠,看他备受折磨的样子内心深处也会升起隐秘的兴奋的施虐感。
他们曾都将这段感情当做是什么羞耻的东西,困住彼此,不肯轻易言出,现在她挣脱了困局,萧鹤棠是否还被困在里面,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私心上讲,东月鸯也希望他出不来,她就是有这样的小心眼,希望她吃的苦他再多吃点,她遭过的罪,他就能还回来一些。
时辰真不早了,也不管萧鹤棠此时心绪怎么复杂难忍,东月鸯都一笑置之,她最后看了眼头低几分,眉眼垂搭着,像是因她的话刺中了心难受不已变得一言不发的萧鹤棠,轻声道,“别了,萧弦音。”
她坐进宽大的车舆中,一路走上平坦的官道,就像她今后的人生,不受一丝颠簸,她和回庸都的队伍如潮退般消失在萧鹤棠眼前。
时隔许久,阔别庸都大半载,东月鸯刚开始回来还颇有些不习惯,大丰跟庸都不太一样,气候有些两极反转,好在她还年轻,月子坐得好人恢复得快,回来后见了些人,调整小半个月就顺过来了。
东月鸯现在不住萧家,她提出的要求都被转达给了庸都那边,庸都当然是萧老夫人代为掌管,给东月鸯安置一个山清水秀富足平和的小郡住着,住处是一个园林样式的大宅子,都没有外人随意敢扰,她这边派的有禁卫军驻守,是萧老夫人吩咐的,任何人来都得经过东月鸯许可才行。
这相当于是把一部分兵力给了东月鸯,为她所用,她在这里有地位有威严,但是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是很神秘,打哪儿来的都探听不到,有心人想打听都会被堵嘴给处理掉。
好处是东月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云开雨霁,枯木逢春,坏处……坏处当然根本没有。
她如今过得怎么会不好呢?她好得几乎连萧鹤棠是谁都快要不记得了,是真的神仙日子,她这边的物资一直是对比着皇后级别来送的,从来没有短缺过。
宅子虽大,但风景好,适合赏景,伺候的人也足,非常尽心尽力,一众人都围绕着她跟小公子,东月鸯有时都觉得她快要被这样养废了,生活堪称骄奢,物质一得到满足,人精神上就会更渴望来点不一样的刺激。
她这里萧老夫人偶尔会来一次,也会同她提前说,不会突然就驾到,虽然跟东父东母感情不可能像弟弟那样深厚,维持寻常人家的子女之情也足够了。
这样的生活东月鸯从未想过,她其实是隐形地站在权利巅峰上的人了,她说句话是天下许多人都达不到的分量,只要她想,底下就没有做不到的。
宝宝跟着她长得很好,看不出有没有父亲有什么损失和缺憾,小孩子需求高时时刻刻都要有人守着,他是相当于东月鸯身份的宝贝中的宝贝,受重视程度堪比天下大势。
虽暂时没被立为太子,但底下都尊称他为公子卿,大半年宝宝眉眼长开了许多,还不能独自直立行走但已学会自己翻身了,开始认人,东月鸯在他身上真没花费太多力气,轮不到她来劳累。
她最多的时间就是在下面人把公子卿照顾好了以后陪他玩一个时辰他就睡了。
而这时候东月鸯也不会走,陪着宝宝浅眠一会,她的交际没那么复杂,逐渐简单化,小郡里只知这座宅子的主人来历不凡,别看她只是一个年轻妇人,背后的势力是招惹不起的,别说到她跟前放肆,是刚到靠近这边就会被悄无声息处理掉。
同样东月鸯出门次数也不多,没人见过她的真实面貌,到了外面也不知道她是谁,只以为她哪家丧夫离异作寡的小妇人,在这里还是很受欢迎的,至少东月鸯出去一趟,在胭脂铺在小食楼在茶馆任何会有青年才俊的地方,她还是会被人一眼看上。
她也不是不交际,像因为制香就有认识两个稍微谈得来的年轻妇人,偶尔会出去跟她们坐坐饮茶吃点心聊聊家常,回去后就能看宝宝醒来没有。
