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仆妇各个都膀大腰圆的,动作更是粗鲁,屋内的摆设本就简单,被她们这一撞桌椅全都翻倒在地。
卢妈妈立即横眉一竖:“这是姑娘的屋子,你们怎可如此无礼。”
她是姜夫人身边的老人,脸一沉还是能唬人的,仆妇们瞬间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往里去。
唐氏此番前来就没打算善了,女儿是她的命根子,她自己是庶出,在家时跟着姨娘受尽了主母各种蹉跎。
她本也可以嫁个清白的书生为妻,但她不愿一辈子都过穷日子,这才看上了前来家中做客的表兄,使劲手段勾得他珠胎暗结,一顶小轿自后门入了姜家。
这些年来,她伏低做小用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熬死了那个短命的夫人,拿了对牌掌了家。
眼看着,她就要一步登天做上侯府夫人,女儿也能成为嫡女,不必步她的后尘,风风光光嫁做人妇。
可这节骨眼上,却告诉她宝贝女儿昏迷不醒,可能破了相再不会好。
唐氏看着屋内这对主仆,美目一睁,都是这个小痴儿,是她害了她的孩儿,她苦心经营数十载,日日告诉自己要忍耐,如今终是忍无可忍!
“你们还等什么,姑娘被刁奴所蒙蔽,我是为了府上的秩序,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危,给我搜,今日我看谁敢拦。”
有了唐氏的口令,那些仆妇也就没了顾虑,一个个跟拆家似的横冲直撞。
卢妈妈即便想要拦,也人手不足,她没法子,只能堪堪捂住姜幼宜的耳朵,不让姑娘被吓着。
姜幼宜慢半拍地往后缩了缩,她不明白之前还对她如此温柔的姨娘,为何会突然这般暴怒不讲道理。
是因为二姐姐吗?
可二姐姐是自己吓着的呀,和别人没有关系,像她就不怕玉姐姐啊。
显然,唐氏并不与她讲这些道理,眼见外间与暖阁没有,她们便要冲进里屋去搜。
就在这时,一个带了几分慵懒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何人找我?”
唐氏闻声回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着淡蓝裙袄的少女站在门外,她个子高挑身姿纤细,五官更是明艳英气。好在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有一道从眉骨到脸颊的伤疤,不然这样的可人儿给侯爷看见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那伤疤看着像是烫伤,不知是不是没及时处理,伤口周围的肌肤也有些溃烂泛红,若是久久盯着看,会令人毛骨悚然,好在此刻用面纱罩着。
唐氏止住自己犯呕的冲动,心中愈发确定,定是这个丑八怪装神弄鬼害了她的琴儿。
她熬了一宿,双眼通红,“来啊,还不快把这刁奴给我拿下。”
那些个仆妇见是个腰肢不如她们手臂粗的小女子,不客气地啐了口痰,撸起袖子就朝她围过去,一副山呼海啸的架势。
门边垂着的布帘随之轻轻晃动,可沈珏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他身板挺直半步未移,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见领头那个仆妇最是人高马大,几步就跨到了他面前,毫不客气地抬起满是厚茧的手掌,便要朝他的脸庞掴上一掌。
恰是这时,一个连人家胸口都没到的小女孩,突然在两人之间冒了出来,她张开双臂挡在了沈珏面前。
她的语调稚气温吞,可神情十分坚定地道:“不,不许欺负玉姐姐。”
不仅是沈珏,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其是卢妈妈,吓得脸色瞬间苍白。
她明明方才还害怕地往别人怀里躲,这会却以她那小小身躯护在了他面前。
虽然,以她的个子,什么都护不住……
眼见那巴掌已经收不住,就要掴下来之际,一只细长白皙的手轻轻巧巧地擒住了那粗壮的手臂,他好似根本就没用力,便轻而易举地令比他壮硕几倍的仆妇动弹不得。
甚至他还能分出心,用另一只手掌捂在了身前那小女孩的脸上。
他面色不霁,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姜幼宜,瞎跑什么。”
不知是他手掌太大,还是她的脸小,连她的嘴巴都被捂住了,发出的声音也是嗡嗡的:“唔,保护,保护玉姐姐!”
