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我可不会惯着你
蒋寓应对发疯鹅群的经验是比林资强点的, 强就强在他跑得快。
五十公斤越野,蒋寓没拿过第二名。
人除了不好抱, 然而压力分散,其实是比训练时负重轻点的。
何况蒋寓不需要抱着林资越野五公里那么长,他只需要找个遮挡物,让鹅群过不来,等着鹅群散开就行。
蒋寓抱着死死搂住他脖颈的林资,朝着村边已经不住人的土房子走去。
蒋寓利索地打开破旧的大门, 反手把气势汹汹的鹅群关在外面。
被挡下的鹅群扑棱翅膀,无能嚎叫。
这是之前收养蒋寓的老婆婆的家,蒋寓复员后,村里重新给蒋寓批了地,蒋寓另起了自己的新房,早就不住这儿了。
蒋寓带着林资从土房后面翻过去,追击的鹅群彻底不见了踪迹。
蒋寓做好事是不要求回报的, 但是林资翻脸翻得快得超乎他想象的。
蒋寓一手拉着被鹅群吓得回不过神走路慢吞吞的林资,把他交到地里干活的邢寒时。
泪珠在漂亮清透乌眸打转转, 忍住不让它掉下来的林资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哥!”
邢寒放下镰刀, 把林资从蒋寓手里接过来, 安抚地揽住林资的肩背,“怎么了?”
邢寒是不太相信蒋寓会因为昨天的事对林资打击报复。
且不说蒋寓不是那样的人。
主要是林资没啥坏心眼只是想偷懒不干活,告状还把自己告了进去, 到现在老村长都以为别人偷摸占林资便宜,根本没对蒋寓和薛宁笙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
林资真的被吓到了, 哭得喘不上气,自然说话就更费劲儿。
林资努力让自己用最简洁的语言让邢寒了解前因后果。
然后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薛宁笙, 眼睁睁看见林资泪盈盈的乌眸转向一路把人拉过来费力不讨好的蒋寓,柔嫩红润的唇角下撇,指着蒋寓欲语还休委屈坏了的模样。
薛宁笙挑眉看向蒋寓,“哦?”
薛宁笙不说这个“哦”字就单单是这个挑眉都意味深长。
蒋寓震惊地看向隐隐把矛头指向自己的林资,黝黑的面皮涨红,连连摆手,“跟我没关系,林资用小石子砸大鹅,把大鹅惹急了追他,我是救他的。”
蒋寓也没冤枉林资,他确实看见林资踢小石子踢到鹅群里。
大鹅这个物种攻击性强,你就算跟它对视一眼,它都能莫名其妙发疯啄人。
林资踢得石子不大,但谁又能说得准不是这个原因。
蒋寓把锅还原事实原原本本又盖回林资头上。
林资一下子眼泪流得更凶,沁着水色的乌眸看向蒋寓都带上指责的意味。
林资轻薄的眼尾晕着红,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白里透粉的雪腮上,说不出的委屈和控诉。
蒋寓被林资这眼神看得没了章法,仓促怯弱地低下头。
确实跟他没关系啊。
还好邢寒对林资的了解多点,林资不是乱扣帽子的人,可能蒋寓真的做了什么让林资讨厌的事情也说不定。
尽管蒋寓可能是无意的,毕竟林资小毛病多,说不清蒋寓哪儿就让他不高兴了。
“别哭了”,邢寒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拭去林资脸上的泪痕,“你自己说。”
邢寒的威慑力还大点。
林资刚进七曜村时,知青们的安置工作还不到位,吃饭都是问题,别说洗澡了。
知青们就聚在一起商量去七曜村的河边简单清洗清洗。
城里人爱干净。
做了五天火车,再是天仙也该臭了。
林资也去了。
哪怕是夏季,河水也是表面暖,林资开始把脚放下去时还没什么,越往里面走水越深越凉。
林资底子弱,没大会儿功夫就被冰凉的河水冻得腿抽了筋儿,淹进水里怎么都浮不起来。
城里没河有游泳池,可常年进游泳池的城里人也没多少,算下来没几个会游泳的。
是路过的邢寒跳下河把林资救了上来。
林资本来就小,窝在身量高的邢寒怀里就更小。
知青要是真的出事,七曜村就摊上大麻烦了。
邢寒只能把这团被水打湿的小猫崽抱回家,给了换了身新衣服,又给了他煮了碗热乎乎的红糖姜水。
从那儿以后林资特别依赖邢寒,还非要认邢寒当大哥。
没人知道邢寒怎么想的,反正自从林资认了邢寒当大哥,七曜村里紧着邢寒的好东西,大多都转个圈到了林资手里。
邢寒给林资当大哥?林资给邢寒当大哥还差不多。
没人见过大哥还要帮小弟割麦子的。
邢寒对林资好得没得说,林资在邢寒面前也乖也听话。
邢寒问林资,林资就强压着哭腔,把两颗压碎的鸡蛋从衣服兜里拿出来,抽抽搭搭道:“哥,我给你带的煮鸡蛋,被蒋寓压碎了。”
不是蒋寓压的。
但是跟蒋寓脱不了关系。
蒋寓手劲儿大,林资那身皮肉软嫩得跟水儿似的,蒋寓难免抱的时候更用力,不小心把林资的两颗鸡蛋给挤碎了。
话又说回来,那个时候蒋寓知不知道林资身上有鸡蛋都是个问题,而是被林资连带鹅群攻击的蒋寓不但没凶罪魁祸首的林资,还把林资全须全尾带回来了。
蒋寓是又无辜还又是林资的救命恩人。
林资不但没句感谢,反而因为两颗压碎的鸡蛋小题大做上了。
换成其他人,早对林资这副白眼狼的态度阴阳怪气,说不准还要动手。
然而蒋寓脾气是真好。
平时习惯性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别说现在跟自己还真有点关系。
弄清林资哭得这么凶的原因,蒋寓心里立马就有了歉疚,还给林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衣服兜里有鸡蛋。”
林资不领情,趴在邢寒怀里哭。
邢寒真不知道林资还能给他煮鸡蛋,林资会不会点火他都不知道。
“别哭了,也别抱着我”,邢寒稍稍推开搂着自己的林资,“我身上都是汗。”
邢寒身上被日头晒得燥,林资抱着他热气传过去,林资又得难受,难受了又要哭。
林资抹着泪儿离邢寒远了点,吸着鼻子仰头看人。
邢寒轻抬下巴,点了点林资手里的两个鸡蛋,“不是说给我吃,你剥吧。”
林资愣了愣,倒是乖乖地开始剥鸡蛋。
三个大男人就在大正午的日头下,看着林资葱白的纤指剥掉鸡蛋外面淡粉色的壳,露出跟林资手指一样嫩得出水的鸡蛋白。
压碎的鸡蛋,再怎么剥壳,也避免不了上面留下的鸡蛋皮。
邢寒根本不在意,等林资剥得差不多了,握着林资的手腕,低头咬住林资手心里的鸡蛋,吃了下去,“压碎了也能吃。”
林资眨巴眼睛,濡湿的睫毛上坠的水珠被热气蒸发,只是蒲扇似的睫毛还一缕缕的粘着。
林资目的是给邢寒带饭,过程是被蒋寓压碎,结果是邢寒吃不到饭。
现在邢寒把压碎的鸡蛋吃了。
林资矛盾纠结的地方迎刃而解。
邢寒抬手用袖子抹去林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懒懒掀开眸子,“还哭吗?”
林资摇摇头。
邢寒都吃上饭了,他还哭什么哭。
“回去吧”,林资不干活待在地里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让林资从家里待着好好玩,“过两天厂子准备带工人去公园玩,给发了票不要钱可以带家属,过两天我带你去。”
林资瞬间高兴起来,“真的吗?哥。”
邢寒点点头,顺便道:“等从公园回来,差不多你就去供销社上班。”
林资现在麦子不用割,还能去公园玩,玩完之后去上一个特别轻松的班。
林资的日子有盼头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蒋寓说林资是小孩,一点也错不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脸上的表情跟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现在又开始黏人。
林资回去也没什么好玩的,顶多把冰在井里的西瓜吃了,要不然就是喝邢寒给他买的麦乳精和其他小零食。
现在薛宁笙把自己的麦乳精让给了快把自己哭干的林资,林资捧着薛宁笙的水壶喝冲泡好的麦乳精,更想跟邢寒待在一起。
邢寒没说什么,让林资找块阴凉待着,别晒迷糊了。
林资自觉自己身体没弱得那么过分,不至于晒晕,还是老老实实躲在树根底下。
不一会儿薛宁笙也过来,跟林资并排做着。
薛宁笙跟林资不一样,薛宁笙是真有文化,他本来就不用干这些农活。
薛宁笙一来,老村长就给薛宁笙安排了去村里给小孩子教书的工作,一样有工分拿。
偏偏薛宁笙不肯干,他宁愿下地。
反正要是林资,林资肯定就去了,就是林资学习忒是个问题,误人子弟都是小的。
林资自觉除了昨天给薛宁笙告过状,跟薛宁笙并不太熟。
尽管他跟薛宁笙在一个小队干了很长时间农活。
薛宁笙倒像是自来熟,主动跟林资搭话,“林资,我从城里带的麦乳精甜,还是你哥给你买的麦乳精甜?”
说实话,林资觉得都挺甜的。
说不上来谁的更甜。
林资在心里犹豫比较,被薛宁笙看成林资喝自己水壶里的麦乳精还不愿意搭理自己。
薛宁笙的性格跟他文雅的长相截然相反,不然随便一个男同学污蔑他,他老子爹不由分说抽了他一巴掌后,薛宁笙连句解释都没有,就千里迢迢来到七曜村,接受他爸那个所谓的改造。
薛宁笙心里是不服气的,更确切来说,心高气傲。
他跟那个小男生确实没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只是那个小男生看出他喜欢男人,时不时言语挑逗,肢体接触。
薛宁笙不喜欢那个小男生,但是这个年代很少有人会直接表露自己的性向。
换句话说,薛宁笙很少见过同类。
更别说同类还认出自己是同类。
薛宁笙确实对那个小男生很感兴趣,结果,被小男生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洗出来的照片污蔑他,勒索他家钱的时候,薛宁笙心里只剩下恶心。
薛宁笙以为自己遇上的是不顾忌世俗做自己的人,骨子里的反叛精神终于得到喷张的时候,没想到小男生只是个胆小鬼咬死自己不喜欢男人,是被他强迫的,灵魂和品格都烂透了。
薛宁笙不得不承认,那个小男生要是有担当些,尽管他不喜欢那个小男生没什么特点的长相,他也会对那个小男生多份欣赏,说不准日久生情真的会跟他好。
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薛宁笙真是庆幸尽早看透了那人的真面目,没让他继续恶心自己。
薛宁笙来到七曜村也没什么,老师这种体面的工作他也不想做,同性恋是病是违法,他这个犯罪分子还是不要带坏别人了。
他爷爷派蒋寓监视他也没什么,薛宁笙只觉得蒋寓为了那么个恩情舍弃大好前途到这个破村子盯着他,纯纯脑子有病。
反正他不会做这种犯傻的事,何况蒋寓在这个村子根本不受待见,自己找罪受。
薛宁笙信奉不跟傻子争长短,也不搭理蒋寓那个傻子,只是蒋寓一副他一眼看不到自己就可能出去找男人就要违法犯罪的表情看得自己惹火。
平白气死个人。
林资把他俩告到村委会时,薛宁笙其实是爽的。
尤其是蒋寓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爽得薛宁笙想笑,尽管林资只是为了偷懒要工分。
薛宁笙在城里就见过小男生那么一个同类,更别提在这村里。
他能跟谁搞?也就蒋寓生怕自己祸害男人,死盯着自己。
薛宁笙略微一想,蒋寓真跟自己搞上,蒋寓这个直男三观崩坏,他爹他爷气到心梗,薛宁笙脑子都通透了。
但是薛宁笙他只是想想,他是同性恋又不是发情的狗,见到个男的就发情。
要是非要说七曜村有没有同类,薛宁笙不由得看向旁边有点娇气的林资。
林资太黏人了,虽然黏的人不是他,黏的是邢寒。
很少会有男的喜欢跟别的男的搂搂抱抱,薛宁笙不太确定林资一直被家里宠惯得性别观念很少,自觉把自己当成没长大的小孩跟邢寒亲近,还是借着自己唇红齿白单纯的漂亮的脸蛋跟男人亲近占便宜。
后者跟那个污蔑自己的小男生一样恶心。
前者。
林资看起来很像是前者,被自己抓挠下巴瞪过来的乌眸,透着不加遮掩的不高兴。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孩子,一点心机都没有。
薛宁笙自然地收回挠林资下巴的手指,“这么看我干什么?你还没回答我,我和你哥,谁的麦乳精更好喝。”
林资捧着薛宁笙的水壶张了张口。
薛宁笙慢悠悠提醒道:“你要是说我的麦乳精难喝,我就不让你喝了。”
林资震惊且不敢置信。
赤裸裸的威胁。
“那你让我说什么?”林资气愤地大声道:“你这是作弊。”
薛宁笙乐不可支,“不至于吧。”
林资顿时看薛宁笙不顺眼起来,“你怎么又不干活,你又偷懒。”
林资偷懒,喝着甜甜的麦乳精,吹着阴凉下不过分燥热又不冷的温风,觉得美滋滋。
薛宁笙偷懒,他就双标起来。
薛宁笙不以为意,甚至扬唇看向林资,故作惊讶,“邢寒能帮你干活,蒋寓不能帮我干活吗?”
林资被薛宁笙说得晕晕乎乎,秀气的眉毛打结,“邢寒是我大哥……”
薛宁笙接道:“蒋寓还是我相好呢。”
林资乌眸圆润润瞪大,简直不敢相信薛宁笙刚才说了什么。
亲嘴跟相好在林资这里根本不是一回事。
在林资这里亲嘴是薛宁笙和蒋寓偷懒。
相好,这就又涉及林资受到的普世价值观念。
违法犯罪。
薛宁笙微微笑了起来,好整以暇,“你不是看到我和蒋寓亲嘴,这个就是他帮我干活的报酬。”
林资的世界观受到冲击。
麦乳精都不香了。
薛宁笙还没完,佯装迟疑道:“也不知道你给邢寒的报酬是什么,我也没见过大哥帮小弟干活的。”
林资放下了薛宁笙的水壶,漂亮的小花朵负载过量耷拉下来。
薛宁笙真想大笑两声,碍于林资还在旁边沉思,只能抵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林资,邢寒割完麦子,叫你回去呢”,突然出现的蒋寓冲着蔫哒哒的林资道。
林资恍恍惚惚站起来,脚下踉跄,还被手疾眼快的蒋寓扶了把,才稳稳当当朝着远处麦田里的邢寒走去。
林资走远了,听了全程的蒋寓皱眉冲薛宁笙道:“林资就是个小孩儿,你吓唬他做什么?”
薛宁笙眼眸微微眯起,“你还挺护着他。”
蒋寓没对薛宁笙阴阳自己的话计较什么,叹了口气道:“林资不是污蔑你的小男生,你不要这样对他,你会吓到他的。”
蒋寓也差不多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薛宁笙跟那个小男生的事是假的,薛宁笙喜欢男人是真的。
薛宁笙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扬眉示意蒋寓往麦田看,“你又不是林资,你怎么知道林资不喜欢男人。”
蒋寓顺着薛宁笙视线看去。
大概是林资嫌累不想走,割了一天麦子的邢寒委身让林资上来。
薛宁笙幽幽道:“你看林资黏糊邢寒的劲儿,说不准我还给他开了窍,林资就知道他自己为什么喜欢黏着邢寒。”
蒋寓却不赞同,他就是单纯觉得林资娇气。
蒋寓天然对会种地的人有天然的好感,林资年纪小又有种地的技能,娇纵点喜欢黏人也没什么,只是想躲懒罢了,跟喜不喜欢男人有什么关系,
“行吧”,薛宁笙没打算说服蒋寓,毕竟他自己都不确定,转而问道:“你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蒋寓自然知道薛宁笙嘴里那个人是谁。
污蔑薛宁笙的男同学。
蒋寓确实知道,但他不确定薛宁笙要做什么。
薛宁笙耸耸肩,“我现在什么都干不了,我就是想问我家给了他家多少好处。”
薛宁笙被告了之后就连夜扭送到七曜村,那个小男生怎么处理得他都一无所知。
倒是蒋寓半个月就跟薛家通一次信。
蒋寓斟酌回道:“你父亲给他父亲安排了一个国营厂厂长的工作,他…他现在应该在城里当老师。”
薛宁笙勾唇,笑容格外阴冷。
真是吸血的虫蛭。
“哪个厂子?”
蒋寓没有隐瞒。
薛宁笙听完,遥遥往麦田远方越来越小的两个交叠的身影望去。
邢寒的新厂长,真近真巧。
他要是不做点什么,真是说不过去。
邢寒背着林资走到一半路时,林资就趴在邢寒的背上睡着了。
旁人都觉得邢寒救过林资一次,就被林资赖上了。
其实邢寒不这样觉得。
邢寒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留在七曜村,父母都是英雄,也是为了他的安危才把他留在七曜村的。
邢寒不可能去责怪给他生命,尽心尽力给他安排后路的父母。
只是邢寒太孤独了,七曜村的人他都不认识,举目无亲也不过为。
被救的人会对就自己的人产生莫名的情结,反过来,救人的人对自己救下来的人也会有说不清的亲近。
林资是差一口气被邢寒救下来的,当时浑身湿透的邢寒看着怀里湿漉漉的林资,天然生出一种责任感。
林资是他救下来的,是属于他的。
念头一闪而过,快得邢寒都来不及细想。
然后林资越来越黏他,邢寒也纵着,很奇怪,邢寒在林资这里找到了归属,找到他跟七曜村的联系。
会有人因为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这个念头一出来,霸道地铺在邢寒心底,他隐隐感到兴奋的颤栗。
邢寒也离不开林资。
“哥”,林资被邢寒放回床上时,醒了过来。
林资张着殷润水红的唇,小小打着哈欠,乌眸都是茫茫然的雾。
“怎么了?”邢寒半揽着林资。
林资胳膊软软地搭在邢寒的后颈,迷迷糊糊想着薛宁笙的话,噘起嘴巴,含混不清道:“哥,我要亲你嘴。”
邢寒不知道林资的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拒绝道:“不行。”
林资半睁着困倦的乌眸,不悦道:“为什么?”
