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终于想开的秦嫂子又回到16号院,大家见她不怎么哭了,也都默契的不再提关于孩子的话题。
倒是她主动找到清音,“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日子,那没良心的跟我大吵大闹,不就是想逼我离婚,让我再去找个能生孩子的,我才不愿意呢,我就不趁他的心,我就要在这家里杵着。”
清音笑笑,抱了抱她,“好,你俩想好就行。”
首先,他们是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正常恋爱结婚的,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经历那么多事,用伦理道德来指责他们也不妥当。其次,他们已经想好不再生孩子,不会祸害下一代,那么,在一起就在一起呗,这是他们的自由。
“我想好了,等过段时间,我身体养好,我们就去福利院领养个孩子,就当老来有个伴儿吧。”
领养也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清音觉得他们不应该着急,先缓两年再说,但见她虽然情绪还低迷,眼中却有了对未来的希望,清音也是真心为她高兴。“好,到时候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嫂子只管说。”
顾大妈听说后也是长吁短叹,“这就叫命啊。”
但他们这个选择,虽然残忍,清音却觉得是非常理智的。
学校里的事忙了一段时间,所有课程都开始步上正轨,天气逐渐暖和,清音终于能喘口气,抽一个星期天,她组局,约大家出去踏青。
劳动节前的踏青是真踏青,草地刚刚转绿,满山的野花,还有开满一树树的梨花桃花,看上去漂亮极了。
有了以前的经验,这一次清音就没带火种上山,春天风大,万一不小心引起火灾就不好了。她和白雪梅苏小曼毛晓萍英子玉应春几名女同志,带的都是提前做好的即食,像什么已经煮熟过过水的凉面凉皮,已经做好的饼子,削好切好的水果,准备好调料和下饭菜,到了就能开吃。
清音一家四口加苍狼,那辆破车刚好够坐,其他人则是骑自行车来,让清音意外的是,这次聚会居然多了一个人——元卫国。
苏小曼从他的小轿车里下来的一瞬间,清音大脑停顿了两秒钟,“你俩……”
苏小曼雪白的小脸微微一红,“嗯,正在处。”
清音笑着拐她,“好啊,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
“我本来想着哪天让他请你们吃个饭,正式介绍一下,谁知道他今天非要送我过来。”
清音悄悄打量正在跟顾安说话的元卫国,自从元老爷子的病治愈之后,她又受邀上元家给他复诊过两次,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和元卫国已经至少两年没见过面没打过交道了。他身上总有一种成熟精英男的感觉,哪怕只是开车把女朋友送过来,他都穿着风衣皮鞋,头发上的摩丝瓦亮瓦亮的,相比较之下,红背心小平头的顾安刚子等人就显得太不修边幅了。
“你们处多长时间了?”
“不久,也就两个多月。”
似乎是感觉到清音的
目光,元卫国转过来朝着她点点头,又跟大家都打声招呼,说了几句话才开车离开。
他一走,女同志们的焦点就在他身上,都围着苏小曼问他的情况,当知道他的工作后,倒是纷纷竖大拇指,夸苏小曼眼光好。
“当然,也是小曼本身就足够优秀,不然也遇不到这么好的男同志。”
苏小曼笑笑,“还得感谢清音,是她介绍我俩认识的。”
清音心说,我介绍的时候是出于工作考量,哪里能想到你俩真能走到一起啊。不过,朋友恋爱了,她还是发自真心替她高兴,只有足够优秀的人才能找到同样优秀的对象,任何时候,提升自己都是最重要的。
“自从有了这个对象,我爸和继母对我的态度都不一样了,就连一直跟我对着干的弟弟也口口声声我是他最好的姐姐。”苏小曼自嘲一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都知道她家的情况,只能引着往好的方面聊。
“对了雪梅,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一直追求你的警卫员小崔,最近好像被调走了。”
“啊,为啥?”
