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段乞宁外出跑商的七日后,她在晾州城南客栈倏然见到了多财。
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急得火烧眉毛。
段乞宁抽空唤他前来问话,多财磕磕巴巴道:“少主,您快回府救救崔小公子吧!”
“他怎么了?”
多财道:“小公子辰时被家主大人罚跪在雪地里,怕是现在还跪着,小奴出来的时候就见他快不行了,再跪下去会没命的!”
城南距城东有点距离,快马加鞭大概两盏茶。
算上多财赶来的速度,崔锦程至少跪了有半个时辰。
“小奴实在是不知道该求谁,只能赶来城南寻钓月娘子!”
段乞宁看了他一眼,道,“你怎的对他这么上心?”
多财一时有些语塞,缓缓才道:“少主,小奴觉着崔小公子毕竟是您曾经摆在心尖上的人儿,你容他于府,赐他院子……”应当是喜欢得紧的吧……
段乞宁此时正在客栈库房挑选春衣配饰的布料,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用手指摩挲丝绸品质,多财随她步伐挪动,说到后来,声音儿越来越小。
段乞宁抚平织锦,“他怎么会被娘亲罚跪,总有个由头吧?”
由头,多财这还真不清楚,当时家主院里发生了何事,只有家主院里的人知晓。
他只知道崔小少爷被罚跪在院外石板上,路过的下人们都在背后蛐蛐着,唯有府里看门护院的管家于心不忍,特来宁少主院里寻他,让他快马加鞭去求段乞宁。
多财不知如何作答,干着急。
今日从清晨就开始飘雪,崔小公子这样跪下去,铁定会被冻死的!
他到底是个纯朴老实的人,即便和崔锦程没有交情,也绝不忍心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他和多福的生母就是荒年饥寒交迫而死。
段乞宁见他手足无措,又想求她的笨拙模样,宽宥道:“好了,你先回去罢,待我和布行掌柜谈好价,这就回府。”
“死不了的。”
毕竟有主角不死定律,男主是铁打的。
段乞宁不慌不忙,相中布料后与掌柜磨价。
她签好字据画押,将货物安排人运往晾州城外作坊后,坐上马车折返。
又为了避免暴露,她周转了一个驿站后乔装改扮,再一次恢复“段乞宁”的身份,才打道回府。
刚下马车,段乞宁就被府里低沉的气压笼罩,门口女使见了她都害怕得低下头。
她不免拧眉往里去,才走两步,就定住身。
段乞宁以为多财口中的“院外”,是娘亲院落附近,还是在后院范畴内的,没想到竟然就是段府的大门口!
府门大敞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一伸头便能看到里头跪着的少年。
这会不仅府里下人蛐蛐他,府外路过的平民百姓也指指点点着。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府里的造景上,也落在他单薄的肩头。
崔锦程是背对着府门而跪,面朝内院,他瑟缩着身体,紧抱自己的双臂。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衣裳上到处都是血迹,在雪中显得格外刺目。
段乞宁注意到他发红的五指,因为不敢触碰自己的臂弯而展开着,抖得厉害。
等她走进,才发现那是烫伤!并且烫得肿胀!
触目惊心,令她心弦也突然狠狠一颤。
她有多财给她打伞,行至崔锦程身后时,那把伞自然而然也将他笼罩在下。
崔锦程觉察到视野一暗,以及被隔离的雪花,才撑着眼皮抬头。
段乞宁看清他被冻得毫无血色的面颊,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瞳眸。
他的衣裳和头发全都湿了,颓然地贴在身上。
崔锦程的呼吸很浅,冗长而轻盈,仿佛下一刻就会戛然而止。
他已经冷到失去知觉,黯淡的眸光和僵硬得面颊在看清段乞宁衣袂的那刻终于有了波澜。
他竭尽所有力气才唤出一声,“宁姐姐……”
段乞宁眉眼一颤,伸手将昏倒的少年的接住,那种感觉就好像接到的是冰块,冻得她心口也有些慌。
“快去寻郎中!”
