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自己的面板，慢吞吞地说：“我的通用币早就花完了。”
喻止一碗水端平地说：“那你也是个穷光蛋。”
“……”
庄定沉默了，他感觉到了，但这感觉并不好。
他嘴唇抖了抖，又问：“那怎么办啊？喻警官。”
喻止往他嘴里塞了两根牛肉干：“吃吧。”
“不收你钱。”
牛肉干是咸口香辣的，庄定尝到牛肉干的味道后，味觉暂时压制了听觉与视觉，他吞了吞口水，迟钝的大脑缓慢转动起来。
喻止背起郭强的书包，快步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
后院一如既往，草坪中间是一条石板小路，没有人，没有蟑螂，更没有蟑螂人。
郭强不在后院。
喻止转身往外走，开口道：“走了，去找郭强。”
陆黎明立马问：“喻哥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喻止嗯了声：“应该在天台。”
陆黎明：“为啥？”
喻止：“他想晒太阳。”
陆黎明惊了：“蟑螂还要晒太阳啊，不愧是污染源。”
路过墙上的汤勇，汤勇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似的，往墙角缩了缩，离喻止更远一些。
他的脑袋愈发趋向于三角形，眼球高高凸出，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越来越靠近蟑螂甲壳的颜色。
喻止立马问系统：“系统，清除污染源后，精神污染会消失吗？”
系统：【请自行摸索！积极完成任务！】
喻止眉梢微挑，又是这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换一下，像自动回复似的。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喊了声汤勇。
见汤勇没有任何反应，喻止没有犹豫，抬脚往外走。
庄定小声问：“喻警官，汤、汤哥他……”
喻止：“先找污染源。”
如果除掉污染源后精神污染会消失，汤勇可能还有救。
如果除掉污染源精神污染仍然存在，那么就更不用去管汤勇，现在就可以把他看成是个死人了。
知道庄定这会儿脑子不清楚，喻止没有多解释，径直走出605。
走廊上，空中蠕动声与窸窣声比之前愈发响亮。
喻止嚼着牛肉干，快步走向楼梯口，看到楼道的场景后，脚步顿了顿。
楼下所有的蟑螂人似乎都走了上来，除去刚才遇到的四只，又多了两只，看起来都是公寓楼住户的打扮。
它们站在五楼与六楼的转折处，像是所有住户聚在一起看热闹似的，嘀嘀咕咕的聊着天。
喻止扫了眼，其中没有管理员。
他听不清蟑螂人们在说什么，因为楼下的小蟑螂已经漫到了四楼，如同白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涌动，发出侵蚀人理智的沙沙声。
不仅如此，楼道左右两侧的墙面上也爬满了小蟑螂，正在向天花板和走廊方向咝咝蠕动。
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是蟑螂，仿佛它们即将占领整个世界。
喻止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陆黎明和庄定说：“受不了就闭眼，天台很快就到了。”
陆黎明一听这话，毫不犹豫地拉住喻止的衣角，飞快闭上眼睛。
庄定反应慢一些，看见了楼道上的模样才忙不迭地闭眼。
喻止抬脚往前走。
随着他的靠近，墙上的小蟑螂涌动得更厉害了，朝着远离他的方向爬动。
喻止生平第一次觉得视力好不是件好事。
他清楚地看到了墙面上蠕动的小蟑螂不止一层，它们是交叠起来的好几层。
每走一步，最外面的那一层小蟑螂便簌簌地往下落。
头顶像是在下一场令人作呕的蟑螂雨。
脚下则是泛滥成灾的蟑螂洪水。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宛如一张无形的网，整个空间都是黏稠沉闷的，每一次呼吸，每一道脚步都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
“咝咝沙沙——”
“咝咝咝沙沙沙——”
声音无孔不入，劈头盖脸地涌入身体。
庄定试图用手捂住耳朵，但这些声音穿透了他的手掌，不停地往他脑子里钻，啃噬着他的思维与理智，侵蚀着他的人所剩无几的判断力。
庄定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颤抖地迈上一级又一级台阶。
到了吗？
怎么还没到？
他真的有在往上走吗？
“哒——”
“哒哒——”
这是周围小蟑螂不停往下掉的声音，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脑袋越来越痒，仿佛有数不清的小蟑螂在他头上孵化、爬动，然后不停地往下掉。
庄定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无尽的噩梦。
他想喊喻警官，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嘴里有东西。
庄定身体一僵，他嘴里的是什么东西？
他在吃什么？
是蟑螂吗？
这里到处都是蟑螂，蟑螂掉进他嘴里了吗？
庄定干呕了一声，口腔里的东西却掉进了喉咙，食管被摩擦的触感仿佛是蟑螂爬过。
“啪嗒——”
庄定听见了自己理智断弦的声音。
他的身体内外都被蟑螂吞噬了。
庄定睁开眼睛，举起刀砍向周围，“铛”的一声重重砍在了楼梯扶手上。
掌心被震得发麻，庄定感觉有数不清的小蟑螂顺着刀爬到了他的手上，又沿着他的手掌往身上钻。
庄定想叫出声，但被恐惧扼住了喉咙，他用力甩开手上的刀，拿出打火机和发胶喷雾就往手上喷。
喻止在听见庄定砍楼梯扶手的动静后，就第一时间转身。
“庄定！”
但是庄定眼球凸出，神情癫狂，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听不见他的话。