“听说是跟姚公安打架还是怎么着,我也是听人说的,他平时不是很稳重一人嘛,姚公安不知道说了啥,俩人就打起来,厂领导非常生气,要不是安子出面说情,他都被开除了。”
这么严重?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清音和远处的顾安对视一眼,笑笑。
看来第一步把他弄走,暂时算是成功了,他要是真没问题,那就会识趣的离远些,要是有问题的话,也应该明白,厂里不是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可千万别轻举妄动。
倒是孩子们就不一样了,此刻的他们对大人的聊天内容一点不感兴趣,顾安给小鱼做了个小金鱼的风筝,这可不得了,一群孩子就追着风筝跑了,顾妈妈既要顾那个又要管这个,倒是苍狼闲庭漫步,似乎一点也不怕他们走丢。
这个季节还没开始下雨,草地上也是干爽爽的,孩子们偶尔摔一跤也不疼不潮,就地再滚上一圈,要是再摘到一把小野花,那笑声都能传到对面山谷。
独山村早就不是清音几人的秘密基地了,附近的村民和城里的居民都会过来,草地上七七八八坐了好几堆,但像她们人这么多的倒是没有。
小鱼儿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放风筝,看着漂亮的肚子圆鼓鼓的小金鱼越飞越高,都快高到看不清了,她就蹦跶着跑来找妈妈,搂着妈妈脖子:“妈妈,鱼鱼超开心,超幸福!”
三岁小孩,不吝表达爱意。
清音心头一软,后悔没早点带她来,这样的话她的开心和幸福就能早一点开始。
“妈妈,你看奶奶……奶奶捡到好多鸡蛋呀!”
原来是顾大妈手痒,趁大家不注意往山林深处走了走,然后就捡到一篓子野鸡蛋,小是小,但也是荤腥啊。
“我要不是记着音音说的事,我早抓蛇了,刚才我看见两条没毒的小青蛇呢,有我拇指这么粗。”
招妹一听蛇,眼睛瞪大,“
顾奶奶蛇蛇在哪里?快带我去!”
英子把眼睛一瞪(),你敢。
招妹委屈巴巴的扁扁嘴?,他就是想去看看蛇,为什么鱼鱼姐姐可以看,他就不可以,他有什么错,蛇蛇有什么错。
玉应春好奇,“小清,你跟顾大妈说了啥,她真能忍住不抓蛇?”
“我就跟她说,我生小鱼儿那天做过一个梦,说我肚子里有条小蛇,我妈就坚信鱼鱼是蛇仙娘娘的座下童女。”
于是,为了保护自家孙女,顾大妈这几年愣是硬生生忍住抓蛇的手,那不是蛇,是小鱼儿的“族人”,老太太对这些话可是深信不疑呢,暗下决心一定要给鱼鱼积福。
清音虽然不信因果报应那一套,但顾大妈前半生为生活所迫确实抓了不少蛇,而蛇类又是很记仇的动物,她真的担心她还会在这件事上栽跟头,所以平时尽量能不进山就不进山,就怕她手痒忍不住。
“蛇这种东西吧,确实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但也不是一定非得用。”后世中医中药之所以被非议,其实也跟使用动物药有关。
譬如,人尽皆知的甲珠,价格昂贵,是穿山甲的鳞片炮制而成。
譬如虎骨、熊胆、牛黄,要取到这些药用部位,都是以动物的生命为代价,这对动物真的不公平,还有一些民间中医的活蛇泡酒,清音也觉得能尽量不用就不用。
“物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是只要不用保护动物就可以,它们在自然界中没有威胁到人类安全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夺走它们的生命。”要是“用”了保护动物,那自有牢饭等着。
清音始终坚信,不用这些以动物生命为代价的药物,也有别的药物可以替代,只是效果差些而已,所以她在临床上很少使用,都是以植物药、矿物药为主。
白雪梅点点头,“上次还有人来找我卖熊胆,我给拒绝了,以后要还敢来我就报公安。”
“是不是找姚公安呀?”英子故意问,其他人看着白雪梅秒红的脸笑起来。
玩到太阳落山,孩子们这才恋恋不舍的踏上回家的路,结果刚子说他早上天不亮刚买了几斤羊肉,让大家伙都上他们家包饺子吃,于是又去刚子家,吃完回到家都快九点了,小鱼儿一个劲的打哈欠,窝在爸爸怀里,眼睛半睁半闭。
要是平时清音也舍不得叫醒她,但今天在野外玩太久,身上头发上不知道裹了多少枯枝落叶和小虫子,清音还是要给她洗个澡才行。
后院的洗澡房被人占着,清音嫌慢,干脆就在家里给她洗,顾安在外面帮忙烧水搓衣服,洗完之后小丫头用浴巾一包,塞进被窝里。
“妈妈,这是什么呀?”
