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将剩下半颗糖丢进嘴里,回身走到柜台后,撩起一暗蓝色的门帘喊道。


    “小柱,去把李掌柜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好嘞。”


    说话间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从里间撩开帘子,风风火火地跑出门去。


    “这糖是你们自己做的?”徐掌柜半倚在柜台边,嚼着糖丸含糊道。


    云婵含笑点头,见他眼神一个劲儿往竹篮里瞟,索性抓了一小把,放在盖糖的那块粉布上,推到徐掌柜手边。


    “嗯,原料是我们自己采的,这手艺也是我们家独创的,您喜欢就多吃些。”


    徐掌柜没问是什么原料,抬手摸摸脖子,显得有些不意思,但也没拒绝她递来的糖。


    “这个、人老了嘛,也吃不得太甜的东西,饴糖、石蜜都甜得腻人,反倒你这金梨糖,甜中带着果香,还略有些苦涩,正适合我。”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我这粮铺收糖主要看两点,一要纯净无杂质,二要纯甜无杂味,金梨糖就不合适了,如果以后你们有合适的糖,我肯定收。”


    徐掌柜不算话多的人,可见这小娘子一双月牙眼未语先笑,说话温温柔柔又知礼,做出来的糖也格外合他胃口,就忍不住多唠叨几句。


    “我差人去请的是汇肴楼掌柜,你们等会儿可以与他谈谈卖糖之事。”


    汇肴楼掌柜?


    云婵一愣,莫非是前几天曾去过他家的那位,李友仁李掌柜?


    说曹操曹操到,思忖间,只听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徐啊,何事找我?你要再晚些,我……云娘子,薛兄弟?”


    她转身看去,只见胖胖的李友仁依旧穿着上次那身灰色袍子,正往柜台这边走,小柱跟在他身后。


    薛明照拱手点头,云婵抿唇一笑:“好巧!”


    徐掌柜一愣:“你们认识?”


    三人齐齐点头。


    “哈哈,倒是老夫多此一举了!”


    李友仁也是直爽人,听说是他们要卖糖,二话不说拿起一颗就品起来,随后眼神微亮。


    这糖说是糖,但更像点心,口感软糯,入口甘甜,尾调苦涩。


    茶水入口微苦,回味微甘,二者相互调和,搭配起来是最好不过的。


    他思索片刻,抬头看向云婵:“这糖滋味还不错,柜台上这一篮看着不多,我都要了,价格嘛,我能给到五十文一斤。”


    “五十文?”云婵有有些失望。


    虽说五十文这个价格也能接受,可比起旁边的石蜜、饴糖来说,太低了。


    她咬咬牙,继续道:“李掌柜,我这糖不但好吃,还有缓解胃部不适,生津止渴、缓解咽喉不适的功效呢,五十文太低了。”


    拐枣中含有丰富的有机酸,确实有以上两种作用,并非她夸大。


    李友仁摇摇头:“云娘子,虽说你身怀医术,但一个糖品你还想着用它治病不成?”


    “再说这糖并非是纯糖,里面还掺了其他东西,五十文已经不低了,这是看在咱们是旧相识的份儿上,不信你去别家问问,开价只会比我更低。”


    见李掌柜不为所动,云婵无奈,一双好看的眸子黯淡下来,五十文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若是拿到街上去叫卖,真可能连五十文都卖不上。


    “行,五十就五十。”


    说定价格,二人直接在粮铺里拿来小称直接称起来,不多不少三斤三两。


    一旁徐掌柜听到斤两,摸到柜台上的算盘刚准备拨珠子,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薛明照开了口。


    “一百六十五文。”


    云婵也在心里正默算着呢,没想到男人居然比她还快,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掌柜听到后手下没停,算盘啪啪一打,果然和男人说的一样,冲着这个自进店起就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拱拱手。


    “不错,一百六十五文。”


    李友仁从腰中钱袋里取出两贯铜板,拆开数出一百六十五个,递给云婵。


    云婵则将糖丸一股脑倒进小柱找来的干净陶罐中,当场银货两清。


    目送二人走出粮铺,徐掌柜捏起一颗糖丸扔到嘴里,调侃道。


    “五十文这个价格你倒真还算良心,不知我们李铁鸡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李友仁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休要乱说,我何时不好说话了,不过这对夫妻,看起来可真不像普通农户……”


