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渐渐平复了心情。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自乱阵脚,稳住才能找到解决办法。


    第二天早上,秋华年把两个孩子送到魏榴花家,直接去找族长。


    他觉得面对这种局面,自己需要一位有善意且足够熟知古代规则、地位较高的人帮忙出出主意。


    秋华年是杜家村的人,是杜云瑟名义上的童养夫郎,如果他被人带走,族长脸上也不会好看。


    秋华年敲门,孟福月来开门,带他去见族长。


    秋华年开门见山地把事情简略复述了一遍,对族长说,“我年纪轻没见过事,一晚上都没睡着,想请您帮我拿个主意。”


    在屋里擦桌子的孟福月听到这个事,恨不得立即去找赵氏呸一口。


    难怪华哥儿早上眼睛红红的,赵氏伙同外人欺辱同村的小哥儿,真不是个好东西!


    孟福月想给秋华年说不要怕,只要秋家人敢来,杜家村就能叫一群人把他们打走,但公公还未开口,她不敢抢话。


    杜族长咂了一口旱烟,深深地看着对面的哥儿。


    以前的秋华年不爱出门,总是低头躲着人,所以大家对他的模样没有深刻的印象。这些天他开朗爱笑了起来,整个人精神气上去,一副好容貌也渐渐藏不住了。


    杜族长今年六十多岁了,早年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看人的眼光相当毒辣。


    他见过的五官能与秋华年相提并论的美人,只有隔壁县十几年前进宫当了娘娘的那位。


    现在看起来不显,是因为粗衣简饰,无法衬托出秋华年的容貌,只要换一身打扮,立即就会变个样子。


    看他今早因为没睡好眼睛稍微红了一点,都立即显得更动人了些。


    这样的小美人,在他们这种小地方,比起是福更是祸端,落进别有用心的人眼里,甚至可能引起灭家之祸。


    隔壁县的那位娘娘本已定了亲,不愿跟选中她的贵人走,稍一犹豫,未婚夫全家便一夜之间都急病死了。


    虽然自古美人合该配才子,但云瑟能不能接住这个烫手山芋,真不好说。


    可再怎么说,华哥儿也是位实打实的好孩子,他们家如今这么艰难,更离不开他……


    族长又嘬了口旱烟,沉声问秋华年,“华哥儿,这事你自己怎么想?”


    族长沉默的时候,秋华年也在根据对方的表情变化猜测他在想什么。


    “我只想好好照顾九九和春生,哪里都不想去。”他回答的很坦然,因为这全是心里话。


    “如果,他们不是让你去那种受苦的地方,而是去享福呢?”


    族长看着秋华年,详细描述那样的生活,“锦衣玉食,穿金戴银,呼仆唤俾,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忙活,也不用受人的气。”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秋华年很想摸一摸下巴。


    他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穿越后因为成了哥儿,原本就清俊的容貌更精致秀气了些,虽然没有照过镜子,但每天取水时,在水缸里可以看得很清楚。


    族长的言下之意秋华年明白,秋家人不傻的话,肯定不会再以两斗高粱的价格把他卖给村里,而是会高价卖给追求美人的大户人家。


    “我不去。”秋华年直接说。


    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吗,不在外面自由自在地奋斗,去被关在宅子里,给不知什么样的人当小老婆?


    “你清楚那是多好的日子吗?”族长并未全信。


    秋华年有种当时从大厂辞职回乡村时,被hr恨铁不成钢地接连发问的既视感。


    “多好都不是自己的。”秋华年笑得很笃定,让族长无法再问。


    反正再好的日子,也不可能有空调冰箱wifi和互联网,秋华年懒得去想。


    族长对秋华年说,“好,只要你自己不想走,其他事情都有办法。”


    “最简单的就是等云瑟回来,你们带上我的信,去县里公衙补一份婚书,正儿八经让别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几天以防万一,你去镇上搭着骡车,让宝仁送你。”