林彦就是她们其中一个的弟弟,是个文武双修的年轻人,有一次林惠贞的小儿子在家不小心落水了,他刚好遇到家里的仆人,于是火急火燎来接林惠贞回去,在她们当中就看到了姐姐的新朋友,一眼就看到了东月鸯,眼睛都发直了。
是肉眼就能发现的好感程度,林惠贞和另一个女子都促狭地笑了,不过态度很简单,就是瞧着有趣,没有笑出声来,也没道明,加上林彦当时跟痴傻了一样,就更不可能取笑她了,东月鸯也就没有不好意思,她就像看刚认识的人似的,主要林彦表现得比她还慌,家里又有急事,缓过来后就与林惠贞急忙离开了。
不过之后林惠贞的儿子没事,再出来喝茶闲谈小聚,每回回家林彦都会顺便来接他姐姐,主要就为离开时跟东月鸯搭一次话,见一面,她又不傻,一来二去东月鸯自然知道林彦是想跟她有故事。
第 80 章
林家也是小郡上数一数二的大户, 儿女知书达礼,就算林彦对东月鸯有意思,也不敢轻易就表白开口, 那很冒犯,他每天来都有点温水煮青蛙的意思, 日久生情, 想等时机成熟了就请姐姐开个口做媒。
东月鸯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并不反感, 她当然要为自己做打算, 但跟林彦的故事是好故事,还是过客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她跟萧鹤棠有五年之约, 她可以吃点亏等他有新人了,她再找别人,虽然是很不公平, 但是以她的能力和身份旁人还会觉得她不识好歹占了便宜。
那可是帝王, 九五之尊, 天下是他打来的,东月鸯能做什么,她给社会的价值根本不足挂齿,所以他们之间没有绝对的公平。
等萧鹤棠对她失去兴趣,那么五年之后她想跟谁在一起都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可也要看其他人等不等得起。
真的会有人因为好感而等对方五年之久吗,东月鸯可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而且随意招惹男人是有风险的,可千万不要只认为男人就是玩玩就好,有些人并不能好聚好散, 说不定接触上了死缠烂打着不放,到时候难堪是一回事, 真正的危险是男女之间力量不平均。
万一对方心里过不去,受到激怒,做出伤天害理的行为,那才叫够东月鸯吃一壶的,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和不够了解的人交往,东月鸯宁愿温吞一些,也不愿意随意冒进。
林彦这边先做朋友,她对他印象也蛮好,暂时被定义为不太激进但有礼数肚里有墨且年轻俊秀的男人,家中姐姐出嫁了,因为家业大他今后不走仕途,这点东月鸯就很放心,不然到了朝堂万一有人给他穿小鞋怎么办。
东月鸯现在最大的倚仗不是萧老夫人,而是她自己,她吃过的苦都是事实,所有人都承认她是被放弃过的一方,大家都知道她是被亏欠的那一个,所以如今她的意愿最大,萧老夫人也很支持她。
她来探望曾孙和东月鸯都不会像以前那般说想她与谁谁谁复合的话,注意力也只在曾孙和东月鸯吃住生活上习不习惯,方不方便,有没有不妥之处需要改进的。
东月鸯正恣意潇洒,越过越有盼头,萧鹤棠那边班师回朝的举动正在进行着,他收到庸都来的密报,上面说法都是东月鸯过得很好,事无巨细,她刚到庸都时跟儿子不约而同出现水土不服的反应,让大夫看了休养了五天才好。
然后就从萧家搬了出去,她做了大几年的主母,完全有经验打理好一个偌大的宅院,新家就被打理得很好,那地方是当初达成口头协议后,庸都送来的关于好的房产的画像图,东月鸯从里面挑了一处合她心意的。
这个家完全不需要什么男主人,上下等级森严,管理得有条不紊,周围有军队护卫安全,财产有庸都源源不断供给,就是金山银山都不缺一分,有什么理由需要多一个人来让她不快乐?