    徐掌柜笑起来,伸手拽过茶壶给他倒上一杯:“来来来,快些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


    一百六十五个铜板没多重,云婵从腰间取下钱袋将银钱放好,又妥帖地收好钱袋,蚊子肉再小也是肉,这些钱够买四斤猪肉了。


    别看前几日薛明照猎下那一头山猪就卖了一两银子,韩则买心肺复苏术一出手也是二两银子,其实像山猪这种大型猎物很难抓,十分看运气,一年到头也难抓到几次。


    韩则那更不用说,人家出手大方不代表银子好赚。像制糖这样几乎没有成本的活计,利润可比种田高太多,长久下来还是很可观的。


    二人出了粮铺径直向东而去,今天除了卖糖,还要买些布料。


    马上就快到九月底了,转到十月一天比一天凉。


    前天王香月去帮着云婵打扫侧屋,整理箱笼时才发现她都没有几件厚衣裳,鞋子也很薄,于是特地嘱咐薛明照到了县城扯几块厚实布料,要给云婵裁点衣裳鞋子。


    去往布庄的路上云婵低着脑袋不说话,一路上只顾埋头向前走,情绪有些低落。


    她给金梨糖定下的心理价位是七十文,可最后居然只卖到了五十文,之间足有二十文的差距,


    “五十文已经很好了。”


    薛明照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同时头顶一沉,是男人的大手压了上来,还像哄孩子似的摸了两下。


    “我娘平时绣帕子补贴家用,一条也就只能卖十文。”


    男人的安慰显得有些笨拙,只干巴巴的拿王香月来作比较,但云婵却听进去了。


    哪怕只有五十文,也确实比做绣活强,大不了多做些,卖出去的利润也不少,也许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想到这儿她心思透亮起来,抬起小脸,冲薛明照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县城里街道还算宽敞,两边商铺排列规整,灰瓦白墙,飞檐微翘,与华夏唐朝时的风格十分相似。


    叫卖声从商铺中不断传来,此起彼伏。


    “杏仁酥、桃花酥、枣糕、四文一块儿,十八文五块儿喽。”


    听着吆喝,云婵忽然想起刚刚男人在刚刚在粮铺里算账的事儿,温声道。


    “话说你算账还挺厉害的嘛。”


    “还可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跟我师父学的。”


    云婵步子慢下来,转脸看他:“师父?你师父不是猎户吗?”


    “我师父曾在军中做过斥候,算术识字都懂些,他与我娘是远亲,自己没有成婚,生前一直把我当亲儿子教。”


    男人漫不经心地答道。


    长长的黑发被男人用暗蓝色布条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身材修长结实,同样的粗麻衣裳他总比别人穿得更好看。


    怪不得从第一眼见到他,就感觉哪里怪怪的,自家夫君完全不像其他农家汉子一般糙,原来是个识文断字的。


    男人见她步子慢下来还盯着自己看,长眉一挑,以为是她累了,拿过她手里的小竹篮,顺手牵起她往前走去,口中哄道。


    “再走几步就到了。”


    布庄的门头是红底金字的,门外还插着一杆长旗,上书‘布庄’二字随风飘扬。


    屋里的墙面上嵌着几行木架,布料就挂在木架上,任人挑选。


    其实也没什么好挑的,这里的布料也就几种颜色,蓝、青、褐、白,区别也就是,深青和浅青,深蓝和浅蓝。


    云婵上下找了半天,没看到带花纹、刺绣的布料,也没看见绸缎和纱料。


    刚刚在街上,她明明看到是有人穿的,估计这布庄也分等级,他们来的这是平民布庄……


    出了布庄,刚刚空着进去的小竹篮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足足装了二十尺淡青色的麻料,七尺的白棉料。


    一身衣服本要不了那么多布,可薛明照说要给她缝件厚实的,做双层的,这才买了二十尺。


    至于白棉料……


    那是用来做亵衣亵裤的。


    说实话麻布料子确实粗糙,刚开始她穿着很不习惯,总觉得有些扎人,可穿久了也还好,只是偶尔忍不住伸手去挠。


    她皮肤白,一抓就是一片红印子,不知道男人是何时发现的,在布庄里非要给她买棉布。


    二十尺麻布八十文,那七尺棉布居然就要四十文耶,但摸起来确实不一样,比麻布要舒服很多。


    云婵抬眸瞥了男人一眼,紧接着垂下眸子紧盯着脚尖,心底有些热烫,还有些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弯起。


    她伸出右手,悄悄拽住了薛明照的袖口。


    下一刻,男人大手一翻,包住媳妇软软的小手,往城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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