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阙的动静还是惊扰了温珣,温珣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哼了一声。秦阙关上窗户,轻手轻脚回到床边,将兵刃放好后,他弯下腰熟练捞开温珣的长发,利落又快速地躺回了床上。
听着温珣绵长的呼吸声,秦阙眼神挣扎了一下,片刻后他伸手轻轻扒拉了一下温珣的肩膀。这几日和温珣同床共枕时,他发现温珣睡着的时候很粘人。当他背对着自己时,只要扒拉一下他,他很快就会转过身,四肢并用地缠着自己。
果然,片刻之后温珣翻过身,脑袋枕在了自己肩膀上,手脚压在了自己身上。秦阙侧头看着温珣俊秀的眉眼,只觉得不可思议。
要是先前有谁告诉他:端王爷,将来你会主动抱着一个男人睡觉。他一定会嗤笑一声,还会顺便赏那人几鞭子。可是现在,他却在偷摸着抱温珣,没别的原因,温珣睡着时太乖了。卸下了伪装的青年露出了最柔软最不设防的模样,抱着温珣睡一夜,梦里都是温珣身上的香味。
微调了一下睡姿后,秦阙闭上双眼。粮草到位了,他终于可以痛快睡个回笼觉了。
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们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主动奉上粮草求着端王收下,更没想到他们还要穿戴整齐守在门外等候端王起身。天气酷热难耐,冰盆旁的达官贵人们狼狈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眼看温度越来越高,终于有人坐不住了:“郡守大人,要不再派人上去说一声?这日上三竿了,端王爷也该起身了……”
话音还没落下,就有人不赞同道:“哎,王大人你再忍忍。端王爷身体不适,万一惊扰了他的清梦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人群中顿时有人阴阳怪气道:“呵,现在知道担待不起了,前几日做什么去了?我看端王可不像体弱多病之人,他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谁知道?”
贺守成太阳穴直跳,忍不住低声斥责道:“端王自然是病了,刘老亲自把的脉还能有假?你若是不愿意等只管回去,没人让你留在这里。”说完这话后,贺守成环视一圈,眼神中带着威慑:“平日里你们在本官面前随意,本官可以不计较,但是今日在端王爷面前都给我把嘴闭紧了。”
听到贺守成的话,众人眼神复杂,更有不少人直接对着贺守成的背影翻起了白眼。要不是贺守成想着给端王爷下马威,他们会遭此飞来横祸吗?!
贺守成垂手而立,他眉眼低垂,松垮的眼皮遮住了眼底算计的精光。身后的这些人是什么想法他岂能不知?想必此刻正在嘲笑他是个前倨后恭的货色。是,他确实有用粮草堵住秦阙嘴的意思,可是今日他更想查一查,端王爷究竟有没有命令他的部曲在城中行窃。
十几万两的金兵银锭,想要藏匿可不容易。若真是秦阙所为,那些金银器物一定会藏在他的车队中!他要借着献粮的名义,将秦阙的车队翻个底朝天。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端王爷就别想完好无损的离开晋阳城了。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端王侧妃正搀扶着秦阙沿台阶而下。看清秦阙面容时,在场的人吃了一惊,这面色怎如此苍白,端王好似真的命不久矣。
待众人见礼后,秦阙有些纳闷道:“诸位怎会在此?可是找本王有事?”
贺守成一步上前说明来意:“下官等人听说端王爷忧心粮草之事,于是集齐人马从周边榆次阳曲等城调运了几百担粮草,希望能解端王爷之急。粮草就在门外,王爷请看!”
秦阙身形猛地一震,他不顾温珣的搀扶,踉跄着脚步走到酒楼门口,目光急切地看向了酒楼外的长街。街上一辆接一辆运载着粮草的马车一眼看不到头,竟然比黎明时分自己看到的数量还要多。
刚想大笑几声,秦阙却突然想起下楼时温珣的再三关照。于是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声音颤抖表情动容道:“贺大人有心了!晋阳城的百官们有心了,本王,本王给诸位添麻烦了。”
说完还装模作样给众人拱拱手,“感谢诸位!”趁着众人弯腰回礼时,秦阙飞快和温珣对视一眼,不出意外看到了温珣唇角扬起的笑意。
粮草威力无穷,端王爷的心病顷刻间好了大半,精神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寒暄客套几句后,秦阙大手一挥吩咐道:“秦甲,集合部曲收粮。每一担粮食都要仔细检查,不可疏忽,等到了幽州,本王要加倍还粮!”
看秦阙如此兴奋,贺守成跟着笑了起来:“王爷说笑了,为了并州百姓放粮本是下官的职责所在,这些粮草本就是王爷的东西,无需归还。”说完贺守成高声吩咐道:“传本官令,配合端王爷的部曲们,好好将粮食送上马车!”
