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跟小秦哥说的差不多,清音在路上很快了解清楚,回到大院的时候,秦家已经被邻居们围得水泄不通,男人们没来凑热闹。
“小清回来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似乎有她在,大家就有了定海神针。
“小清快帮忙看看。”
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这种事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再加上秦嫂子平时也是个热心肠,人缘很好,大家于“公”于私都很关心她。
清音点点头,“大家先回去吧,如果有需要大家帮忙的地方我会让小秦哥去喊人。”
这么多人虽说是好心,但此时的秦嫂子并不想让大家围着,大家说了几句,都识趣的各回各家。
屋里,秦嫂子正被玉应春扶着,靠坐在床头,一张脸寡黄寡黄的。
明明昨晚还容光焕发,几个小时的功夫,人就黄了一截。
“小清,求求你快帮嫂子看看吧,嫂子真是没法儿活了啊……呜呜呜……”
玉应春赶紧给她递手帕。
清音走过去,先抓住她手腕,把了下脉,很遗憾,滑脉已经没了。
其实路上她还怀着一丝侥幸,以为她上厕所时候遇到的只是普通孕早期出血,因为太过紧张和焦虑,就把出血误以为是……可脉象不会说谎。
秦嫂子最后一丝希望也这样没了,伏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哭得喘不过气直打嗝。
清音和玉应春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们怀孕水到渠成,没受多少苦,可世界上就是有怎么都怀不上,或者怀上怎么都保不住的人,秦嫂子这样反复流产,反复伤害自己的身心,就为了有个孩子,她又有什么错呢?
世界上有不想要孩子的人,也有想要孩子的人。
秦家两口子哭了好一会儿,还是小秦哥先止住,“别哭了,你先跟小清说说现在啥情况,还在继续出血吗?要是严重的话咱们上医院吧,看看要不要做什么手术。”
从脉象可以看出来,出血不多,清音仔细问过玉应春,上厕所是她跟着秦嫂子一起去的,她亲眼看见掉出来的东西什么样,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已经流干净了,才刚两个月不到的胚胎,都还不能算作孩子。
果然,秦嫂子摇头,“没啥出血了,就是身上没力气,心里难过……呜呜呜,我对不起你啊,结婚这么多年,愣是没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说啥胡话呢,大不了咱不生了,没孩子也照样过。”小秦哥生气地说,搂着她安慰。
前面三次也是在未满两个月的时候,这次也是,对于小两口来说似乎是一种“魔咒”,他们互相安慰一会儿,清音这才询问具体情况:“最近有没有用力搬过什么东西,拿过重物?”
“没有。”
“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山楂糖葫芦之类的?或者有没有吃过别人给的东西?”
“没,我自从知道怀上就不敢乱吃,每吃一样东西都要跑前头问问你,就是怕自己不懂事呜
呜……”
这倒是,正因为她这种小心谨慎,让清音都觉得她过分焦虑了。要是这种焦虑能让她平安生下孩子,以后回想起来就是幸运,可现在还是没保住,她的心理创伤只会更严重。
连续三次以上流产在西医叫习惯性流产,在中医叫滑胎。清音顿了顿,也顾不上什么,直接问:“这段时间有没有过夫妻生活?”
秦家两口子一脸正色摇头,“都不敢,也没这心思,整天都害怕,哪里还……”
清音点点头,看得出来两口子都是稳重人,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年轻。
“最近情绪波动大不大?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惊吓?”