……
少主院内,银骨炭烧灼着。
榻上,段乞宁已将少年湿漉的衣裳悉数褪去,并将他的身子擦干。
郎中一介外女,实在是不便诊疗这副模样的后院男子,只好隔着屏风询问段乞宁细节。
郎中松口气道:“多亏宁少主及时赶到,小公子方才没有性命之危。”
崔锦程只是力竭晕倒,还不至于到冻伤那般不可逆的程度,段乞宁也跟着放宽心。
她之前只顾着男主死不了这点,倒是忘记伤了残了,一样会让她的处境变得很棘手。
看来还得小心养着。
现在不光要好好照顾男主娘男主爹,还得算上他们的亲儿子。
“真是麻烦。”段乞宁颇为头疼地吐槽一句。
屏风外是下人们随郎中去取药时行色匆匆的影子,屏风内是段乞宁坐在床头百无聊赖的模样,她的视线再度迂回到崔锦程的身上。
之前那夜他穿着寝衣,段乞宁未能见到他的全身,此刻当真是一.丝.不.挂,就连身上哪处地方有痣、那些地方有伤,都看得清清楚楚。
崔锦程的身材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显形的薄肌型,没有夸张饱满的肌肉线条,但却有一种独有的生机感。
大户人家的儿郎都把身材管理纳为君子礼仪中,越是严格的家教,对儿郎们的身量规训就会越严苛。
毕竟凰帝在选秀时,第一轮就会把那种瘦如纸片的细.狗和大腹便便的油物剔除。自上而下的,民间对男子的身材考量便愈发教条化,悉数都是为了迎合女娘们的审美。
段乞宁左右也是闲着,上上下下将别人的老婆瞧得仔细,就当收些利息费。
她半只蹆架到床榻上,侧过身,指腹摸了摸他腰腹上的小痣。
长在这种地方,确实挺……
偏偏崔小少爷的脸是那种干净清澈的长相,这样的反差倒显得更为引.诱,她已经可以想到少年用腰腹一抽一抽着吸气的模样,那该是怎样的景致。
段乞宁的指甲很轻地刮了刮,很快就撤离,转而抬起他被烫伤的手指。
她将多福唤进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数日前,崔锦程回到明月轩,迎面而来的是室内的热浪。
明月轩不会有炭火的,至少不会为他这样的侍奴准备高档的银霜炭。
他踏进里屋,果真见到主桌上一袭紫衣的男子懒散的坐着,手边是刚泡不久的热茶。
紫衣男子的身后则立着伏腰的小厮。
崔锦程出生世族,自然对后院男子的小厮配额清楚:能够差遣小厮的,只能是侍夫以上的份位。
所以面前的这个男子,当是段乞宁的侍夫之一。
“见过这位哥哥。”崔锦程秉着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的念头,俯身道,可是对方明显不想这么放过他。
“什么身份,也敢和我称兄道弟,也配穿我不要的衣服?”赵侍夫冷笑一声。
未等崔锦程回神,赵侍夫的贴身小厮就赶过来扒他的衣裳。
崔锦程第一反应是反抗,可是他在冷风中吹了那么久,前脚刚被崔青衍磋磨过,实在是耗尽所有精力。
小厮生扑得凶猛,一把将他扑倒在地,手扯向他的腰带,指尖还要暗中施力,狠狠地掐几把崔锦程腰上的肉。
少年疼得一怔,终是不敌,腰带被扯掉,衣领被那小厮扒开。
那小厮露出得逞的笑容,趁机撕烂他的外衣。
崔锦程感受到凉意的灌入,连带着胃里的痉挛感也愈发强势,他快饿得头晕眼花,目光下意识地去寻桌上的吃食。
多福端来的白粥早已不冒热气,已然是搁置许久。
赵侍夫看穿他的心思,当着他的面举起那碗白粥、或者可以称之为少年今夜唯一的粮食。
他将白粥哗啦啦倒在地上,讥讽道:“崔小公子在梅园待了那么久才回来,想必定是饿了吧,我给你倒地上了,更方便你吃。想不想尝尝,想就来舔吧。”
崔锦程望着白汁内颗颗分明的米粒,愤然的眸光移到赵侍夫的面上。
气得赵侍夫一把将空碗砸到他脸上:“还敢瞪我!”
小厮将早就准备好的木棍取来,赵侍夫哐哐三四下就往崔锦程身上打。
捶得崔锦程不得不抬手护住头部和面部。
赵侍夫气崔青衍之气,恶崔青衍之恶,为了谄媚崔青衍,他又下重手往崔锦程的身上打了两下。
还有更为隐蔽的一个原因——他曾是明月轩的主人。他在段乞宁身下百般受辱,被鞭子抽、被炭火烤、被银针扎……好不容易讨得段乞宁欢心,求来的恩典,可而今,这个新来的侍奴却能轻而易举地入住,凭什么!
只听得木棍敲在躯体上沉闷的响声,地上的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崔青衍教给赵侍夫的手段:用木棍此等钝器杖击,不会留下外伤,不易惹人嫌疑,却可以让人疼得生不如死。
崔锦程缩在地上小声喘息,发丝凌乱得铺在地上,衣领也被扒开大敞,肩膀和胸腔一大块暴.露于外。
赵侍夫差遣小厮用麻绳捆住崔锦程,将他拖到柴房里。
“贱奴哪里配住明月轩,你就在这柴房好生待着吧!”
吱呀、关门、落锁,崔锦程的世界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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