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玄学真人秀 [无限] > 第 41 章 闽南·木偶戏8
    南面宿舍楼三层。


    此时此地过于安静,在沈明烛听来,他的脚步声也就显得格外重。


    与此同时他察觉到,巫浔竹的脚步声却似乎显得有些轻,跟他去剧院之前的脚步声有着颇为微妙的差别。


    这会儿我扶着的,真的是一个人吗?


    沈明烛的脑中下意识滑过了这样的念头。


    然后他略垂眸,看的是自己右手所在的大概位置。


    他的右手正轻轻搭在巫浔竹的小臂上,被他带领着行走于黑暗中。


    沈明烛意识到自己从登楼梯开始,每一步都走得很顺。


    巫浔竹明显很有经验,完全不像第一次引导瞎子爬楼梯。


    联想到先前在酒店他在自己的床头放水杯、以及他给地上铺硅胶垫的动作,沈明烛认为自己几乎可以下断语——


    这一定不是巫浔竹第一次照顾盲人。


    他以前也这样照顾过某个瞎子吗?


    他到底是不是人?


    如果他不是人……


    以前被他照顾的瞎子,又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呢?


    这些念头在沈明烛的脑中快速滑过。


    眼下他却也顾不上多想。


    看一眼视野里的倒计时,他与巫浔竹快速探索起了第三层楼。


    很快,两人已把第三层的三间住房全部探索完毕。


    抬步进入第四间宿舍后不久,沈明烛听见了巫浔竹先他一步翻找起东西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道:“这里应该就是那个男人的房间。这里有许许多多他抱着彩衣的照片。


    “另外……我找到了一个病历本和诊断报告,上面有这个人的名字。他叫冯文昌。”


    【获得关键npc之一的名字:冯文昌】


    【主线游戏进度:30】


    沈明烛眼前传来了这样的文字提示。


    他朝巫浔竹伸出手。“给我看看。”


    数秒后,沈明烛握住了冯文昌的病例。


    【获得关键剧情线索:“冯文昌的病情”】


    【可以解锁一段关键回忆:[命不久矣]】


    以第一视角,沈明烛看到了这段回忆。


    他跟随着冯文昌,来到了一个较现在的医院比起来,看起来格外简陋落后的诊疗室内。


    那个年代的医院把最基础的治病救人做好就不错了,尚没有注重病人隐私的理念,诊疗室的房门就那么大开着,小小的房间内挤了不少人,门外排队的人也非常多。


    “医生,我报告出来了,你先看看我的呗!”


    “医生不好意思,我马上还得回去干活,你看我这个指标啥意思啊……”


    “等一等!别急啊,大家都等一等!按排队顺序来!”


    戴着一副厚重眼镜的医生皱紧眉头喊了这么一声后,顾不上理会周围其余人,只是神情凝重地看向了冯文昌。


    “是这


    样的啊……你这种情况,我其实都不太建议手术了。手术的意义不大。你估计也撑不住。你……你估计还有半年到一年吧。建议你过好人生最后的这段日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冯文昌脸上满是胡子与皱纹,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医生也只能从他失神的双眼里看出,此刻他有些失魂落魄,大概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不过病人这样的反应,医生大概见得多了,因此也见怪不怪,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多余的同情。


    只听冯文昌喃喃道:“我以为我撑一撑……还能陪她十年……没想到,连一年时间都不剩了吗……”


    医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后再道:“你说的是你的爱人是吗?好好安慰一下她吧……大家都要想开点。到岁数了,确实有很多毛病就找上来了。有的时候啊,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对了,你有孩子吗?可以把他们叫来找我,我给他们说一些照顾你的注意事项。”


    “孩子……哦对,孩子……”


    冯文昌忽然笑了一下,眼睛里也有了光。


    他对医生道:“我可以有很多孩子。我可以有很多孩子的!!


    “我们可以有很多由木偶做的孩子。我死了。他们可以替我照顾她……人有生老病死,但木偶不会。


    “木偶娃娃不会老、不会生病、也不会死……只可惜,我担心他们照顾不好她呀……他们没有灵魂,怎么才能懂事呢?他们知道该怎么照顾妈妈吗?他们恐怕不会啊……”


    闻言,周围的其余病号、病号家属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他不会是在说,他要造木偶娃娃吧?”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搞不好他的爱人都是木偶。他有精神病吧!”