唯一的缺陷就只是随着公子卿长大,他的生命中缺少了一个父亲的职位参与他的成长,但东月鸯给了他很多爱,周围也有许多人爱他,等他学会说话再大个几岁,还能学武。
军队里的将领会做他的师父,笔墨上也有大儒等有名之士为他讲学,这些人都可以短暂地代替他成为公子卿父亲的角色,满足小孩心中对于父亲的憧憬。
当然萧鹤棠也有从大丰传来书信,一个月能有七八封这样子,但是东月鸯根本都没看,一封都没拆地用一个匣子装起来,攒了大半年满了就换一个装。
她已经从过去挣脱出来了,干吗还要去回头望这些旧人旧事,哪怕信里多是关心她和孩子的话,东月鸯也不觉得看了以后能有什么改变,她对现状很满意,非常满意。
当然如果大丰那边觉得心意被辜负了,那么东月鸯也会交代下去,让她身边亲近的女官负责准备回信,想怎么回就怎么回,代看代写,以安抚给予大丰那边一些心理安慰。
但是东月鸯让人这么做了一次,那边一个月都没再写信过来,书信几乎就要断了,然而下个月后又恢复了,还让人传话,东月鸯已读不回甚至不看都没关系,就是别搞让人代写这一套了。
原话就是,“陛下看第一封回信就知道不是夫人亲自回的,很伤心,他的书信都是给您和公子卿的,夫人不看也不要紧,他还会接着写,但是不要再给别人去碰了,陛下不愿意让除夫人以外的玷污这份感情”。
东月鸯听了觉得很好笑,怎么只是被其他人翻翻书信,萧鹤棠就一副感情被玷污一样,女官们难道就愿意看吗,还不是他来信太多了。
他的感情多洁白多无暇啊,要想不被玷污就不要来打扰她,不然东月鸯还是有很多法子对付他,如果萧鹤棠一昧地认为她是在作践他的话,那就当她是这样翻脸无情的人吧。
“夫人,许御医出来了。”
女官的话打断东月鸯偶尔飘忽的神思,她缓缓转过头来,室内的年轻御医双目温润地看着她,不知等了多久,东月鸯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许御医啊……卿儿他怎么样了?”
许琣枫是分配过来负责照看东月鸯跟公子卿身体的御医,原本是他的老师来的,有一次因他老师身体不适,就换了他来看诊,后来就一直是许琣枫负责,问缘由,是从前那位老御医患病怕感染给他们,于是告假了,于是让徒弟先接受一段时日。
许琣枫也是出身名门,世代学习医术,东月鸯对他跟林彦有着不同的看法,林彦比较俊朗偏外向,还残存着一些孩子气,许琣枫不知是不是家世的关系,平日较为稳重,整个人很清润温和,但是他们看她的眼里流淌着同一种好感,东月鸯是完全能领会到的。
她想这年轻御医胆子也是真大,他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却还要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她。
当然只要不点出来,东月鸯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在这方面的运势上极其好,桃花朵朵开,虽然有五年之约限制,但不代表东月鸯什么都不能做,她当然可以先考虑看看,对她有意思示好的人中哪个更适合她。
之后这段感情,她也不一定要同人有个结果,就当是一种陪伴,她也许不会再成婚了,如果对方情意还在,他们就这般相伴着走下去就很好。
不过感情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如果她不成婚,对方家里也不见得会同意和她保持这种男女上的关系吧?
“公子卿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积食,略微走动走动就好了……”
“嗷。”东月鸯瞬间放下心来,当康这只小猪,不愧他的小名,东月鸯一直担心自己早产会让孩子生下来就体弱,他被接出来的时候东月鸯看过,连他父亲巴掌大都没有,一度以为他会过上从小到大都离不开补药的日子。
许琣枫对着东月鸯似乎有几分害羞,言语都轻柔许多,“那接下来,该帮夫人看诊了……”
对,这种的才算正常男子吧,有礼且温柔,再加上好看的长相,很容易就能让一个女子为他心动,感情就是要两情相悦才动人吧,一昧的付出算怎么个事?
东月鸯顺着心意拉高了袖子,露出一截如凝霜一般的皓腕,就在这时,有人来禀报,“夫人,门口有客人求见。”
今天跟许琣枫的相处比较短暂,东月鸯把完脉就去宴客了,对方表现得有点失落不舍,东月鸯都看在眼里,可是没办法,谁叫正事来得有点不巧呢。
说起来她也有七天没见林彦了,因为最近林夫人和赵夫人都比较忙,她们也就没有出来喝茶小聚。
东月鸯在宴客的厅堂里见到了来求她的客人,算是位没怎么交际过的老熟人,神色凝重匆忙,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陶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陶成一见到东月鸯就给她跪下了,嘴里道:“东夫人,求你伸一回援手,看在以往情面上,救救我弟弟陶引吧!”
