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凝滞的空气里，穆氿忽然得到了喘息，挤进胸膛的水随着呼吸起伏吐了出来。
一起一伏间，他错愕得瞪着江薏，怎么也想不到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拒绝，明明昨日和刚刚她的态度都是想和他成婚的。
“江……江薏，你说什么？”回神的穆父不确定的问。
偷偷撇了一眼穆氿深色肌肤都挡不住苍白错愕表情，江薏忍下担忧，对穆家众人笑了笑。“伯父，我是说婚事并不着急！”
再一次的话确定了江薏并没有说错，穆母的表情变得凶恶起来，刚刚和江薏聊得尽兴的穆祖母也黑了脸。
“江秀才，你是在耍我们穆家吗？”
得，名称都从亲近的江薏变回江秀才了。
不过注意到旁边穆氿已经从苍白的表情缓和了过来，江薏心底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酸涩，但面对着暴怒的穆家人她还忍下酸涩，认真的解释道：“穆奶奶，伯母伯父，你们别着急生气，我并不是不认这门婚事。”
听到江薏说并不是不认，穆家人表情缓和了些，穆氿却又提起了心。
“江薏，那你是什么意思？”听到不是不忍，穆母凶恶的表情松懈下来，江秀才又变成江薏了。
虽然知道这时候应该严肃一点，但江薏还是被穆母变脸的速度逗笑。
她忍着无奈的笑意，认真说道，“是这样的，伯母您也应该打听过，我之前一心读书，家中俗物一概不知，自家中变故后我也一直浑浑噩噩不知终日，那日落水也是因此。”
说到这江薏恰到好处的看向穆氿，眼底满是感激，“是阿氿救了我，才让我及时醒悟过来，自己不该再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
“我感激阿氿，也十分尊重他，但我之前的日子实在过的太浑，如今不瞒您说，我现在莫说是成婚，就是我自己活着都还是靠村里接济，如此苦难的家境，我怎愿委屈阿氿这么嫁进来。”
江薏说这些话虽然是对着穆家卖好，但也是她的真话，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女人，但穿越到女尊，该她负起责任的她也不会拉下。
自己现在穷得吃饭都成问题了，拿什么娶夫，也许穆家恨嫁，她就算什么都不给，也会愿意把穆氿嫁给她，但她必不可能让穆氿受这委屈。
更何况，江薏余光扫向穆氿怔忡的样子，阿氿现在并不愿意嫁给我。眸光黯淡一瞬，江薏收回目光，面上依旧对穆家人笑得真诚温和。
“也请您家放心，我是真心求娶阿氿的，这段时日我会尽快去赚钱，手里宽泛些必定请媒公上门，婚礼也会在热孝期间办好。”
热孝百日，江家娘爹才过世不到一个月，就算不是十日后，婚礼也会在两个月之内完成。
江薏这一番真挚诚恳的话，说得穆家人心底情感复杂又感动。
她们已经因为穆氿被其他人异样的目光看太久了，如今却有一个人对着自家被嫌弃的孩子这么重视。而且这人还是十里八乡颇有盛名的秀才。
“好，好……”感性的穆父眼底已经含了泪光，这番话别提说得他多慰贴了。
阿氿生得完全随了妻主，甚至比妻主更甚，如果阿氿是女儿，自是家中顶梁柱，可阿氿偏偏是个儿子。
早些年松儿还没出生，婆婆和公公对他颇有意见，只是妻主一直护着他，他才没受磋磨。
可即便妻主护着，父子俩在家中也不受待见，阿氿知道自己不讨喜，也一直特别懂事勤快，可直到他代替妻主从了军，家中才念了他的好。
他对不起阿氿，也只希望阿氿能普普通通成家，不求和儿媳能对阿氿多好，只要阿氿能平平安安有个依靠，他也就知足了。
如今听着江薏的一番话，穆父心底的期待不但全都满足了，甚至比他期望的更好，这让他怎能不感动，怎能不开心。
他真的，真的……
眼泪滚滚落，穆父却笑得很开心，穆母叹息的拍拍夫郎的手。阿氿能有这样的妻主，她也算……对得起他了。
告别穆家，穆氿被家人逼着出来送江薏。
隔着不过半臂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里，村里其他人家明明暗暗的打量目光落过来，但两人都没在意。
穆氿是习惯了这些目光，而江薏则是不在意这些目光，她偏头偷偷打量着穆氿的神色，古铜色的面容在下颚线收出利落的弧度，坚毅的面容已经看不出刚刚的苍白。
犹豫半晌，终是心底的担忧占了上风，试探着问道，“阿氿，你好些了吗？”
穆氿压着眸子，没说话。
江薏垂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捏了捏袍角，“阿氿，我没有想逼你，只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
明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却在这时候说这话，江薏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但错过了这段时间，再想成婚就要等一年后了。
两人走出村，村里打量的目光在离开村庄的范围就少了起来，没有人会不怕死的跟着穆氿来看他的热闹，他们只会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悉悉索索的讲着她们仿若亲眼所见的猜测。
这些猜测诋毁，从穆氿回来就如影随形，也影响着穆家人，穆氿虽不惧，却对于家人总还是有些愧疚。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该是家人坑江秀才的理由
“江秀才，那日我救你就是随手之举，今日你的礼已经够还恩了，结亲的话不必再提，我家人也不会再上门骚扰你。”
这话穆氿说了不止一次，但江薏怎么可能放弃。