    “哎呀,这人是……这人是冯师傅啊!我看过他的木偶戏!他之前很有名的!可惜了……听说被戏团赶了出去,后来他就落魄了。”


    “冯师傅?哦哦,我知道他,里水镇木偶戏戏团的吧!”


    ……


    人们大概是感到了几分恐慌,下意识后退了数步。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医生的耳朵里。


    医生的表情明显有着几分震惊,还有几分害怕。


    他赶紧叫来自己的学生。“你陪这位……这位冯师傅去走廊上聊聊,好好安慰他一下。我这儿还有好多病号,我得抓紧时间了!”


    回忆至此结束。


    【主线剧情进度:40】


    这一刻沈明烛的心情格外沉重。


    就好像接受死亡宣判的人是他,接受周围人的不理解的眼神、嘲讽的话语的人是他,被认为是精神病的人也是他。


    他的心中充满了不甘、不舍、以及愤怒。


    为什么得这种病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


    不……等等……这是冯文昌的想法。


    不是我。


    得


    病的是冯文昌。我没有得病。


    我确实没有得病……


    但是……但是我瞎了!


    是那个人害我瞎的!


    如果我跟冯文昌一样,只剩一年的寿命了,我该拿这段时间来做什么?


    沈明烛捏紧手里的病例本,小臂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下一刻他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他!”


    然后他听见巫浔竹在自己的耳边问:“你想杀谁?”


    巫浔竹略躬了身,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贴上了沈明烛的耳朵。


    沈明烛紧握着冯文昌的病例本,明显还没有从这本子所携带的残念和情绪中抽离,当即咬着后槽牙道:“没什么!”


    巫浔竹离他极近,从这个角度几乎能看见他鼻尖上细微的绒毛。


    他用低若气声,而又十分笃定的语气道:“你想杀的是我。”


    “你……”


    “没关系。”巫浔竹眼带笑意地低声开口,“就算恨我也没有关系。”


    数秒后,沈明烛手里的病例本被抽走。


    他心里的戾气减轻了一些,头脑也恢复了清明。


    想起什么来,他侧头看向巫浔竹的方向。“你刚才……说什么?”


    巫浔竹把病例本收起来,盯着沈明烛的眼睛道:“你说你恨我。所以我刚才说,就算恨我也没有关系。”


    闻言,沈明烛眨了几下眼睛,然后道:“哦。那应该是我代入了冯文昌的情绪说的胡话。别介意。”


    巫浔竹看着他轻声道:“嗯。我知道。所以我说没关系。”


    沈明烛微微皱眉,显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在意,只是走到桌边,伸出手按在了上面。


    他触及到了一片冰凉。


    他意识到桌上放着一大块玻璃板。


    过去条件不好,有时候人们想把照片、发票之类的重要纸质物品封存得好一些,会将它们压在玻璃板下。


    这里既然有玻璃板,想来有很重要的东西被保存在了这里。


    沈明烛当即问:“这下面有什么?”


    巫浔竹道:“病例本和诊断书都在这下面压着。它们露了个头在外面,所以我刚才直接把它们抽了出来。


    “除了这两样东西,这里放着很多冯文昌和偶人彩衣的照片。另外……”


    巫浔竹话音一顿,上前拿掉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继而掀开玻璃板,取出了压在下面的一样物什。


    “小烛,摊开手。”


    沈明烛摊开了右手。


    紧接着他感觉到掌心出现了一枚极轻极薄的东西。


    左手放下盲杖,沈明烛用指尖夹起这枚东西捏了捏,再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能闻到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


    “这是……干枯之后的玫瑰?”沈明烛道。


    巫浔竹点头。“对。居然把一片玫瑰花压在这种地方。它应该有什么重要的含义。你试试看


    ,能不能看到相关记忆。”


    沈明烛重新握住这玫瑰花,过了一会儿,果然又解锁了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叫[散落一地的玫瑰]。


    玻璃板下,这片干枯的玫瑰花就放在病例本和诊断书的附近。


    沈明烛发现,这片花瓣相关的记忆,也确实与冯文昌从医生那里听说自己最多只能再活一年这件事,发生在同一天——


    那一日,从医院离开后,冯文昌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在喧闹的市中心,周围有许多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我认识这个人……他演木偶戏演得好极了。但他太沉迷这玩意儿了……你们知道吗?他爱上了一个木偶!


