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香喷喷的崽,连着被戳了好几下屁股。
有一下还戳的痛痛的。
被戳痛的崽,闭着眼睛,瘪了瘪嘴。
他小胖手捂着屁股，嘴巴里刚要发出哭声，就听见耳畔突兀地响起了一道陌生的苍老的声音。
“别哭。”
明乔：“……”
明乔顿了一下,没理会这声音,他继续瘪着嘴，要哭。
“不许哭，我不是坏人。”
这道声音再次制止了明乔，且严肃的语气听着不太像好人。
明乔酝酿的哭腔，接二连三的被打断。
他抬起肉乎乎的手背,抹了抹眼睛。
这次，他睁眼了。
“是谁呀？”
明乔四周一片黑暗，他左右前后都看了看,没有看到任何说话的人。
“嘘,不要出声,跟我来。”
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他循循善诱着,一副要拐小孩的姿态：“我有事情要跟你讲。”
明乔坐起来,没动。
他在黑暗里摇了摇小脑袋,奶音小小的：“我不去,我不认识你。”
“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
声音的主人很有耐心，就是说起话来,没说几句就有点气短。
他见明乔不动弹，干脆自曝了身份。
“我是飞升树，你白天还请我吃了饭。”
明乔：“！”
明乔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他不可置信道：“大树爷爷，你没死呀！”
大树：“……”
大树：“是的，还没死透。”
大树虽然没死透，但距离死透也没差多少了。
他叫着明乔，让明乔到他的树根处。
明乔在去之前，还是有点犹豫。
他不能确定，这个跟他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大树爷爷。
古树看出他的怀疑，在思索片刻后，再次开了口。
“数月前，你爹爹飞升之时，掉在我树上。”
“他当时没穿衣服。”
古树两句话，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明乔这次没有犹豫了。
毕竟，认出来他爹爹没穿衣服就飞升的，应该只有这棵树。
四周太暗了，明乔想照明，又怕把大人们给吵醒。
古树说了，不让他惊动大人。
在原地踌躇了一阵后，明乔那双漂亮湿润的眼睛，突然在黑暗中，亮了亮。
他的眸子，染上了一层金黄。
他显现出来了龙瞳。
金黄色的龙瞳，在夜色里，也是能视物的。
古树似乎也看见了明乔的金黄瞳。
他注视着明乔，直到明乔走到他的树前。
拦腰
断裂的古树，断裂口的痕迹，触目惊心。
明乔站在裸露出了一部分的树根前，伸出小手摸了摸。
“大树爷爷？”
“嗯，是我。”
被明乔摸着的树体位置，泛出了一点莹莹绿光。
这绿光，像是在回应明乔。
明乔觉得绿光很好看，他摸了摸泛光的树皮，大半夜被吵醒都没脾气。
他奶音软软的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找你，是希望你能救我。”
古树说的直白：“我还不想死。”
他虽然活了很多年，但他依旧还不想死掉。
他想继续活。
“我家里的大人，在救你呀，我太小了，我还不会救大树。”
明乔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只能给你送点饭吃。”
他没学过救人救树的本事，对大树的请求，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家的大人救不了我，能救我的只有你。”
古树点名了只有明乔能救他。
对他的这份信任，明乔很不解。
“我不会——”
“你会。”
古树打断他的话：“只有你会。”
“好叭。”
明乔放弃了争论，顺势问他道：“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救你？”
“我要你去下界，帮我寻草木之心。”
“如今只有草木之心，才能救我。”
明乔：“？”
明乔的小脑袋，一时间满是问号。
“什么是草木之心？”
“我可以去下界吗？”
“下界过来的通道，不是全部消失了吗？”
明乔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全都抛了出来。
古树一一回答了他：“草木之心在原始大陆上，你往丛林去，在丛林深处，你会看见草木之心。”
“上下界的通道是消失了，但我可以送你下去。”
“我仅剩的力量，只够送你一个。”
古树这话说完，明乔呆了一下。
“你只能送我一个人下去吗？我要离开爹爹娘亲了吗？”
“嗯，在你身上，我感应到了神的气息，龙的气息，还有祝灵族的气息。”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血脉的幼崽。”