秦嫂子摇头。
滑胎的原因,主要考虑的还是肾气不足和气血虚弱,可清音对秦嫂子的脉象非常熟悉,可谓了如指掌,她不属于先天性肾虚的人,平时例假什么的都很准时很正常,肾脉平稳有力,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还是中等劳动强度的工种,也跟气血虚弱不沾边。
无论中医还是西医,这种连续多次流产无非就是考虑母体和胚胎两方面的因素,秦嫂子怀孕前,为保险起见,清音让她去区医院做了个系统的检查,像什么肝肾功甲功和凝血,都是正常的,母体的原因基本可以排除,那么只能是胚胎本身的问题。
中医叫胚胎缺陷,不能成形,屡怀屡堕。
“看来,还是胚胎的问题不怪嫂子,嫂子别伤心了。”
“可是,怎么会有问题呢,我哪儿也不疼,天天找你把脉都是好好的,怎么就……哦不是,我不是怀疑你的医术。”
清音点头表示理解,这种早期不明原因的流产,哪怕是在几十年后,检查技术那么先进,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排查清楚,即使天天抽血查hcg翻倍,天天做彩超,也是说停就停了。只是大多数人的胎停,是稽留流产,得通过药物和手术的方式排出体外,而秦嫂子算“幸运儿”,是自己流出来的。
医学并不能治愈所有疾病,更别提预防,能被治愈的,只是疾病谱中非常非常小的冰山一角。
清音再次深刻体会这句话的含义,“咱们往好的方面想吧,至少是自然流产,伤害比清宫要低一点。”上厕所就流出去了,至少母体没受什么罪。
事情都发生了,秦家两口子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小秦哥不放心,还是带着妻子上区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流得比较彻底,没什么残留,两口子这才搀扶着回家。
清音上辈子其实也遇到这样的病例,往往是抱着希望来,最后把能查的查了一圈,结果什么原因都没找出来,最后无功而返,纠结几年后不得不走上试管之路。
可现在,还没有试管婴儿一说,即使有,也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能试管成功,不然后世那么多生殖科生殖医院为什么都不敢打百分百包成功的旗号?
“妈妈为什么叹气鸭?”小鱼鱼歪着脑袋看她。
清音揉揉她的小脑袋,“世界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太多了,妈妈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知识
不够多。”
“核桃”小姑娘把奶奶给自己剥的核桃捧出来(),妈妈吃。
清音知道她有多宝贝自己的零食罐子1,平时装点饼干糖果果仁儿啥的,每天都要伸手进去掏一掏,此时却大方的全都给了自己,老母亲的心呀,“我闺女真棒,妈妈好爱你呀!”
“鱼鱼也,也爱妈妈。”
清音觉得,此刻就是她养孩子最有值得感的时候。
这一晚,顾安没回来,他让人带话回来,说是跟着陈老出差去了,一同出去的还有崔小波。
难怪,崔小波今天没回来,清音刚才去前院,除了还在打架的,战火未熄的柳老太和清慧慧,就是崔小波隔壁的杨家也不在。
“这家人也是有点奇怪,刚开始搬来的时候说姓李,我还说跟我们大院的老李头一个姓,怎么后来又说是姓杨。”顾大妈打扫完卫生,摘下围裙,顺手挂到门后,“我看啊,是那户姓李的人家分到的房子,又转租给姓杨的这家吧。”
清音也觉得大概是这样,厂里分房因为分的都是很小很紧张的房子,有的人家已经在别的地方有住处,就会把杏花胡同分到的房子转租出去,私底下再赚一笔。
这种事厂里也管不了,没办法管,清音更不会管。
“那户姓杨的,我也只见过他们家老人,好像叫杨大妈,你在厂里见过没?”
“没有,估摸着也不是书钢的职工。”
俩人聊了会儿去,清音就带着鱼鱼睡了,顾安这次出差是临时安排的,也不知道哪天才会回来,她就干脆把三人盖的厚被褥收起来,换了一床稍微小点的,自己盖着方便,鱼鱼则是盖她自己的小狗被子。
这都是顾妈妈用那台缝纫机给她做的,什么小狗被啊,小熊猫被啊,各种花色形状拼接在一起的百家被啊,她自己会根据心情换着盖。
早上时间一到,清音就习惯性醒来,早春的清晨还冷,再加上被窝里有个暖烘烘胖乎乎的小丫头,她是真不想起床啊,这被窝太舒服了。
这不,清音刚把顾小鱼被子拉好,她自己立马顺着一裹,裹成个小蚕蛹,奶声奶气问:“妈妈太阳落山就放学喔?”