    “刚才医生说他活不久了……那会儿我在走廊上排队呢,什么都听见了,他居然跟医生说,他要和木偶搞一堆木偶孩子出来!”


    “什么?这么可怕吗?”


    “没错没错,他说的没错,我也听到啦,医生脸都吓白了!”


    “这事儿我听说过,里水镇早就传开了。他们说,李师傅爱上的那个木偶,好像真的活过来了……这不会是真的吧?”


    “木偶怎么可能活过来?这冯师傅恐怕是得失心疯了。精神病,你们晓得吧?他脑子出问题了呀!”


    “哎,真是令人唏嘘……好几年前,我还特意去里水镇看过冯师傅的戏呢……他很厉害的!


    “我听说,帝都之前有人请他们戏团去大会堂表演呢!他们戏团前途无量,冯师傅本也应该前途无量的。可惜了!”


    “我跟你们的看法不一样。照我看,冯师傅未必是疯了。


    “我见过那木偶,她叫彩衣。她漂亮归漂亮,但确实吓人得很,盯着人看的时候,真让人觉得她是活物啊!


    “你们看啊,这冯师傅才50来岁,看起来却跟70岁的老人一样……自从喜欢上彩衣,他好像就开始老得很快了!


    “那木偶人搞不好真的有问题,就跟女鬼一样,会吸男人的精气!”


    “行了。别当人的面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冯师傅都挺可怜的……


    “他好像已经被戏团赶走了?他现在穷得很呐,恐怕连治病的钱都没有了。以后该怎么办?”


    ……


    冯文昌对这些置若罔闻,只是缓步往前走着。


    他的表情非常的平静,就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走到一处地方,他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花店。摆在最外侧的,是白玫瑰、黄玫瑰、还有红玫瑰。


    被花香吸引的冯文昌停下脚步,看向玫瑰,面露几分痴缠。


    他一手抓着病历本、检查报告等物什,另一手则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钱,然后走到花店买了一束艳红色的玫瑰花。


    “彩衣很喜欢玫瑰……上次送她玫瑰的时候,她高兴极了,我得多带点玫瑰给她……”


    冯文昌笑了。他脸上的胡子当即随着皱纹一起抖动起来。


    想到彩衣见到这玫瑰的样子


    ,他很是高兴,连回家的脚步都快了许多。


    然而下一瞬,“啪”得一下,一颗小石子儿砸到了他的后背上。


    “81岁的怪老头,爱上了18岁的木偶人!”


    “木偶是妖怪,老头也是妖怪,两个妖怪凑成了堆!”


    “一对妖怪没人爱,活该一起被埋汰……”


    这是从一群小孩儿的嘴里喊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胡乱编造的顺口溜。


    他们一边唱,一边捡起地上的石子儿,或者刚吃完的水果果皮往冯文昌身上砸去。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很快有大人过来呵斥,并尝试阻止他们。


    “好了,小朋友们赶紧站成一排,让老师清点一下人数……”


    “大家要听老师的话,不然下次老师不带你们来春游了!”


    “咱们都是从里水镇出来的,这到了市里,可不能丢我们镇上人的脸。大家赶紧站好——”


    然而这位年轻的教师并没能立刻阻止这些顽劣的学生。


    “我爸说了,那个人就是个老妖怪!”


    “就是啊,他吓人,他做的那个木偶也吓人!”


    “我爸爸妈妈、街里街坊也都是这个意思!他是一个怪物,是里水镇的耻辱!我们应该打死他,免得他继续害人!也免得他丢我们里水镇的脸!”


    “我们要为民除害,我们才不丢人呢!丢人的是他!是他!!!”