陶引,这真是个过去很久的名字了,东月鸯回想起往日岁月,都还能记起当时这个少年带她出逃,拼命的样子有多凶险。
当然事后他们出逃失败,陶引还被遣返回穆周郡去了,东月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说起来他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他怎么了?大公子,你细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按照陶成的说法,原来陶引犯上了一宗可以株连九族的死罪,他自从回去穆周郡后,就发誓要出人头地将东月鸯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为此非常刻苦努力提升自己。
陶太守跟陶成看了都非常欣慰,弟弟终于长大懂得上进了,为此帮他铺路让他进了太守府的机构,当了一官半职,后来因为他想要上战场为国效力,于是陶太守又让他管着穆周郡的军营。
结果陶引实在是太上进了,他在这次前去大丰支援的援军中,属于中间配合的势力,因为他的私心,却导致行军的队伍比计划中要晚了一个时辰,要不是先遣的部队拼尽全力,这次还不一定能打败成王军。
而因此导致计划有误,让萧鹤棠受了伤,先遣军所剩不多,零星几个,称得上全军覆没,这表示陶引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原来郑潮戨所说的军营里出了内奸的人就是他,经过多方查验,陶引心中对萧鹤棠有着强烈的仇视情绪,他曾对属下说,鼓动他们随他趁机叛变,萧鹤棠当初也不过是一个臣子武将,仗着家世起了兵,他的帝王之位来路名不正言不顺。
既然他能行,那其他人也能行,他让大家都学起来,谋一谋大业,这不就是造反吗,惊闻消息的陶太守一气之下就病倒了,本以为小儿子懂事上进,结果把整个陶氏一族都要干进坟墓了。
陶成一人支撑着陶家非常不易,在死之前忽然想到陶引和东月鸯以前的旧事,终于看到希望前来求救,想要东月鸯为陶家求情,能救一命是一命。
毕竟,从美化角度上来说,陶引变成这样,跟东月鸯也脱不了干系。
他怎么可能这么大胆,那还不是因为东月鸯?他备受刺激,才变成如今大逆不道样子,他于东月鸯有救命之恩,到了她该伸以援手回报恩情的时候了。
如今萧鹤棠正在从大丰回来的路上,而陶引被关押在囚笼之中一起押送回庸都,选个日子就能昭告天下,对他行刑,在他之后陶家估计也逃不了被审查的命运。
天下大势已定,大丰有关于成王弥留下的势力都被萧鹤棠处理干净,他没有跟随队伍回来,反而提前了几日出发。
他做了帝王最先主张干的就是修路,从大丰到庸都的官道最为顺畅,但还觉得不够,原本两个月的路程缩短到一个月他都觉得慢了。
他没有先回庸都,只派去郑潮戨传信给祖母,因为此前和东月鸯约定好过,他回来以后也是轻装便捷,带了一小纵队人马悄无声息没入小郡。
东月鸯今日与林夫人她们有茶饮小聚,她们都是年轻妇人,各自有生育,年龄相仿聊也聊得来。
今天林彦一反往常,竟然不在外面等他姐姐,而是一同上了桌陪她们喝茶,东月鸯还和他聊了几句,林彦早就得知她嫁过人有一个儿子,但似乎毫不介意,反而在东月鸯回去时,将他给公子卿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送她,“这是我雕的,小鹰,还有一张木马,等,等过几日做好了可以让他骑着玩。”
东月鸯看着他红了的脸,接下了这份代表心意的礼物,“谢了,林公子。”
林彦更加局促,仿佛只要跟她说几句话就心满意足,东月鸯接受礼物代表他们拉近了彼此距离,他实在是心花怒放,却怕吓着东月鸯没表露出来。
小鹰代表翱翔于天空的意志,是一种祝福,听说东月鸯有儿子,林彦想男孩应该会比较喜欢。
东月鸯微微一笑,从他们小聚的茶馆离开,到家时发现许琣枫已经走了,初夏多病疫,照顾公子卿的女官感染了风寒,许琣枫前来看诊,顺便暂时接手了照看公子卿的职务。
东月鸯顺路带了点心回来,还想送给许琣枫吃的,既然他走了,那还是分给其他人享用吧。
到了公子卿房里,东月鸯先去看看宝宝醒来没有,小孩子嗜睡,在奶水充足的情况下玩不了多久就会进入梦乡,东月鸯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满含爱意地轻轻亲了一口,正准备起身回房换衣服再来陪他时,隔着一道屏风,背后坐在桌旁的人影突然咳了咳。
东月鸯被镇住脚步,她不用回头也能听出对方的来路。
而对方也从屏风的背后透露出来,“好久不见,玩得开心吗,鸯鸯。”
她从外面回来,他肯定知道她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他会因此怪罪她没守着儿子,跑去外面和朋友喝茶吗?