“乖啦,小机灵鬼。”亲一口,这才来到外间。
顾妈妈已经做好早饭,是白米粥和一点咸菜,灶台上还温着一锅大碴子粥。平时小两口不在家吃中午这顿,顾妈妈一个人都是吃粗粮,细粮都省着给顾小鱼吃。
清音劝了几句,见老人家就是要吃粗粮,也没办法,她总不能把粗粮抢过来倒掉,老太太节省习惯了,吃点粗的也不是坏事,只要他们年轻人在的时候她跟着吃细粮就成。
白米粥已经熬得又香又软,清音趁热喝上两碗,“安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你说他一天天的咋就这么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两份班,当多大个领导呢。”
清音笑而不语,他可不就是上两份班嘛。
“对了,待会儿小鱼醒来好好监督她刷牙,妈
()
你别啥都帮她干。”
老太太讪讪的,这不是嫌小孩子慢嘛,笨手笨脚,半天刷不好,她这急性子可忍不了,天冷,早饭凉的快,等她磨磨蹭蹭弄好黄花菜都凉了。
“别管她有多慢,先要能做,以后我会让她加快速度。”
交代完,清音赶紧出门,骑车顺着胡同里的小路穿来穿去,赶到学校,后背出了身细汗,倒不觉得冷。
已经开学一个多星期,大一上期学的主要是中医基础理论和解剖学,这两门是所有课程的基础,所有人都听得非常认真。她是踩着点走进教室的,刘丽云和林眉坐在第二排,绝佳好位置,还给她占了个座位。
清音刚放下书包,俩人就凑过来,“一路上小跑着来的吧?”
刘丽云还故意吸了吸鼻子,“香汗淋漓。”
清音在桌子下掐她腿,“正不正经啊,刘大劳动模范先进个人红旗手。”
刘丽云疼得龇牙咧嘴,“别别别,我还没嫁人呢,把我掐出疤来,会影响我婚姻生活的,我可不像你,老公孩子热炕头的……”
林眉悄悄红了脸。
清音真觉得,刘丽云满身荣誉称号,怕不是她给自己评的,毕竟她经常冒出一些不属于这个质朴年代的狼虎之词。
教解剖课的是一名中年女老师,四十来岁的样子,非常干练,头发盘在头顶,一件白大褂洗得发黄,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十分爽利,好像刚刚熨过一样。
“你们是1班还是2班?”女教授风风火火,进门就问。
刘丽云作为最热心的学生,大声报告:“1班,我们班主任是钟建设钟老师。”
谁知解剖老师却忽然黑了脸,“坐吧。”
林眉小声调侃,“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
刘丽云脸色有点点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她的性格可不在意这种尴尬。
“上次课已经把东西分发给同学们带回宿舍研究了,这节课我们就不再赘述,直接进入第一章的授课——运动系统解剖学。”女老师声音冷冷的。
说着,她走到一个玻璃柜子前,将蒙着的布拉开,里头赫然是一具保存完整的骨骼,从颅骨到胫骨腓骨和足骨,齐齐整整。但颅骨那两个深深的眼窝子,实在是吓人。
有的女女生已经吓得小脸发白,女老师当没看见,继续侃侃道来:“运动系统由骨、骨连接和骨骼肌三种器官组成……”
林眉也是被吓得不轻,她虽然从小耳濡目染,但只限于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听点八卦,学几个专业名词,真正的尸体就是五岁那年也没见过啊。
“好了,大家都来看看,我说的每一块骨头在哪里,都来看看。”
刘丽云第一个冲上去,顺便帮她俩占了两个最佳“观赏”位置,清音倒是真的不怕,这只是一具骨骼,都已经处理干净,上面不含一丝肌肉和血管的,也没有白骨森森的感觉,所有骨头呈现自然的米白色。
有的胆子大的男同学,直接打开柜子,用手戳了两下,
一整具骨骼立马就牵线木偶似的吱吱呀呀动起来,顿时又把几个女同学吓得哇哇叫。
清音看了一会儿,中医院校的解剖课不像西医院校,也不需要进行现场解剖,主要就是看。
一上午很快结束,中午三人一起吃食堂,林眉忽然小声问:“你们听说没,我们宿舍还要来一个人。”
“谁呀?哪个系的?”
“就是咱们中医系的,我那天在钟老师的名单上看见,叫祖静,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一个星期假,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
“那看来咱们宿舍还是住不满啊。”
不过因为姚丽娜从没在宿舍住过,平时只有刘丽云和林眉,俩人的关系倒是比旁人要更好些,清音也是能理解的,“正好安静点,适合你俩学习。”
“我看书头晕,为了高考我看够了,现在看见书就怕,我得休息几年。”
清音和刘丽云对视一眼,均震惊,这居然是乖乖女林眉说的话!
在她们心目中,林眉真的就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所以一开学选举班委的时候,她就被大家推选为学习委员。
“你不会是故意放烟雾弹,麻痹我和清音,然后你自己却偷偷学习一鸣惊人的吧?”