邢寒淡淡道:“因为你要亲的是我的嘴。”
他的嘴他做主。
第172章 我可会不惯着你
邢寒对付睡糊涂的林资还是很有一手的, 通常来说,只要邢寒现在把林资的小脑袋摁在枕头上, 林资很快就能重新睡着。
然而昨天晚上林资被蚊子咬醒,今早邢寒给林资买了清凉油,打算今天晚上林资睡之前先给他抹上防止他晚上再被咬。
趁着林资还有点意识,邢寒打开清凉油的罐子,对小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的林资道:“把衣服撩起来。”
林资一动不动。
邢寒可以十分确定林资有意识完成他简单的指令,林资不动是懒的。
林资不配合, 邢寒也就放弃让林资动手的想法。
邢寒把林资的小脑袋放到枕头上,果然林资贴在荞麦枕头上蹭了几下,彻底睡着了。
邢寒倾下身体,撑在林资上方,眼帘微垂掠过林资酣然的睡态。
林资睡觉很乖,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邢寒忍不住看了林资一会儿,将手掌覆在林资口鼻处。
清润润的带着温热搔在掌心, 让邢寒感受到林资呼出来的气体。
邢寒没有停留多久,大手往下掀开林资身上的蓝色条纹短袖, 露出林资青涩的胸脯和小腹。
邢寒倒出些翠绿清透的液体,两个掌心搓了搓, 往林资身体抹去。
林资细嫩的皮肤瞬间浸染上珠润的光泽。
邢寒将林资翻了过去, 薄薄的蝴蝶骨微微起伏,连带着中间弧度优美的嵴椎轻颤,邢寒同样细细给林资抹了遍。
邢寒放下林资的衣服, 扒下林资的裤子,将林资两条纤白匀称的腿也涂匀了。
裤子好脱不好穿, 邢寒也没费劲给林资穿上,尤其是林资已经睡熟的情况下, 省得把人折腾醒。
邢寒割了一天麦子也累,手都没洗,径直躺在林资身边也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林资那身细皮嫩肉太招蚊子稀罕,还是清凉油没给林资抹够。
林资半夜又被咬醒,迷迷糊糊地找邢寒的手,嘟囔道:“哥,痒,挠挠。”
邢寒这觉睡得沉,被林资拉着手覆在林资软嫩圆润的屁股蛋时,还是清醒了点,把林资捞进怀里手掌探进他的短袖,用手上的茧子在林资的平滑软腻的后背呼噜了遍。
按照昨晚,又去捉林资的腿。
昨天老实等着被呼噜的林资今天就不乐意,摸摸索索找邢寒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屁股上,“哥,咬到屁股了,屁股痒。”
蚊子也知道找肉多的地方咬。
邢寒的手被林资拽着,果不其然在林资软嫩嫩的屁股肉上摸到凸起的红疙瘩,给他抓了抓。
林资舒服了不痒了,支使邢寒再给他挠挠。
邢寒的做法就是用茧子全给林资摸一遍,痒得狠就摸两遍。
林资肉嫩,邢寒睡得沉下手没轻重,第一遍的时候林资就疼得挣了挣。
林资从邢寒怀里翻出去还转了个身,试图逃离邢寒满是茧子的手掌。
林资不转身还好,转身就正好撞上。
清凉油嗖嗖得那个劲儿,一下子让林资清醒了。
“嗷!哥!”
林资这嗓子不但让自己清醒了,邢寒也完全清醒了。
林资感觉自己被烧起来了。
在林资连哭带比划中,邢寒弄清了事情原委。
邢寒抱起哭得不行的林资到院子里,借着月色从井里打了两桶水。
给林资找了个大盆,把人放进去坐着。
林资的小裤扒了,坦荡荡地露在外面。
林资一点羞耻都没有,林资落水时衣服都是邢寒亲手换的。
林资住在邢寒这里的日子,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是邢寒亲手洗的。
就连林资今天穿的小裤,也是邢寒昨天洗干净晾好,今天早起的时候塞林资被窝里的。
林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邢寒也没觉得。
邢寒拿起瓢从桶里舀起从井里打的冰凉的井水,顺着林资的小腹慢慢往下淋。
林资烧得难受,也只能用这个法子解解。
洗干净等着凉水把温度降下去就没事了。
“好点了吗?”邢寒又舀了一瓢井水给林资浇着。
林资纤秀的指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两个人都低着头神情严肃盯着微微发红的小可怜。
邢寒跟浇花似的,等小可怜喝饱凉水,林资仔仔细细看了遍,又慢吞吞感受着,抬起泪润润的乌眸,“好像好点儿了?”
邢寒点点头,又给林资的小花儿浇了几瓢凉水,折腾了大半夜。
林资抵不住困倦,剩下那点残留的火辣也就不在意了。
邢寒把林资抱回屋重新睡了。
邢寒早起看了眼灶台,林资给他煮鸡蛋没把灶台烧坏确实出乎他所料。
然后林资告诉他自己不会点火,鸡蛋是朝隔壁邻居要的,邢寒就没那么意外了。
邢寒把鸡蛋还给了邻居,邻居说什么都不要。
于是邢寒让邻居这几天给她家男人做饭时多做两份,邢寒割麦子实在顾及不上两人的吃饭问题。
邻居没什么意见热心肠地连连应下。
就这样,邢寒家里两天没开火,都是去邻居家吃的。
麦子割完,邢寒给邻居家送了两斤鸡蛋和一斤白糖全是报酬。
邢寒邻居条件一般,尽管说是拿了最好的招待邢寒和林资,但远远没邢寒回报得多,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邢寒厂子里说要免费带工人去公园是真的,还可以带家属。
邢寒向来不参加这种活动,现在身边有个年纪小爱玩的林资,也就要了两张票去了。
厂子里给准备了大巴车,邢寒早早把林资喊起来去厂子里坐车。
大部分人都是头一次坐车还挺新奇,林资被叫起来太早,睡了一路,等见到公园的人工湖,开始喂鱼的时候才有精神头。
“馒头,热乎乎新鲜出炉的馒头,喷香喷香的白面馒头…”
临近正午喧嚣的叫卖声已经起来了。
只有市里才有公园,到公园来玩的都是远道来的,尤其还赶上周日,除了邢寒厂子的工人还有很多周边学校放假的学生仔们。
小摊小贩最知道怎么赚钱。
无论平时舍得舍不得的,抠搜的大方的,出趟远门也会多花一点小钱。
“多少钱一个?”赶了一早上路的工友饥肠辘辘,听着馒头的叫卖声,闻着麦甜的香气,口腔不由得分泌出津液想要好好饱腹一般。
小贩了解游客的心理,面票不好拿,卖馒头的只有他一家,他出价多少都会把馒头卖完,当然他也不会出价太贵把人吓跑。
饶是这样工友听到馒头两毛一个还是瞪大了眼,“五分钱一个的馒头,你卖两毛,你也忒黑心!”
小贩不慌不忙,嬉笑道:“您有粮票我也卖五分,可您这不是没有么。”
倒也是,粮票多贵重,都是放在家里的盒子藏起来的,丢一张全家老小都吃不上饭。
但馒头两毛一个也太贵了,都能都买一小块肉煸煸油香了。
“小胡,都是出来玩的,别在乎钱多钱少了”,其他工友劝道:“玩不就是图痛快开心么?两毛是吧,我来一个。”
小胡在国营厂上班,工资收入都还可观,就是最近要娶媳妇,又是房子又是彩礼花了不少钱。
两毛一个的馒头在他这里跟抢钱差不多。
小胡看了眼生意兴隆的馒头摊老板,心想,他赚钱真容易啊,不想自己在厂子里得一个个拧螺丝。
算了,来都来了。
小胡掏出两毛钱递给馒头摊小贩,“给我也来一个。”
工人说是出来玩不要在乎钱,然而钱毕竟是一分一厘赚来了,也不敢多花。
一人就买了一个馒头尝尝,没敢往饱了的吃。
顾家的就给媳妇和孩子买了,自己没舍得吃。
看着媳妇和孩子吃的时候笑得那个美那个甜,只觉得自己也吃上刚出炉的大馒头肚子里也饱了。
小胡瞥了眼远处蹲在湖边看鱼的未婚妻偷摸把两毛一个的馒头自己吃了,又花了五分钱买了个窝窝头过去。
“慧慧,我去问过了馒头两毛一个太贵了,想吃馒头咱们回家吃,不上这里冤大头的当,我买了两个窝窝头,我的已经吃了这是给你的”,小胡把手里还热乎的窝窝头递给面前清秀腼腆的小姑娘,“这里窝窝头也一毛五一个呢。”
慧慧显然是个老实顾家的姑娘,虽然肚子确实饿了,闻言却摇摇头,“这里的窝窝头也太贵了,一毛五都够在家里蒸一锅了,反正晚上就回去了,饿一顿也没关系,小胡你退回去吧。”
小胡故作生气,“我怎么能让你饿肚子,你之后是要当我老婆的,给自家媳妇买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小胡强硬地把手里的窝窝头塞进慧慧手里,还摸了慧慧柔软的手背一把。
慧慧有些不自在还是小声对小胡道了谢。
“哥,鱼吃草?”少年音清清亮亮的宛若从湖边掠过涟漪的轻风,沁着青草甜,带着丝丝缕缕的困惑和不解。
慧慧下意识转头,就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牵着一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小少年。
少年手里攥着一把草,估计都是男人给他拽的,因为慧慧看到少年拿草的手是白白嫩嫩的,没有任何被利草划伤的红痕。
男人走到差不多离慧慧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松开小少年的手,淡淡掀开眸子,“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慧慧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鱼是吃草的,而且小少年手里拿的都是鱼会吃的草,她知道。
“看邢寒?”小胡冷不丁出声,把慧慧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小胡有些难看的脸。
小胡真是讨厌死了邢寒,同样的年纪,甚至邢寒比自己还小两岁,偏偏因为父母是烈士,职称比自己高赚得也比自己多。
自己还得在他手底下干活,天天被训得跟孙子似的。
他刚才说馒头小贩赚钱容易,他才是说错了。
赚钱最容易的人是邢寒才对,不说工资,单说补贴奖金,邢寒一年能拿好几百。
他一年工资都没这么多。
要是父母都死了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他真是恨不得自己爹妈都死一死。
“他也是我们厂子里的”,小胡恶意满满给慧慧介绍道:“他人品不行。”
慧慧惊诧,他看着邢寒长得又高又帅的,对旁边弟弟还是什么的也很体贴周到,这样的人人品不行?
小胡见慧慧不信,胡编乱造道:“他脾气不好,接人待物都不行,看谁都冷着脸。”
慧慧恍惚看着邢寒半圈着用草逗鱼的林资,为了避免林资失足掉下去护得很紧,嘀咕道:“说不准是人冷心热?”
小胡见自己未婚妻一个劲儿地对讨厌的人说好话勃然生怒,“他心肠好,大中午的怎么不给他弟弟买饭吃?两毛的馒头他舍不得,窝窝头也不舍得买一个?”
慧慧似乎是被说动了,自己啃起手里的窝窝头。
小胡见慧慧沉默,犹如斗胜的大公鸡般骄傲地挺起胸膛,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他带他弟弟拔草喂鱼就是为了让他弟弟看不见卖馒头的摊子,省那几毛钱。”
小胡控制不住唇角得意的笑,扬声对不远处的邢寒故意道:“邢工,我看那边有卖馒头的,大中午的弟弟饿了吧,您怎么也不买几个填填肚子,都出来玩别省那几个小钱了。”
邢寒赚得比小胡多,小胡心里不平衡,邢寒不买馒头他觉得亏得慌,想狠狠宰宰邢寒。
邢寒只略略看了小胡一眼,没搭话,微微偏头对旁边的林资说了几句什么。
小胡眼瞧着邢寒的弟弟瞪着圆溜溜的乌眸看起来生气的样子,然后邢寒摸了摸他的头站起了身。
离开去的是吆喝卖馒头的方向。
小胡突然松了口气,两毛一个的馒头他想想就心痛。
邢寒赚那么多,肯定要多花点,最好出来这一趟把邢寒攒的钱全花出去才痛快。
小胡心理扭曲地想。
不多时,小胡就看见邢寒拿着区区两个馒头回来了。
才两个?!!
小胡是又气愤又鄙夷,他比邢寒大两岁也就多攒两年的钱,但是邢寒工资奖金都比他高,邢寒不大手大脚花钱,自己的存款怎么才能比过邢寒。
不过邢寒这种人竟然也只会买两个馒头,不是一人一个都尝尝味,就是给他弟弟两个他饿着,不管哪个结果,都让小胡鄙夷邢寒的抠搜。
邢寒买的两个馒头既不是给林资吃的也不是给自己吃的。
是买来给林资喂鱼的。
林资手里晃荡的草,鱼根本不吃,林资不高兴地对邢寒发脾气。
邢寒见七曜村里的鱼不是吃草就是吃水里的小虾米。
说不准市里的鱼也金贵,喜欢吃好的。
邢寒安抚着没玩好的林资,起身去馒头摊给林资买了两个馒头。
“哥”,林资兴致勃勃地往湖里扔馒头渣,乌眸亮晶晶看着瞬间聚拢过来的鱼群,转头开心地对邢寒,“它们吃馒头!”
邢寒手臂横在过于兴奋的林资腰间,眼眸软了下来,点头应着:“接着喂吧。”
市里的鱼再金贵,也没人拿馒头喂的。
林资一下子成了鱼群眼中的香饽饽,围在林资手边游,林资故意扔老远,鱼群就瞬间游很远。
林资喂得不亦乐乎。
“你怎么能拿馒头喂鱼?!!”男人的声音裹挟着愤怒和不敢置信,指责地质问。
林资被吓得手一抖,还剩下半个馒头都没来得及掰就掉进湖里,不一会儿就被鱼群分食了个干净。
林资殷润柔红的唇角立刻撇了下去。
邢寒站起身将蹲在地上手里没东西喂鱼的小可怜抱起来按在怀里拍了拍,倏地抬起眼看着“狗拿耗子”的闲人,“管你什么事?”
小胡被邢寒冷硬的表情冻得嘴唇哆嗦了下,还是努力板起脸,谴责道:“白面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浪费粮食,拿来喂鱼?”
邢寒淡声反问,“花的你的钱?”
小胡被问住,还是理直气壮道:“虽然不是花我的钱但是……”
邢寒连小胡的但是都懒得听,拉着林资绕了过去。
邢寒摸了摸林资恹恹的小脑袋,“我再去买两个馒头。”
林资在邢寒颈窝蹭了蹭,犹豫道,“不要了,馒头是挺贵的,我们买便宜的东西喂鱼吧。”
邢寒自己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吃公家的用公家的,工资奖金补助都存着。
唯一一笔大花销是家里那辆自行车,还是邢寒担心下班不能及时回来给林资做饭买的。
邢寒用不上钱,自然都花给了林资。
林资花得其实也不多,毕竟村里镇的的好东西也不多,而林资又喜新厌旧得厉害。
邢寒给林资买上一次,林资下次就不要了。
邢寒反复买的就是林资爱吃的肉,以及让林资长身体的麦乳精。
邢寒带林资来市里玩儿就是为了林资玩痛快的,白面馒头他给林资做过,林资不爱吃。
两毛一个也没什么,林资拿来喂鱼开心也就够了。
偏偏有爱管闲事的人出来跳脚惹人心烦。
邢寒是能压出脾气的,不至于吓到林资,同林资商量道:“我看卖馒头的那儿也卖窝头,只要五分钱,用那个喂鱼行不行?”
林资先是点点头,然后问:“哥,鱼不吃窝窝头怎么办?是不是又浪费了?”
邢寒不在乎浪不浪费,但是林资在意,他就说:“鱼不吃我吃。”
林资开心起来,拉着邢寒去买窝窝头。
林资刚走几步就听见后面的人吵起来了,一个是个拘谨年轻的小姑娘,一个是刚才叫嚷林资喂鱼浪费的男人。
什么窝头?什么骗人?什么一毛五的?
林资听不太懂,然后就看见那个小姑娘被男人大吼大叫中难堪得红了脸。
林资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时。
在男人说出,“你以后就要给我做媳妇,你不配吃那么贵的馒头”时,小姑娘突然爆发把男人一脚踹进湖里去了。
林资瞧着小姑娘大跨步离开,一个激灵。
邢寒也看了全程,察觉林资抖了下,握住他的肩膀,“怎么了?”
林资紧张兮兮地抓住邢寒的手,“哥,你可别去救他。”
邢寒扫过湖里扑腾上来又被水淹了口鼻迅速下沉的男人显然是不会水。
“我不救,你别担心”,邢寒拽着林资的胳膊走了,身后的湖边也围了一群人。
邢寒知道林资落水后就有些怕,不想让自己救人也是那时林资落水,脚被水草缠住,邢寒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差点两个人都没了气。
林资被吓到了,尽管邢寒会水,他也不想让邢寒去。
邢寒安抚了林资,但林资也没有了喂鱼兴致。
邢寒就带林资去吃饭。
“哥,我没来过这儿吃饭”,林资跟在邢寒身边,对着商店招牌的老头透出好奇。
邢寒也没来过,他就听说市里开了家西方人吃饭的餐馆,他趁着厂子组织工人到市里公园玩的时候,带林资尝尝鲜儿。
邢寒带着林资去前台点餐,服务员正在接待一个年轻的男生,斯斯文文的,平凡普通的长相因为戴着眼镜多了份书卷气。
林资多看了两眼,就兴趣缺缺地继续打量别处。
有点像薛宁笙翻版,但气质没薛宁笙有文化,馒头和窝窝头的区别。
服务员挺有礼貌的,“先生,我们这边比较推荐吮指原味鸡、鸡汁土豆泥和面包,您想选择哪种?”
年轻男人犹豫问道:“吮指原味鸡多少钱?”
服务员好脾气道:“两块五一个。”
服务员话音刚落,年轻男人隐隐皱起眉。
这个价钱确实超乎他的想象,都够买只鸡了。
“那鸡汁土豆泥呢?”