说不定许琣枫也是被他赶走的,不然按照逻辑,他不是那种不道而别的人,定然会等她回来再从这离开。
东月鸯从宝宝床榻边走到屏风旁,正视等了她不知多久的萧鹤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这样突然出现,会吓到我和宝宝。”
迎面而来的责备让萧鹤棠默默无声地注视着东月鸯,他是昼夜星辰地往小郡赶,祖母那里都没回,结果迎来的不是东月鸯的笑脸,而是她不满意的指责。
“你进来没有往我这边看,我以为你能察觉出房里有人,等你和宝宝亲昵完才出声,这也能吓到你吗?”他神色上看不出喜怒,东月鸯依旧不够满意,“总之,你不该招呼不打就过来。虽然普天下之莫非王土,可是这是我家,你怎么能随意擅闯?就算你想看宝宝,也该等到我到家了,送上拜帖到时我再让人迎你进门。”
而等萧鹤棠进来,她才不会露面,直接让其他人把宝宝抱给萧鹤棠,等他看够了就闭门送客。
都不用等她交际,现在萧鹤棠突然就出现,实在称得上犯规了。她哪里想见到他?
东月鸯意图明显,对萧鹤棠的喜恶表露无疑,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欢迎他,而等萧鹤棠将要开口说话时,她又嘘声,手指在唇上比划,“算了,你来了就来了,正好我有事找你,你看过宝宝了吧?别在这里说,我们去厅堂谈。”
都说这里是她家,萧鹤棠简直被牵着鼻子走,东月鸯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毕竟他招呼不打就来了已经够惹她不高兴了,萧鹤棠没那么想让自己在她心目中印象变得更差。
他好像改变了许多,不知是否上位者做久了,出来后东月鸯才发现他有些沉默寡言,看人时只要不说话就静静的,一双黑眸幽深如潭,盯久了就觉得身上毛毛的。
他跟在她身后一直在看她,不光东月鸯察觉出他的变化,萧鹤棠也同样感受到东月鸯的区别,她比以前更活跃了,日子过得很安逸,前有一个林彦后有一个许琣枫,她当然风光无限。
“你想说什么?”
在厅堂前,还没进去东月鸯就停下,萧鹤棠正好开口问询,东月鸯转身过来,“我不与你打哑谜了,你也知道我们如今关系,寒暄就免了吧,你也应当不需要我关心慰问。诶,我问你个事——”
“你还记得陶引吗?”
庭院里因为他们到来,得知二人要谈正事,周围人都清了个空,谈话的内容也不用怕传出去,东月鸯也就大方说了,“他还是个孩子吧?比我们小太多,走上歧途也情有可原吧?而且还救过我一命,要不是他,也许就没有今日的我和宝宝了。”
眼看萧鹤棠眼中戏谑的意味越来越浓重,东月鸯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地说,“你也明白的吧?他犯了大错,是害了许多人,是该死,可我恩情还没回报过他,你看能不能免了他的死罪,酌情处理怎么样?”
“你这是在帮他求情吗?”
