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回宿舍就放下包,拿出稿纸开始重写小说后半部分的大纲。
只听沈悦之大吵大闹后,杨玲讽刺道,“沈悦之,我有时候真怀疑凭你这个脑子是怎么跟我们考到一个学校的!”
沈悦之一听就会意,但还是反射性地生气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偏徐馨馨这个小孩儿不懂事,举手给人翻译,“就是你脑子不怎么聪明的意思。”
几人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下,险些笑出来。
苏丹适时跟沈悦之道,“沈悦之,我们一起出的门,中间一直呆在一处,现在又一起回来,杨玲怎么可能有时间剪你的衣服!”
沈悦之沉默,又看向江南的背影,冷冷道,“你们呢?”
江南没听人说话,抬头一看,见四人都静静等她说话,江南复低头继续,边写边道,“我一早去了图书馆就没回来过,吴慧也比你们先出门,我刚刚跟在你们后面到宿舍,吴慧更是和她丈夫约会还没回来,为什么问我们?”
沈悦之却不依不饶,“你有证人吗?万一是你们趁我们看电影中途回来过呢?这宿舍门可就我们和生活老师有钥匙!”
江南这才停下笔,转头看她,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杨玲哼了一声,又嘲讽道,“江南和吴慧有没有中途回来过,你不是最清楚吗!”
江南、苏丹、徐馨馨三人闻言,摸不着头脑,却见沈悦之咬着嘴唇,脸色胀红,眼神羞怯。
“杨玲,这是什么意思?”苏丹问道。
杨玲斜眼鄙夷地瞥过沈悦之,“她看个屁的电影,那双眼珠子就没从历史系大才子身上离开过,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和大才子同一排的江南和吴慧!”
江南好笑,“那沈悦之你问我是什么意思?故意找茬儿?还是想让我把历史系那大才子找来给我们作证?杨玲可说错了,你这脑子转得挺快的。”
沈悦之闻言,恼羞成怒,“胡说什么呢!我没一直盯着看,而且大家都在专心看电影,哪里能注意到身边人有没有离开!”
不用明示,说的就是历史系的大才子不会注意到江南。
“这么说,你是咬定是我和吴慧,或者我们其中之一?”江南冷冷看了她一眼,见人默认和她对峙。
江南哂笑,低头将钢笔笔盖合上,又将稿纸收好,站起身道,“那带上你的证物走着吧,我们去找老师或公安,好证明我的清白。在路上,你可以提前思考好诬陷我们,要怎么给我们道歉。
事先提醒你,简单一句‘对不起’,我不接受,就这事而言,我可以代表吴慧,她也不接受。”
沈悦之见她如此笃定,眼神闪烁,又不确认了。
苏丹过来拉住江南,“你这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江南笑笑,跟她道,“支书,你这样太累了。我们的学习本来就紧张,你在团委有工作、又要顾着班级正事,哪有时间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破案这种事儿就交给专业的人吧。
而且,这样得出的结果才能最让人信服,也好洗刷我和吴慧的嫌疑。省得一出宿舍门,同学们就拿看犯人的眼光盯着我们瞧!”
“我的裙子三十多块,怎么算鸡毛蒜皮的小事?!”沈悦之不悦反驳。
“你别闹了!”苏丹转头,忍无可忍地呵斥沈悦之,“三十多块怎么了?咱们宿舍根本没人正眼瞧,谁稀得搞破坏!”
这是实话。
江南学习刻苦,经常不在宿舍;吴慧学习之余,一得空就回家看孩子;徐馨馨年纪小,虽然到了爱美的年纪,但她欣赏不来沈悦之的成熟审美;杨玲从来只盯着书看,根本不重吃穿;
而苏丹自己,说实话,她觉得沈悦之身上就是一股子资本主义的腐败作风,但时代不一样了,她得顺应时代发展,所以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用老眼光看待问题,索性忽视。
沈悦之的虚荣心得不到满足,总是到别的宿舍展示炫耀,苏丹觉得杨玲说的很对,就是活该,要不是她老爱出去现眼,怎么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沈悦之听了,更恼火,一把将衣服摔到床上,“宿舍钥匙就咱们有,不是本宿舍的人,生活老师根本不借钥匙,不是你们,难道是我自己吗?!”
江南想到什么,看了眼门锁,忽然问,“你们今天出门,没反锁吗?”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杨玲大声嘲笑道,“沈悦之走最后一个,柜子不锁、大门不反锁,谁说她不活该!”
沈悦之出门前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穿那身新裙子,既想美美的亮相人前,又怕礼堂人多把她裙子挤脏、扯坏了,直到出门前几人连环催促,她才匆匆换的衣服,随手合上柜门,宿舍门也只一拉,听到锁上就跑走了。
江南冷笑,“我说过这种门不反锁,很容易被打开,你是不是从来没放心上?”