“八块一碗”,服务员还贴心地比划了下碗的大小,比他家放咸菜的小碟子还小。
服务员不等年轻男人继续问,把面包的价格也说了出来,“面包是五元一个,面包比较实惠而且很大。”
服务员比划了下,确实比刚才比划的大多了,有两个馒头大小。
年轻男人松了口气,“那先来个面包,其他的我再想想。”
服务员忙道:“好的。”
服务员也知道这家餐馆贵的出奇,味道是不错,但是一个月工资十几块的现在,没人会花两个月工资到这里尝味儿,而且还吃不饱。
她也就习惯每个进来的客人问过价后陆续离开。
这个年轻男人尽管问了很多,她也没有不耐烦,总归最后还是买了个面包。
服务员在年轻男人考虑还要买什么的时候,接待了下一位顾客。
也就是带着林资吃饭的邢寒。
“吮指原味鸡要是十个,鸡汁土豆泥要三个”,邢寒看着单子,“面包要两个。”
服务员被邢寒利索地点单震了下,她干了两个多月就没遇见这么大方的顾客。
没有问价没有挑剔…总之什么都没有问,直接买了。
服务员怔了怔,马上恢复敬业状态,微笑道:“好的,您稍等马上上菜。”
邢寒的大手大脚也引开前一个点餐年轻男人的目光。
邢寒察觉到了,移眸望过去,浅淡地蹙了蹙眉。
年轻男人被邢寒锐利的眼风剐得连忙收回视线,等到服务员从后厨回来,似乎被邢寒的大方感染,连忙道:“我要三个鸡块和一碗土豆泥。”
服务员微笑道:“今天剩下的鸡块和土豆泥都被您后面那位先生买走了。”
承受高消费的还是少,备货自然也少。
邢寒来了等于包圆了。
半个小时后,林资就已经吃上了。
林资挺喜欢吃吮指原味鸡的,外壳酥酥脆脆,里面汁水多又软又嫩,林资一口气吃了五块。
林资对土豆泥不太喜欢,主要土豆泥做得有点恶心,吃了一小碗就不肯动了。
面包也只咬了几口。
剩下的进了邢寒的肚子里。
“哥,我想喝水”,林资吃饱后知后觉嘴巴有点咸。
邢寒先是问了前台有没有水,得知这里并不提供水后,在服务员的介绍中买了杯可乐。
林资没喝过可乐,猛地一口被辣到嘴巴,邢寒准备替他喝了时,林资试了第二口,才觉出甜味。
“哥,好喝的”,林资把吸管抵在邢寒的唇边。
邢寒低头喝了口,看着林资喜悦的乌眸点点头,“挺好喝的。”
邢寒对吃喝没要求,见林资爱喝,又去给林资买了杯。
“六块一杯水,你对你弟弟真舍得”,邢寒等着服务员给他端第二杯饮料时,又看到之前点餐的年轻男人。
邢寒对熟人冷淡,对陌生人更是漠视。
但是年轻男人嘴里提到林资,不像刚才林资拿馒头喂鱼被男人跳脚指责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友好地搭个话。
邢寒往门口美滋滋吸溜可乐的林资哪里瞥了眼,眉目柔和下来,回应了句,“他喜欢。”
年轻男人似乎是诧异邢寒会理他,连忙自我介绍道:“我是季予晨,是名美术老师。”
这个年头搞艺术的,不是大富大贵就是有权有势。
可邢寒听了眉毛都没动一下,恰好服务员把邢寒要的可乐递了过去。
邢寒接过对服务员道了声谢,就朝着门口等候的林资走去。
“哥,我喝不了了”,林资把手里剩下的可乐塞进邢寒手里。
邢寒掂量了下,林资确实爱喝,少了小半杯。
林资不吃二顿的。
邢寒把林资剩下的可乐喝了,新的可乐没动,等林资想喝的时候再拆。
下午林资又在公园玩了会儿,傍晚厂子里的大巴车就来了。
邢寒领着林资上了车。
“邢工买的啥?挺稀奇没见过嘞”,有的好奇胆大的直接问了邢寒手里拿着的杯子。
邢寒调整了下姿势,让怀里的林资睡得舒服点。
工人都知道邢寒天生性子冷,但人家父母都是英雄,邢寒人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邢寒在厂子里年轻又能干,亲近不了反而莫名产生崇敬的意味,隐隐把邢寒当成小领导的感觉。
今天是见了邢寒对在他家住着的小知青态度好,众人心里突然觉得邢寒是个面冷心热的,故而也有了这个搭话的。
“可乐”,邢寒话也不多,有什么就说什么,“新开的西餐厅买的,六块。”
六块,大巴车上听到的工人倒吸口凉气。
够买多少斤肉了,西餐厅可真贵啊。
他们比不上邢寒工资,也不比不上邢寒无家无牵挂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羡慕两声感慨两句也就过去了。
“啊切!啊切!”不合时宜的喷嚏在大巴车最后一排响起。
他们知道小胡掉水,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掉水里,发闲地调侃两句,“小胡你都多大年纪玩心还什么大,玩得摔进了湖里,未婚妻都不见了。”
“是啊”,还有附和的,“以后不有的是时间玩,现在陪慧慧才是最要紧的,你只顾着自己玩,把人气跑了吧。”
小胡落水又是惊惧又是寒冷,后来又听着邢寒花六块钱买了一杯水,心脏都被嫉妒啃食,现在车上的人又不着四六地说他。
小胡心里冒火,大叫道:“都闭嘴!我才不娶陈慧那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工友们被小胡喊得愣了愣,不约而同对视着闭了嘴。
小胡平时看着还好,怎么今天脾气这么暴躁呢?估计是小胡太抠门,只给慧慧买了窝窝头,被慧慧甩了。
众人不触小胡的霉头。
一路上相安无事,回到厂子里。
天太晚了,厂子里是有宿舍的,犯懒不愿意回去的工人们选择今天晚上住在厂子里。
邢寒不累,但是不想折腾林资,回去得花不少时间。
邢寒住的是个双人宿舍,跟他师傅住在一起,他师傅没去公园,在家待着也就不住宿舍。
这个宿舍里只有邢寒和林资两个人。
“哥”,林资揉揉惺忪的眼睛,努力睁开迷茫的乌眸,“我想撒尿。”
厕所也是单独的。
邢寒把林资送进去,在门口等着。
“哥!”进去没一会儿的林资大叫。
邢寒就拍林资睡得糊涂跌个跤,闻言立马冲进去,“怎么了?”
林资看见邢寒,乌眸立即浮起雾,委屈地吸吸鼻子,“哥,我尿尿疼。”
确实有些发红。
说不准跟前几天清凉油有没有关系,今天林资吃得有些杂,上火也不一定。
“别哭”,邢寒走过去,大掌摩挲去林资漂亮白嫩小脸儿上挂的泪,“我陪你再试试。”
邢寒比林资高一个头,站在林资身后恰好把林资完完全全嵌在怀里,邢寒视线低敛,“别着急,慢慢来。”
林资慢了,还是疼。
林资断断续续结束时哭得不行了,邢寒把人抱起来,“洗一洗就好了。”
两个人又开始浇小花。
邢寒看向抽抽搭搭的林资,“明天我去给你拿点消炎药。”
林资点点头,随后又呜咽道:“哥,那今天怎么办?”
邢寒也不知道怎么办,林资难住了无所不能的邢寒。
邢寒短蹙了下眉,唇线抿得平直,“口水也有消炎作用……”
林资眨眨眼睛,坠在纤长睫毛的眼泪簌簌往下掉,有点委屈地撇嘴,“哥,我……”
林资习惯性地告诉邢寒自己做不了的任何事。
邢寒抬手,布满硬茧的掌心按住林资柔腻软韧的后颈,带来丝丝刺痛同时还带着令人心安的可靠,“哥帮你。”
第173章 我可会不惯着你
林资把手里吃不了的冰棍给邢寒。
邢寒向来习惯打扫林资吃不了的任何东西。
收完麦子将迎来夏季最为曝热的几天, 也正是晒麦子的好时间。
夜晚的温度不会降下来。
林资磨磨蹭蹭把冰棍递给邢寒时,被高温融化的甜水已经淋了林资一手。
邢寒只能先含住, 把冰棍表面的黏腻汁水吸吮进嘴里,再从林资手里接过。
“哥”,林资低头看向蹲在宿舍吃冰棍的邢寒,嫩红的唇角抿得紧紧,纤长如蝶翼的睫毛煽动,忍不住催促道:“你要吃多久啊?我想睡觉。”
邢寒刚含了两口, 眉峰浅淡地皱了下,“不舒服?”
大巴车睡得时候太热,冰棍又太凉。
林资望着邢寒被冰棍冻得殷红的唇瓣,指尖抓着身上的白色背心软软洇粉,乌眸微微沁水儿,小声道:“…冰火两重天。”
邢寒愣了下,放下冰棍, 漆黑的眼底静静,下意识抿吸着唇角沾染的甜水, 像是遇见难解的题。
“那我不吃了”,邢寒将冰棍重新放进包装袋, 抬手关了灯, “睡觉吧。”
邢寒是紧着林资的。
吃不吃冰棍对于邢寒没太所谓,他嘴不馋。
邢寒因着林资不舒服,晚上要照看林资, 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林资黏人劲儿胜过冷热,夏天腻在一起林资也睡得很香。
不挑剔条件的邢寒低眸掠过趴在自己胸口, 乌眸紧闭微张着红唇小口呼吸,安静睡着的林资, 反倒被热得有些睡不着。
邢寒抬了抬手,指尖轻轻按了按林资润红的唇肉,柔糯灼热。
林资秀美琼鼻呼出来的水汽都朦朦覆上下方邢寒的手指,落出密密的水珠。
邢寒眸光颤了下,划过丝惑然和不解。
“哥”,林资察觉到唇瓣上的手指,伸出舌尖舔了舔,困倦地轻哝道:“你怎么还不睡?”
邢寒瞧着指骨留下的水痕怔了下,脖颈被林资凌乱的发丝搔着才回神,反手抱住林资闭上眼睛,“睡了。”
林资从公园回来没多久就去供销社上班了。
供销社的班儿对林资来说很轻松,尤其是在林资还能偷吃供销社散装零食的情况下。
林资过得开心,七曜村的人来买东西的时候,林资就会更开心。
七曜村的人都认识邢寒,也就认识住在邢寒家里的林资。
要是买了什么好东西,还会分给林资一小点,让林资光明正大的吃。
“你要什么?”林资看了眼来供销社买东西的薛宁笙。
薛宁笙笑了下,“看到我很奇怪?”
也没什么奇怪的,知青家里通常比村里人富裕,家里都会寄钱寄粮票,生活条件也好自然有消费能力。
林资没理薛宁笙的话,“买什么?”
薛宁笙挑挑眉,拿出钱包往外拿钱拿粮票,“两斤大米,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
林资报了价,薛宁笙数好钱递给林资。
薛宁笙又问,“供销社来了批回力鞋,有我的号吗?”
林资数着毛票,头都没抬,“你脚多大?”
“46码。”
林资轻车熟路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双46码的回力鞋,“十五。”
薛宁笙没掏钱,只看了柜台采访的鞋子眼,“听说有红色的?”
一直低着小脑袋算账的林资终于抬起头。
薛宁笙挑唇,“看起来还真有。”
林资意味不明道:“你消息还挺灵通,就一双你都知道。”
薛宁笙清隽的眉眼融散开,“巧了嘛不是。”
薛宁笙敲敲柜台玻璃,“我要最好的、最特别的那双。”
林资没动,眨巴眼睛。
“担心我没钱?”薛家倒是不会少薛宁笙的生活费,再不济薛老爷子也会救济薛宁笙。
林资乌眸蕴起微微得意的笑,故作神秘地抬起下颌,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小脑袋。
薛宁笙被林资骄矜的小模样逗得有点想笑,又忍不住好奇,“你想说什么。”
林资正愁没处炫耀,哒哒跑出柜台,穿着新鞋的双脚摆了个造型。
鲜呈的红色出现在薛宁笙的眼前。
林资控制不住小小得意道:“最好看、最特别的只能是我的哦。”
供销社就进了这么一款红色回力鞋,一眼就被林资看中。
供销社都没摆上去,就被邢寒买下来,让林资穿上了。
林资在供销社上班能不开心嘛,所有最新鲜最好玩的一出现,林资就能吃上用上,拿到最好的。
当然,相应地邢寒的存款与日俱减。
“好吧”,薛宁笙瞧着林资弯起的眼睛,唇角漾起抹笑。
四十五一双的回力鞋,邢寒都舍得,他自然不好夺人所好。
“你知道你这个供销社的班怎么来的吗?”薛宁笙拿起林资递给他的新钢笔在新本子上划了几下。
林资回到柜台后面收起墨水,支棱着看小脑袋瓜儿,看着薛宁笙动作优雅地在笔记本上不知道在划拉什么。
“知道啊”,邢寒说是厂长的小姨子要结婚把这个工作空下来了,要找个人顶上。
薛宁笙听着林资平淡的语气,就笃定邢寒没跟林资说实话。
“快下班了吗?”薛宁笙没戳破邢寒的话,问林资,“我可以把你捎回去。”
林资最近下班下得早,也不是说下班就没事了。
割完麦子还得晒呢。
林资每次下班就会被邢寒接走,然后跟邢寒一起看麦场。
“不用”,林资摇头拒绝,“我哥一会儿来接我。”
薛宁笙这次终于没再说什么,撕下一直被钢笔涂涂抹抹的那页纸,递给林资,“那我先走了。”
林资不解接过,而薛宁笙已经提着两斤大米,拿起钢笔和笔记本离开了供销社。
笔记本上画是林资岔开脚、昂首站在薛宁笙面前显摆他新的红色回力鞋的样子。
林资觉得薛宁笙画得还挺好,下班在邢寒骑自行车接他的时候,还给邢寒看了。
“少跟他玩儿”,邢寒对林资说。
旁人不大清楚薛宁笙是什么身份背景,怎么来的七曜村。
邢寒却知道。
同性恋只是一方面,是薛宁笙被撵出薛家的借口。
实际上薛宁笙的父亲二婚,薛宁笙的后妈容不下薛宁笙。
薛宁笙的亲妈倒了,薛宁笙的父亲不想沾荤腥,索性把薛宁笙也撵得远远的,避免连带上什么祸事。
林资就安安稳稳待着七曜村,老老实实等着知青返城就行,什么事都不要招惹。
邢寒想到林资似乎离返城也不远了,呼吸窒了下,肌肉也略略发紧。
“哥”,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林资从后面抱住骑自行车的邢寒,“我不跟他玩,我只跟你玩。”
林资声音被乡村温柔不燥热的晚风曳出甜腻的尾调。
林资的脸蛋乖乖地贴在邢寒的后背,软软地黏人,“哥。”
邢寒声音散在风里,低低应着。
看麦场也是个辛苦活儿,干巴巴坐着没个消遣,枯燥无味。
林资懒,喜欢什么都不干地坐着。
“哥,这里有水果吗?”林资突发奇想道。
邢寒靠着麦垛,低头掠过躺在自己腿上的林资,“想吃什么水果,我明天去买。”
林资转了个身,漂亮鲜活的小脸儿对向邢寒的腰腹,乌眸眼巴巴眨着,“就是觉得嘴里没味儿,现在想吃,明天就不想吃了。”
村里野果树多,邢寒闻言,“那我去摘点青梅。”
林资弹坐起来,亮晶晶地捧脸望着邢寒。
邢寒指尖有点痒,摸了摸林资的头,往不远处的小山头走去。
青梅大多都是酸的,也有甜的。
不大好找。
邢寒在一棵枝叶繁茂的青梅树上摘了几颗大点的青梅,还没尝,后背就响起不熟悉也不陌生的男音。
“你怎么不告诉林资你马上要下厂的事儿?”
新官上任三把火,邢寒成了被辞退的一批人中的一个。
邢寒年轻、技术好,父母都是烈士,按理说国营厂不会辞退他。
偏偏邢寒师父是老厂长的人。
新厂长上来,工作不熟悉人脉关系不熟悉,没有威信可言。
邢寒就成了他杀鸡儆猴的范例。
新厂长别的不行,明升暗降用得好,以前邢寒凭借他的技术每个月能多拿二十的奖金,现在每个月只有二十的工资。
老厂长走之前为了防着新来的新厂长把他的人都嚯嚯了,能安排的尽量安排了。
也给邢寒找了个供销社的活儿。
就是怕新厂长给穿小鞋,不愿受气的走又走不了,留下又不痛快。
倒是没人敢把邢寒开除。
邢寒把供销社的工作给了林资。
然而邢寒现在的干的工作也没什么意思,固定的工资,没什么盼头。
邢寒自己递了辞呈。
邢寒转身,扫过薛宁笙。
薛宁笙笑了笑,指指身后的帐篷,“野营。”
邢寒没接触过这新鲜词汇,直接问道:“想说什么?”
薛宁笙对邢寒的开门见山并不意外,“你们厂的新厂长跟我有旧怨,他不是什么干净人,你帮我找到他违规的证据,我能帮你当你们厂的新厂长。”
邢寒听了一半就没兴趣了,“别找我。”
邢寒绕过闲的没事半夜野营的薛宁笙。
薛宁笙不慌不忙,根本不怕邢寒不答应他,“你现在的工资能养活林资?”
邢寒停下脚步,他辞职也有这个原因。
邢寒没嫌林资花得多,他之前的工资是够林资花销的,现在的固定工资给林资买肉都得有一顿没一顿地吃。
要不是邢寒还有存款,现在的消费就是左支右绌。
“林资脚上那双红色回力,他穿着很漂亮”,薛宁笙是会戳人心的,“林资年轻喜欢新鲜,以后新鲜玩意儿越来越多,越来越贵,你能保证林资喜欢的都有一份吗?”
薛宁笙击中了邢寒的心脏,“林资今天还跟我说,他只要最好的。”
薛宁笙言语未尽。
邢寒已然能够想到薛宁笙的后半句话,等你买不起的那天,林资怎么办,让别人买给他么?
邢寒薄唇抿平,头也不回地离开。
薛宁笙没有出声阻拦,他相信邢寒已经听进去了。
愿意花两个月工资给林资买最新款的邢寒,不会愿意让林资在自己身上吃苦的。
邢寒将青梅从溪水洗干净才回去。
林资躺在柔软的麦垛上,见到来人忍不住抱怨道:“哥,你回来得好晚。”
邢寒没解释,从衣服兜着拿出一颗还沾水的青梅喂给林资,“尝尝。”
林资见青梅又大肉又多,口腔不自觉分泌出涎水。
林资美滋滋咬了口,结果眼泪都被酸得飙了出来。
“哥,哥”,林资小声叫着出神不知道想什么的邢寒。
林资没叫回来人,伸手去扯邢寒的衣服。
扯了两下,邢寒都没转头。
林资被酸得难受,邢寒不理他更难受。
“哥!”林资略微提高声量。
邢寒被林资这声叫得确实回头了,只是还不清楚林资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邢寒蹙眉抱起白嫩脸蛋上挂着两道泪痕的林资,指腹抹了抹林资的泪珠。
林资委屈邢寒没有第一时间关心自己,叫了那么多声都不应,现在还问自己怎么了。
林资坐在邢寒的大腿上,搂着邢寒的脖颈,堵上他的唇,舌尖抵着被他咬碎的酸果肉推到邢寒嘴里。
邢寒根本不介意吃林资吃剩的东西,也不介意林资从嘴里吐出来的东西。
邢寒握着林资腰,不但将林资舌尖推过来的青梅吃掉,舌头还在林资嘴里搜刮了圈,确定没有残存的碎果肉才出来。
“是有点酸”,被薛宁笙打扰的,邢寒忘记尝尝他摘下来的青梅就给林资带回来了。
林资闹脾气也正常。
邢寒指腹抚着林资的柔嫩的唇瓣,确认林资嘴里没有青梅再酸着林资,才问道:“不酸了吧?”
林资慢吞吞地点点头。
林资反常地乖乖沉默,目不转睛地看着邢寒,仿佛才第一天认识邢寒的模样。
邢寒有些奇怪,摸了摸林资还湿乎乎的小脸儿,“怎么这么看我?”