秦阙长舒了一口气:“贺大人的这些粮草真是及时雨啊,有了它们,本王今日就能启程。早一日启程,就能早一日到幽州了。贺大人,你帮了大忙啊!”
贺守成揣着手应道:“不敢不敢。”
这时就听秦阙继续说道:“既然能去周边城中调集粮食,那事不宜迟,贺大人还需多调集一些粮食赈灾啊。本王见这晋阳城内外饿殍满地,心痛如刀割!”
贺守成头上垂下汗珠:“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早些调集粮食发粮救灾。”
闲聊间,端王部曲们很快聚集到了酒楼前。威武的高头大马和不同于晋阳样式的马车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部曲和晋阳城的官差联手快速装运粮草,每装好一辆,两边负责记录的文书就会登上马车细细核对确认无一疏漏。
待所有粮草清点完毕确认无误后,秦阙决定立刻启程北上,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们亲自将端王一行送到了城门外。
秦阙面色依然发白,可是他的精神比先前好了太多,他对着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再三拱手,感激道:“感谢诸位的大力支援,天气炎热,还请诸位回府歇息吧。本王这就启程,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眼看秦阙的车队缓缓开拔,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们再也维持不住笑脸了。贺守成更是面色青白,不知是热到了还是气到了,他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没有,他安排的那些人手将每一辆车都仔细检查了,就连端王侧妃养的那些花草盆里的土都翻了一遍,别说金饼银锭了,就连成串的铜板都没找到几串。种种迹象表明,端王的车队根本不可能携带大量金银。
周不凡神情恍惚难以置信道:“怎会没有?怎会没有?!不,不对,除了端王没有人有这个能力横扫晋阳城,他一定是将偷窃来的银钱转移出城了……”
听到这话,身边有人冷哼一声:“得了吧周家主,若是端王真的有能力将上百万金银悄无声息运出城去,他还会为了几百担粮草要死要活?”
“就是,部曲一个不少,马车一辆不多。城门内外都是我们的人,你倒是说说端王怎么才能把那么多金银运出城去。”
“我就说是江洋大盗干的,你们非要说是端王做的。一个个又是送粮又是送礼要把人给送走,现在好了,人是拍拍屁股走了,我们的钱和粮都没了!”
晋阳城向北十里的荒山上有个乱葬岗,城中死去的百姓会拖至此处安葬。近日大旱,城中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隔了数里就能闻到尸臭味。每日除了运尸车会到此处卸尸体,平时这里不见人影。
然而此时,乱葬岗旁却有十几辆空马车正在等待着,端王府的部曲们从乱葬岗中抬出一只只木箱子,再将它们整齐地堆放到等候的马车中。偶尔能从木箱没有关严实的缝隙中,看到珠宝独有的华光。
在车厢外站了一阵,秦阙被尸臭味熏得头昏脑涨,于是他钻进了车厢中贴着温珣坐下:“也亏得你能想到将金银装在运尸车和倒夜香的车中运出城去的办法,我们才能得了大笔银钱。那群人估计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正是因为他们的贪婪和自私造成这么多百姓枉死,才让我们寻到了办法。”
温珣垂着眼帘缓声道:“偷窃毕竟不好,若不是他们行事太过分,我也不想用这种法子来坑他们。”
秦阙嗤笑一声:“城中明明有粮食,姓贺的不放粮还有理了?晋阳城的米价比长安还贵,那群富商没有一个干净的。你若是对这群人心慈手软,才是对不起无辜百姓。”
温珣合上册子一言不发,秦阙挠了挠脸颊无奈道:“好好,我不说了。”
等温珣他们追上大部队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车队中多了一群“咩咩”叫的羊,见秦阙归来,部曲们双目灼灼地盯着秦阙。
秦甲挠着头发憨憨笑着:“方才路过一个镇子,发现镇上有卖羊的,兄弟们凑了点钱买了下来,王爷您看……”
打了胜仗当然需要庆祝,秦阙怎会不知众人的意思?于是他大手一挥:“怎么能让兄弟们出钱?一会儿去袖青那里领钱。再派几个人多跑几个镇子,别怕花钱,有什么好吃的就买回来。”
秦阙扬声道:“听我命令原地修整,今晚喝酒吃肉,敞开吃!”
“喔——”骑在骏马上的部曲们欢呼起来:“喝酒吃肉咯——”
温珣掀开帘子看时,就见到了部曲们一张张兴奋的笑脸。从离开长安至今,他从没见大家如此放松过,原来部曲们的快乐如此简单啊!
“笃笃笃。”
敲窗的声音传来,温珣抬眼一看,就见秦阙眯着眼笑道:“来吧王妃,本王许你挑一头最肥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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