    顽劣的孩子们朝冯文昌蜂拥而上。


    身体虚弱而衰老的他很轻易就被推倒在地。


    他用力护住怀里的玫瑰,可是花瓣娇弱,很快就散落一地,被人踩脏,再难恢复原样。


    老师和看不下去的路人最终阻止了那帮顽劣的孩子。


    可是玫瑰花已经全部毁了,也全部被弄脏了。


    冯文昌仔细寻找了一番,发现只剩衣襟上黏着的一朵花瓣尚且干净完好。他便将它小心翼翼取下来,放进了胸前的衣服口袋里,再爬起来,缓步往镇上的方向走去。


    背对着无限美丽的夕阳,冯文昌的背影显得苍老、佝偻、寂寥。


    拍了拍装有那片玫瑰花瓣的口袋,他不停地自言自语:


    “哎,可惜我没钱了……不能给彩衣再买一束新的玫瑰花了……”


    “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我怎么会这么穷呢?


    “对了……人会贫穷,贫穷了就会志短,但木偶不会……木偶不会受到贫穷的困扰。所以……做人干什么呢?做木偶多好?


    “彩衣是个木偶……她受我操控……只有她永远不会嫌弃我有多穷……嘿嘿……她不嫌弃我……她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人会老,会生病,会受伤……木偶不会……”


    “人会人云亦云,黑白不分,是非不辨,木偶不会……”


    “人会攻击同类,辱骂同类,殴打同流,木偶不会……”


    “人类分尊卑长幼,分三教九流……木偶不会…


    …()”


    人类的孩子小时候顽劣,卑鄙,长大后会通通变成人渣≈hellip;但是木偶孩子不会≈hellip;木偶孩子永远长不大!()”


    “他们都该变成木偶……”


    “木偶只要被支配就好了。”


    “木偶最听话也最懂事……稍微动一动那些操纵它们的线,它们就会乖乖听话……木偶会永远听话……”


    “做人干什么呢?做木偶多好啊……”


    “嘻嘻……嘿嘿……做人干什么?该做木偶!该做木偶!!!”


    回忆至此结束。


    沈明烛眼睛有些发直,默默念着语无伦次的话:


    “操控他们……我要操控所有人……”


    “我要把他们全都变成木偶!”


    “我要……我要让他们全都乖乖听我的话……”


    “他们要照顾彩衣。”


    “我……我也要照顾彩衣……”


    “可是,怎么才能把人变成木偶呢?”


    昏暗的宿舍内,巫浔竹及时将数根银针扎进沈明烛的身体。


    沈明烛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额头已被冷汗浸透。


    他看到了新的提示——【主线剧情进度:50】


    15分钟的倒计时在这一刻消失。


    看来文字认为他这一阶段的探索是有效的。


    暂时没有收到别的任务,沈明烛微微呼出一口气,对巫浔竹道:“我们先回去看看薛凝的情况,再考虑去其他地方。”


    他手心的花瓣被取走,很快又有新的东西放了过来。


    沈明烛第一反应是巫浔竹又找到了新的线索。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巫浔竹这会儿递来的是一张纸巾。


    “……谢谢。”


    沈明烛拿起纸巾擦起了额头。


    见他弄了差不多了,巫浔竹伸出手直接将他手里的纸巾抽走。


    “我会找地方将它扔掉。”


    “好。再次谢谢。”


    片刻后,沈明烛的手搭在了巫浔竹的小臂上。


    两个人就这么一起朝对面宿舍楼走去。


    路上,沈明烛将看到的第一段记忆告诉了巫浔竹。


    “这个冯文昌的戾气很重。我能感觉到……他得不到理解,一路以来遭受了很多的白眼和嘲笑。他的心理问题很严重。他急需一个宣泄口。该不会……他把那些孩子都变成了木偶人?”


    “那些孩子长什么样,还记得吗?”巫浔竹问,“比如……有没有一个孩子的额头有个大痦子?”