林资盯着邢寒的薄唇,上面被自己口水和青梅果肉的汁液浸染上点点晶亮,莫名吸引自己的目光。
林资想起邢寒吃冰棍那天。
他没有不舒服。
就是邢寒嘴里太烫了,烫得他有点舒服又有点羞耻,才借口不舒服拉着邢寒早早睡觉。
同样的感觉刚刚又升起来。
林资很苦恼刚才的感觉,他无法形容,又想再来一次。
“哥”,林资呆呆地又咬上他嫌酸的青梅,舌尖托着那块小果肉伸出来,含混不清道:“酸,哥吃。”
邢寒并不清楚林资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是掌心被汗水浸得微微湿润,眸光捕捉到林资嫣红娇嫩的舌尖,心底有把火“腾”地烧灼起来。
邢寒含住那块带着林资牙印的酸酸的小果肉,也含住柔软的甜腻的林资舌尖。
两个人将那块小果肉吃了很久,直到它为数不多的酸涩汁液染上两个人口腔各处。
邢寒又细细舔舐去林资嘴巴里的被酸梅沾染的口水,一分酸都不让这个娇气包吃。
林资伏在邢寒肩头微微喘息,脸颊浮红。
林资有点喜欢跟邢寒做这种事,大脑皮层炸开,神经末梢都闪烁着微小的电火花。
别样的刺激。
然而林资又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事,乌眸透着浅浅的迷茫与困惑。
林资窝在邢寒怀里,小声祈求道:“哥,我们下次还能这样吗?”
林资声音很小,轻得晚风融一融就散了。
邢寒耳畔就抵在林资被磨红发烫的唇瓣上,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邢寒心脏鼓噪着,摩挲着林资的后背,“嗯”了声。
林资又小小声问,“以后不吃青梅,可以吗?”
邢寒手掌顿了下,微哑的嗓音碰上林资发红的耳尖,“可以。”
第174章 我可会不惯着你
林资本来就黏邢寒, 从那天开始,林资探求到可以跟邢寒更亲密的方式, 然后愈加沉沦。
“哥”,林资借着窗户透过来的皎白月纱,亲了亲邢寒的下巴,乌眸亮亮地看着人。
下颌的温濡一闪而过,邢寒结实的手臂勾着林资纤韧的腰身,将胸口处的林资往上托了托, 低头含住他的唇瓣。
林资总想依赖邢寒一点,再依赖邢寒一点。
邢寒没有拒绝过林资的要求,更没有拒绝林资从他这里所有的讨要。
邢寒纵着林资,即便是亲兄弟也没有邢寒对林资做得这样好的。
可林资还是不满足。
林资的不满足在于,他不知道可以再要些什么,可以让他和邢寒更亲密,可以即使他返城后也不会斩断他和邢寒的关系。
舌尖小心翼翼地到对方高温的口腔寻找彼此, 相撞的那刻,林资自然地攀附着邢寒, 搂住他的脖颈。
呜咽、破碎的水渍声在两人唇齿交磨中湮没。
邢寒的掌心不失力道地摩挲着林资的后背,犹如激烈情/欲下细水长流般的安抚。
邢寒用舌头将林资口腔各处地方密密嘬吻个遍, 最后裹吮了下林资软嫩嫩的舌尖才退出来, 慢慢舔舐林资嘴角流落出来的银丝吞咽下去。
“林资”,邢寒的声线在夜色中挑动着沉闷的质感,“抬头。”
林资听着邢寒从耳尖舔进去的声音, 顺着邢寒大掌压在后脖颈的力道,慢慢昂起柔腻皙白的细颈。
邢寒的头低得更下, 坚硬的脊椎顺应着主人的心意,折服在林资光滑洁白的下巴处, 绷叠出可以让人掌控的弧度。
邢寒的吻落在林资下巴、脖颈,林资脖颈上的软肉被邢寒抿在齿间磋磨,直到林资喘息着,喉咙发出难耐的哼声,邢寒才转而含住林资脆弱的喉结。
“哥”,林资的喉结急剧升温,洇粉的指尖不得已重重抓住邢寒的衣领,阵阵濡湿覆上,林资焦心地往邢寒怀里贴得更紧,“哥…”
邢寒松开噬咬林资喉结的齿尖,低折的头颅重新抬起,伸手拭去林资沁着软红眼角沾染的泪,吻上林资单薄细白的眼皮,“睡吧。”
林资往邢寒怀里窝了窝,乖乖地抬起湿润润的嘴巴沾了沾邢寒的唇,“嗯”了声就埋在邢寒肩膀闭上了眼睛。
林资在邢寒掌心轻抚的节奏中陷入沉睡。
林资热衷于这种和邢寒特殊、隐秘的亲近,尽管林资现在并不能准确分清这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邢寒将林资送去供销社就去上班了。
邢寒是打了报告,但还是要在厂子里多待半个月把手头上的活儿交接完才能离职。
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邢寒还没想好离职后干什么,左不过还有存款,可以多撑一段时间,供养他和林资。
林资每个月在供销社只有十二块钱,第一次发工资,林资还是很高兴的。
林资在城里的时候只是读书没做过什么活儿,这还是他第一次赚钱。
林资把怎么花这钱都想好了。
“乐什么呢?这么高兴”,林资头都没抬就知道是谁。
自从薛宁笙上次来过之后,几乎是天天都会来供销社报道。
林资不知道薛宁笙怎么会有那么多要买的东西,花钱比他还狠。
迟早供销社把薛宁笙的钱掏光,林资偷偷碎碎念道。
薛宁笙没有读心术,不清楚林资在想什么,总归是没个好的。
薛宁笙也不介意,敲敲柜台上的玻璃,“市里开了家百货大楼,我带你去转转?”
林资抬头,澈润的乌眸带着丝困惑。
好像在问,为什么请他。
薛宁笙不在意,甚至还说:“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请客。”
薛宁笙手里的钱富裕说不上,还是挺充沛的,起码给林资买件小礼物是没什么压力。
“不去”,林资直接道。
林资除了在邢寒身上,就没遇见过其他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薛宁笙被拒绝也不生气,夸张地引诱道:“百货大楼里的东西可比供销社的东西多得多,听说是从国外引进的,里面还有外国人制造的产品呢。”
“林资,你就没什么想要的?”
国家政策逐步开放,这座百货大楼就是明显的信号。
这当然跟每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的林资无关。
可林资喜欢新鲜东西,薛宁笙不怕林资不上当。
果然林资表情犹豫了下就开口道:“那我去请半天假。”
薛宁笙淡笑颔首,好整以暇地等着林资。
不多时,十分钟后薛宁笙就带林资坐上去市里的客车,车费是薛宁笙掏的。
上次林资坐大巴车只顾着睡觉了,这次倒是有时间好好看看沿路的风光。
“这是小轿车”,在过道里坐着的薛宁笙身体往车窗边的林资倾斜了下,“坐着比自行车和客车都舒服,行驶得也快。”
林资转头奇怪地看了薛宁笙一眼,收回视线。
薛宁笙瞧着林资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林资下了车,走进百货大楼问薛宁笙,“哪里是卖手表的?”
“手表?”薛宁笙低眸掠过林资纤白的皓腕,跟玉做的似的,这样的手戴手表确实好看,“你是要买吗?这边。”
薛宁笙没多问,直接把林资引到卖手表的柜台上。
这是市里最大的百货大楼,单是手表的柜台就有五个服务员待岗。
林资对着琳琅满目的手表目不暇接,“有男士戴的腕表吗?”
女服务员礼貌询问,“是您自己戴吗?”
“看您手腕比较纤细,表盘过大显得不适配,也不好看”,女服务员从柜台里拿了几支比较精致的腕表,“这几款是中性腕表,男女都可以佩戴,您要试试吗?”
林资摇头,在自己手腕比划着,“要表盘大的,不要太大的。”
“比我手腕粗…一”林资不确定地犹豫着,“两圈,肤色比我深些。”
林资抬头,漂亮清润的乌眸被百货商场的灯光映照得宛如缀着点点繁星。
薛宁笙在林资不远处靠着柜台,听林资磕磕绊绊的形容,也知道了林资不是买给自己,而是是给邢寒买。
薛宁笙眼神不经意瞟过表价,估摸着林资这次要大出血。
当然也不一定,更有可能的是林资根本买不起,不会出这份血。
不过,薛宁笙挑眉,他有钱,他不介意帮林资出这份钱。
薛宁笙伸出自己的手腕,对服务员道:“就拿跟我手腕差不多的就行。”
薛宁笙和邢寒身量差不多,目测薛宁笙比邢寒矮点,身形也比邢寒薄弱。
然而林资和邢寒的体型差距,可比薛宁笙和邢寒的体型差距大多了。
拿薛宁笙当例子确实是比拿林资当例子更容易让服务员判断。
故而,林资点点头,“按照他的号拿。”
林资指了指旁边的薛宁笙。
薛宁笙早有所料,充当了林资试戴表的工具人,含笑不语。
在薛宁笙试戴了不下十款手表后,林资反复对比,最终选中一块钢带的、表盘上画着小彩虹的腕表。
“这款多少钱?”林资指着薛宁笙手腕上的表。
女服务员掠过林资选中的腕表,表情有些纠结,“先生,你确定选这款吗?”
林资敏感地察觉女服务员神态不太对,迟疑问道:“有什么问题?”
女服务员还没开口,身后就响起朗朗的男声,带着斯文的书卷气。
“您旁边的这位男士气质偏温和,您选中的这款表偏硬气粗旷,不大适配”,季予晨出声解释道。
显然,薛宁笙也看到了季予晨。
薛宁笙扫视着季予晨,季予晨恰好抬头对上薛宁笙意味深长的眸子,怔愣了下。
季予晨仓促地低下头,消弭脸上热度后,才佯装自然看向林资,“您可以选这种皮质细表带的,会衬得人低调有涵养,也会跟您旁边这位先生更适配。”
林资蹙了下眉,并不认可季予晨给他提供的选择。
跟薛宁笙适不适配有什么关系,不是给他买的。
薛宁笙留意着林资的情绪,声音低柔道:“选你想要的,不用管别人。”
林资被薛宁笙矫揉造作出来的音线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小声骂道:“你有病?”
薛宁笙不以为意,反而轻轻挑着眉。
更像是林资在跟薛宁笙打情骂俏。
季予晨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下来,眼神空茫又伤心,勉强提起唇角,“是我多话了。”
“这支是五千元”,服务员适时插入道。
女服务员看出这场交易是谁做主,忙不迭地回答了林资先前的问题。
林资苦恼地攥起眉心,这个价钱确实超乎他的预计了。
在场三人都看出林资没有支付这款手表的能力。
“你好,我叫季予晨”,季予晨见到林资拿不出这么多钱,一下子松了口气。
他之前确实对薛宁笙做过错事,但是当时他只是太害怕了才把薛宁笙推出去的。
他家境并不差,尤其在薛家补偿过他后,家里给的加上工资,季予晨手里有笔不小的存款。
不说别的,支付这支表的钱还是有的。
薛宁笙喜欢男人,薛宁笙身边的小男生长得又是格外的漂亮。
季予晨有些自残形愧,难掩落寞。
他不清楚小男生和薛宁笙是什么关系,但是薛宁笙语气里的温和是他不曾听到过的。
从未得到过得东西,被别人轻而易举地享有,季予晨心里不可能不酸涩。
然而这个小男生固然漂亮,却没有足够的物质基础,给不了薛宁笙的想要的。
哪怕这一点点胜过,都让季予晨忍不住产生要是自己给薛宁笙买下这块表,薛宁笙会不会高看自己一眼的心理。
林资不明白,一个陌生人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自报姓名,可有可无地“哦”了声。
但满脸写的都是“关我什么事”。
季予晨并不气馁,扬起温和的笑容,对林资道:“我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你要是没有足够的钱,我可以买下来送给你,就当交个朋友。”
季予晨不敢揣测薛宁笙现在的心思,还是想要偷偷看一眼薛宁笙的表情。
看看这个以温柔作为假面的男人,此时此刻眼底有没有为自己动容片刻。
“啊?”林资显然不能理解季予晨“财大气粗”的行为。
花五千块钱交朋友?
林资撇过脸,几乎是用气声询问薛宁笙,“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
薛宁笙眼底不含温度地瞧着季予晨自卖自唱、自我感动,就像在看一出滑稽戏。
季予晨能花五千块钱讨好他,意味着他带给季予晨是选大于五千的价值。
一个国营厂厂长,一个大学的美术老师。
两个炙手可热的职位。
恐怕季予晨自己都没想到,只是自己被外貌吸引到一个同学,财富势力庞大到随随便便就能给出他们家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扶他们家上一个新的台阶。
这也就是季予晨不想放弃薛宁笙,追逐过来的原因。
林资说话温浅的气流打在薛宁笙侧脸上,薛宁笙唇角弧度略微上扬了些,看着林资的目光温润揶揄,“不一定是精神病,失心疯也说不准。”
贪得无厌,可不就是得了失心疯么。
薛宁笙的声音不大不小地散开,被一脸忐忑期冀的季予晨听了个清清楚楚,眼底划过失落和痛心,无一不在控诉薛宁笙的绝情。
“有POS机吗?”薛宁笙拿出一张卡,对女服务员浅笑道:“里面还有点钱可以支付这款表,不过,要是没有,我们只能舍痛割爱了。”
女服员真没想到只发行两个月不到的POS机能用上用途,要知道市里有些人都不知道POS机和银行卡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女服员微笑地接过薛宁笙手里的卡,“当然。”
林资瞅了更加“财大气粗”的薛宁笙一眼。
薛宁笙仿佛意会到什么,对女服务员道:“不要我试戴的这支,要一块没被人试戴过的新表。”
薛宁笙打算摸摸林资的头,却被林资避开。
薛宁笙不甚在意收回手,“买新的、没人戴过的还不乐意?还拉拉个脸?”
“你…”林资才迟钝地看出来,薛宁笙要替自己支付这块手表。
他给邢寒买表,有没有钱是他的事。
薛宁笙凑什么热闹。
“我什么?”薛宁笙道:“都说了,你到这里来,我请客。”
薛宁笙努努嘴,示意林资看被服务员打包精美的盒子,大方道:“你想要什么我都送你。”
旁边的季予晨听完薛宁笙的话,深深看了眼似乎还不领情想要作一作闹一闹的林资,脸色白了白,再也承受不住,一言不发离开。
林资接都没接,懒得理薛宁笙转身就走,“我不要。”
又不是花他的钱买的,那能是他送给邢寒的吗?
那不成了薛宁笙送的?
林资很能绕过这个弯儿,薛宁笙买了让他自己戴去吧,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个当成礼物送给邢寒的。
薛宁笙愿意给林资花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主要是为了讨好林资,借着林资让邢寒心甘情愿地帮他。
买点小东西换林资交好、亲近是很值得的。
只是薛宁笙没想到林资不是给自己买,而是给邢寒买。
脑子转过一圈,薛宁笙突然觉得,他要是付了这笔钱估计对邢寒冲击力更大。
护着、宠着林资的邢寒,应该想不到林资要给他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而被明升暗降的邢寒,手里的存款应该不多了,他没有更多东西回报林资这份真诚。
那么,薛宁笙就不怕邢寒不帮他。
毕竟邢寒需要钱,供养林资的快乐。
只是,薛宁笙预计错了一件事,林资不要。
薛宁笙难得算计遗漏,心情复杂地跟着林资转进百货大楼里面的花店。
林资拿着他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几颗种子。
“一颗种子,十块”,刚刚支付完五千块手表钱的薛宁笙对着林资咂舌,“林资,你真舍得。”
表贵是贵,但是保值。
薛宁笙不做亏本买卖,表五千他都能接受,一颗种子十块,他属实接受无能。
林资白薛宁笙一眼,“你懂什么?”
薛宁笙是不懂,要是让他花十块钱买颗种子,不如让他得失心疯来得快。
表没送出去,目的没达成。
薛宁笙也只能带着林资回去,“去供销社还是回七曜村?”
薛宁笙不确实邢寒今天接不接林资,省得他把林资带回七曜村,邢寒找不到人着急上火。
这里的通信可并不好。
林资想了想,“能送我去我哥的厂子吗?”
邢寒估计还没下班,林资请了假待在供销社没什么意思,回了七曜村就怕邢寒真找不到他。
也不是不行。
薛宁笙转路把林资送到国营厂。
“你不走?”林资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薛宁笙。
薛宁笙含笑道:“我得把你交到你哥手上,不然你丢了,你哥得打死我。”
林资对薛宁笙夸张的用词嘟囔几句,便由着薛宁笙跟了上来。
邢寒十分钟后,在门岗见到的林资和薛宁笙。
邢寒掠过林资身后的薛宁笙,对林资耳语几句,留下来和薛宁笙交谈。
薛宁笙拆了包装精美的表盒,将那支林资选中的精美、昂贵的腕表递给邢寒,“不收你会后悔的。”
“林资在百货大楼转了两个小时,第一眼给你选中的礼物”,薛宁笙闲聊般,笃定邢寒拒绝不了,“可惜林资没钱没办法买给你,最后是我掏的钱,但是他不想花别人的钱买送给你的礼物。”
薛宁笙抬起眸,声音缓缓,“邢寒,你以后要让林资给你买礼物的钱都没有吗?”
你不是对他最好,难道让他连选择最心仪礼物的钱都拿不出,让别人买单?
那你这样算是对他好吗?
薛宁笙锁定邢寒脸上逐渐冷凝的神色,加重语气重复道:“你会喜欢的,这是林资第一眼就想送给你的礼物。”
邢寒果然结过薛宁笙手里的腕表。
薛宁笙知道,邢寒无法抗拒“林资”这两个字。
邢寒收起腕表,掀起眼皮,“钱我会给你,其他的别想了。”
邢寒不会搅进薛宁笙的浑水里,就像邢寒告诫林资那样,不要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打破这宁静的生活。
邢寒更不可能主动招惹关于薛家的人和事,钱他可以用别的方法赚,要是因为薛家祸及林资,那绝对是他不想看到的。
孰轻孰重,邢寒分得很明白。
薛宁笙笑容微敛,神色也淡下去几分,意味不明道:“希望你有天能改变主意。”
薛宁笙端起温和的假面,“到时候来找我,我也会保持今天对你的态度。”
邢寒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邢寒支走林资的理由很简单,今天国营厂的洗澡房烧水,让林资去他宿舍准备一下。
林资回到邢寒宿舍,拿着脸盆装好毛巾和香胰子就等着邢寒回来。
邢寒打开宿舍门,看了眼穿着自己在宿舍常备衣服的林资,伸出手,“走吧。”
国营厂的洗澡堂是免费,不过一周只有两次。
林资身体娇,用不了凉水,邢寒在家里会给他晒水、烧水。
这还是林资第一次赶上国营厂洗澡堂开放的时间。
洗澡堂没有专门换衣服的地方,邢寒从宿舍多拿了个盆扣在另一个盆上,短暂防水。
“这里”,邢寒将林资带进最里面的小隔间。
洗澡堂有水泥板挡着,但是没有帘子,基本上有人经过一览无余。
邢寒的找的地儿僻静、人少,脱下衣服洗完澡再穿上衣服出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挡着林资,林资也不会被人看光。
林资并没有觉得跟邢寒在一个隔间洗澡有什么问题。
邢寒给他往身上搓香胰子,正好省了林资动手的烦恼。
“哥”,这种狭小的空间跟亲近的人待在一起越能催生出兴奋感、表达欲。
邢寒面对着林资懒懒抬眸,低沉的声线扬起,“嗯?”