江南上辈子高中宿舍就是这种门锁,用饭卡或银行卡之类的薄硬卡片,顺着缝隙一使劲儿就能刷开,所以她提醒过所有人,出门要反锁,只是因为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从没给她们展示过而已。
“你说能打开就能打开?!”沈悦之眼下怒火伤透,已听不进任何话去,只一味呛声道。
江南彻底没了耐心,冷下脸,“走吧,找老师顺便报警!”
苏丹不想将事情闹大,还想拦,江南却拉下她的手,“你别管了,省得浪费心思,不值得。”
说着,江南一把拉开门,才跨出去一步,就见吴慧一面回头看,一面走近,见她们表情都不是很好,好奇问,“这是怎么了?”
徐馨馨闻言,在后头探头出来将事情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吴慧听说主要怀疑对象是她和江南,淡下了脸上的笑意,“确实该找老师,那边316室和二楼几间宿舍也有人被剪了。”
众人惊讶,忙出门去看,果然见316门外围了好多人,吵吵闹闹的。
众人立马回头,既然别的宿舍也有人遭殃,那就不关他们宿舍的事儿!
沈悦之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脸色难看。
杨玲抱胸一笑,“现在好了,找老师找公安都有伴儿了。”
江南则冷淡看着她,“道歉吧。”
沈悦之一言不发,扬着高傲的脑袋就要往316去。
江南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令她被迫站住,“虽然你的事儿很急,但我想道个歉的时间应该不耽误什么。”
沈悦之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严肃看着她,仿佛她不道歉就不让她走,她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误会你们了。”
这高昂紧绷的下颌、斜视别处不敢正视人的眼睛,都昭示着这声道歉没什么诚意。
江南还是松了手,放她走了。
只是宿舍里所有人对她态度都冷了下来。
“回去吧。”苏丹看着沈悦之远去的背影,招呼所有人道。
众人才进门,又见吴慧一拍脑门儿,道,“差点儿忘了,江南,你的信。我和明阳散步到传达室那儿,看到就帮你带回来了。”
江南意外,大姑给她的信才收到不久,还有谁会给她写信?
她打开一瞧,是程登临,信上说程皓的胳膊摔断了。
吴慧见她面色不好,忙问,“怎么,发生什么事儿了,需要帮忙吗?”
江南摇头道,“不要紧,已经解决了。”
程皓把她给买的火车玩具带学校去了,有人跟他抢了玩,他护着不给,被人推下了楼,胳膊摔断了,程登临说为了惩罚程皓偷偷带玩具去学校,让江南两个月内不要再寄玩具了。
“吴慧,你们回来时传达室排队打电话的人多吗?”江南问道。
吴慧回忆了下,“四五个吧,不算多。”
“那我去打个电话。”江南说着,就拿着包往外走。
宿舍里剩下的人则各自干着自己的事儿,但没想到沈悦之这事儿还没完,没过多长时间,几位辅导员带着沈悦之等一干受害者,齐聚305室,说要找江南。
苏丹看着几个被剪了衣服的漂亮女同学气势汹汹,不觉冷了脸道,“江南打电话去了,老师你们找她做什么?”
张老师解释道,“这不沈悦之讲江南说宿舍门不用钥匙也能打开,我们来问问是怎么个事儿。”
苏丹眼神凌厉地扫了眼站在老师身后的沈悦之,才得体道,“那老师和同学们都进来坐吧,我给大家倒水。”
说着,招呼徐馨馨等人去别的宿舍借凳子。
张老师忙摆手,“不用了,江南打电话有急事儿吗?没有的话,能不能把她叫回来一趟。”
吴慧正要去,却被苏丹拉住,拒绝道,“她家里有事儿,麻烦老师同学们等等吧。”
305所有人一见苏丹这态度,又看后头那些受害者面露急色,再迟钝,也知道来者不善了。
江南排了一会儿队,又等电话那头去喊程登临,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刚拐上楼梯,就见一群女同学各自抱着自己被剪坏的衣服,紧紧盯着她。
江南一脸莫名,走近后,只听张老师说明情况:想让她试试怎么不用钥匙打开宿舍门。
江南反应了一瞬,又看了一眼始终侧着脸的沈悦之,似笑非笑问辅导员,“老师,我想确认一下,我只是协助调查,而不是作为犯罪嫌疑人,还原作案现场吧?”
张老师尴尬,“那是当然。”证据不足,他不能误会任何一个同学。
其他系的女同学闻言却不忿,想说什么,却被她们的辅导员按住,只能气愤地转过脸去。
江南又环视一圈,问张老师道,“没有保卫科的老师吗?如果没有,我可不敢开,万一被当作罪犯怎么办?”