“你去往丛林深处，一定能帮我取得草木之心。”
古树说着自己选明乔的理由。
他说完了这些理由，紧接着，说起了自己的承诺。
“你帮我取得草木之心，等我痊愈后，我会让下界的灵气，恢复到从前最鼎盛的时候。”
下界的灵气恢复，这就意味着，明乔心心念念的师兄师姐们，还有伯伯们都能有飞升的机会。
这对明乔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我，我要再想一想。”
明乔没有立马给出答复，他虽然想让下
界里，他挂念的人都飞升上来，可他同样不想离开现在的家人。
“我要晚一点才能回复你。”
明乔现在做不了决定，他的脑袋瓜有点乱乱的。
“好。”
古树没有逼着他立马给出答复，而是由着他先离开了。
“你只有三天考虑的时间。”
在明乔转身后，古树最后说了一声。
明乔点点头，然后迈着小短腿，接着往前走了。
从古树跟前回去，明乔刚躺到邬野怀里，邬野就低下了头。
“去嘘嘘完了？”
邬野说着，还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裤子，怕他把裤子给弄湿。
明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爹爹这是以为他去嘘嘘了。
他们离古树不远。
明乔在古树跟前站了会儿就回来了。
而古树的声音，全程只有明乔自己能听见。
至于明乔的声音，他的小奶音压的轻轻的，也没被大人听清说了什么。
“爹爹，我没有尿裤子。”
明乔蹬了蹬小短腿，不让爹爹摸他的裤子。
邬野也给摸完了。
他确定儿子的裤子是干的，屁股蛋儿也是干的后，就把儿子塞在怀里，大手轻拍起了他的后背。
“好了，睡觉。”
邬野哄着儿子，自己跟着闭上了眼睛。
在邬野闭眼后，明乔把自己的小脸埋到了爹爹怀里。
他吸了吸鼻子，闻着爹爹身上的味道，心里头根本舍不得跟爹爹分开。
“爹爹，乔乔最爱你了。”
明乔没头没尾的突然表白了一句。
他表白完，在爹爹怀里拱了拱，就闭上了眼睛。
而原本看着睡着了的邬野，忽地低头亲了亲他的脑袋瓜。
“爹爹也爱你。”
“爹爹最爱最爱乔乔。”
邬野的回应，明乔没有吭声。
倒是睡在邬野身旁的清衡，睁开眼，瞥向了他们。
大半夜的，他实在没搞懂，这对父子俩怎么突然表起白了。
邬野触到清衡的目光，唇角扬了扬。
他抱着明乔，脸却凑了过去。
“啾。”
他在清衡的俊脸上，留下一个亲亲，以及，一句呢喃：“我最爱的还有你。”
清衡：“……”
清衡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大半夜的一家三口，你爱我，我爱你，说的太傻气了。
这一夜，睡眠质量一直堪称小猪崽的明乔，破天荒的失眠了。
他次日醒过来的时候，小胖脸没精打采的。
“乔乔，你是没睡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早饭时，清衡端详着儿子的小脸，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比较担心的是明乔的身体，又出了差子。
“娘亲，我没
有不舒服。”
明乔抬手揉了下眼睛：“我就是没睡好，有点困困的。”
他后半夜一直在想事情，导致根本没睡好。
现在他又困又睡不着。
清衡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又看了看他小碗里的饭。
还好，明乔的额头不烫，小碗里的饭也吃的很干净。
“乔乔，你吃饱了去睡觉，今天你不用帮大家的忙。”
“我不睡觉。”
明乔摇摇头，他把吃完的小碗放到桌子上，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娘亲，我去给大树爷爷送饭。”
他拿了两个肉包子，送到了大树前面。
送完肉包子，他没跟以前一样还停留片刻，跟大树说说话。
他送完了就走。
三天的期限，眨眼便过去了一半。
在这期间，明乔没再听古树跟他说过话。
古树虽没再说过话，明乔的焦虑却没减轻。
他焦虑到自己都没法去帮大人们的忙了。
他蹲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愁的直抠草皮。
刚抠了一下，一一二二就探出了脑袋，两个小芽芽齐刷刷的看向大哥。
明乔：“……”
明乔把还没抠动的草皮，伸手给平了平。
他平完了草皮，用带着土的胖手指，摸了摸一一和二二的小叶子。
“一一二二，大哥可能要出门了。”
明乔小小声的叮嘱着两个芽芽：“这回大哥就不带你们了，你们要乖乖听爹爹娘亲的话，不要太顽皮。”
明乔的话音落下，两个芽芽全都狂甩小叶子。
他们在强烈反对。
明乔看着不愿意的一一二二，心里也很舍不得。
他跟一一二二，还没分开过呢。
“一一二二，你们要听话，大哥还会回来的。”
明乔继续哄着。
可不管他怎么哄，一一二二全都不答应。