林眉脸一红,“刘丽云你胡说什么呀!”
清音憋笑憋到肚子痛,问:有个耿直的室友该怎么办?人家想偷偷当个卷王都不行!
吃完饭,时间还早,清音就跟她们回宿舍午休,谁知刚进门,就看见自己下铺居然多了一套铺盖,还坐着个长发女孩。
“哎呀你好,你就是咱们的新室友祖静吧?我叫刘丽云,她叫清音,她叫林眉,咱们一个系的,你啥时候来的?”
祖静很害羞,似乎话也很少,不怎么敢看人,“你们好,我刚来。”
“吃过饭没,我这儿顺手多打了俩馒头。”刘丽云身体壮实,吃的也多,馒头本来是留着午觉起来加餐的。
祖静连忙局促地摆手:“我吃过了。”
话音刚落,她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是那种饿了很久的空叫,特别响亮。
祖静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连忙抓起一本书,“我,我先去吃饭。”
等人都走了,大家才发现这去食堂吃饭怎么不拿饭缸,而是拿本书呢?
刘丽云还要追出去送饭缸,清音忙拉住她,算了,别让她太难堪。
很明显,祖静就是不吃饭,想要故意躲出去的。她一进屋就看见,祖静的铺盖很薄,很旧,补丁摞补丁,一点不像冬天盖的,里头说不定都不是棉花,而是稻草。
清音上辈子跟爷爷相依为命的时候,就是这么过冬的。
这种滋味,只有穷过才会知道。
刘丽云虽然也来自农村,但她家境还是比较殷实的,自己又是壮劳力,应该没过过这种苦日子,至于林眉更加,她连知青都没当过,一毕业就被父母安排进省中医院做临时工,而且是在收费室的非窗口岗位,不用接触病
人,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一直到下午上课,清音再也没见到祖静回宿舍,倒是下午的课上,她发现祖静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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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没吃东西,居然还能撑到放学,清音是又佩服又心酸。
她上辈子一直以为自己跟爷爷过的就是世界上最贫穷的日子,其实祖静现在还远未达到她当年的水平。
但就是这样的环境里,小姑娘还能在激烈的竞争下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这是何等的努力和毅力!
这种女孩,才是最值得钦佩,最可爱的人。
当天晚上回到家,清音就让顾妈妈明早蒸包子吃,面晚上发好,馅儿也是剁好的,鸡蛋韭菜和猪肉白菜两种,鸡蛋和肉都放得不多,但韭菜和白菜便宜啊,再往里头放点香油,那就绝了。
顾妈妈难得见她有想吃的东西,乐颠颠的赶紧去揉面,“对了,小秦媳妇儿的身体怎么样了?”
清音有点头疼,她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事,可毫无头绪,“我过去看看。”
秦嫂子的情绪还是很低迷,清音坐了会儿,忽然想起个事,胚胎质量不好的话,也要考虑卵子和精.子两个方面,“小秦哥,我给你把个脉吧?”
小秦哥一愣,“啊对对,我怎么没想起这个,说不定是我的问题,媳妇儿你别多想了,万一是我的问题你就白难过了。”
他倒是很乐观,也很愿意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
但清音把了快五分钟,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他的脉象平稳而有力,比这个年纪的很多男性都要好。再一问夫妻生活也都是很正常的频率和时间,虽然是男女有别,但清音脸不红心不跳大大方方的问,小秦哥也正正经经的答,一点也不尴尬。
主要是,两个人目前都有同一个目标——搞清楚秦嫂子为什么滑胎。
“怎么样?是我的问题不?”