    杜宝仁是族长的长子,孟福月的丈夫。


    秋华年没想到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得到了几天免费骡车体验券。


    孟福月在旁边跟着说,“华哥儿别不好意思,同村同族,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谁没个有急难的时候,现在还没到春耕,宝仁闲在家里也没事干。”


    秋华年更深刻地认识了古代农村社会宗族的力量,它像一张巨网束缚着网里的人,也承托着网里的人。


    道谢后走出正房,秋华年对孟福月说自己想多磨些粮食,问她能不能借骡车去拉一趟。


    孟福月答应了,这次秋华年把家里的玉米和泡好脱皮的高粱全磨成了粉,向孟福月、胡秋燕和邻居家借了七八个大盆和木桶,将高粱制成淀粉,玉米面放回缸里留着吃。


    坐骡车大幅度缩减了用在路上的时间,让秋华年在三天内搞定了所有活,家里所有高粱制成的淀粉晒干后共120斤,够用很久很久了。


    副产品面筋太多吃不完,秋华年把它们切成薄片,在太阳下晒干收起来,吃的时候拿水泡软就行了。


    就这样早上做糖、研究木工,下午坐骡车去镇上卖糖,又过了五六天,秋华年数了数钱匣子里的铜板,确认自己正式赚到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两银子。


    一千枚铜板用细草绳从中间串起来,两边打结,沉甸甸一大串,秋华年将它们收好,等日后有机会去县城时换成银子。


    今天他要早上就去镇上,给纸笔铺子的老板画画,背着背篓出门到村口,宝仁夫妻已经在骡车上等着了。


    孟家就在清福镇,这几天宝仁天天送秋华年去镇上,孟福月时不时跟着回娘家串门。


    秋华年坐上车后,宝仁一扬鞭子,骡子小跑起来。


    骡子后面拉的板车没有车厢,只有一个底和两侧的扶手,下面垫着稻草,初坐时还感到新奇,坐久了就会觉得颠人。


    但无论如何,都比步行强上十倍。


    孟福月和秋华年的关系越来越好,一点都不觉得送秋华年麻烦。


    毕竟华哥儿实在是太会做人了,只要搭车一定顺带塞点小东西,这几天家里小孩嘴里糖就没断过。


    虽然送人是族长亲口答应的,他们也愿意送,但一段关系有来有往才让人觉得舒心不是?


    秋华年到镇上的纸笔铺子,把背篓放下,店主王诚已经准备好了纸笔和几色颜料。


    “每年清明前后,都是祭纸卖得最好的时候,哪怕再困难的人家,也愿意买点好东西,求祖先保佑。”王诚给秋华年说,“在县城里,讲究的人家看不上香火铺子批量印的祭纸,便会专门请人画。”


    “但县里请人画画价格太高,少说也得五十文,很多人有心无力,这就是其中的商机了。”


    “我不求你画的多好,只要比印出来的清楚就行,一张画给你八文,别嫌少,不是我自夸,这门生意得有门路才能在县城卖得出去。”


    秋华年点头,打量已经裁好的一厚叠纸,纸张用的是较为便宜的夹连纸,裁成和现代a4纸差不多大小长方形,画只需占三分之一的地方,余下留着让顾客自己写祭词和吉祥话。


    “东家需要多少这样的祭纸?”秋华年问他。


    王诚不明所以,“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知道画画是慢功夫,所以只希望秋华年尽量多画一些。


    秋华年换了个问法,“今年清明你估计最多能卖出去多少张这样手画的祭纸?”


    王诚能想出这个主意,自然做过调查,“我打算卖十五文一张,估摸着最多能卖出去二三百张,但哪有这么多画给我卖。”


    秋华年笑了笑,“那就画三百张吧。”


    王诚怀疑秋华年是没听懂自己的话,还有三天就是清明了,三百张?来得及?!