穿越两个世界，她茫茫然排斥着周遭的一切，她不喜欢古代，也不适应女尊，一来又遇见逼亲这样的糟心事，也只有遇见穆氿那一刻，她才感觉穿越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抓不住穆氿，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异世界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
“阿、阿氿。”江薏结结巴巴的，慌然望着穆氿，手心的布料已经拽成皱巴巴一团，“我，我不全是为了报恩。”
她努力想着说服穆氿的理由，“你现在处境，不是很好，但你要是愿意嫁给我，就会不一样。”
同样不一样的，也是她自己，她需要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来支持她转换的世界观。
忽略的心底的恐慌，江薏努力的争取，“阿氿，我知道我不是很优秀，也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的。”
这话说的很苍白，但原谅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说服穆氿，她也才大学毕业而已，在学校又经常宅在宿舍接单画画，口才只有普通人的水准。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舌灿莲花，但阅历不够，只能干巴巴说出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的话。
眼底又压抑不住的泛上水花，但不想在男神面前这么没出息的江薏，只能咬紧牙关，睁大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可这强压的委屈模样，却让人看的越发心慌。
藏在胸口的发带开始发烫，烧得穆氿心也疼，嗓子也干哑。
“你没有……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
江薏猛地摇头，吞了几次才压下喉间的哭腔，“没有，你代母从军是英雄，是我配不上！”
倔强清瘦的少女，脸颊紧绷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明明难过的要哭，但眼底却那么热，那么亮，好似她望着的，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
傻子！
穆氿侧过眼。
你望的哪里是什么英雄，不过是一个被所有人嫌弃厌恶的怪物罢了！
但拒绝的话在这双干净炙热的眼里，再也说不出口。
掌心的袍角已经揉捏的不像样，江薏不知道穆氿已经软化，怕再拒绝，还在干巴巴的劝着，“阿氿，其实嫁给我也那么糟糕，我家双亲已经不在，你不用担心公婿关系，我也不会要求你什么，你完全可以按你想要的生活方式生活。我、我只是占了你妻主的名头，你就当换了个地方住。”
怕这些还打动不了对方，江薏吸了口气，直视穆氿，“如果你一直不喜欢我，或者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我会给你和离书，你随时可以离开我。”
女尊男卑的世界，何时听过一个女子说这么卑微的话，何况这话还是对他说的，穆氿心头巨颤，猛的回过头，“你说什么？”
“我。”江薏咬了咬唇，“我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若你一直不喜欢我，或者喜欢上其他人了，我也会同意让你离开。”
“为什么？”穆氿万分不理解。
望着男神震惊的样子，江薏失落却坚定的表白，“我喜欢你呀！”
也许是见色起意，又或者是这个和女尊不一样的男子给她带来的真实，反正她就是这么一眼沦陷了。
耳边“砰”的一声炸开了花，穆氿一时竟被这四个字冲击的向后退了几步，眼底俱是震撼。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骗人的吧！怎么会喜欢他？喜欢他这个年龄又大，长得又丑，还名节尽失的男人？
被表白的人面上没有一丝喜意，虽然知道这个结果，但江薏还是觉得难受，“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知道我在跟谁说，阿氿，别那么着急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我是真心的。”
怕再次被拒绝，江薏紧接着说道，“今日打扰了，过几日我再来找你。”说完也不敢看穆氿的表情，低着头转身就走。
落荒而逃的人如果有勇气往后再看一眼，就会惊喜的发现那人的表情比她还要慌乱。
凌乱的碎发半掩着羞窘的眼眸，宽大的手掌也挡不住爆红的面容，心脏噗通噗通疯狂乱跳，哪里还有之前冷厉严肃的半分模样。
等到那恼人的少女走了好远，穆氿心头的悸动才慢慢缓了下来，黑红黑红的皮肤恢复原样，被摧残的理智在角角落落七拼八凑捡了起来。
望着已经失了人影的小路，深邃的眉眼下压，理智回归心底不可避免的爬上落寞。
江秀才还小，才会轻易说出喜欢，等到日后她见识多了，就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话。
自己不能趁她年轻就随意应下，她日后……值得更好的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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