清音摇头,刚想说让他过段时间抽空去医院做个男科检查看看,主要是查查小蝌蚪的质量,忽然小秦哥想起什么,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来:“去年你嫂子喝中药的时候,我也说去医院查查是不是我的问题,你帮忙看看,有啥问题没。”
清音没想到,小秦哥倒还真有心,这么多年没孩子他不仅没像这时代的大多数男人一样将锅扣在妻子头上,还主动去做检查。
“嘿,那年你嫂子第一次发生这个事的时候,我就去检查过了,人家说没问题,那报告单就让我扔了。”
好嘛,还检查了不止一次。
清音接过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然项目没有后世的多,但也基本能反应问题——小蝌蚪的质量很好。
既然不是女方,也不是男方的问题,那到底是谁的问题?清音一直想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想明白。
“多拿几个,你读书费脑,吃不完就给同学分点,联络一下同学感情,年轻人在外面行走不比咱们老年人,拿着。”天一亮,包子出笼,顾妈妈塞过来满满一兜大肉包子,清音一看至少十几个,赶紧拿
()
出来几个,只留了八个,“太多了也吃不完,妈你在家中午就别做饭了,馏一下就能吃,小鱼随便给她弄点吃的就成。”
幸好,锅里也还有很多,够她们吃两天的,不然清音光拿这八个都心疼。
来到学校,她给刘丽云、林眉和祖静每人两个大包子,自己也吃两个,还说是让大家伙尝尝她婆婆的手艺,倒是谁也没怀疑,直接吃了。
清音不能单独给祖静,不然她不会接受。
这不,两个包子祖静也只是小口小口的,非常缓慢的吃,等大家吃完两个的时候,她才吃了一个,剩下一个就能包起来,留着下午吃,又能省一顿饭钱。
她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高兴,这样一天还是能省不少钱的呢。
不过,等离开大家的视线,她又开始焦急起来,欠的钱怎么办?
她之所以开学请假一个星期,是因为家里实在凑不出路费,能借的也借了,大姐甚至去大队部下跪求书记,才给她借到刚刚够的火车票钱,下了火车,她也没舍得坐公共汽车,只能一路走一路问,花了一个上午才走到学校来,哪里顾得上吃东西。
室友们都很好,很关心她,一直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要不要帮忙,但她真的开不了口说是因为凑不出路费才请假。
学校发的补助,她一直省着不敢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个整数,寄回去先让大姐把路费还上。
本来,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应该是高兴的,兴奋的,可她心里却压着一座大山——钱。
家里弟弟妹妹正在上初中,也是要花钱的时候,父母年老体衰,工分挣不动,这么多张嘴只能指望大姐一个人,但大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生产队社员,去哪里挣钱呢?
祖家姐弟四个,祖静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学习最好的,最好的是大姐,但大姐为了帮家里挣口粮,初中毕业就没念了,一直是家里的老黄牛,今年知道她考上大学,无论如何也要求她必须要来上学,路费不够先去借,刚把路费凑够她就跟着生产队会计出去买粮种了,赶不回来,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她要好好学习,珍惜机会。
队里跟大姐一样年纪的都结婚有娃了,就是大姐为了撑起这个家,一直没考虑个人问题,还说不把她们姐弟三个供毕业她就不结婚。
祖静叹口气,自己怎么能做这么自私的人呢?
清音倒是不知道她的担心,她这两天虽然外在表现还正常,但心里却很着急。秦嫂子滑胎的原因,她很想搞清楚,要不是流出来的胚胎已经掉公共厕所找不到了,她都想捞起来看看。
甚至,就连他们夫妻双方工作环境的因素都排除了,也没找到个确定答案。莫非,就是后世说的“优胜劣汰”?
可这四个字,对一个想要孩子很多年,又连续流产多次的女人来说,太残忍了。
这天,回到大院,清音照常去后院给秦嫂子复诊,她的情况厂里给批了病假,就在家里卧床休息。
“也别完全卧床,该起来动动还是要活动一
下,不然淤血不好排出去,也容易形成血栓,只要不吹风不受凉就成。”清音握着秦嫂子的手说。()
秦嫂子包着头巾,眼神略显疲惫和虚弱,答应得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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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脉象上看,她这次真的没怎么受罪,甚至就跟来一次例假差不多,但心理上的折磨才是最难受的。
“小清,你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就,就摊上这种事?”
“不是的,跟你们没关系,这就是医学上的未解之谜,我在国外的文献资料上看见过很多,夫妻双方正常还非常恩爱,就是会滑胎,连外国人都研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这是后世生殖科的未解之谜。
“那我们这辈子是不是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清音摇头,“怎么可能,你现在先别想那些,先把身体养好,你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来的。”这种话她上辈子也没少说,千篇一律的安慰。
眼见秦嫂子情绪好了一点,清音想分散她注意力,就用平时她很喜欢听的八卦吸引她:“嫂子你还不知道吧,柳家上次的事,到现在还没解决清楚呢,街道办姚大姐那边都来了好几次。”
清音本以为,他们帮忙把这么大的事戳破,清慧慧就是再怎么恋爱脑也能清醒两分,谁知她只是闹,却没提出任何真实有效的诉求,没能摆脱恋爱脑,最终只以街道办出面教训柳家,给大家开个教育大会,而柳老太跟她道歉终结。
秦嫂子也挺失望的,“这人是没救了。”正常人都到这一步了,高低得离婚了,她倒好,柳志强一哄又乖乖过日子了。
“柳志强对她到底有什么魔力?”