两个芽芽坚定的拿小叶子贴着明乔，明乔试着把他们摘下来，都不好摘。
当晚，在明乔洗澡的时候，两个芽芽溜走了一会儿。
他们去找大人了。
大哥要出门，还不带着他们，这让芽芽们委屈坏了。
他们要跟大人说，让大哥带着他们。
明乔洗澡洗了好一会儿。
他没人陪着，自己坐在澡盆里慢慢搓着胖胳膊胖腿儿。
搓一下，他叹口气。
再搓一下，他又叹口气。
等他叹着气把澡洗完，一出去，大人们全在门口等着他。
脑袋上还顶着块毛巾的崽，懵懵地看着面前的大人，小脸茫然。
“乔乔。”
在最前面的邬野，弯下腰，目光和儿子齐平着，他直接了当的问道：“你要出哪个远门？”
明乔：“……”
明乔下意识地去找两个芽芽。
果然，两个芽芽一个在他爹爹的肩膀上，一个在他娘亲的肩膀上。
意识到芽芽们告了状的明乔，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在大人们的问话下，好半晌，明乔才耷拉着肩膀，把藏了一天多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我想下去。”
交代到最后，明乔还说了自己的决定。
他考虑出来的结果，就是听古树的话，去下界找草木之心。
“不行。”
“绝不可以。”
大人们异口同声，态度全部一致。
他们不同意明乔下去。
原本还在尽心给古树医治的众人，在知道古树怂恿他们的崽去找东西后，他们铁青着脸色，恨不得现在就去批了那棵树。
邬野的脾气冲，他在说完了不行后，是真的扭头就走。
“爹爹！”
明乔了解爹爹，所以看到爹爹转身，他当即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他抱住爹爹的腿，急声道：“不要去砍树！”
“我不砍。”
邬野阴沉着脸，冷测测道：“我烧了他！”
明乔：“！”
明乔：“不烧！”
他两条小胳膊勒着邬野的腿，勒得紧紧的，生怕爹爹真去烧树。
“邬野，先不要冲动，我们去找古树，问个明白。”
清衡心头对这棵树也压了火，但他比邬野要多几分理智。
他攥住了邬野的胳膊，让邬野先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
稍微冷静下来的众人，抱着崽，去找了古树。
古树一看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就知道自己还是没逃过这一遭。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说话。”
邬野一来，就面色不善的对古树下了通知：“你不是挺能说的吗？跟我儿子说了那么多话，现在，你也跟我说说。”
古树是真的不想多开口。
他开口也是需要耗费力气的，他现在的力气，已经不多了。
“该说的，我都跟明乔说了。有一点，我还没告诉他。”
“什么？”
邬野眉头紧皱着，隐隐觉得这棵树一开口，自己心里就不踏实。
果然，下一秒，这棵树的话，印证了他的预感。
“下界需要补充灵气，这点只有我能做到。”
邬野听着这话，冷脸沉默了几秒，回怼道：“下界的灵气再重要，跟我儿子有何干系？！你觉得我会为了别人的飞升与否，让我儿子独自去冒险？”
在邬野眼里，什么都没他儿子重要。
清衡站在邬野的身旁，跟邬野是同样的态度。
他固然也想让苍玄大陆的掌门师兄还有长老们飞升，可若是飞升需要让明乔独自去做危险的事，他是做不到答应这件事的。
“下界的灵气，你们不在意。那下界众人的生死，你们在意吗？”
古树苍老的语调，依旧平静。
他面对着邬野的暴躁质问，没有半点的波澜。
他如同陈述天气一般，用着最普通的语气，陈述了一则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下界的灵气，你们想来能够感受到，它越来越稀薄了。4[(”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灵气彻底消散，下界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最起码的，那些修炼之人没了灵气，他们不会再进一步了，他们靠修炼得来的寿命，也会终止。”
“他们会死。”
天地灵气消散，首当其中被影响的就是修仙者。
像临天宗这样的修仙门派，没了灵气去修炼，这门派相当于是废了。
且没了灵气的世间，是最最不安稳的。
在阴暗中滋生的东西，还有降临的天灾，他们没了修士们的制衡，后果——
不用想就知道有多可怕。
古树的这一番话，让清衡的脸色都变了变。
邬野冷笑一声，不信。
“危言耸听。”
他掌心腾起火焰，不想再听这棵树的胡说八道。
苍玄大陆的灵气虽然是不多，但也还没到要消散的地步。
再说了，就算灵气真的完全消失，也不一定真会发生什么可怕的。
反正，邬野是不乐意为了未来还没发生的事，就提前让自家儿子去折腾。
邬野是铁了心不让儿子冒险。