林资摸了摸邢寒对着自己脸的胸肌,乌眸水润润弯起,“滑溜溜的。”
邢寒对林资这股小孩子般的激动没什么想法,还是应和两句,“嗯,都抹好,冲一冲就可以出去了。”
林资瞧着邢寒身上的肥皂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肥皂沫,问道:“哥,我滑溜吗?”
邢寒拎起林资两条细胳膊,开始错林资光滑玉软的背。
“也是滑的”,邢寒视线停留在林资被自己掌心茧子剐红的后背,声音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还嫩。”
林资还没听清邢寒说的是什么,汹涌的水流就从头顶浇了下来。
林资眼睛被大水流冲得睁不开,“哥?”
邢寒握住林资四处找人的手,将林资转过来,手指将林资前额的发丝拨到后面,让林资可以看清自己,“在这儿。”
林资眨眨眼,有种捉迷藏的新奇。
林资情不自禁,隔着水雾搂住邢寒的脖颈,微微抬起水淋淋的小脸儿。
邢寒下意识搂住林资的腰身,无法抗拒地低头攫取林资温软的红唇。
空气氤氲着热腾腾的水蒸气,接吻都那么令人舒服、惬意。
邢寒和林资接吻只是接吻,舔林资的娇嫩的舌尖,吃他嘴里甜蜜的津液,时不时扫过林资敏感的上颚,让林资更舒服点,也就没什么了。
邢寒很少说些什么。
这一次,邢寒却在抽出在林资嘴里搅动的舌头时没有离开,而是爱怜地贴着林资唇瓣,唤道:“宝宝。”
林资身体忍不住被邢寒发哑又深切的嗓音惹得颤了颤,望着邢寒同样被水雾打湿显得格外深邃的黑眸,心脏紧贴着皮肉悸动。
林资忍不住呢喃道:“哥,我不想跟你分开。”
邢寒只是深深地看着林资,重新覆上林资湿软的唇,“宝宝乖。”
不会分开的,林资想要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林资不想跟他分开,他就永远追随林资的脚步。
第175章 我可会不惯着你
两人冲洗干净后, 邢寒用毛巾将林资的湿发吸到不滴水,又用另外一条干毛巾搭在林资头上避免被林资夜风吹着。
自己则随意用擦过林资身体湿哒哒的毛巾擦了遍身上的水, 穿好衣服就领着林资往外走。
洗澡堂里宿舍有段距离。
邢寒握着林资的手腕默默摩挲着林资手腕内侧的软肉。
“哥”,林资被邢寒拽着,不用劲儿,顺着邢寒拉扯的力道慢慢往前走,像是被大人找到归家的孩童。
邢寒朝后偏了下头,眼神询问。
林资舔舔唇瓣, 乌眸澈润地看着邢寒,“嘴巴痛。”
邢寒手上用了些力,一下子把缀在身后半臂距离的林资扯到身前,带有薄茧的指腹揉开林资微微红肿的唇瓣,低头察看着唇肉上面微小的齿痕。
邢寒蹙了蹙眉心,指尖轻轻碰着林资软糯的唇瓣像是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低声道歉, “不是故意的,哥下次不这样了。”
林资在邢寒面前就是很乖、很好哄。
林资柔嫩的唇角漩起小小的笑涡, “不怪哥。”
林资平时说话就带着一股脆甜,被热腾腾水汽浸过后, 犹如融化的蜜糖汁, 直直淌进人心坎儿里。
邢寒眼底抑制不住,跟着林资扬起的笑脸儿融开,抚了抚林资湿漉漉的发尾, “乖宝宝。”
“邢工?”
突兀的男声散在厂房空旷的场地上,冷不丁地吓人一跳。
林资倒是没有被吓到, 好奇地越过邢寒结实的臂膀,探出小脑袋去看是谁在叫邢寒。
有点眼熟。
季予晨掠过邢寒臂弯处那张洗完澡过后出水芙蓉般俏丽的小脸儿, 简直跟月光仙童般灵动漂亮,眼眸怔了怔。
他不是下午的时候还跟薛宁笙在一块吗?
薛宁笙还花了五千块钱买了他喜欢但是根本不适合自己的表。
现在怎么又跟邢寒待在一起?
季予晨寻找着头脑深处的记忆。
他第一次见到邢寒的时候,邢寒好像就是跟这个漂亮的小男生一起去西餐厅点餐。
只是自己只看到了出手阔绰的邢寒,没有注意他身旁的林资。
“有事?”邢寒低沉的声线唤回目不转睛盯着林资的季予晨。
季予晨回神朝眉目冷淡的邢寒望去,努力装作自然地提了提唇角,恢复正常的语气道:“邢工,我会说服我爸让你回到原来的岗位,工资和奖金照旧,你…不要辞职了。”
邢寒对季予晨的“热情帮助”没什么触动。
反而是林资小小惊呼出声,诧异道:“哥,你辞职了?”
邢寒还没有告诉林资他辞职的事,现在被季予晨兀地捅到林资面前,却也不是个好时机。
邢寒宽大的掌心按压了下林资细白柔软的后颈,眼帘低垂,“一会儿再跟你说。”
林资被邢寒短暂地安抚住了。
邢寒掀开眼皮,落在季予晨身上的目光浅冽,“这是我自己的事。”
一句话就回绝了季予晨的“好意”。
季予晨上过大学,比他那个当了半辈子技术工的父亲懂文化、见过世面。
国营厂的最精密的几台仪器都是邢寒照料着,邢寒没收徒弟。
邢寒师傅确实收了好几个师兄弟,可他们都没邢寒上手快,干得好。
精密仪器不容易出错,邢寒的工作看起来清闲惹人嫉妒,弄得不少人都觉得邢寒是仗着牺牲的父母吃白饭。
可是季予晨看过邢寒出差的记录,别说是是市里就连省里的国营厂都被请去过好几次,那些奖金也是其他厂子给邢寒发的技术费。
季予晨简直不敢想,他父亲被别人挑唆两句就调了邢寒的职,邢寒现在又真的不干了,那些精密仪器要是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指望邢寒师傅培养出来的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
“哎,邢工…”
季予晨最终还是没叫住邢寒。
邢寒握着林资的手腕回到了宿舍。
林资盘腿儿在邢寒单人床上坐着,漂亮的小脸儿透出显而易见的迷茫。
“我还有钱”,邢寒搭好毛巾走到床边,俯身抱起发呆愣神的林资,碰了碰林资的鼻尖,“够你花的。”
林资慢吞吞地搂住邢寒的脖颈,将温软的小脸儿贴上去,“哥,你辞职以后要干什么啊?”
国营厂是铁饭碗,哪怕是林资都知道这个职位不能轻易辞。
毕竟供销社那个活儿都有的人抢着要。
何况是技术工种。
“林资,你快要返城了”,邢寒头一次对林资提起这个话题。
邢寒微微往后撤了撤,单手捧起林资的脸蛋,亲了亲他流露出不舍的乌眸,“哥也不想跟你分开。”
邢寒轻声道:“我去城里找个工作好不好,去找你跟你在一起生活。”
林资稚嫩的心脏在胸口跳动,酸酸软软的。
林资小声询问,“再也不分开吗?”
邢寒低低“嗯”了声,向林资保证道:“不分开。”
哪怕邢寒不清楚他和林资第一次带着青梅酸涩的接吻是什么意思,在后来一次次和林资舌尖碰撞中也该明白了。
他想跟林资在一起。
不是兄弟,而是现在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同性/爱人。
他爱林资。
林资也离不开他。
现在的工作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它既不能帮邢寒给林资带去优渥的生活,也不能帮邢寒不跟林资分离。
邢寒在心里规划着他和林资的未来。
而林资懵懵懂懂并不能分清,他不想和邢寒分开意味着什么。
“可是哥”,林资欲言又止,像是遇见难解的题目,“只有夫妻才能一辈子不分开。”
这是林资最简单的思想。
邢寒捏起林资的下巴,啄了啄他软糯的唇瓣,漆黑的眸晕着认真的底色,“那就当夫妻。”
“资资给哥当老婆,还是哥给资资当老婆,都行”,邢寒拉起林资秀美细长的手指摸向自己的胸膛,那里有颗炽烈鲜活的心脏跳动,“我想和资资永远在一起。”
林资的指尖透过邢寒坚韧的皮肉,似乎真的触摸到邢寒剧烈弹动的心脏。
林资指尖被染得发烫,脸颊覆上层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红,怔怔抬头,“哥,它跳得好快。”
邢寒攥着林资的手,低冽的嗓音缓缓从口中流出,“它在说爱你。”
林资乌眸闪过显而易见的慌张。
男人和男人?
林资头昏脑涨,饶是林资单纯也知道这个社会容不下这种感情。
可林资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是同样的跳动。
林资和邢寒之间有层透明的膜,对方都能看到对面汹涌的波涛,可是没人戳破。
邢寒戳破了,让自己这边的浪潮裹挟着林资窥着他们两人之间禁忌的世俗。
“林资,别怕”,邢寒安抚地顺着林资单薄的脊背,让林资可以直直地看见自己眼底,“哥护着你。”
林资看见了邢寒眼底的无限深情,悬着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这样…对吗?”林资苦恼地皱起眉,迟疑地小声问着。
邢寒回答不了林资这个问题。
他也不知道对不对。
旁人都说不对,可他想跟林资在一起,林资也想跟他在一起。
“不知道”,邢寒抱着林资,良久,喉结滚动出低缓的音节,“哥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哥想跟资资在一起。”
林资窝在邢寒怀里,听着邢寒沉稳的心跳。
他和邢寒在一起是不对的。
可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是不对的?
“哥”,林资小声叫着邢寒,抬头亲了亲邢寒的侧颊,“我不管别人觉得对不对,我觉得是对的就行了。”
林资没办法。
他见到邢寒就高兴,想要抱邢寒,想要亲邢寒。
和邢寒待在一起,他就是满满的安心。
林资离不开邢寒。
邢寒想要和他在一起,他也想和邢寒在一起,两个人你情我愿,对不对就没那么重要了。
邢寒低头掠过林资清润却坚定的乌眸,心尖儿猛地颤了颤。
邢寒忍不住收紧手臂,禁锢住怀里的宝贝,漆黑的眼眸透出别样的执拗,“宝宝,这辈子认定哥了?”
林资被邢寒叫得耳根儿红了红,漂亮的小脸儿强忍着羞涩肯定地点点头,抿着柔嫩的唇瓣,一鼓作气亲上邢寒唇角,“哥,我认定你的。”
“除了你,我不想跟其他任何人过日子。”
“我只跟你过。”
邢寒脑子里一根根神经被林资告白的话绷紧。
邢寒第一次才知道,幸福也会使人眩晕。
“宝宝,哥也是”,邢寒忍不住挑开林资紧贴着自己的唇瓣,去林资嘴里寻找可以跟自己产生更私密联系的软嫩舌尖。
林资的舌尖被邢寒勾缠着、吸吮着、爱抚着。
林资已经很努力地配合邢寒,他也想跟邢寒互相表明心意的时刻,可以更亲密些。
只是在邢寒不知疲倦的攻势下,林资渐渐有些受不住。
细长的银丝从林资嫣红的唇角流出顺着纤白的下巴淌进柔韧的脖颈。
邢寒留给林资呼吸新鲜空气的时间,一路吻下去,留恋地舔舐林资精巧的喉结。
“哥,不要了”,林资洇粉的指尖扶着邢寒宽厚的肩膀,沁雾的乌眸软软看人,摇头拒绝道。
邢寒粗粗喘息两声,宽大的掌心摸着林资的小脑袋当做体贴的安抚。
邢寒抬起头,又贴上林资的唇瓣,“宝宝,请哥吃冰棍吧。”
林资不想拒绝邢寒又怕邢寒吃太多,小小撒谎道:“哥,我没钱。”
邢寒一路吻上林资的鼻尖、眼睛,“只吃一根,宝宝有钱请的。”
林资的脸蛋被邢寒连绵的吻亲着,林资受不住软了嘴,小小声答应了。
邢寒是说话算数的。
一根冰棍,邢寒吃了就没林资的份儿了。
林资看着邢寒仔细吃完他请的冰棍儿,自己白白出了一身汗。
“哥,化了就别吃了。”
林资抿着殷润的唇肉,“沾在手上不卫生。”
邢寒的爱干净并不体现他不节省上。
比起节俭,邢寒就没那么爱干净了。
邢寒吃完手指上沾染的冰棍汤,又想去亲林资的唇,却被林资嫌弃的偏头,邢寒只能亲亲林资的发丝,“不脏的。”
林资不听。
一根冰棍下去,在夏季够可以凉快地睡觉了。
邢寒体内的躁意勉强压下去点。
林资是个暖冷不忌的,没多大功夫也觉不出热,趴在邢寒胸膛睡着了。
邢寒看了会儿林资恬静的睡颜,伸出手臂揽住沉睡的林资缓缓闭上眼睛。
邢寒辞职流程走得很快。
无非是邢寒不想干,加上新厂长不想留,邢寒走得自然快。
邢寒对他以后工作的打算,林资不清楚。
林资就是抱着对邢寒离职后会找到更好工作的莫名信心,十分享受邢寒不工作在家的日子。
林资在邢寒看顾下,上树摘果下河摸鱼,一天天过得特别有趣。
“你不干了,林资怎么也不干了?”
邢寒在七曜村待的时间长,难免碰上在七曜村当知青的薛宁笙。
更何况薛宁笙有意无意来找邢寒。
邢寒遥遥看了眼不远处的林资,解释了句,“一个人工作太像赚钱养家,我不想给他那么大压力。”
供销社的活儿本来就是为了让林资打发时间的。
到最后弄得像是林资一个人的工资养两个人,白白让林资工作不顺心,没必要。
薛宁笙没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轻笑道:“我没想你真改了主意。”
薛宁笙是希望邢寒能帮他,但是邢寒明确拒绝过了,薛宁笙就没抱多大希望。
然而,也不知道怎地。
邢寒把表钱给他送过来那天松了口,答应了帮他扳倒那个新来的新厂长。
邢寒可比季予晨父亲熟悉国营厂。
“等仪器报废,他就离蹲大牢不远了”,薛宁笙时至今日还是感觉神奇,他们家送季予晨父亲一个厂长的位置。
几乎是说,季予晨父亲老老实实在那个位置上待着,这辈子都吃喝不愁。
偏偏人心难测,欲壑难填。
就这样,季予晨父亲都想再捞点,专门从国外运来给仪器配的替换件都敢换了。
邢寒看了,不出两个月,维修都修不回来。
薛宁笙问了句,“你怎么改了主意的?”
毕竟那天邢寒的拒绝不似作假。
邢寒没想回答薛宁笙这个问题,有些事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的好。
就像薛宁笙从来没向邢寒提过季予晨的事。
邢寒有自己知道的途径。
季予晨那天晚上停留在林资脸上的目光太久了,邢寒听说过,同类人之间都很敏感。
邢寒不确定季予晨是不是知道了。
然而季予晨那种为了利益什么都不顾的人,邢寒对他的人品没有半分信任。
左不过季予晨明面上的仇人只有薛宁笙一个。
他暗地推波助澜,火也不会烧到他和林资身上。
国营厂厂长儿子的话有人听,在监狱里蹲大牢犯人儿子的话那可就没人听了。
邢寒不容许林资身边有一丝错漏。
在他有能力将林资周密地护在羽翼之前,邢寒不可能让别人知晓这段隐秘的禁忌。
“林资”,邢寒起身,叫走在溪边捉鱼的林资,“回去吃饭。”
林资拎起自己溪边的鞋,欢快地奔向邢寒,跳到邢寒的后背上,将他手心里捉的小鱼儿给邢寒看,“哥,它游到我脚边的。”
邢寒勾起林资腿弯儿将林资往上掂了掂,“中午给你加个煎鱼。”
“好~”
从邢寒和林资身边经过的蒋寓看了眼林资手里还没两指长的小鱼,也不知道能煎出什么。
第176章 我可会不惯着你
林资的日子是花不光的。
林资的心里没有倒计时, 因此等到他和邢寒真正的分离迫近。
林资才恍惚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他和邢寒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快要花光了。
“邢寒怎么没陪你?”蒋寓抓住林资小臂, 帮他越过脚下的小坎儿。
林资借着蒋寓给他的助力,来到山坡的树根底下。
林资蹲下身,仔细地拨开树根上面覆盖的枯枝杂草,露出里面湿润的泥土。
“我哥去市里了”,林资也不知道邢寒最近在做什么,邢寒总是很忙, 忙到见不到人。
邢寒应该快找到新的工作了,林资猜测到。
林资指尖摸了摸泥土的湿润程度,捻起一点就往嘴里放。
“你这是干什么?”蒋寓大惊失色,攥住林资的手腕皱眉道:“饿了也不能吃土,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蒋寓拦得没有林资手快,林资舌尖已经抿到酸涩的泥土,嫣红的唇肉上也沾上星星点点的泥土渣。
蒋寓下意识抬手想把林资嘴里的泥土扣出来, 却被林资偏头的动作硬生生停住。
林资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嘴上的泥巴,“我不是饿得吃土, 我是想知道这土是什么味道的。”
这话就更奇怪了。
蒋寓不理解,“土能有什么味道。”
土再有味道, 放在嘴里牙参, 怎么样也不会好吃。
林资伸出指尖捻的那点泥土给蒋寓看,“酸的。”
林资约摸是要用这土做什么,蒋寓问道:“酸的土又怎么了?”
林资拍了拍手上土, 漂亮的小脸儿搭在屈起双并的膝盖上,小小的一团, 看起来很乖。
“我买了颗种子,不同的土可以让长出的花儿变成不同的颜色”, 林资乌眸亮晶晶,比划着给蒋寓形容,“酸性的土会让花儿变成蓝色,碱性的土会让花儿变成粉红色,只要调节它们的酸碱性。”
“花儿就会变出更多更丰富的颜色。”
蒋寓掠过林资神采飞扬的小脸儿,眼睫随着低眸的动作颤了下,“彩虹的颜色?”