清音摇头,鬼知道。
回到家门口,清音听着似乎没什么动静,心说难道顾小鱼这么早就睡着了?这平时她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进门一看,哦豁,家被拆了:窗帘被扯得歪七扭八,两本书掉在地上,书架上还有几个小脚印,写字台上散落的都是清音的护肤品和各种钢笔铅笔橡皮放大镜,衣柜门是开着的,里面被拽出来的是她的裙子……就连夏天才用的花床单,也在炕上横七竖八的躺着。
顾小鱼一个人正在炕上揽镜自照,手指甲上涂了又红又黑的墨水,嘴巴也被涂成不规则大红唇……
清音:“……”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顾白鸾。”
叫全名的时候,说明妈妈生气啦,顾小鱼立马缩了缩脖子,“嘻嘻”
“别跟我嘻,告诉我,这是你搞的?”
“海花姐姐,小菊姐姐,我们玩结婚。”但她很有担当,“我会收拾的哟妈妈。”
大概就是,三个小女孩把家里带花的东西翻出来披在身上,再描眉画眼涂指甲的折腾一下,就“结婚”了吧,要不是窗帘太高,她们是打算把窗帘拆下来当裙子穿吧。
清音揉揉太阳穴,这还真不怪她们,她小时候也跟村里小伙伴去别人家干过这种事。命运的轮回,又到了她身上。
这么一想,清音也不生气了
()
,顺便,这也是一个教育孩子要学会收纳整理的好机会。“鱼鱼,妈妈跟你说过,无论在哪里,不要乱拿乱放,要珍惜奶奶的劳动成果,你答应过的呀。”
小丫头仰着脑袋,小手一背,“鱼鱼收拾。”
“好,你要能把东西归回原位,我就不打你。”
小姑娘于是哼哧哼哧忙起来。
清音:“……”论一个会走路的三十四个月的宝宝有多忙。
决心给她个教训,清音不许顾妈妈帮忙,说好什么时候把家里收拾好,什么时候给她睡觉。
她和顾妈妈就在门口站着,等着……“妈妈,好啦,棒棒。”
鱼鱼背着手,奶声奶气来到妈妈跟前,“妈妈,肚肚饿。”顺便摸了摸高挺的胖乎乎的小肚子。
“妈妈要先检查一下,鱼鱼答应的事情有没有做到哟……哎哟,鱼鱼真棒!”
被她弄得分居两地的撮箕和扫帚,归回原位,弄得东倒西歪的小板凳,也靠墙摆放整齐,藤椅上的垫子周周正正,三种颜色的垫子按照原本的顺序,一点也没错乱,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小战士。就连床单和裙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按照原本的顺序摆放回去。
“别说,还真是全都归位了。”至于书架上的书,她够不着,这是情有可原的。
清音发现,鱼鱼这孩子,真的很有一套自己对待事物的方式方法,她作为一个成年人,要不是每天生活在这个环境里,还真记不住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是怎样的摆放顺序……她一个小屁孩,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
“鱼鱼很棒,知道帮奶奶和妈妈干活啦,那妈妈就……嗯,就奖励你一个大大的烤红薯吧。”
小姑娘立马自己拍手手,“好呀!鱼鱼要吃烤红薯喽!”