    “有!你在哪里见过这孩子?”沈明烛不由问。


    巫浔竹道:“对面那栋宿舍楼的一楼走廊上,有一张集体大合照,是里水镇木偶戏戏团的工作人员和家属一起拍的。照片上有个孩子的额头,有个非常明显的大痦子。


    “所以……那些辱骂殴打冯文昌,还毁了他玫瑰花的孩子,大部分都是戏团工作人员生的。”


    听罢这话


    ()


    ,沈明烛思忖片刻,点点头道:“这就能解释那些孩子的行为了……怪不得呢,我刚才还觉得奇怪,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至于对冯文昌有那么大的情绪。


    “现在看来,他们是耳濡目染,受到了在戏团工作的家长们的影响,这才格外偏激……我们之前找到的那个日记本,搞不好属于这木偶戏戏团的团长。在他的影响下,戏团里上到大人,下到他们的孩子,所有人全都统一地排斥冯文昌。”


    话音一顿,沈明烛又补充道,“当然,这些人中,应该并不包括那个李师傅。他和冯文昌应该是一波的。毕竟两个人都在护着偶人彩衣。


    “李师傅在这里日复一日地重复做献祭用的木偶,其实并不是他自己有多想活。他只是担心,如果他死了,彩衣也就活不了了。他是为了彩衣,才甘愿忍受这样的日子。”


    话到这里,沈明烛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劲。


    “如果他死了,彩衣也就活不了了。”


    他刚才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巫浔竹的小臂一下子变硬了,就好似他整个人的肌肉线条都因自己的这句话而绷紧。


    他经历过什么,所以对这句话有什么感触吗?


    沈明烛来不及深思,听见对面宿舍楼传来了巨大的喧哗声。


    “来人啊!救命啊!”


    “陈泊烧起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快放我们出去!开门啊!”


    ……


    ·


    对面宿舍楼。


    沈明烛和巫浔竹赶到的时候,原本在一楼守着薛凝的郑方、在一楼休息的两位游客,两位跳大神的,还有负责看守高中生的孔游和荀伯玉,全都围在了两个宿舍前方的走廊上。


    江欣语暂时没过来,她留在一楼和火火一起看着昏迷的薛凝。


    此时此刻,三楼两间宿舍的房门全都大开着。


    发生了事故的那间宿舍楼内,两个男生正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刚被孔游放出来、立刻冲到这里的陈玫则在崩溃地大喊:


    “哥!哥你去了哪儿!你不要抛下我啊哥!”


    “哥!!你回应我啊!你最疼我了!你回来找我啊!!”


    这是真正声嘶力竭的、饱含着巨大痛苦的嘶吼。


    陈玫几乎立刻就把自己的嗓子喊哑了。


    她不仅哑了,连力气也很快没了,泪流满面地跪坐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陈玫像是暂时接受了亲生哥哥已被带走的事实,看起来稍微冷静了一些。


    然而很快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立刻重新变得激动起来。


    发着抖从地上爬起来,陈玫快步走到自己的其中一位爱慕者面前,咬牙切齿地盯住了他。


    “是你吧……你有问题!是你最先提出要来这里比胆子的……也是你……是你先看到那本手札的……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不对劲!”


    陈玫先是愤怒,紧接着眼睛里就出现了惧怕


    的情绪。


    她立刻后退数步,然后转身跑出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她用沙哑至极的声音,看向沈明烛、巫浔竹等人道:“那个人叫宋直!我……我仔细回忆了一遍,他不对劲!他真的不对劲!”


    另一个男生很快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他跑到陈玫身边,紧张兮兮地看向她。


    “小玫,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陈玫一把抓住他的手,对众人解释道:“他叫蔡正光,你们听我讲……过程是这样的……


    “前几天,蔡正光约我周末去爬山,我答应了!宋直听说了这件事后,一有机会就跑到我和蔡正光面前,他一个劲儿地讽刺蔡正光,不停地嘲笑他有多么胆小,还说那山上有妖怪的传说,让我别跟着他去。


    “蔡正光被他说得恼羞成怒了,就反驳说自己的胆子要更大。今天两人又互相呛了起来,宋直便顺势提出,今晚来临湖剧院过夜。蔡正光说过不想来,怕这里不安全,一听这话,宋直就嘲笑他胆子小……


    “总之,总之都是宋直忽悠我们来这里的!”


    陈玫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还有……我才想起来,我们帮着郑导去搬造木偶需要的泡桐木的时候……那会儿也是宋直,是他跟我哥说,前面草里好像有东西,让我哥去看一眼!