林资快乐地点点头,雀跃地肯定道:“对,是彩虹的颜色。”
蒋寓帮林资装了些树根底下的泥土,想了想开口,“那你还需要什么土,我可以帮你。”
林资眨眨眼睛。
林资是跟上山捡柴蒋寓意外碰上的,山上的路不好走,蒋寓帮林资走了几段崎岖的路段。
林资现在也知道了他当初朝老村长告的状,要是真的追究起来会意味什么。
那件事是他做得不对,是他对不起蒋寓和薛宁笙。
蒋寓没有责怪他就算了,还主动开口帮他。
林资有点想不通是为什么。
“我没见过彩虹色的花儿”,蒋寓不知道林资现在在想什么,只是说出自己的心思,“林资,你种好能让我看一眼吗?”
蒋寓并不要林资种出的绮丽梦幻的彩虹花,他只是想看一眼。
饶是这样小的请求,林资都很难答应。
“我还没有种出来”,林资抿了抿唇肉,“而且我是要送给我哥的。”
那漂亮的花儿大约是在他和他哥回城之后才会开。
林资已经想好了,他要把花儿放到他和邢寒的房子里。
这是他送邢寒的第一份礼物。
“这样啊”,蒋寓静静听完,语气没什么失落,扶起蹲在地上的林资,“那你还要什么土吗?”
林资目光落在蒋寓脱下外套兜的土里,单薄细白的眼皮颤颤地压出小小的褶儿,“我还想要点草木灰,但是我哥不让我碰火。”
蒋寓应了声,将装土的外套袖子系在一起打包,“那你跟我回去吧,我给你烧。”
林资捻了捻指尖的泥土,犹豫着跟上了蒋寓。
蒋寓新起的房子比邢寒家很久之前盖的房子更大更宽阔,院子也都是青石板。
“你去里屋待一会儿,等好了我再叫你出来”,蒋寓将院子里的干草拢到一堆儿,“一会儿风烟大,会熏着你。”
林资听话地走进蒋寓的屋子关上了门。
蒋寓拿起火柴,暗红色的火柴头在深褐色的划火带蹭过,一簇火苗跃起跳进干堆的草垛中,转眼间丝丝缕缕的白烟升起。
林资还好,门关得严实。
开着窗户晚起的薛宁笙,硬生生被浓烟给呛醒了。
“蒋寓,你在做什么?”薛宁笙扒拉着头上凌乱的发丝,一脸烦躁地走到院子里。
薛宁笙掠过蒋寓院子里烧的干草,“你是要把你家烧干净,然后回部队是吗?”
薛宁笙潦草地拍拍手,不走心地庆贺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没了薛家的马前卒,可他以后在七曜村过得可不要太痛快。
蒋寓拿着长木棍将没烧到的干草往火堆里埋了埋。
“不是”,蒋寓轻声道:“是给林资烧的。”
“林资?”薛宁笙听到熟悉的名字,惺忪的大脑清醒了些,“他在你家?”
蒋寓“嗯”了声。
薛宁笙环视了圈,最终在蒋寓房间透明的窗户处看到林资贴着玻璃眼巴巴往这儿瞅的漂亮小脸儿。
薛宁笙的坏情绪一扫而空,轻轻朝林资那边勾了勾嘴角。
薛宁笙收回视线,“他要草木灰干什么?”
蒋寓动作没停,声音不大恰好能够传进薛宁笙耳朵,“他用来种花。”
种花?
薛宁笙想起林资在百货大楼花十块钱买的花种。
薛宁笙好整以暇地问面前忙碌的蒋寓,“那你知道他种花是送给谁吗?”
蒋寓恐同,也不是说是恐同,这个年代没人能够正确认识这件事。
蒋寓不例外。
薛宁笙能够看出林资和邢寒的微妙,之前要是不确定,之后邢寒为了林资跟他合作,心下也了然了大半。
薛宁笙自然也能看出蒋寓对林资的不同。
蒋寓对林资很有好感,不知道是当成弟弟还是什么,蒋寓对林资的态度一直很好。
哪怕林资到村委会告了蒋寓和他的状,蒋寓都没有责怪过林资。
薛宁笙就是好奇,要是蒋寓知道他喜欢的林资跟他最厌恶的同性恋沾上边儿会是个什么态度。
薛宁笙试探着蒋寓的情绪,“是送给…”
“邢寒”,蒋寓抢先道。
薛宁笙稀罕地看了蒋寓一眼,“你知道?”
蒋寓知道,他不但知道林资是要把花儿送给邢寒,还知道林资为什么把花儿送给邢寒。
“那天晚上我从田里回来看到林资和邢寒…”蒋寓没有继续往下说,也足够让薛宁笙清楚他已经清楚林资和邢寒的关系。
薛宁笙是没想到蒋寓能够这么平静的,笑意收敛了些,“我以为你接受不了同性恋。”
季予晨站在他家客厅里哭诉自己对他做下的恶行,蒋寓看季予晨这个受害者的眼神都嫌恶到骨子里了。
“没有”,蒋寓顿了下,“只是不理解。”
蒋寓除了不能理解同性恋,他其实都理解不了结婚的夫妻。
从小就成了孤儿,和一个老婆婆相依为命的蒋寓,想不到一个人是如何跟别人组建一个家庭搭伙过日子的。
要不是传统思想告诉他要和女人结婚成家,他估计会像厌恶同性恋一样厌恶异性恋。
可是蒋寓看到了,林资向他描述要送给邢寒花儿闪闪发光的漂亮乌眸,明明是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蒋寓却觉得邢寒就在林资眼前般。
那种感情宛若轻盈、细密的蛛丝,看不见却能够触碰,明明细得风吹即断却柔韧地织网,将人牢牢困死在里面。
如果林资喜欢男人,那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蒋寓想,那个被林资喜欢的人肯定会很爱林资。
只是,蒋寓对林资这种超乎世俗的做法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蒋寓不知道该跟谁谈论这件事,也不认识这样的人,他只知道薛宁笙也喜欢男人。
“我就是想知道”,蒋寓看向薛宁笙,“这样好吗?”
薛宁笙哂笑了下,似乎觉得很有趣,“你问我?”
问他一个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就被一个小男生下套被迫出柜的人?
对于薛宁笙来说,肯定是不好。
对于林资?
薛宁笙轻抬下颌,示意灭了火收拢草木灰的蒋寓去问走出来的林资,“这事你得问他。”
是林资选择了这条路,好不好的标准不是别人可以评判的。
蒋寓对上林资就哑火,动了动唇瓣还是没说出口,“我把草木灰装起来让你带走。”
林资点点头,等着蒋寓把草木灰装起来。
薛宁笙走到林资身边,“林资,我听蒋寓说你要种花给邢寒?那颗十块钱的花种?”
林资看了眼薛宁笙,不清楚薛宁笙的意思。
薛宁笙偏了下头,唇角的弧度扬起洇着浅淡的笑,眼底却没什么很多温度,“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下,男人和男人接触也要保持距离。”
林资瞳孔微微细缩了下,心脏也跟着乱跳。
同性恋是违法犯罪。
林资知道,林资还是做了。
林资不确定薛宁笙是要告发他和邢寒,还是什么,紧紧抿着唇肉不说话。
薛宁笙见自己吓到林资,缓和语气开了个玩笑,“我和蒋寓被你误会过,只是不想你和你哥也被人误会。”
林资默默听着,漂亮的小脸儿看不出情绪,只是青涩的眉眼透出他的忐忑和紧张。
林资想自己应该给薛宁笙和蒋寓道个歉。
“对不起,我上次不该那么说你和蒋寓。”
薛宁笙怔了下。
“没关系”,把草木灰给林资装好走过来的蒋寓,听到林资的道歉,把草木灰递给林资,“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和薛宁笙都没怪过你。”
蒋寓没怪过林资,薛宁笙经历过季予晨自然是知道一个人想要把另一个人往死里整的狰狞面容,也能够看出林资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别代表我”,薛宁笙突然出声,否认了蒋寓的话。
莫名地,薛宁笙心里涌起奇怪的情绪。
他忽然不想跟蒋寓一样哄着林资,当做不知道他和邢寒的事,尽力为他们遮掩。
林资应该知道。
这个年代就是对同性恋深恶痛绝,同性恋在人们眼里就是罪大恶极。
林资生活的不是邢寒铸造的,由他和蒋寓保密的真空。
而是会遭受非议、指指点点,甚至是会被关进监狱审判的现实。
与其林资后知后觉,以后知道自己走上了条什么样的道路开始后悔,那还不如让林资现在就知道个清楚明白重新选择。
“林资,你和邢寒的关系”,薛宁笙望进林资澈润的眸底,“我知道了。”
林资的乌眸惊疑不定回望着薛宁笙。
薛宁笙没想威胁林资什么,他只是想让林资知道这条路并不容易,让林资及时止损。
薛宁笙能够清晰地看见林资眉眼氤氲的紧张。
害怕就对了,现在知道害怕,以后就不会遇见更可怕的事。
“我没想举报你和邢寒,但是林资”,薛宁笙低头,放缓语气对林资道:“你能保证没人发现你和邢寒?没有人去举报你和邢寒吗?”
“我…”林资嗓子艰涩着发不出声音,瑟缩地退出薛宁笙目光即视的范围。
“你别吓他了”,蒋寓上前挡了下咄咄逼人的薛宁笙。
“我吓他?”
薛宁笙抬眼眸光泛冷,语气不由得激烈起来,带上攻击性,“蒋寓你不是最清楚,同性恋是要被枪毙的!”
“你现在装起什么圣人,你现在纵容他,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薛宁笙简直气昏了头,最反对同性恋的蒋寓现在竟然也选择接受林资走那样的路。
可那样的路就是那么好走吗?
“你这样跟教唆他犯罪有什么区别?”薛宁笙质问着蒋寓。
难道让林资跟他一样,被下套还是什么旁的,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身后有薛家,再差也是在村里当知青。
林资有什么?要是真的出了事,谁又能护住他。
薛宁笙的愤怒不单是对林资,还有自己遭遇污蔑的发泄。
他厌恶季予晨,厌恶毒了以此作为要挟的季家。
哪怕季予晨的父亲现在革职待查,季予晨也因为作风问题被学校开除声名狼藉,但这完全解不散薛宁笙心里的愠怒。
因此他不想林资遭受到同样的事情。
“我…”林资声音有些发哑,传到人的耳朵里便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林资音线里那丝怯怯的颤意。
蒋寓准备开口安抚林资,“你别怕,我和薛宁笙都不会……”
林资慢慢抬起头,清润的乌眸藏着执拗的坚定,声音还是那样轻,“那我就跟我哥一块死好了。”
现在变哑的人反而成了蒋寓和薛宁笙。
林资抿着唇,接过蒋寓手里装好的两捧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蒋寓的家。
“我好像”,薛宁笙对这样的林资,“无话可说了。”
口齿伶俐的薛宁笙喉咙好像被语气决绝的林资堵住了。
“他觉得好,就好。”
蒋寓说。
林资已经收集了四五份不同酸碱度的泥土,窝在家里认真细心地栽培他的花种。
开不了花儿也没关系。
邢寒已经找到工作,回城的时候,邢寒可以跟他一起回城,住一起等着花儿开。
邢寒规划着他和林资未来的同时,林资也在心里构想着他和邢寒以后的生活。
只是,不是每件事都是顺风顺水的,也不是每件事都能恰好符合美好的期待。
“哥,你不跟我一块回去了吗?”林资眼里透着不知所措的茫然。
邢寒微微低眸,“抱歉资资,我得先去北方一趟。”
邢寒技术入股了家北方的厂子,以后要是逐渐开放,邢寒准备用这家厂子代替自己之前待的国营厂。
建设一家厂子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心血,邢寒必须要去一趟,必须亲眼看着那家厂子建设完成,走上正轨。
林资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措不及防的意外。
邢寒将林资抱在腿上,“资资,不是分开,只是为我们的以后做准备。”
林资闷闷的,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邢寒手指抬起林资细白下巴,吻上林资紧抿的唇瓣,“宝宝,你亲亲哥好不好。”
林资被邢寒密密柔柔的亲吻,亲软了唇。
林资搂上邢寒的脖颈,张开了嘴承受邢寒的舌尖进来探寻。
“宝宝乖”,邢寒揉着林资微凉的发丝,贴在林资唇瓣上呢喃。
林资偏偏头贴在邢寒的侧脸上,“可是我种的花儿快要开了,彩虹色的,我想让哥做第一个看到的人。”
邢寒紧紧抱着怀里乖乖软软的宝贝,商量道:“那哥自己养?”
林资摇头,并不情愿,“你养不出来。”
“好吧”,邢寒无奈笑了下,“只有资资能种出彩虹色的花儿。”
“那这样”,邢寒亲吻着林资的脸颊承诺道:“等花儿开的时候,我就来找资资。”
林资估算了下时间,“一个月?”
邢寒捞起林资蔫哒哒的小脸儿,漆黑的眼眸流露出别样的认真,“嗯,我答应资资,就一个月。”
林资看着邢寒郑重的神情,乌眸忽然盈起泪,啪嗒啪嗒掉了起来。
“宝宝?”邢寒心尖儿像是被人狠狠拧了把,屈起指骨抹去林资流出的眼泪。
“哥,你别骗我”,林资微微抬头,依赖地贴了贴邢寒的唇,“我会等你的,真的会。”
邢寒眉心剧烈地颤了颤,很快归于寂无。
“不会骗资资”,邢寒答应着林资。
返城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邢寒给林资收拾好行李送林资上了火车。
邢寒没给林资收拾太多东西,只是往林资包里塞了很多钱。
因此林资拎着包并不费力,甚至怀里还可以抱着他还没送出去的、给邢寒的第一份礼物。
林资在座位做好,邢寒就出现在窗外。
林资将火车上的窗户打开探出头去,乌眸认真,“哥,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邢寒不舍地掠过林资的脸,点了点头。
火车开始鸣笛,林资没想到最后留给两人说话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哥”,林资从火车车窗伸出手,被邢寒紧紧握住。
邢寒仰头看着火车上的林资,眸底蕴起安抚的笑,“只有你能带走哥。”
林资很好地被邢寒安抚到了,只是仍旧不舍。
是邢寒先松的手。
火车缓慢地行驶起来,林资忍不住回头去看停留在原地的邢寒。
邢寒没有挥舞手臂告别,只是站在原处专注而持久地注视着林资远去。
就像是在告诉林资,这段旅程并不是分离。
火车行进的路途很遥远,林资在朦胧地泪雾中看到前路的风景开阔独好。
林资就在这样的景色中慢慢陷入沉睡。
————
“您还好吗?绿灯了”,好心的路人提醒蹲在马路边垂头看不清面容的小哥。
林资迷茫抬起头,视线在现代车流中逐渐聚集。
“谢谢。”
林资跟路人道了谢,站起身时太快太猛,身体不由得晃了下。
林资稳住身形,才踏入通行绿灯的人流中。
林资回了七曜园,助理把信给他,“老板,你的信。”
“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资记忆有点模糊,不太记得日子。
助理从来不过什么节日,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今天大概是情人节吧。”
林资慢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接过信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在办公室的白炽灯下,浅黄色的信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寄信人——林顾。
第177章 现实世界
林资没拆那封信, 下班的时候把信带回了家。
林资房间衣柜旁边的墙壁上有个内嵌的保险箱,林资打开保险箱, 将这封信放了进去,里面还有许多封像这样的信都没拆。
林资的七曜色果园规模不小,实际上他平时要做的工作不算多。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祛除了原本水果酸苦涩口的味道,种植出来的水果越来越甜。
后来一度盛行到,水果越甜销量越好。
而渐渐的, 人们的生活水平提升,对水果的口味不单一地要求它甜,而是多样化地要求水果在甜中保留它原本的味道。
林资的七曜色种植的就是这种天然水果。
最开始七曜色没什么市场,林资打开市场那段时间确实很辛苦。
现在有了固定客源,也就没什么太大的事要做了。
和陆氏集团果多果汁合作的确能够让林资的七曜色更进一步,甚至扩大规模建立更加完善的生产基地。
然而谈不成合作,林资守着他五千亩果园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林资当和陆氏集团没有过合作, 继续平常的日子。
反倒是陆泽那边先坐不住了。
“陆总,这是分析数据”, 秘书将以七曜色果园为原料生产的果多果汁新品和其他果园生产的新品在市场推广中整合了数据交给陆泽,“普遍反映, 七曜色果园制成的果多果汁更符合市场口味。”
陆泽翻看着手上厚厚一沓分析报告, 眉心微敛。
秘书公事公办开口,“陆总,白蕤琪先生固然能帮我们打开女性群体市场, 短暂地吸引客流,但是产品才是留住客源的长久之计。”
粉丝基础再多, 也只是市场的一小部分。
“七曜色果园跟其他果园不同的地方是,七曜色果园的老板不但是农学博士专门研究作物栽培生理与品质调控, 而且七曜色果园里还有十多位关于水果栽培的专家。”
“七曜色的水果不止一次在国际上获得金奖。”
换句话说,和七曜色果园合作名誉、口碑都对他们果多果汁的营销有充分且有益的加成。
当初选择七曜色这些都是评估过的,可惜果多果汁只是陆氏集团下面很小的品牌,陆总不重视没有看过这些资料也无可厚非。
秘书心里暗暗叹气。
只是不知道陆总怎么又重视起来,她还得重复将原先就有的资料讲一遍。
陆泽放下手里的材料,“那替代白蕤琪的明星多吗?”
秘书回复,“最近有个小花爆火,她最近关于健康生活的vlog流量也破了百万。”
陆泽心里有了决断,“那重新约七曜色老板,我跟他面谈。”
秘书应了声就离开陆泽的办公室工作去了。
陆泽不是按时下班的,中途就被陆介蕃叫回了陆家。
陆泽说是陆介蕃的独子也并不准确,在陆泽之前陆介蕃还有个恋爱八年的前女友,分手时前女友怀了陆泽的孩子,陆泽并不知情十年前才找回来。
陆泽刚推开陆介蕃的书房,一部座机就朝他劈头盖脸地砸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陆介蕃的怒呵,“警局让你领你哥的荣誉证书,你为什么不去?!”
陆介蕃胸口起伏着,浑浊的眼睛看向陆泽满是失望,“我没有对不起你妈,更没有什么私生子,他是我遇见你妈之前的孩子。陆泽你自己说,你到底恨他什么?”
座机砸在陆泽推开的门上,连带着扶着门把手的掌心震了下。
“我不恨他”,陆泽开口。
陆介蕃威目死死盯着陆泽,忽而发出冷笑,“你不恨他,你只是没把他当哥。”
陆泽没有反驳,“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什么哥。”
“要不是十年前他让陆氏转危为安,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当你的陆总吗?你真以为他欠你的吗?”陆介蕃指着陆泽的鼻子骂道:“滚,滚出去!”
