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阙年幼时生母谢美人便去世了,直到八岁时才在长公主的斡旋下被寄养在英贵妃名下。英贵妃是清流之家出来的姑娘,她性子清冷,同任何人相处都有几分疏离感。
很多人觉得英贵妃对秦阙并不亲厚,可等温珣亲眼见到了,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朝天椒的威力太大了,以至于秦阙见到英贵妃时,两只眼又红又肿。英贵妃见到秦阙这般模样,眼眶顿时红了:“圣上是不是为难你了?”
秦阙擦了两把泪,狼狈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母妃,我想擦个脸。”这见鬼的朝天椒怎能如此厉害?他活了二十二年,加起来流的泪还不如今日流得多。
英贵妃表情充楞,等回过神后眼神微妙地指向了偏殿的方向:“去吧,好好梳洗。”
等秦阙离开后,英贵妃的目光才落到了温珣身上,温珣恭敬跪下磕了个头:“儿子温珣,见过母妃。原本受封后就该入宫拜见母妃,温珣来迟,请母妃原谅。”
跪了许久,英贵妃都没让温珣起身,直到偏殿中传来秦阙隐忍的闷哼声后,英贵妃才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温珣起身后垂手站着,任由英贵妃上下打量着他。俊美的容颜终究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英贵妃的态度慢慢变得柔和:“本宫听说你是漳淮先生的关门弟子?”
温珣应了一声:“是的,母妃怎会知晓?”
英贵妃眯着眼,眼神怀念道:“家父和章先生是旧友,年幼时,章先生曾到我家中作客。当时他指点了一二,每每回想都受益匪浅。章先生有大才,你是他的弟子,亦是有才学之人。真论起来,倒是行远误了你。”
温珣笑了笑,“这可能就是造化。”顿了顿后,他认真道,“王爷很好。”
英贵妃眯了眯双眼,浅笑着说道:“他们都说行远行事鲁莽不知轻重。”
温珣坦诚道:“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事实上王爷究竟是个什么人,他们根本不了解。就连我,亦是接触了王爷之后才知晓他的为人。”
英贵妃笑容更深:“不愧是章师的弟子,是这个理。小桃,上点心,再将炉子上的鱼羹端来。”说完这话后,她引着温珣向着小矮桌的方向走去:“坐吧,我这秋华宫平日里没有客人,都是自己人,你自便就是。”
等秦阙洗完脸出来后,便看到温珣和英贵妃坐在矮桌旁谈笑,温珣更是吃上了母妃亲手做的鱼羹。秦阙看着英贵妃的笑脸,眼底露出了几分茫然:这还是他认识的母妃吗?
没等秦阙想多久,英贵妃头一扭瞟到了他,面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你啊,若是有琼琅半分聪慧,我也不必为你操心受累。”
秦阙:……
英贵妃有一个女儿,是景瑞帝的七公主,名为秦幼仪,今年只有六岁。乖乖巧巧的幼仪小公主听说五哥和五嫂来了,特意和教养的女官请了假赶了回来。
小公主一见到温珣便喜欢得不得了,最初她只是挨着温珣坐着,然后开始伸出小手手牵温珣的衣袖,后来干脆窝到了温珣怀里:“母妃,我们把嫂嫂留下来好不好?幼仪喜欢嫂嫂。”
秦阙故意板着脸粗声粗气道:“只喜欢嫂嫂不喜欢五哥吗?”
秦幼仪眨巴着大眼睛:“也喜欢五哥呀,可是五哥总是在忙,没空陪幼仪呀。”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掰着手指头:“今年五哥只回来了两次,五哥再不回来,幼仪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啦~”
听到这话,英贵妃的笑容淡了。幼仪太小了,不懂离别,她不知道从今往后想要再见到秦阙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看着女儿在温珣怀中撒娇,英贵妃有些无奈:“幼仪,不能失礼。五嫂还要和五哥回家,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下。”
秦幼仪委委屈屈,最后还是听了母亲的话。她抓着温珣的手,一遍遍的问他:“嫂嫂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呀?”“幼仪明年生辰的时候,嫂嫂能来吗?”