    “我先画几张,东家看看行不行。”


    秋华年说完就拾笔开画,梅兰竹菊、锦鲤仙鹤迅速在不同的纸上成型,王诚只准备了墨色、朱红和靛青三种颜色,秋华年将它们巧妙搭配,有浓有淡。


    一刻钟后,八张纸全部画完了。


    “这种完成度可以吗?”秋华年问目瞪口呆的王诚。


    王诚没听过完成度这个词,但能理解大概意思,“可以,太可以了!”


    当画幅变小,加上其他颜色后,这个哥儿的画也更好看了。


    印画不如手画好,是因为印画印不出浓淡变化,还容易串色糊墨,所以王诚对秋华年的要求很低,只要稍微画得像个样子就行。


    但现在,看到秋华年的成品,王诚甚至觉得,他可以提高售价,和那些专程请好手精细画的高档祭纸打擂台了!


    王诚花了几秒压下躁动的心,告诫自己不要好高骛远,抓住市面上的缺口,薄利多销才是正道。


    反正这个哥儿画的比印的还快,卖出去的多了,一样赚得多!


    王诚震惊于秋华年的绘画速度,秋华年只是笑笑,没有多解释。


    上辈子他画这几张图少说画了上百遍,早就画吐了,闭眼都记得下一笔的走向。


    手掌大小的画不需要太多细节,两三分钟画一张岂不是手到擒来?


    他又不追求什么意境,什么艺术,只想做一个无情的赚钱打印机。


    除了卖糖,秋华年一整天都在铺子里画画,王诚越看越高兴,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捧的铜钱,殷切地给秋华年沏了茶,中午还专程去食肆花八文钱买了一碗大肉面犒劳他。


    画完一百张,秋华年收手,“我先回去了,明天和后天再各画一百张。”


    王诚不急,反正祭纸一天卖不完,“这一百张我先送到县里卖,其余的等你画好再送。”


    王诚高兴,给钱也爽快,点数过画好的祭纸,直接给秋华年结清了这一百张画的钱。


    八文钱一张,一共八百文钱,加上今天卖糖的收益,秋华年马上又能攒出一两银子了。


    他心情愉悦地买了一斤猪肉,又去豆腐坊买了一块豆腐,打算回家做豆腐炖肉吃。


    下午五六点,不那么浓烈的太阳下,健壮的骡子小跑着,拉着满载而归的人返回家中。


    清福镇路口,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看着渐行渐远的骡车,压低声音交谈。


    “今天又买肉了,真是出息了。”


    “会做糖,会画画,以前怎么没见他有这能耐,吃里扒外的东西,在家时肯定藏着。”


    一想到秋华年赚的钱他们花不到,这两个上梁村来的秋家人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早知道秋华年有这个造化,他们怎么可能才两斗高粱就卖了他!这些钱和肉明明都该是秋家的!


    “我看他是铁了心,不会和我们回去的,只要他不松口,我们就算骗回去也留不住,毕竟杜家村不是好惹的……”略年长的男人眯起眼睛,他是秋华年的堂哥秋富。


    “大哥,那怎么办?听说杜云瑟还有五六天就回来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来不及了。”秋华年同父异母的弟弟秋贵问。


    秋富心里也有些焦急,突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下午看见的秋华年的脸,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留不住,那就远远地卖走。”


    “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认识一个人牙子,专收好看的哥儿运到南边去卖,我看华哥儿那张脸是有这个造化的。”秋富越说越觉得可行。


    “我先和人牙子说好,一得手就立即装车运走,杜家村的人来问,就说他是自愿去南边享福的,找不到本人作证,哪怕闹起来也是咱们占理。”


    秋贵觉得这个主意好,转念又发现不好办,“可这些天他出村一直有骡车接送,我们总不能潜进杜家村绑人吧?”


    杜家村人住的密集,秋华年家前后左右都有邻居,根本不可能得手。


    秋富笑了,“别急,三日后就是清明,家家出去上坟祭祖,杜家村的人不可能一直跟着他,总找得到机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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