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和你说了吧?”


    “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是我正好想和你说的。”


    “……去喝一杯?”


    ……


    商泊云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演奏会上坐在他们身后的女人和江麓是旧相识,且今晚两个人还有约。


    能准确说出江麓演奏的曲子,也许是以前一起练琴就认识的。


    还认识她的爸爸——真行啊,江麓。


    商泊云忽然就升起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他的神色阴沉了下来,可到了这时候,人又重新变得格外从容。


    有工作人员从这条走廊上经过,同江麓打招呼时,会用好奇又善意的目光悄悄打量谭映雨。


    向来独身的青年旁边出现了个一看就关系不错的异性。


    乔叙简直要笑出来了。


    看商泊云吃瘪实在难得,和周琅那只狐狸都能谈笑风生的,在乔公子这里统一归到衣冠禽兽一类中去。


    “江老师,演出很成功。”乔叙走向前去,铲子该挥还得挥,“恭喜。”


    粉色的玫瑰花束大剌剌地出现在了江麓眼前,乔叙眼神真挚,信口开河。


    “在花店看到这捧花的时候,就觉得它很适合你。”


    实际上,乔公子每次送人花都是这句台词。


    谭映雨目露惊讶,这个话,怎么不太像一个乐迷会说的?


    一大捧粉色的玫瑰,谭映雨觉得有些奇怪。


    “别添乱。”


    商泊云的声音在乔叙身后凉凉响起。


    乔叙被商泊云扼住了命运的后脑勺,生生止住了步伐。


    “好像打扰到江老师了。”商泊云看着江麓,没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情绪——内疚?不安?慌张?


    没有。只有平静。


    商泊云牙关咬碎,语气却越发慢条斯理。


    “没看到江老师有约了吗?”他径自抽出几支艾莎玫瑰,放在了谭映雨手中,“相亲还是约会?但江老师没什么经验,想必什么都没准备。”


    谭映雨皱眉,这人方才看着斯文得体,这会儿说话却夹枪带棒的。


    她有些犹疑地接过花,从荒谬的气氛中读出了点不寻常的意味。


    乔叙觉得商泊云是真的狗。


    花是他买的吗就把爪子伸了过来?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江麓神情不变,回身向谭映雨介绍,“商泊云,乔叙。”


    “这位是谭映雨。我老师的女儿。”


    商泊云冷哼了声,果然。


    简单的几句“你好”,就算认识了。


    “今天时间太仓促了,明天下午你有空吗?”江麓看着谭映雨,面露歉色,“特地从京市过来,总不能只喝一杯酒。”


    喝酒可以闲聊,可以吐露更亲近的话,餐桌上要说的事情就会郑重许多。


    谭映雨知道,这是婉拒的意思。


    还是那个温和疏离又挑不出错的性子,谭映雨不免有些失落。


    一直盯着江麓的商泊云忽而勾唇笑了,冷冷的。


    “去喝酒?”乔叙脊背一寒,在这一刻福至心灵,“延乐路?”


    谭映雨有些意外地看向小粉人。


    乔叙笑嘻嘻道:“一起?那儿我熟。替江老师尽尽地主之谊。”


    ——这都是商泊云欠他的。


    谭映雨耸耸肩,小粉人看着还挺逗,有个酒搭子也不错。


    “介意我再叫个朋友吗?”她想了想,又道。


    乔叙只要不应酬,就是社交恐怖分子,自然无可无不可。


    两个人一拍即合,乔叙感到背后的凉意一松。


    “我和江老师就不去了。”商泊云垂着眼,“关于刚刚的演奏,有些地方想问江老师。”


    乔叙真的很想拆穿商泊云现在这副彬彬有礼的嘴脸。


    谭映雨对于钢琴的兴趣本就不大,闻言点点头:“那明天再见,江麓。”


    “明天见。”江麓没看商泊云。


    花也送不出去,乔公子倒不觉得可惜,扛着那束艾莎玫瑰和谭映雨一块走了。


    “你朋友也是京市人吗?”乔叙听出了她那口京片子。


    “长洲本地人,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他也挺爱喝酒,延乐路就是他推荐我去的。”


    “没准我认识。”乔叙来了精神,延乐路酒吧一条街,乔公子的名声委实响亮。


    谭映雨笑道:“还真说不定。他姓周,周琅,你认识吗?”


    乔叙身子一僵,想要跑路,回过头来,又对上了商泊云幽幽的目光。


    ——这都是商泊云欠他的!


    碍事的人走了,商泊云立马就不装了,将江麓带到了休息室里。


    门轰然关上,江麓抬眼看他。


    下一秒,人就一道倒在了长长的沙发上,几个小时之前,江麓还在这儿和经理说话,有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偶尔有脚步声落在门外的地毯上。


    房间里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


    商泊云积攒的怒气转瞬间就出现在了脸上,他表现得风平浪静要得益于生意场上的虚与委蛇,现在四下无人了,他开始暴露本性。


    “江麓,我要是今天没来,下周是不是就要收到你的婚礼请柬了?”商泊云吃醋如吃火药。


    江麓用那双漂亮且潋滟的看着他,说话的语气却冷冷淡淡:“你不是要问演奏的事情吗?”