温珣不敢骗孩子,只能一遍遍地敷衍她。最后还是英贵妃唤来了女官,才将他从缠人又可爱的小公主手中解救出来。
眼见天色暗了下去,英贵妃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了一个信封,而后在秦阙惊讶的目光中将信封递给了温珣:“琼琅,这个你收着。”
温珣伸出双手接过了信封,不等他发问,秦阙便闻到:“母妃,这是何物?”
英贵妃深深看着温珣:“这是我爹的旧友们,如今散落在大景各处。”
温珣顿时觉得手中的信封有千斤重,他明白这封信的重量。这是英贵妃能为自己的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即便她知晓信封上的人可能帮不上养子太多,也想尽一份力。
“幼仪是女孩,用不着这个。你们两出门在外总会遇到难处,金银钱财这些东西我无能为力,只希望若是有一日你们遇到了困难,这封信能助你们一二。”
“行远粗心,这封信交给琼琅更加稳妥。以后你们互相扶持,记得善待对方。”
温珣和秦阙对视一眼,二人起身对着英贵妃长跪不起。秦阙自责道:“是儿子无能,让母妃为儿子担忧了。”“母妃放心,儿子定不负所托。”
英贵妃鼻尖一酸,看向秦阙的眼神有责怪有担忧,更多的是不舍和慈爱:“你八岁时来到我身边,十五岁离开我去了凉州。满打满算,我们只做了七年的母子。那时候我问你,是去行伍中挣军功,还是跟着大儒做个知晓百事的贤者。你说你天分不高,恐听不懂圣贤书,你要去军中,最不济能强身健体以后不被人欺负。”
“行远,如今你拥有强健的体魄,能自保不被人欺负了,这很好。”
秦阙跪倒在地,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儿子晓得。母妃,对不起,儿子辜负了你的期待。”
英贵妃上前扶起秦阙,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别难过,母妃早就知晓会有这一日。只可惜我身边还有幼仪,没办法随你一同去幽州。琼琅是个好孩子,以后出门在外,你多听他的话,记住了吗?母妃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站得直行得远。”
离开秋华宫时,宫中已经上了灯。秦阙和温珣回头看时,就见英贵妃站在宫门口凝视着二人的方向。见二人回头,英贵妃对着二人摆了摆手,直到转过了回廊,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秦阙僵直的后背才弯曲了下来。
朱红色的宫墙深深,温珣和秦阙在宫人的指引下走向宫门的方向。秦阙的眼睛还是带着不自然的红,声音也有些沙哑:“我一直以为母妃不喜欢我,我不是她的孩子,她对我冷淡也是正常的。可是后来我才知晓,为了我能去凉州戍边军中历练,从来没求过人的母妃求了外祖。我从凉州卫中回来时,母妃对我发了好大的火。现在我才明白,那时的我受了别人摆布,母妃只能干着急。”
“这两年我虽然在都城,可是见母妃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面,我都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只能陪着幼仪玩耍。”
“现在才明白,我是真的愚钝。分不清敌我,看不清形势,选不对前路。我是个不孝子,从没给她带来什么荣誉,却一直让她为我操心。”
“其实,其实……我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有自己的孩子,完全可以不必管我。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她。”
温珣怀揣着信封,眯眼看着前路:“那就听母妃的话,以后多听我的话。”
秦阙的伤感瞬间消失,他愣愣地看着温珣:“母妃不是希望我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吗?”
温珣半点不脸红:“母妃还说让你多听我的话呢,你听还是不听?”
秦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在他迟疑之际,温珣的声音传来:“王爷,反正都出来了,要不要再去薅个羊毛?”
秦阙眯了眯眼,“薅什么羊毛?”
温珣笑道:“您看,今天出门收获很丰厚,你说,你若是去长公主府和二皇子府转一转,还会有什么收获?”
秦阙满眼抗拒:“不,我也是要面子的人。”
温珣停下脚步,正色道:“王爷比我清楚幽州是什么地方,到了幽州,您说起来是王,可到时候什么都要自己来。您兜里有多少东西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多舍一些颜面,您的部下到时候就能多吃饱一日。您去还是不去?”
秦阙面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咬牙道:“我去。不过先说好了,我眼睛已经肿了,哭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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