陆泽转身就走。
陆泽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才拿起电话打给助理,语气平淡:“警局说有陆霖的荣誉证书让取,那是什么,你怎么没有跟我汇报。”
陆霖小时候被拐卖过,进了一个专门教唆小孩子乞讨、偷钱骗人的组织。
陆霖妈妈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将陆霖救了出来,也报了警,不过那个组织提前知道了风声跑了,警方那边一直没有掌握那个组织的踪迹。
陆霖成年后看到了一些小孩同很多年前那些人贩子教给他相似诈骗钱财的作案手段,协助警方破了持续十二年的大案。
“陆总,您不用去了,警方那边说他们有陆霖弟弟的联系方式”,助理道:“是陆霖母亲林锦妩收养的孩子。”
陆霖的户口早就转到陆家名下,故而警方最开始联系的就是陆泽。
这边迟迟没有回应,警方找到了陆霖转户之前的亲属,有一个之前在他母亲户下但是现在也已经脱离的养弟。
“陆霖的弟弟?”陆泽其实并不清楚陆霖的人际关系,更何况已经过去了十年。
助理给了陆泽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名,甚至他两个小时前刚从耳朵里听过。
“林资?”陆泽眉心微敛,“是七曜色的林资?”
“是的,陆总,是他。”
陆泽挂断了电话。
陆泽没有多讨厌陆霖,但是一直有个人在身边虎视眈眈觊觎本该全部属于自己钱财,也说不上喜欢。
陆霖在十年前就失踪了。
是失踪,就是陆霖一夜之间没了任何踪迹。
陆泽一直怀疑是陆介蕃将陆霖安排在国外,为的就是等他那个精神病的妈死了,陆介蕃再也不受岳家的辖制,把陆家全部交给陆霖继承。
陆泽的母亲半年前在疗养院离世,要是这样,陆霖真的是陆介蕃一手安排,现在也该回来了。
陆泽承认他的能力比不上只大他两岁的陆霖,十年前二十四岁的陆霖力挽狂澜,将濒临破产的陆氏救了回来,甚至推着陆氏集团上了一个新台阶。
但是陆氏是陆介蕃和他妈一起创办的,凭什么让陆霖享受成果?
陆泽隐隐的不甘心。
七曜色合作的事已经不重要了,陆泽迫切地想见到林资,想要从他口中知道陆霖的下落。
陆泽情绪焦躁了好几天,无论秘书还是助理,七曜色那边回复的消息就是,老板不肯见。
“陆总,七曜色果园已经和最大的果汁加工厂甘润达成合作”,秘书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陆泽,“他们已经交换了意向书,恐怕不过两个月就能公布结果。”
“七曜色固然好,但是我们未必没有其他产品可以代替”,秘书说是这么说,但是没有七曜色,产品质量肯定不如之前。
然而事已至此,于事无补,为了公司利益她也只能这样劝陆泽。
秘书小心劝道:“你也不必非要见七曜色的林总。”
秘书以为陆泽是为了七曜色和果多果汁合作才要见林资,实际上陆泽更多是为了陆霖。
“不是这事”,陆泽眉眼透着压抑的烦躁,“你重新约,就说,我想和他谈谈陆霖的事。”
秘书来公司的时间短,并不清楚陆霖是谁,闻言还是应下重新打给七曜色,务必请他们转告他们林总。
秘书本以为这次也是石沉大海,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七曜色的林总亲自给她打开电话。
“您看,今天晚上可以吗?”秘书查看着陆泽的时间安排,尽量将见面的时间提前,避免夜长梦多。
“可以。”
秘书听到电话那边的回复,松了口气,约定好时间,她立马回复上司。
秘书安排的私密性很强的餐厅,坐落在江边的高楼上,据说白天可以看见彩虹,晚上可以看见满天星辰,无论是吃饭还是住宿,都是美的享受。
林资晚到了会儿,对早来的陆泽打了声招呼,“陆总。”
陆泽伸出手,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歉意,“抱歉,上次是我不专业,林总的长相太显小着实没有跟七曜色的老板联系在一起。”
林资掠过陆泽处在低位的手,没有接,直接落了座。
“没关系,那天我也泼了陆总一杯咖啡,算是扯平。”
陆泽自从接管陆氏还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此时他却也没心情跟林资计较,自然而然收回手。
“恭喜林总和甘润集团达成合作”,陆泽客套道。
林资抬眸,云淡风轻的,好像陆泽不说正题他就能和陆泽一直绕弯子,“陆总消息很灵通,多谢陆总祝福。”
最终还是陆泽先沉不住气。
“林总为什么最开始想要和果多果汁合作?”陆泽开门见山,“是因为陆霖吗?”
林资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被陆泽猝不及防提及,蓦地怔了下。
林资回神,淡淡道:“陆霖又不在陆氏,我没必要因为陆霖和陆氏合作。”
“说的是,我也很奇怪,陆霖又不在陆氏,林总为什么一开始就略过比陆氏开价更丰厚的合作方选择了陆氏”,陆泽眸光凝结在林资脸上,似乎是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林资听出陆泽言语的微妙,“陆总什么意思?”
陆泽唇线压得很平,眉梢氤氲着沉沉雾霭,似乎集聚着阴翳的乌云。
林资似乎懂了陆泽潜含义,有些好笑,“你觉得是陆霖支使我跟陆氏合作,就是为了给你设什么陷阱,谋求陆氏集团,是吗?”
陆泽没有反驳。
林资真心实意地笑了,慢慢收敛眼底的情绪,为陆霖不值。
他以为陆霖回了陆家会过的很好,会有爱他的家人陪伴他。
结果,不过如此。
陆家只是把陆霖当成需要防备的外人。
“我没有理由那么做”,林资的表情有些冷,“也不是陆霖支使的。”
林资微微移眸,临岸江水卷起数米高的浪波拍在江岸上,眼神颤了下,“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霖了。”
“你知道陆霖在哪儿?”陆泽突然问道。
林资收回视线,摇头起身,“我不知道,陆总要是想说的就是这些,我对陆总也没什么好说的,七曜色还有事,我先走了。”
“等等”,陆泽起身叫住林资,蹙眉道:“谁都有可能不知道,但是你肯定知道陆霖的下落。”
“林资”,陆泽启声,“这个名字都是陆霖给你的。”
林资顿了脚步,单薄瘦削的肩颈线落成优美、流畅的弧度。
林资转身,乌眸静静停留在陆泽脸上。
陆泽像是复述故事般开口,“你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四岁的时候遇见十岁被拐的陆霖,陆霖被林锦妩教养得很好,不愿意跟以欺诈为生的团伙骗人钱,经常饿肚子。”
“你每次见到没有业绩被毒打的陆霖,就会省下自己的饭在孤儿院后门给吃不上饭的陆霖。”
“就这样过了两年,你六岁、陆霖十二岁时,林锦妩找到了陆霖,并且把陆霖从诈骗团伙中救了出来。你也从那时被林锦妩收养。”
“好景不长,林锦妩在找陆霖的这两年积劳成疾,又过了两年林锦妩意外离世,只给十四岁的陆霖留下一套并不值钱的房子和所剩不多的存款,而你那个时候也才八岁……”
林资不由得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泽眼神定在林资身上,“陆霖一个未成年没有抛弃你这个拖油瓶,硬生生将你从八岁抚养到十八岁,我不相信他就会一言不发离开。”
不算是之前的四年,单单是陆霖含辛茹苦,以一己之力都没有放弃对林资照顾的这十年。
无论是抚养的还是被养大的,对彼此的感情一定很深。
陆泽相信,就算陆霖和陆介蕃筹谋什么,林资也不会一无所知。
哪怕是为了不让林资担心,陆霖都得给林资透露些口风。
陆霖养了十年的孩子,哪怕陆泽是个把钱当做衡量标准的人,都不相信陆霖会那么绝情,撇下林资一走了之。
“林资,陆霖在哪儿?”
陆泽字字敲在林资心口。
随着陆泽一字字落下,林资的心脏都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林资竭力呼吸着,似乎是想压下过于汹涌的情绪,尽量冷静道:“你猜错了。”
陆霖就是一言不发地一走了之,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留下一个字。
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不可能”,陆泽否认道:“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你高考当天,第二天就是你的生日,他不可能就在那天就离开。”
陆霖独自撑起他和林资十年,终于见到林资长大成人,再怎么着急恐怕也不会差那一天。
陆泽笃定陆霖会陪林资度过林资的生日,会选择在林资高考的第二天之后离开。
陆霖最后见到的人是林资,和陆霖共同度过最后时光的人也是林资。
“没什么不可能”,林资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疲惫,“你别找陆霖了,他没想要陆氏。”
林资也以为陆霖会陪他度过他高考后的生日,然而他等不到陆霖了。
林资更不清楚为什么陆泽笃定陆霖活着,而已自己一定知道陆霖去哪儿了。
林资说,“陆霖死了。”
陆泽猛然愣住,像是没反应过来林资的话。
林资微微偏头,五官精致冷然,乌眸沉润,“你要是不喜欢陆霖的话,就不要叫他陆霖了。”
陆霖要知道他被陆家人这么讨厌的话,应该不会想用这个名字。
“陆霖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妈妈给他起的,他妈妈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你可以叫他。”
“林顾。”
林资倦怠地回了自己的家,也不算是家,没了林顾这只是个装修精美的房子。
林资想不通,为什么陆家把林顾认回去又不好好对他,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非要林顾回去。
难道不是为了弥补这些年缺失的亲情吗?
林资不理解。
七曜色和甘润的合作大概谈了两个多月,签订好合同,面向甘润的七曜色水果基地也逐步建立起来。
剪彩那天避开了高考,刚好是第二天。
“这个合作就当是给老板庆生了”,助理笑呵呵对林资道。
林资笑了笑,对这个事也没有很大触动。
“剪彩也不一定我来,叫高师兄或者徐师妹去都是一样的”,都是七曜色的经理,林资并不想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尤其是这种需要露面的活动。
助理劝道:“甘润那边很重视这项合作,把他们专门负责海外市场的林总都叫过来了,就是想和老板你谈谈海外市场合作的事。”
林资对和自己同姓的字眼很敏感,“也姓林?”
助理点头,“是,也是姓林,跟老板你很有缘呢。”
“那个林总据说是在国外待了数十年,对海外市场了如指掌,要是我们七曜色跟甘润的海外市场达成合作,估计我们七曜色能更进一步。”
被助理说的,林资也有些期待。
七曜色现在没什么不好,但是有谁不想自己的公司可以进一步发展呢。
林资答应下来,“那还是我去吧。”
助理提前去准备了,留下林资一个人在七曜色的候场区。
水果基地建立在郊区,剪彩的地方说不上多好。
大抵是太小了,总有甘润的员工误入林资的休息室。
林资好脾气地给好几个不小心闯进来的人指明了方向。
林资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出去了。
林资起身,打开了自己休息室的门,好巧不巧差点撞进准备抬手敲门的人怀里。
男人长得很高大,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领巾都是折好放在西装前襟的口袋里,身上还有股好闻的淡淡的香水味。
林资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男人的面容,下意识以为他也是走错路,给他指路道:“你是不是走错了,我这里不是……”
“没走错,我是来找你的”,男人的声音很清,宛若溪涧潺潺流水,透亮沁脾。
林资耳尖麻了下,比起眼睛最先认出他的是心跳。
林资猛地抬头,对上男人蕴着笑意的温润眸子,呼吸都缓滞了。
林资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惊动了什么。
男人似乎误会了什么,苦恼地敛起眉心,望着林资怔愣乌眸的表情微微歉赧,“资资,你不认识哥哥了吗?”
林资好像发不出声音,又好像听见自己在叫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名字,“…林顾。”
第178章 现实世界
林资也不知道是如何从那种心悸的状态逃脱的, 大抵是助理等不到人,过来把他叫走, 他就匆匆到了剪彩现场。
剪彩的时候,林资都心神不宁。
直到晚上七曜色和甘润聚餐时,甘润那边不知道是谁打听到了今天是林资生日,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关灯推出点着蜡烛的蛋糕,为林资唱起生日歌。
“抱歉, 我们林总不过生日的”,林资的助理径直打开灯,说了几句场面话,绕过这个话题,“感谢大家的好意,我们继续吃继续喝。”
林资扫过饭桌上面容各异的人,没有一张是他许久未见的熟识脸庞。
林资突然没了吃饭的心情, 提前离席,剩下林资的助理招待。
林资独自开车在城外绕了好大一圈才慢慢开车回家。
高考那天总是下雨, 第二天碧空如洗的天色莫名叫人心里晴朗亮堂,夜晚的繁星也像是新镀的, 漂亮地吸人。
皎洁的月光宛如素缎莹莹披就在万物上, 也披就在林资家门口那个提着蛋糕伫立等待的男人身上。
林资顿了下,走过去停在男人面前约摸一米处的距离,“你怎么在这儿?”
林资从小就长得漂亮, 乌眸清润润的总是含着天真和纯稚,依赖看人时总会叫人心软。
过去十年, 林资的眼睛依旧漂亮澄澈,只是静了下来, 好像朦了层薄纱,碎着璨璨的星屑。
林资的眉心已经褪去柔嫩,长成了坚韧的模样,如同新雪的皮肤也氤氲成清透的玉色,清隽秀美的五官宛若易碎又冷淡的冰。
“资资”,林顾提起手里的生日蛋糕,毫不介意林资的冷若冰霜的态度,笑了笑,“过生日是要吃蛋糕的。”
林资怔愣着,目光转到林顾手里的蛋糕上,蛋糕的造型是个毛茸茸的水獭,周围摆了一圈酸味水果,橘子瓣、山楂、柠檬片、石榴、樱桃还有青梅。
林顾没得到林资回应,冉冉低眉,恳切地询问林资的意见,“资资,可以让哥哥去你家坐坐吗?”
林顾往前迈近了些,嗅闻到林资身上传来夜露的湿润还有丝若有若无淡薄的烟气,“资资?”
林资寻声望着林顾漾着浅浅温和的眸底,忽地鼻头一酸,仓促地偏开视线,低声道:“跟我进来吧。”
林资是在郊区附近买的别墅,算不上多么豪华,胜在空气清新、风景宜人。
里面大多是按照林资喜欢装修的,舒适、柔软。
林顾第一次来林资的房子,却好像来过千百遍,自顾自换上拖鞋,将蛋糕放置在林资客厅的茶几上。
“资资,家里有打火机吗?”林顾打开蛋糕盒,修长的指尖捏着七彩的生日蜡烛。
林资下意识摸裤兜,想到什么生硬地转个弯儿把手抬上来,忽地抬眸,清润的眼睛乌滴滴地微微瞪大,倒是显得跟小时候跟大人捣乱娇气的神情有几分类似,“我不抽烟。”
林资这副不自觉在林顾面前流露出来稚气的小表情,一下子将两个人的关系拉进。
仿佛中间缺失的十年不复存在,芥蒂也并没有在两人之间产生。
林资还是那个任性的弟弟,林顾也从未离去,还是那个无限包容的哥哥。
林顾眼底划过怀念,愣了下,随后无奈笑起来,“可是哥也不抽烟。”
林资察觉到自己自己的小动作,懊丧了下。
总归是做都做了,后悔也于事无补,林资索性借着林顾的问题释放出自己的本性,恹恹地皱了下鼻尖,轻哝道:“你十年前不抽,谁知道你十年后抽不抽。”
这就像是问责怪罪了。
林顾还没张口说出个所以然来,林资就不顺心地指了指自己的卧室,抢先道:“里面可能有。”
于是林顾暂时放下去别墅区便利店买打火机的心思,起身去了林资的卧室。
没两分钟,林顾拿着从林资窗台找到的打火机出来。
林顾察着林资脸色,揶揄道:“哥真是没想到,资资房间里打火机都有。”
林资听着林顾的话,不可置信地睁了睁漂亮的乌眸,“我又没拿打火机做坏事,我为什么不能有?!”
林顾点燃蜡烛,认真地挑选位置,插在水獭的身体上。
林顾静静听完林资愠怒的反驳,故作惊讶眨了眨眼,“哥有说过什么吗?”
林资凝噎气结,偷偷瞪了林顾一眼。
林顾的话明明听上去,像是自己背着他抽烟似的。
到底谁会抽烟,林顾心里没数吗?
“资资是用打火机烧掉窗台植物上面的病虫害叶子”,林顾莞尔,“哥也没误会资资,别生气。”
林顾将手边的蛋糕推到林资面前,“哥给资资唱生日快乐歌,资资许完愿,我们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林资视线落在彩色蜡烛上方跳跃的火光中,懒懒地交叠双臂趴在上面,许愿又实现不了,好没意思,林资闷闷开口,“我没有愿望,我想吃蛋糕。”
林顾想了想道:“那资资可以把生日愿望送给哥吗?哥有愿望想许。”
林资奇怪且震惊地瞥过林顾,很快收敛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林资的错觉,十年后的林顾反而没有十年前稳重,现在更像是个无赖。
生日愿望还能送来送去?
哪怕他答应,掌管生日的神仙能答应把这个名额交换吗?
好幼稚,林资默默在心里吐槽林顾。
然而林资开口却是,“你许吧。”
林顾大约是没有脸面这个东西,尤其是面对林资时。
林资看着林顾一边拍手一边唱完生日快乐歌,在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许愿。
“资资,哥许完愿望了,帮哥传信?”
林资都没弄懂林顾嘴里“传信”是什么意思,林顾就示意生日蛋糕上面还在燃烧的蜡烛。
林资犹豫地探头吹灭蜡烛。
林顾很高兴地揉了揉林资的头,“谢谢小寿星帮哥把愿望送给神仙。”
林资被无语到了。
林资不想动手,林顾就切下第一块蛋糕给林资,“蛋糕是哥做的,水果是资资果园里摘的,很新鲜。”
林资接了过去,拿起叉子小口吃起蛋糕。
林顾也切下一块自己吃着。
林资吃得慢吞吞的,瞥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一点了。
林资依稀记得和甘润集团聚餐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现在怎么就这么晚了,林顾提着蛋糕在门口站了多久?