这年头正规单位的保卫科可不是看门的老大爷,都是专业军人,公正性有保证。
“而且我也没有工具,如果要展示,老师你们得提供工具才行。”江南补充道。
张老师明白江南这是生气了,故意为难他们。但没办法,他们得先确认这门是不是真的能不用钥匙就能打开。
他只能让本班的沈悦之跑一趟保卫科,又请生活老师按照江南的要求找一片薄片。
哪知沈悦之不肯动,撒娇道,“老师,保卫科太远,我走不动了。”
张老师被拒绝得猝不及防,懵了一瞬,正打算换人,却见所有人都别开脸,显然不愿意去。
而唯一看他的江南,气定神闲拉了把椅子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看着他。
徐馨馨个逗比,赶忙倒了杯水,双手捧着,弯腰送到江南手中。
要她去,也是不可能的。
张老师抹了一脸,自个儿去了。
305室所有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十多分钟后,张老师带着保卫科科长来了。
科长张口就先批评几位辅导员老师道,“出了这样的恶劣事件,应该早通知我们!”
又根据江南的要求找来了一片黄铜片,递给她。
江南摸了摸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零件,薄厚合适,正好能卡到缝隙里,她试了两下。
“咔嗒”一声,门真的打开了。
众人惊讶出声。
保卫科科长看了江南一眼,接过铜片试了一下,开得更快更容易,因为他手上劲儿更巧更大。
受害的几个女同学早就议论纷纷,如今更是直指江南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不是她还有谁?!”
其他几人也点头应和。
江南冷冷看着她们,后才看向沈悦之,“你怎么说?”
沈悦之别过脸,“什么怎么说?”
苏丹愤怒地拍桌起身,江南抬手拦了一下,朗声再解释了一遍,“张老师,我今天上完课后一直在图书馆,班上在图书馆的同学可以为我作证,下午四点五十左右,我约了吴慧请她帮忙,然后我们两人一起到了礼堂,跟历史系的同学一起看电影,他们也可以为我作证。全程,我都有证人,请问你们还有什么疑问?”
不等张老师反应,江南又向后面的女同学们,“这事儿,我跟沈悦之解释过一遍,在去找老师之前,她还为误会我的事,给我道过歉,如今跟着不明经过的同学们一起指认我,是什么意思?”
现场瞬间静默,方才指认江南的女同学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悦之,“你没跟我们说!”
所有人看向沈悦之,沈悦之理直气壮地扬脸,全当没这回事儿,“我有说过凶手是她吗?”
她只说江南说宿舍门能不用钥匙打开。
张老师气得深吸气,感觉被愚弄了。
一看这情况就是两人有矛盾,沈悦之故意误导他们的!
而他们居然在这儿等江南、又来回找人找东西,忙活了近一个小时,白费时间!
“沈悦之,你以为学校是你家吗,任由你儿戏!”张老师指着沈悦之的鼻子怒斥道。
其他几位辅导员忙拦住他,又请保卫科去询问了历史系的几位同学,得到和江南一样的证词,都失望望着沈悦之,责难之意显而易见。
最后,由张老师带头,所有人都道了歉,包括不情不愿的沈悦之。
江南接受了,并起身郑重警告她们,“既然事情清楚了,那我不希望自己跟这件事儿再扯上任何关系,麻烦各位同学听到有人误会了,跟人解释一声,如果我听到一点儿污蔑我的信息,我强烈要求各位联名写情况说明书,放在公告栏里公示一学期,否则,我将到公安局、法院起诉在场的几位,侵犯我的名誉权!”
受害者们原本还对误会江南有些愧疚,没想到她这样小题大做、上纲上线,纷纷又义愤填膺起来。
江南视若无睹,只对几位辅导员道,“还请各位老师帮我作个见证。”
几人对视一眼,点头应了下来,是他们先入为主误会了人,应该如此。
所有人气势汹汹来,垂头丧气走,白折腾一场,此事转为保卫科接手调查。
路上,保卫处处长感叹江南道,“现在的学生可真不得了!”
沈悦之没有跟着其他人走,低头不看一人进了宿舍。
苏丹拍桌,开学来第一次冲舍友发火,“你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幸亏数字帮被打倒了,不然江南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拉走批.斗!”
革命期间这样的似是而非、过度解读的诬陷事件屡见不鲜。
“那不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吗?!”杨玲在后面冷声道。
沈悦之心一惊,慌张皱眉反驳道,“你胡说什么!”
杨玲笑,“你当h小兵那些年,不是最拿手这种事儿了吗?哦,还有!顺手牵羊也很厉害!”
杨玲说完,拿着书本径直出了宿舍,“我去教室晚自习。”
众人沉默下来,杨玲是怎么知道沈悦之过往的?
徐馨馨好奇地问,“沈悦之你曾经居然是h小兵?”
沈悦之一直瞪着门口不说话,表情晦涩不明。
宿舍内,江南三人则若有所思,沈悦之与杨玲以前显然不认识,甚至二人籍贯、常住地都不一样,杨玲怎么知道沈悦之以前做过h小兵。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针对沈悦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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