“添乱。”
他虽是模样凶巴巴的,语气也毫不客气,但眼神却明显柔和了许多,还捂着她的脸将人护到了身后。
唐氏可不管他们护来护去的,见那仆妇被制住,更加的恼怒。
她先前是太过心软了,觉得姜幼宜不过是个小傻子,很好拿捏,就拿些自己曾经在嫡母手中受过的苛待,用在她身上。
没想到这小东西竟是装傻充愣,手段还如此下作!既是她不安分,也别怪她心狠。
唐氏冷笑一声,继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还愣着做什么,姑娘这是被刁奴所劫持,还不快将姑娘带回里屋内安置,切莫让这刁奴惊扰了姑娘。”
其他人虽然见他厉害,能一下子将人擒住,但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她们朝那手腕被擒住的仆妇使了个眼色,正欲里应外合。
不想他似有所感般,抬脚朝前轻轻一踢,他的动作快得根本没人看清,就见那仆妇便腿弯一软,整个人重重地跪了下去。
一声痛苦的哀嚎陡然间响起。
沈珏本就神色阴戾,外加那个伤痕,被这凄厉的嚎叫声衬得愈发森然可怖,将其他要上前的人都给震住了。
姜幼宜被拦在沈珏身后,十指紧紧扯着他的衣裙,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只是不等看清就被那大手又给推了回去。
“唔,玉姐姐,给我看看呀。”
她就是好奇,怎么院子里会突然有动物的叫唤声呢。
唐氏嘴上厉害,但到底也只是个后宅女子,见此不免也被吓着了,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你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个不成?”
“抓着了这刁奴,每人添两个月的月银。”
一听有赏钱,在前头的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顾不上害怕,同时朝沈珏扑了上去。
沈珏连脚步都不曾移过分寸,只见他手腕翻转,利落地将手中擒住那仆妇一掌推了出去,而后一边擒住一人的脖颈,一边将另一人给踹翻在地。
他微抬起眼眸,像是才发现唐氏这个人般,冷冷地觑了她一眼:“你又是什么东西,在此放肆。”
唐氏从姨娘做起,一路爬到如今侯府的掌家人,就算当初夫人还在世时,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还从没人敢这般对她说话!
她浑身发颤,不知是被那一眼看的后脊发寒,还是被气得,总之她连话都要说不全了。
还是旁边的丫鬟出声道:“你你你,你怎么敢与我们姨娘如此说话。”
沈珏却丝毫没有被她唬住,反而语带讥诮地轻笑起来:“是个姨娘啊。”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谁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丫鬟立即又道:“住嘴,你这下贱婢子,我们姨娘可是最得侯爷信任的,如今手握对牌管着府内事宜,那可是管家大娘子!”
沈珏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原是个管事的姨娘。”
丫鬟被气得失语:“管家管家!不是管事!”
沈珏扯了扯嘴角道:“有何不同?”
他后半句没说,但所有人都懂了他的意思,管家管事还不都只是个姨娘。
“此处乃姑娘的院子,一介姨娘却擅自带人闯入,不知是不懂礼数,还是——”他的眉峰一转,厉声道:“欲以下犯上?”
“胡,胡说,长幼有序,姨娘是长辈姑娘是小辈,况且姨娘是来抓凶的,你便是伤害了我们二姑娘的凶手!”
沈珏这次是真的笑了,不是那种讥讽的笑,而是哑然失笑:“我竟是头次听说,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姨娘妾室,倒也配称长辈了。”
“这是你们姜家的规矩?”
“且我不认得什么二姑娘,抓贼拿脏,无凭无据凭何抓我?”
说来奇怪,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却字字落人耳中犹如平地惊雷,尤其是最后几个字,生生震得人不敢言语。
他身无长物,着一普通衣裙背手而立,却足以让众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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