    “那会儿我嫌木头重,心里有气,在不停地抱怨,再说了,我还因为节目组的话在害怕……所以我没多想,也没留意我哥去捡了什么玩意儿……后来宋直偷偷对我哥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见……


    “但我现在想想,恐怕宋直就是在忽悠我哥!我哥是听了他的话,才把手札给薛田的。后来怎么样,大家都知道,薛田死了,我哥却成了所有人的怀疑对象!但分明宋直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在借刀杀人!


    “你们听明白了吧,让我哥捡手札、让我哥去找薛田……这些事儿,全都是宋直干的!他是真正的祸害!”


    “玫玫,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一个又瘦又高的男孩从宿舍楼缓缓走了过来。


    正是那个叫宋直的人。


    他目光幽幽地看着陈玫,问出一句:“我那么喜欢你……我是为了证明我爱你,才来的这里。你怎么会认为,我是要害大家的人呢?”


    宋直朝陈玫步步靠近,陈玫则发着抖步步后退。


    “玫玫,你居然这么想我?我真的很难过。”


    “你不要过来!不、不对……你不敢做什么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是敢做什么,这只能证明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玫玫,我好难过,也好失望啊。其实……其实非要这么说的话,罪魁祸首是你才对吧?


    “仔细想想,确实,是我提出要来临湖剧院过夜的。但这个地方,我最开始是听你说起的。你说你从小就喜欢木偶戏,你说你对这个发生过两次大火的地方很感兴趣,你还说你喜欢跟这里有关的鬼故事!


    “


    玫玫,要么你太虚荣,喜欢看两个男人为你争风吃醋的样子。再要么……是你故意装出这个样子的……你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引来!”


    话到这里,宋直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看向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蔡正光。


    “蔡蔡,我们被这个女生可爱的外表骗了。你不要信她,应该信我。


    “你仔细想想,如果有人想忽悠陈泊办事,我们三个中谁最容易?当然不会是我!陈泊很疼他的妹妹,所以他非常排斥我们两个,他是担心我们欺负他妹妹,占他妹妹便宜,这才跟过来的!


    “陈泊很讨厌我们两个人!我怎么能喊动他办事?再说了,他是高三生,我们是低年级的!向来都是他指挥我们,而不是我们指挥他!


    “我根本没有办法忽悠他去捡手札,也不可能说动他去找薛田!


    “他只会听他最心爱的妹妹的话!所以……如果我们之中,真的有人在帮邪祟害人,这个人只能是他的妹妹陈玫,而不是我。


    “蔡蔡,你我之前都挺恋爱脑的。但现在我们该清醒过来了!!!”


    蔡正光不停哆嗦着,目光在宋直与陈玫之间来回切换,显然是不知道信谁。


    看见他的样子,陈玫不由朝他靠近一步,开口道:


    “你应该信我!我刚才没有和你们在一个房间,我怎么隔空害我哥?一定是宋直!一定是他又偷偷对我哥做了什么,我哥才会被邪祟烧掉!”


    “呵……可笑。”


    宋直当即也看向蔡正光道,“刚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得一清二楚,陈泊说他头疼,进屋就躺下了,他一个人占了一张床,我们俩坐在另一床上,看他不舒服,我俩也不敢说话打扰他。


    “我有没有对陈泊说什么做什么,你最清楚!”


    “你……你确实什么都没做……”


    蔡正光不由将恐惧的目光投向了陈玫。“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事情。他确实……确实不像是害你哥的那个人……”


    “对!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


    冲着蔡正光说完这句话,宋直又瞧向了郑方等人。


    “不久前,我们从那李师傅所在的庭院走到这边的时候,一直扶着陈泊、和他走在一起的,只有他的妹妹陈玫。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有问题,只可能是陈玫!陈玫在扶他过来的路上对他做了什么,这才导致他被烧了!”


    陈玫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她一边发抖,一边看着大家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陈玫与宋直的争论越发激烈,两个人好似都很有道理。


    在场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很懵,完全不知道该信谁。


    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人是沈明烛。


    只见他上前一步开口道:“你们三个不用吵了,都别动,伸出手来给我,谁说了谎,我会知道。”


    沈明烛话一出口,郑方当即松了一口气


    ,把dv对准了他,并暗自琢磨着,这一幕是极好的素材,光是把预告剪出去,就一定会引来相当不错的播放量。


    荀伯玉也用赞赏的目光看向了沈明烛,夸赞的话当即脱口而出。“不愧是具有这样伟大天赋的你!”