    真从容。


    商泊云被激得心烦意乱,劣根性又作祟,于是毫不犹豫俯身亲了下去。


    他居高临下,宽阔的手掌箍住了江麓的手腕,彼此太契合,所以知道怎么快速取悦对方。很快,那双漂亮的眼睛又雾色朦胧了起来。


    这下就不止他不冷静了。


    要放在往日,商泊云是很开心的,但是今天没有,他依然愤怒,是因为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吗?可他们这种关系,本身就不具备任何契约性,江麓要和别人在一起很正常,所以他为什么生气?


    商泊云想得到更多,以期弥补内心的不平。


    江麓没想到商泊云居然在休息室就敢这样。


    出于某个极为糟糕的“治疗”回忆,他讨厌这种被强制束缚的感觉。


    青年从下意识的动情中抽离,毫不留情地抬脚踢了过去,商泊云反应很快,另一只撑在身侧的手迅速抓住了江麓的脚踝。


    皮鞋险险擦过大腿,留下一点很淡的痕迹。


    笃笃——敲门声忽然响起了,江麓身子一僵。


    “江老师?您还里面吗?剧院这边要清场了。”


    落在他脚踝的力道更大了,商泊云一脸不虞,等待他的回答。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没反应,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麓近乎条件反射地悚然。


    “我休息一会儿再走,到时候钥匙我单独留在保安室。”


    门外的人发出了小小的惊呼,以为自己打扰到了他休息,匆匆说了句“好的”,脚步声离去了。


    现在,就真的只有江麓和商泊云在这了。


    “你要做什么,商泊云?”江麓感到自己被焦虑包裹,“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里面这样吗?”


    “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商泊云倒打一耙。


    他松开了江麓的手腕,毫不意外地又碰到了那串菩提:“江老师,和人相亲,不觉得自己很不道德吗?”


    他握着江麓脚踝的手却没松,掌心往上,停在了膝盖上,摸到了关节清晰的轮廓。


    他不轻不重地摁了下去:“那个女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吗?朋友?”


    商泊云近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两个字,终于找到了自己不开心的理由。


    “第一,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不公开。”


    商泊云当然知道,况且床伴这关系也没什么好公开的。


    他凝视着这张漂亮的面孔,想说的话忽然就梗在了喉头。


    傻狗一样,问了商红芍女士的意见就热血上头了。商泊云心想,你知道江麓怎么想的吗你就搁那儿激动。


    不开心。


    “第二呢?”商泊云虎视眈眈。


    “第二,不是相亲。”江麓眉眼越发冷淡,“谭映雨是我发小,总要正式请她吃一顿饭,然后解释清楚的。”


    “解释什么?”商泊云的手终于都松开了,将人拢到了自个儿身前。他身上的木质香也飘了过来,是很沉静的味道。


    他隔着薄薄的镜片看他,不说话时,和这款香水的气息奇异的合宜。


    江麓的长睫颤了颤,不露痕迹地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解释相亲是长辈的要求,我无意耽误她的时间。”


    也就是说,并不会和谭映雨说明自己的性向。


    商泊云捕捉到问题的关键了。


    “商泊云”和“江麓”存在不同的背景条件。


    这是他解题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商泊云下意识地反思,毕竟一道数学题的小条件总是很多,要全部满足,才能求解。


    他的情绪落了下来,耐心重新生出。


    “我还以为你要违反床伴的基本法。”


    商泊云的语气柔和了起来,他上前,握住了江麓的手,江麓的体温渡了过来,比他的要凉许多。


    江麓睇他一眼,声音平静:“我们只是约定了不公开、各取所需,什么时候还立法了?”


    我立的,暂且在本州实行,联邦政府无权干涉。


    商泊云哼笑一声,岔开了话题:“我买了花送你。”


    他强调了下“我”,仿佛和乔叙较劲一样。


    “你也不要吗?”


    商泊云将身子低了下来,沙发上与人双目平视,那种因眉眼浓烈而产生的攻击性便弱化了很多。


    江麓一怔,忽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商泊云也送过他花。


    怎么可能,记错了吧?


    他那个时候那么讨厌他。


    江麓的人生以十七岁为分水岭,十七岁以前的事情,必须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冷眼回看,才不至于沉溺其中。


    他的焦虑需要一个出口。


    江麓撩起眼皮望着他,神情似笑非笑:“所以,我的花呢?”


    商泊云嘴角一弯,他握着江麓的手,将人带了起来。


    “我带你去看。”语气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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