古树没有再跟他多言，而是等起了别人的反应。
“没了灵气，掌门伯伯，长老伯伯，还有师兄师姐们，都会死掉吗？”
跟着爹爹一起过来的明乔，出声问道。
古树“嗯”了一声，回道：“他们的寿命会很短。”
修仙者回归普通人。
而普通人的寿命，何其短暂。
他们短暂的一生，和明乔的漫长岁月没法比。恐怕，他们的模样都会在明乔的记忆里，慢慢模糊掉。
明乔不能接受这个可能。
“我不要让大家死。”
明乔扭了扭小屁股，强行从爹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他小手拉了拉清衡的大手。
他知道娘亲跟掌门伯伯还有长老伯伯们的关系好。
娘亲肯定也不会让他们死掉的。
“娘亲，就让我去吧，大叔爷爷说了，我去了不会有危险的。”
明乔闹着要去，清衡的大手被他拽着，在动摇了几秒钟，还是摇了头。
大人们都不同意让明乔去。
“我就要去！”
一向乖乖听话的明乔，这次不愿意听话了。
他绷着小胖脸，罕见的耍起了赖。
他先是在地上打了滚，没用。
他又改变策略，对娘亲撒了娇，还是没有。
最后，他学着偷看到的大人的小话本里教的，找了根绳子，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要闹上吊了。
大人们没收了他的绳子，继续反对他下去。
软硬兼施都不行的崽，最后泪汪汪的把饭碗给丢掉了。
“你们不让我去，我就不吃饭了。”
“我一顿饭也不吃，我要把自己饿瘦！”
“不对，我要把自己饿死！”
明乔含泪威胁着，他不是口头威胁，他是真的不吃饭了。
在明乔绝食到第二顿时，邬野就黑着脸，去逼迫了古树。
“下去可以，我们要陪着乔乔一起去。”
他们退步让明乔到下界。
但他们的底线，是明乔不能独自前往。
古树对邬野的逼迫，不急不躁，他只回道——
“我没办法让你们这些大人跟着去，我的力量不够。”
古树说完，在邬野想烧树的目光下，勉为其难的补充道：“除了明乔，我还能再送一个孩子去。”
“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古树也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邬野现在对他恨的牙根痒痒。
“行，你给我等着。”
古树：“……”
古树沉默了，他以为这话是威胁他。
他默默蜷了蜷树根，觉得自己活的也太不容易了。
直到一天后，邬野真给他带来了一个孩子，他才知道邬野当时不是威胁他，而是字面意思的，让他等着再送一个孩子。
被邬野送来的，是他紧急摇回来的游轻。
游轻在外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他的状态其实是有些不太对的，但他藏得很好。
邬野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我的两个孩子，都交给你了。”
邬野抱着一个，牵着一个，站在古树的跟前。
他面色沉沉，跟古树说道：“我要你跟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出事。”
“他们要是出了事，我会让你觉得挫骨扬灰都是种善良的死法。”
古树：“我保证。”
古树这句话都说麻了：“你儿子真不会死的。”
他这棵树在飞升处干了这么多年，除了接人飞升，他对吉凶的预感也是很准的。
明乔近期内，绝不可能死在下界。
古树保证了一遍又一遍，大人们还是不放心。
晚了一步赶过来的时泽和桑屿，听说孙子要去下界，他们差点跟在场所有的人都干起来。
“我孙子不能去，谁敢让我孙子下去，我就让谁归西！”
时泽骂骂咧咧，当然了，他的辱骂对象主要还是那棵树。
他的反应太激烈，在场的没人敢拦他。
最后还是邬野出了面，才让自己的亲爹没继续闹下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
明乔和游轻手拉着手，在挨个跟亲人们告别后，他们不舍的在一阵绿光中，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呜，我想爹爹娘亲。”
“我还想爷爷奶奶。”
“还想外公外婆。”
“还想舅舅舅母。”
“还有一一二二——啊！一一二二怎么在空间里！我明明早把他们送出去了！”
明乔最后一道嗓音，没有半点伤感和哽咽，他直接喊到劈叉了。
偷偷藏到现在的一一二二，看着惊慌的大哥，他们淡定的不得了。
他们摇摇小叶子，安慰的贴了贴大哥。
“簌簌，簌簌。”
小叶子被风吹响，两道嫩嫩的小奶音，也传递到了明乔的耳朵里。
“大哥，我们要跟着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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