    那对跳大神的倒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三个学生果然乖乖排好了队,然后统一地伸出了右手,静静等待着沈明烛接下来的举动。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见,沈明烛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朝巫浔竹招了招手。


    紧接着巫浔竹略低头覆在了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了什么。


    这一幕瞧得郑方不由有些好奇——


    这两个人明明才认识不久,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格外默契?


    听完巫浔竹的话,沈明烛点点头,用左手杵着盲杖走向了那三名学生。


    缓步从这三个学生面前一一经过,在这过程中沈明烛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尖在每个人的掌心都点了一下。


    他用食指碰一碰他们的手掌,就能知道谁在说谎吗?


    等等……蔡正光怎么也在其中?


    不应该是宋直和陈玫二选一的局吗?


    下一刻,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没有人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沈明烛猝不及防抽出了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再迅速隐没。


    三名学生的掌心全都被他划了一刀!


    他们当即发出了哀嚎。


    “好痛!”


    “你这是干什么?!”


    “血……我有点晕血……救命……”


    郑方瞪大了眼睛看向沈明烛。


    “小仙儿,你这是干什么?!对了……到时候你可得提醒我把这个地方剪掉。这不利于你塑造人设啊!”


    “别担心。我这就治疗他们。”


    说话的是巫浔竹。


    走至这三人跟前,巫浔竹拿出了一个造型奇异而又古朴的罗盘。


    罗盘底色是黑色,不过隐隐泛着些许碧绿。


    将罗盘的指针轻轻一转,巫浔竹低声道:“五湖四海三江水,止住红门血不流。”


    罗盘指针转了三圈。


    三名学生的掌心果然停止了流血。


    巫浔竹第二次拨动了罗盘的指针。


    “晓停光,夜星灭,冬变雨,夏积雪,万魔顿消,鬼神尽降。”


    罗盘又一次转了三圈。


    三名学生掌心被划开的皮肉迅速恢复如常。


    这三人虽然已恢复如初,但不免对沈明烛的行径感到惊惧,对节目组也下意识多了几分不信任,当即后退了几步。


    当然,这过程中他们三人彼此隔得都很远。


    这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也并不信任。


    郑方这会儿走到了沈明烛身边。


    一边观察着那三名学生的动静,他一边小声问道:“小仙儿你这是……”


    沈明烛解释道:“我刚查到了一些东西。与彩衣相爱的男人叫冯文昌。我怀疑他杀了不少木偶戏戏团的人,并把他们变成了木偶。


    “与你们汇合之后,我问了孔游和荀伯玉,他们说这几个孩子安静得不正常。再加上陈泊之前那种反应……我怀疑他们四个其实都是木偶。


    “冯文昌也许掌握了某种技术,能够让木偶活动自如,甚至让他们看起来和人的外表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反过来,他掌握了把人变成木偶的办法。


    “无论如何,从他的记忆里,我读到了一个原则——


    “他理想中的木偶,与人完全不同,木偶不会经历病、老、死,也不会具有人的劣根性,它们之间不会互相算计、不会互相攻击。按理说,这样的木偶也不会疼,不会流血才对。可是……”


    一听说这四个孩子可能是木偶,郑方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可是这些高中生刚才在互相攻击,并且还流了血,知道疼痛。


    他们应该不是木偶。


    想到这里,郑方放心了些许,又追问了句:“这四个学生,应该就是人吧?”


    沈明烛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还不好说。我只是做个初步判断。毕竟——”


    郑方问:“毕竟什么?”


    沈明烛:“毕竟我又不能把他们手脚卸了,或者把他们的身体剖开仔细做个检查。”


    郑方:“………………”


    沈明烛:“等等,其实我也未必不可以。反正巫浔竹能够治好他们。”


    郑方:“……那什么……”


    沈明烛:“还是算了吧。巫浔竹的力量得省着点用。后面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郑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然我又要以为你是邪祟了。


    不对……小仙儿怎么会错?


    小仙儿做什么都是对的!