他伸手去拉庄定，庄定似乎把他也看成了蟑螂，慌忙地躲开，还用火喷他。
下一秒，只见庄定踩空了台阶，斜斜地栽向楼下。
“咕咚——”
像是掉进了黏稠的水里，庄定的身体眨眼间便被蟑螂被淹没。
喻止抿唇，转身拉住陆黎明快步往上走。
陆黎明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从声音猜到了庄定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认识庄定没多久，但认识的人突然死在身后这件事，对他仍然有不小的冲击力。
陆黎明哆哆嗦嗦地把身上的酒精和打火机交给喻止：“喻哥，这些还是你用吧。”
“我怕等会儿我疯了自己烧自己。”
喻止接过东西，感受到他格外冰冷的体温，提醒道：“陆黎明，你还欠我一栋房子。”
陆黎明微微一怔：“对……我还欠你一栋房子。”
喻止：“是不是感觉更穷了？”
陆黎明恍恍惚惚地应了声，脑子好像更清楚了点。
他攥紧喻止的衣角，难以置信地说：“喻哥，负债的感觉比当穷光蛋还好。”
“……”
喻止嗯了声，继续说：“别忘了，你还得开车载我去首都。”
陆黎明用力点头：“没错！我不仅欠你钱，还欠你苦力活。”
他精神抖擞，语气带了丝兴奋：“我！负债累累了！”
喻止：“……”
去天台需要多走半层的楼梯，走过楼梯转折处，终于看到了天台门。
天台门是开着的。
墙壁上的小蟑螂没有往天台爬，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令它们不敢靠近。
“到了。”喻止对陆黎明说。
天台上阳光明媚，天朗气清，地上铺洒着斑驳的光影，宁静惬意，和公寓里面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喻止握紧手里的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见了细微的咔咔声。
他循声走过去，看到了一个破了的不锈钢不锈钢水箱。
一只巨大的蟑螂卡在了不锈钢水箱里，它身体的上半部分在外面，软趴趴地往下垂，垂落的正下方地上是一个白色蟑螂人，他缩成了一团，身上都是透明粘稠的液体。
一阵微风拂过，白色蟑螂人身体颤了颤，仿佛闻到了什么气味，身体缓缓朝向喻止。
喻止眨了下眼，白色蟑螂人飞速朝他冲了过来。
这速度比之前遇到的所有生物都要快，“嗖”的一下就靠近了十几米。
喻止脸色变了，螂灭称号还开着。
他就说一路过来螂灭称号怎么用的那么顺，合着无效的1%留给了污染源！
喻止一把推开陆黎明，喊道：“分开跑！”
陆黎明拔腿就跑。
白色蟑螂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直直地追向喻止。
喻止猜到他会来追自己，毕竟这些蟑螂觉得他很香。
但看到白色蟑螂人连眼睛都没睁开后，忍不住在心里疯狂骂脏话。
我是你妈吗？！
眼睛还闭着就来找奶喝了？！
忽地，后背刮来一道寒风。
喻止当即侧身，本能地往旁边一滚。
“砰——”
白色蟑螂人扑到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水泥地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喻止刚才要是没躲开，这会儿没死也残了。
另一边，陆黎明见白色蟑螂人差点儿追上了喻止，咬了咬牙，大声喊道：“郭强！”
“你小子敢不敢来追我！”
“你追个e级体质的算什么好螂？有种来追我，我可是a级的异能者！”
陆黎明的话让白色蟑螂人有了些许反应，他没有去追陆黎明，而是伸手抹去脸上的黏液。
喻止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是人类的脸，是郭强的脸。
但又和郭强以前的模样有些许差别，像是郭强plus版，长得更立体更健壮了。
他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是一双没有眼白的非人类的眼睛，似乎是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带着些许茫然。
“郭、郭、郭强……”
他吐字有些含糊，像是咿咿呀呀学大人说话的婴儿。
不远处的陆黎明还在挑衅：“郭强！你、你过来啊！”
白色蟑螂人学着他的话：“郭、郭强……”
喻止看他对这两个字有反应，试探地喊了他一声：“郭强。”
郭强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郭、强。”
这一次的两个字，字正腔圆，吐字清晰。
喻止继续说：“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了吗？”
“你叫郭强。”
说着，他把书包的学生证扔到郭强面前，重复道：“你叫郭强。”
郭强低头，看到学生证上的照片，空白的大脑闪过无数纷繁杂乱的画面。
他看不清那些画面是什么，但听见了画面里的声音，都在叫他郭强。
他喃喃重复道：“郭、强、郭强、郭强……”
“我叫……郭强？”
喻止：“对，你叫郭强。”
郭强重复：“我叫，郭强。”
他不再带有攻击性，脸上写满了迷茫，因为是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的姿势，乍一看的话，感觉他还有些呆傻。
喻止缓缓往前走了一小步：“郭强，你还记得我吗？”
郭强看着他，十分困惑：“你、你是……”
喻止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语气温柔：“傻孩子。”
“我是你爹啊。”
陆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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