“是。”东月鸯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她不管萧鹤棠心里会不会高兴,“所以你觉得如何?就放他一马,给他悔过的机会。他要是就这样死了,我心里这辈子怕是都不平静。”
她说得好像陶引对她有多重要,还这辈子都会受其影响。
萧鹤棠当然是一口回绝,“不行,他死了才是最轻的刑罚,我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因为他先遣军死伤无数,这些人背后难道没有家世没有亲人?想喝他血吃他肉的不在期数,他若不死,我如何跟这些人交代,岂不是让将士们心寒。”
他说得不无道理,东月鸯要是一昧的求情反而显得她没有同理心,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那好吧,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如果说陶引是因为她才造反的,那他也太自私了,他是太守之子,难道不知道造反的后果是什么?东月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陶引难道自己不明白?
他如果是以她的名义,扯一张造反的旗帜,那东月鸯为他求情,萧鹤棠不答应,那结果也情有可原,人都得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是。
“这事涉及的水很深,你不要一听陶成说了什么,就以为真是他为了你才那么做的。”作为男人,萧鹤棠自然知道权利至上后衍生下的产物会是什么,他一个大将军年纪轻轻铲除异己,推翻了曌氏,做了帝王。
想反他的人就没有吗?想学他坐上高位的人就不存在吗?但凡有点权利,有点才能的人个个都想成为像他一样的枭雄,拿个女人当借口,满足自己的野心。
东月鸯就是太好骗,陶成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这样一说萧鹤棠还有点不满,这么久不见,东月鸯见面就迫不及待跟他谈及其他男人,这让萧鹤棠非常不爽。
他语气克制而冷淡,“陶引的事你不要管,你替他求情,情已经求了,该做的都做到了,他害了那么多人,总要平息先遣军和其他将士的怒火,所以你也不必有心理负担。”
东月鸯心理上还是有那么些压力的,不可置否萧鹤棠的话化解了她的一部分压力,她跟陶引许久没有联系,分别时话都已经说清,他走上歧路还真不能拿东月鸯当做借口。
萧鹤棠说:“若你实在想帮他一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是可以这般操作,但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想让陶引死,可以,萧鹤棠可以让他用另外的方式赎罪,罚他去极苦之地服劳役,不死也残,照旧能平息民愤。
但是东月鸯给吗?
看出萧鹤棠眼神里的意味,东月鸯当下很明白萧鹤棠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想她拿她自己去换,可是这种牺牲精神东月鸯在这样的日子里已经消耗殆尽了,她谁都不曾亏欠,为什么还要拿身体去换萧鹤棠的条件?
然后再跟他沾上关系不清不楚?东月鸯才不走这条老路,“那就算了吧,我已经尽我所能做到我能做的了,陶成那边我会想想怎么回复他。”
她一听他的暗示就逃避,像条鱼,明知那是诱饵,被她瞧出来逃掉了不吃,萧鹤棠明显有几分失望。
他让东月鸯不要再操心别人,“陶引就算了,那个林彦和许琣枫是怎么回事?”他冷不丁开口,道出近来和东月鸯有瓜葛苗头的男人。
陶引远在天边,是个虚的,这两个男人可是实打实的跟东月鸯有接触,他们三个都是觊觎东月鸯的对象。
“你问我这个?这与你今日来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吗?你不是来探望宝宝的?”东月鸯诧异了一瞬,有点没好气,还觉得萧鹤棠管得实在太宽了,她又没有做出有违礼数的事,他做什么质问她呢。
就在这时,背后有人弱弱地站出来,“夫人,我哥哥腿伤不便,不肯吃东西,请你去看看我哥哥吧。”
东月鸯和萧鹤棠不约而同朝后方看去,那是个一看就落魄被搭救的消瘦少年,面容有几分姿色,而他所说的哥哥应该与他一样大。
东月鸯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几日,路见不平,救了两个落难的双胞胎兄弟。
面对萧鹤棠盛气凌人蕴藏冷意的眼神,东月鸯扶了扶鬓边的发饰,腼腆而不好意思地说:“可能不止三个,而是五个。”
离开萧鹤棠,东月鸯桃花朵朵开,不知为什么月老很想给她牵线一样,男人缘就没断过,所以她才乐不思蜀,忘了萧鹤棠姓谁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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