    与郑方交谈几句,沈明烛再次杵着盲杖走向那三名学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试探手段。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火柴棍轻轻划过火柴盒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不好。


    沈明烛皱起眉来沉声道:“所有人后退!”


    他的话音刚落,那名叫宋直的男生燃了起来!


    宋直几乎在顷刻间就化作了灰烬。


    接连目睹陈泊、宋直在自己面前燃烧、消失,年仅16岁的蔡正光绷不住了。


    他又惊又惧地看了陈玫一眼。


    现在事情的真相如何,对他来说已经很清楚了——


    陈玫才是那个害大家的凶手!


    仅仅看了陈玫一眼,蔡正光也就不敢多看,收回视线后,立刻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朝楼梯口跑了去。


    “这孩子……郑导,我去追他。”


    说这话的是孔游。


    他当即扛着达摩杖朝蔡正光追了过去。


    然而几乎就在仅仅十数秒之后,只听轰然一声响,蔡正光也燃了起来!


    “我艹……”


    孔游的声音骤然变调,“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三个高中生是不小心触怒了什么才死的吗?我们会不会和他们一样?”


    猝不及防又见到两个人烧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郑方感觉自己心跳都快骤停了。


    他看向沈明烛和巫浔竹,想和他们商量先把陈玫控制起来。


    毕竟现在三个高中生都死了,确实是陈玫看上去问题最大。


    那一对跳大神的大概和他想到了一块去,两人已在第一时间上前将陈玫控制住。


    见状,郑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沈明烛说:“不对。”


    “不对?”郑方赶紧问,“哪里不对?”


    “声音不对。”沈明烛微微偏过头,耳朵不经意地动了两下。


    ——戏台上的偶人宋芸生被烧的时候、高三学生陈泊被烧的时候、还有刚才那宋直被烧的时候,沈明烛清楚地听见了火柴点火的声音。


    可是那位刚跑到楼梯口的高中生蔡正光,他燃起来之前,并没有火柴点火的声音响起!


    “薛田那位同事在吗?”沈明烛立刻问。


    “在……我在……”黄石毅走了过来。


    他先前咬定陈泊是害死薛田的人。可是陈泊以及另外高中生居然也接连死亡。他怕极了,此刻走过来的样子简直像是行尸走肉。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不过……”


    沈明烛眉目一凛。


    他意识到这邪祟似乎在玩把戏。


    它也许就藏在暗处看着大家、听着大家。


    于是沈明烛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怕被邪祟听了去。


    他只道:“麻烦你把手给我。”


    黄石毅把手伸出来,很快却又收了回去。


    “你不会也要给我来一刀吧?”


    沈明烛:“……不会。”


    黄石毅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沈明烛便抬起左手握住他的手背,再将右手食指覆过去,打算在他的掌心写字。


    然而他的指尖还没有落下,已一把被巫浔竹拽住了手腕。


    “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交给我。”


    巫浔竹将沈明烛拽至自己身后。


    然后他拿出一张符,在上面看似随意地划了几笔,就把符烧掉了。


    “这叫听声符。我接下来说的话,只有你能听到。”


    巫浔竹对黄石毅道,“等会儿我会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要摇头或者点头就可以了。我问的问题,你不要对任何人说。知道了就眨一下眼睛。”


    黄石毅眨了一下眼睛。


    接下来,不见巫浔竹开口,黄石毅的脑海里却直接响起了他的声音。


    巫浔竹代替沈明烛问他的问题是:


    “薛田燃起来之前,你听到了火柴棍划过纸盒的声音吗?”


    黄石毅仔细回忆了一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


    另一边。制作木偶的庭院处。


    火柴棍划过火柴盒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司星北、林宝兰、向飞杨等人立刻坐直,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火很快燃了起来,不过这回并没有烧死谁。


    强大的火焰似乎自虚空而来,它们凝聚成了一个人型,这个人没有五官,只张着一张大嘴,开口发出了阴沉至极的声音:


    “烧了好多人……哈哈,哈哈哈……好玩……”


    “但是这还不够好玩!!!我要木偶!我要最好的木偶!”


    “我要会跳舞的木偶!!!”


    “把木偶给我……把会跳舞的木偶给我……”


    “不然我只能继续烧人玩儿!!!”


    “记住了,我要会跳舞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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