不过,因为时间太晚,卖红薯的大娘已经回家了,她们在外头转了一圈也没买到,小丫头有点失望。清音觉得,自己奖励的目的好像没有达到,这样会影响她下次收纳整理的积极性,于是承诺第二天随便她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她都答应。
小丫头这才又高兴起来,搂着她脖子睡着。
这一刻,清音真想顾安也在身边,让他看看他们闺女多棒。
第二天是星期天,清音一整天都能在家里,她打算上卫生室看看,虽然自己现在不坐诊,但美容室刚开起来,玉应春不知道能不能上手,其他医生有没有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得亲自去看看。
结果刚走到16号院门口,迎面遇到一位穿着灰棉袄子,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箩筐,框里能看见是六个很小很小的鸡蛋,还有两块做成小小圆盘状的红糖。
清音本来没见过这人,但她的长相实在是太熟悉了,尤其那额头的美人尖和尖尖的下巴,简直就是秦嫂子的老年版,就连身高和身形也差不多。
不过,奇怪的是,秦嫂子的娘家人,前几天已经来过了,她三个嫂子都提着东西过来,还去清音家坐了会儿呢,她们每一个人
拎的东西都比这位老大妈拎的多,没道理嫂子的礼比亲妈还重啊。
清音记得,秦嫂子说过,她娘家妈虽然没工作,但她爸是工人,家里三个哥哥和嫂子也都是工人,家里条件不应该这么差啊?看亲生女儿就拿六个鸡蛋两块红糖,人家三个嫂子还每人拎一只老母鸡呢。
不过,这个疑惑只在心头一闪而过,清音冲她礼貌的笑笑:“大娘来看秦嫂子呐?她在家呢,就在后头,您顺着游廊过去就是。”
老妇人很局促,木讷的回以一笑,“对对,来看看儿子。”
清音本来也没多想,一直到走到杏花胡同口,忽然反应过来,老太太说来看“儿子”?是秃噜嘴了,还是自己听错了?
她最近天天都在想秦嫂子的病情,只要是跟秦嫂子相关的,她都格外上心,顿时也不去卫生室了,转头回大院,她得去看看,秦嫂子的亲妈来看自家正在做小月子的闺女,怎么就变成来看“儿子”。
莫非秦嫂子是男儿身?清音赶紧摇头,她的女性特征那么明显,还去医院做过妇检,要是男儿身医生能发现不了?
清音赶紧直奔后院,透过窗户看见那老太太在炕头坐着,秦嫂子下炕,正给她倒开水,还往水里加了一勺白糖,“妈快喝吧,走了这么久山路也怪累的。”
老太太接过碗,猛地一口气喝干,“哎哟喂,出来一趟累得够呛,你们自己把日子过起来就成,我是不喜欢来城里。”
“对了,他还没下班?”
“今天休息,他出去买菜了。”
老太太的脸顿时有点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你快别动了,上炕躺着,待会儿的饭我来做,你想吃啥?给你煮俩红糖蛋咋样?”
“谢谢妈,我也不爱吃这个,就跟着你们吃就成。”
清音听了会儿,怎么感觉这“母女俩”这么生疏,一点也不亲热呢?秦家三个嫂子来的时候都比这亲热。
不过,人家准备做饭,自己现在进去反倒是不方便了,清音转身,刚走到家门口,遇上买菜归来的小秦哥,“你家丈母娘来了,小秦哥回来得正是时候。”
小秦哥一愣,表情似乎有点奇怪,“她怎么来的,莫非我舅哥送过来,门口也没平板车啊。”
清音觉得他更奇怪,“当然是走着来啊,还拎了鸡蛋和红糖呢。”
小秦哥张了张嘴,“我丈母娘瘫痪在床三年了……对了,你说的,应该是我妈吧。”
看着他回家的背影,清音一整个迷糊,敢情那老太太跟秦嫂子不是母女,而是婆媳?可要是婆媳的话,长得也太像了吧!她自认为不是脸盲,那么明显的相似压根不可能看错。
清音回家把事情跟顾妈妈一说,老太太也笑起来:“可能是做一家人久了,就慢慢像了,像人家说的啥夫妻相,她们是婆媳相。”
清音摇头,“夫妻相更多是气质和神态上的相似,她们五官相似,连发际线都一样。”
顾大妈听她说得这么像,心里也有点好奇,故意去后院转一圈,正巧瞅了个正脸,回来也是惊呼“太像了”。而像清音这样认错人的,不止她一个,等下午老太太一走,大家伙坐一起都在说秦嫂子跟她婆婆长得像的问题,就连人老成精的赵大妈都认错了,还闹了跟清音一样的笑话。
“哎哟喂,这可不怪老姐姐眼花,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认错咯。”
“你们别说,小秦两口子以前也有点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呢。”
这句玩笑话,清音心头却忽然哆嗦一下,她赶紧在脑海里回忆秦家两口子的长相,说像是有点像的,但她以为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可现在再加上一条,儿媳妇长得像婆婆,清音就不由不多想一下。
莫非,小秦哥和秦嫂子,其实真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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