林资不可抑制地思绪飘远。
“还要吃吗?资资”,林顾的声音使林资回神,“不吃的话,哥把剩下的蛋糕收起来。”
林顾絮絮,“你这个房子是木质的,蛋糕太甜放在外面过夜,容易招小虫子……”
“我不吃了,剩下的也不吃了”,林资放下盛放蛋糕的小纸盘和小叉子,抿唇又看了眼时间,像是提醒什么似的,“很晚了,你该走了。”
林顾戛然而止,顺着林资收回的视线看了眼身后的钟表,分针都已经指到十了,呢喃了声,“快十二点了,这么晚了啊。”
林顾的话没什么实际意义,仿佛只是简单的叙述一个事实。
林资却不由得捏紧指尖,“你快收拾吧,我该睡觉了。”
林顾回神笑着应了声,“好。”
林顾挽起袖口,将茶几上吃得凌乱的蛋糕重新装进蛋糕盒里,连同他和林资纸盘剩的蛋糕扔进包装袋里面,抽出几张湿巾纸仔细地把桌子上残留的甜腻奶油擦干净,才提着收拾完的蛋糕出去。
林资静静地看着林顾的动作,神情微微有些放空,直到门口的锁芯传来咔哒。
林资愣愣地回头望了眼,门关处空荡荡的,只剩下林顾刚穿过的拖鞋。
林资反应了好一会儿,刚吃完水果蛋糕的嘴巴里就开始泛酸,酸得他泪腺都有些受不住,只能啪嗒啪嗒渗出泪水舒缓。
分针从十指到十一,时间堪堪过去五分钟,林资的眼泪就打不住了。
门关处再次传来异响,伴随而来的还有林顾的声音,“资资,哥把蛋糕扔垃圾桶了,你这边房子的垃圾桶真不太好找。”
林顾不经意地说着自己的请求,“天太晚了,资资,让哥在你家住一晚上,好不好?”
林顾久久没听到林资的应许,耳边却传来细碎的呜咽。
林顾的心脏提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捞起林资挂满泪痕的白嫩小脸儿,心疼道:“囝囝哭什么?”
林资绷不住,一下子扑进林顾怀里,抽泣道:“我以为你又要走了。”
“哥不走”,林顾贴着林资湿哒哒的小脸儿,心尖儿好像被人拧住酸涩难言,同样地紧紧将人抱在怀里,“囝囝在这儿,哥又能去哪儿呢?”
可是你十年前就走了,自己明明就在这里,你就是走了。
林资哭得说不出话,在林顾怀里断断续续地抽噎。
“哥以为是囝囝想撵哥走,不想跟哥待在一起”,林顾将林资从客厅铺的地毯上抱起来,坐到沙发上,指腹轻柔地拭去林资眼尾的泪珠,好笑又无奈地哄人,“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
林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年纪。
自从林顾离开后,他很少哭的,只是一见到林顾,林资又把自己当成可以肆无忌惮发泄情绪的小孩儿,没忍住。
好丢人。
林资有点不想承认他在林顾面前会哭成这样,撇撇嘴努力忍回去。
没成功。
林资一想到自己八岁在林顾面前哭,十八岁也在林顾面前哭,现在二十八岁竟然还哭,就忍不住哭得更大声。
“呜…”
“好了宝宝,是哥说错话了”,林顾抚着林资的脊背慢慢地给林资顺气,向林资道歉,“资资在哥眼里永远都是小朋友,不管多大都可以哭。”
林资纤长的乌睫缀着星星点点的泪珠,像是无暇冷凝的冰玉终于破裂,涌动出融融的温。
林资好容易止住了哭,鼻头浮粉,颤着被泪水黏成一缕缕的睫毛眼巴巴地看着林顾。
“哥很想资资”,林顾望着林资湿润润的乌眸,让林资可以看清他的真切,放软语气,“哥今晚陪着资资,好吗?”
林资觉得自己应该拒绝林顾。
他们之间还有好多事没有说清,林顾身上还有好多谜团没有解开。
他和林顾应该全部坦诚之后,才能恢复他和林顾最初那样的亲密无间。
然而林资就这么被林顾眷恋不舍地看着,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资资乖。”林顾俯身贴了贴林资的眉心,就像是过去岁月中寻常不过的晚安吻。
林资搂着林顾的脖颈,往林顾肩窝里埋了埋。
他真的是没办法,无论林顾有什么事瞒着他,无论他和林顾之间有什么隔阂。
可只要林顾是林顾,林资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去依赖他。
十二点多,已经深夜了。
林资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林顾半撑着臂膀瞧着林资陷在绵软雪白枕头里的小脸儿,软腮白嫩、轻薄的眼皮洇着缺氧的绯色,时光似乎没给林资带去任何痕迹。
林顾看久了,忍不住眼底浮现暖意。
真好,他的乖乖还好好的。
“乖宝宝”,林顾伸手,指尖不自觉抚摸上林资微凉细软的发丝。
林资睁开眼,不耐烦地打掉林顾插入自己发丝的手指,瞪他,“你还睡不睡?别摸我。”
林资身体力行地告诉林顾他不让人摸头发的真实性,拽起身上的薄被一把把自己的小脑袋闷住,变成白白的蚕蛹。
林顾怔了下,随后低低笑出声,“资资,你在跟哥赖皮吗?”
“不让碰,哥不碰就是了”,林顾长臂一伸,将林资从他自己的被窝捞出来,摸了摸林资被潮热憋红的脸蛋,“别憋坏自己。”
林顾作风强硬,不说二话地低头亲了亲林资不服气的眼睛,哄道:“资资乖,跟哥一起睡。”
林资被迫重新趴进林顾怀里,跟林顾盖上一床被子。
林顾身上温馨的暖香熟悉地让林资心安。
偏偏林资又别扭,觉得自己太容易向林顾妥协,于是板着小脸儿不说话。
“那是什么?”林顾搂着怀里乖宝,掠过林资床尾不远处散落的海报,微低头含着笑意地询问烦烦闭上眼不想理人的林资,“资资还追星吗?追的是谁?”
林资从林顾怀里转了个身。
林顾这十年不但脸皮见厚,磨人的功力也见长。
“宝宝,跟哥说说”,林顾的下巴抵在林资柔韧的肩膀上,“哥想多了解资资一点。”
林资真的很烦,偏偏被林顾从背后这么抱着又不挣扎。
想了解他?这十年里做什么去了?
林资真的很想骂林顾一顿,而说出来的话就像是闹性子的赌气,“我都二十八了,成年了。我追星怎么了,我谈恋爱也没人管我。”
林资小时候被林顾惯得性子就不好,这几年当了小老板倒是脾气温良很多,毕竟有个情绪外露的上司,员工工作都得战战兢兢揣摩上司心思,不利于工作进行。
要说改好也没改到哪里去,陆泽都能被林资泼一脸咖啡,可见林资的脾气不是不发作而是被隐藏起来,专门找人发作。
目前林顾就是林资雷点上的人。
林顾闲谈着,想跟林资说说话,就被林资好一通输入。
脾气坏得厉害。
林顾也不恼,硬生生把林资板着的小脸儿掰过来,亲了下,熟练道歉,“哥错了,资资大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谈恋爱也是资资自己的事。”
林资听着林顾哄他的话并没有高兴多少,反而又生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话赶话道:“都说了谈恋爱了,你亲我干什么?”
林资说话就隐隐后悔,可看着林顾那张脸,林资又说不出示弱的话。
他在林顾面前娇惯坏了,只有他跟林顾生气,林顾哄他的份儿。
林资没跟林顾低头过。
林资在林顾的注视下,还是张了口,别扭地小小声道:“其实我没……”
“啵~”
林顾低下头又亲了林资一口,不过这次对准的是林资殷红柔润的唇瓣。
林资猛地抬眼,对上林顾戏谑又深情的眼底,雪白的双颊瞬间晕起羞赧,连带着白皙的耳根都通红一片。
“那哥睡在宝宝和宝宝‘对象’中间好不好?”林顾自顾自说道:“资资最喜欢哥哥了,所以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
林资耳朵像是烧起来般,火辣辣的。
什么污言秽语?糟污到他的耳朵了。
林资受不了地喊道:“林顾你这个变态,你个无赖!
“你真的很烦人,你知不知道?!”
林资不管不顾地拉起他跟林顾一起盖的薄被重新将自己蒙住,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可两人盖一床被子,林资再躲能躲到哪里去?
林顾瞧着在自己胸腹埋着当小鸵鸟的林资,低低笑开,想要将林资烦恼的笑意闷在喉咙里可惜没成功,胸腔震动着传递到躲不开的林资脸颊上,染上一片嫣红。
大半夜,饶是林资精力旺盛,跟林顾闹了半天也是有些困了。
林顾等了会儿,将困倦消停的小鸵鸟从被子里拽出来,怜惜地搂在怀里,贴了贴林资光洁的额头,轻轻抚着他的脊背,放轻声音足以让林资感到安稳,“睡吧,乖宝。”
林资和林顾像是恢复了平时相处,少的那十年两个人默契地绝口不提。
就像是明知道迎面而来的是无法抵抗的海啸,却只拿着手指都能戳破的透明薄膜抵挡,掩耳盗铃。
林资是被林顾惯坏了,林顾总是会提前发现他遇到的所有问题和困难,给他解决,林资在林顾那里扮演的角色更多的是被动的承受者。
所以林资不会主动解决他跟林顾的隔阂。
抛弃他十年的哥哥,应该主动低头。
自己才会原谅他。
这是林资的想法。
只是,林顾不知道怎么想的,无视着他和林资之间的问题,装作没事般珍惜着和林资十年后重聚的美好时光。
两个人都不主动戳破,然而这不代表可以永远相安无事。
那张薄膜太透太脆,自己就很容易地破裂。
捅破它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到来也是那么快,那么地猝不及防。
“白蕤琪怎么感觉他最近消失了?”林资奇怪地问穿着围裙迎面走过来给他放水果切盘的林顾,“你把他封杀了?”
林顾惊诧道:“囝囝怎么会这么想?哥哥在传统制造业确实做得还行,但也没好到跨行业去管娱乐圈的事。”
林资也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
林顾没事儿对付白蕤琪做什么,难不成看着自己房间里关于白蕤琪的海报,以为白蕤琪是他追的星,于是打击报复?
好离谱,小说都没这么写的。
林顾突然想起来,“资资小时候还跟哥说过,要去娱乐圈当大明星赚钱养哥。”
林顾思索道:“要是资资现在还想去,我捧资资怎么样?”
林资觉得不怎么样。
首先,他不是心疼林顾的钱。
其次,“我唱歌跑调,跳舞四肢不协调,去娱乐圈当花瓶吗?”
“不可以吗?”林顾解开围裙,将用小叉子吃水果的林资抱起来,亲了亲他染着果汁的唇角,笑道:“哥就没见过比资资更漂亮的花瓶。”
林资才不去娱乐圈当花瓶丢人,耳根报赧,嘀咕道:“林顾,你知不知道你很黏人?”
“有吗?”林顾不承认。
林顾坚决否认的态度,跟林资小时候不肯承认他黏林顾黏林锦妩时一模一样。
林资又被成功气到了。
好在门铃将林资解救出来,尽管林资也不清楚,会有什么人会来他家找他。
“去开门”,林资迅速地从林顾腿上爬下去,顺便踹了林顾一脚。
林顾毫不在意,起身去开门。
来人也是林顾没想到的。
“谁啊?”林资没听到响动,门口好似静默住了,不由得探出小脑袋去看。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陆泽勾了下唇,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陆泽细细看过林顾似乎没经历多少风霜的五官以及他沉淀稳然的眼底,启声道:“好久不见,陆霖。”
林顾微微侧了侧身,“我并不认可这个称呼。”
陆泽走进了林资的家,对林顾说的却是看向了林资,“不认可?是不认可姓陆,还是陆霖这个名字太简单了想要叫陆总不认可?”
林资蹙眉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陆泽目光落在林资含愠的眉眼上,自顾自说道:“想来应该不是不认可姓陆,否则没必要十年前突然去了国外,现在我妈一死,就急忙回国挣陆家的家产。”
“陆霖,哦不,林顾”,陆泽回头冷冷挑起唇角,“你不就是觉得我外祖家无人了吗?”
“你在瞎说什么?”林资胸廓起伏着,为陆泽对林顾的污蔑,“林顾从来没想争夺陆家的财产。”
陆泽目露不耐,“他没有?”
“他要是没有为什么一言不发地听从陆介蕃的安排去了国外”,陆泽嗤笑林资,“到底是他没有这个心思,还是连你都被陆霖骗了?”
林资下意识看了林顾一眼,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驳斥陆泽的话。
林顾不可能在林资维护了他之后,躲在林资背后当缩头乌龟,任由林资站出去为他抵抗一切。
“我对陆家确实没有任何想法”,林顾说:“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陆泽若是信了,就不会今天过来找林顾。
“你当初在陆介蕃找到你的时候不认他,我倒是可以相信你对陆家没有任何觊觎”,陆泽讽刺笑道:“可你不但飞快地认了,还匡扶了把陆氏,又在陆氏回归正轨后迫不及待出了国。”
“陆介蕃以为我不清楚,实际上陆氏近几年陆陆续续把资产转移到了国外”,陆泽抬眼,“林顾,你敢说里面没有你的手笔,你一无所知?”
陆泽高高在上、无中生有的话全都让林资无法接受。
“我哥认回去是因为我哥以为陆介蕃是为了弥补我哥缺失的父爱”,林资对陆泽吼道:“你以为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利益吗?”
不是应该有比利益更加珍贵的亲情吗?
“我以为亲人是比钱还要重要的东西”,林资澈润的乌眸忽而渗出泪,“你们不这样觉得是不是?你们觉得我哥是为了陆家的钱才认陆介蕃的,是不是?!”
林顾最开始不想认陆介蕃的。
是他要求的。
林资是个孤儿,很喜欢收养他的林锦妩,也很喜欢一直护着他的林顾。
他以为亲情是最大、最好的东西。
他以为陆介蕃的出现,会让林顾多一个爱他的亲人。
所以多一个名字也没关系,林顾还是林顾。
林顾是林锦妩和林资爱林顾的证据。
陆霖是陆介蕃爱陆霖的证据。
所以林资尝试着改口,叫林顾叫做陆霖。
他以为他叫陆霖,会让林顾意识到他还有个把他找回来弥补爱的父亲,会让林顾幸福。
结果,全然不是林资想象的样子。
陆家只是觉得林顾是为了图谋陆家的家产,没有人把他当做亲人,而是把他闻肉而来的鬣狗。
怎么可以这样?
“囝囝不哭”,林顾上前将泣不成声的林资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背,“哥有囝囝就好。”
林顾不是不知道林资对自己心里有怨,也清楚林资会对他产生排斥。
林资抗拒不叫他哥哥,都在林顾接受范围内。
林顾只是没想到,林资叫他哥哥会出现在这种情况下。
替他出气,替他不值的情况下。
“乖囝囝”,林资总是这么心软,所以才让他放心不下。
林顾暂时安抚住了林资,抬眸朝陆泽看去,“陆氏集团将资产大批转移海外,陆总应该考虑陆氏集团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毫不相干的人。”
陆泽重复,“毫不相干?”
林顾没接陆泽的话,继续道:“陆总听说过双木集团吗?”
陆泽眸光闪烁了下。
林顾也并不是真的想让陆泽回答这个问题,“陆总可以查一下,国外双林集团和陆氏集团现在的市值,陆总就应当知道我为什么对陆氏没有心思了。”
陆泽唇线绷得平直,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双林集团是你的?”
林顾目光沉静,“陆总可以去查。”
双林集团是八年前异军突起的,甘润只是它名下一个小品牌。
就这么个小品牌就能独占全国一半甚至更多市场,可见双林集团是多么庞然大物。
双林集团的市值差不多是陆氏集团的二十倍还有余。
双林集团要真是林顾一手做起来的,那他确实可以不把陆氏放在眼里。
陆泽没有不信林顾,就凭林顾十年前能够让陆氏起死回生,他也就有做起双林集团的能力。
然而陆泽不甘心自己就被林顾压制成这般,嘴硬道:“苍蝇再小,也是肉。要是陆介蕃把陆氏送给你,你难道介意给你的双林集团锦上添花?”
没人舍得拒绝送上门的利益,哪怕是现在身价千亿的林顾。
林顾对咄咄逼人的陆泽没有任何敢想,只道:“我十年前就和陆介蕃签订了自愿放弃陆氏以及陆介蕃所有名下财产的协议,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问陆介蕃。”
陆泽蓦地怔住了。
他为什么这些年都不知道,陆泽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陆介蕃之所以一直没告诉陆泽的原因,无非是为了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陆泽以为林顾回陆家是为了陆家的家产,陆介蕃何尝没有这么想过。
陆介蕃以为林顾是为了他的钱所以愿意舍弃抚养他长大的穷苦母亲,叫另一个名字,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轻视。
甚至认为林顾当年殚精竭虑救回陆氏,都是林顾在讨好他这个父亲。
可林顾在救回陆氏之后决绝地签订了自愿放弃陆家财产的协议,陆介蕃才明白自己是大错特错。
然后后悔都来不及,风风光光活了大半辈子自诩火眼金睛的陆介蕃在亲儿子身上走了眼,竟然把亲生儿子当做那些贪财慕利的小人,怎么让陆介蕃感觉不丢人、不悔恨。
又怎么好意思告诉陆泽?
“回去问陆介蕃,你就什么都知道了”,林顾只说了这么句。
陆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林资也抽噎着从林顾怀里抬起头,审视般地看向林顾,哭哑的声音有些轻,“你跟陆泽说,你这十年都在国外?”
林顾给林资红肿眼睛拭泪的手指顿了下,唇角才慢慢噙上抹笑,“对,我这十年都在国外办公司。”
林顾自然低眸,眸底盈着安抚的暖意,“我给资资寄的信里写的了,资资没看吗?”
林顾把每件事都安排得很妥当,“自大”地认为不会出错。
只是林资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没看。”
一封都没看,都被完整无损地放在他房间的保险箱里。
林顾心脏在胸腔猛然多跳了几下,唇边的弧度收敛了些,单手捧起林资湿哒哒的小脸儿,动作亲昵地揉了揉林资的脸蛋,“没关系的囝囝,没看也没关系。”
“哥其实在信里也没写很重要的话”,林顾开了个玩笑,“其实哥写得信也够无聊的。”
林资感受着脸颊上的温热,忍不住后退避开。
林顾掌心落空,不解道:“资资?”
“你是说,你这十年都在国外组建公司?”林资又重复问了遍。
林顾掠过林资几乎破成碎冰、摇摇欲坠的乌眸,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或者出现了什么他预料之外的事。
不仅是心脏,林顾的右眼都狂跳起来。
可林顾还是强撑着对林资露出无奈的笑,“是啊,哥这十年就是在国外创办公司,哥知道这十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资资,是哥做得不对,但是……”
“那你为什么一次都没有给我打过钱?”林资抢先诘问道。
十八岁都能给十二岁刚上初一的林资每个月打两千块钱生活费的林顾,怎么可能在创办双林集团身价千亿后,一分钱都不打给他?
“抱歉资资”,林顾愣了下,随后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愧疚,“对不起囝囝,是哥没有顾及你。公司太忙了,哥给你写信了的……”
林顾的解释都那么苍白无力。
“林顾”,林资打断了他道歉,低下眼帘阻止眼里涌上来的热潮,声音轻得宛若游丝,“你别再骗我了。”
林资静静抬眸,眼底通红一片。
林顾清晰地听见林资跟他说。
“高考第二天,也就是我生日那天。”
“我亲自去警局认领了你的尸体。”
“林顾,你知道吗?”林顾又听见林资语不成句哽咽道:“我当时…差点就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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