清音回头一看,闺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军绿色的水壶,她记得顾妈妈家那边也有一只,据说是顾全某一年立功的奖品,他千里迢迢背回来孝敬父母的,后来顾全“牺牲”后,顾妈妈就舍不得用了,生怕等这唯一的念想用坏,他们就永远失去了顾全的痕迹。
小鱼鱼有点好奇,先晃了晃,感
()
觉里头有东西,拧开盖子往外倒,“有东西哟妈妈!”
清音一看,居然是几块彩色的石头,小小的刚好能装进壶口的鹅卵石,就像玉应春说过的,玉香喜欢在澜江边上捡的彩色石头,红的,白的,黄的,绿的,紫的,甚至还有一块是黑色的,不过石头不够光滑,有一些横七竖八的痕迹,应该是流水途中冲撞形成的。
顾安把衣服晾好,进门看见那堆小石头,本来没什么表情,可当看见水壶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激动,“这是哪儿来的?”
“不是你买的?”
“我在窗子下面捡到的哟!”就像奶奶捡到鸡蛋一样呢。
顾安拿着水壶仔细看,果然在壶嘴附近发现被刻字的痕迹,那里刻着哥哥的名字,就跟哥哥那把一样。当时他第一眼看见哥哥那把军绿色水壶就不可自拔,吵着闹着要一把,他不仅小狗撒尿式的在哥哥水壶上刻自己名字,还说等他以后当兵了有了自己的水壶,就要刻上哥哥名字,这样他们就扯平了。
这件事,连父母都不知道,他只跟清音说过。
“这把水壶应该是他送来的。”这是兄弟俩的约定,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清音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追问这个“他”是谁,主要是小鱼鱼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她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被她听见,不小心说出去。毕竟,小孩的嘴就是大漏勺,啥都能给你漏出去。
顾安又赶紧一个个仔细看那些彩色石头,原本清音以为是大自然正常现象的划痕,他拼凑在一起,试了好几种顺序,忽然长长的舒口气。
这是大哥给他们传的信。
一直熬到小鱼鱼睡熟,顾安才附耳告诉她,“大哥说,他会回来,祝妈生日快乐。”
清音眼眶一酸,顾妈妈要是能亲耳听见这四个字,该多好啊。
收到来自哥哥的信息,顾安对于哥哥还活着这件事是真的百分百相信了,这不仅是顾妈妈的特殊的生日礼物,也是他的礼物。
清音想了想,问清楚那些彩色石头上的划痕不是什么现行通用的密码,只是兄弟俩之间的暗号后,清音就把石头转交给顾妈妈。
“音音也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送我一堆石头干嘛。”
“妈,您不觉得这些石头特别漂亮吗?您看咱们很少见过这种彩色的呢。”
顾妈妈一想也是,她以前是一个很务实的人,现在带了几年小鱼鱼,好像越来越“务虚”了,捡起一块放在阳光下看,“嗯,是有点好看,那我拿回去摆在窗台下的花盆里。”
清音笑着点头,那样,顾全的礼物就能一直陪着她了,真好!
其实这段时间,清音好几次话来到嘴边,想告诉她顾全还活着的事,可一想到身边环境不像表面看起来的平静和安全,她又忍住了。她和顾安有时候都无法控制心头的欢喜,更何况顾妈妈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万一哪天被有心人一试探,露馅儿了,那不就是给顾全找麻烦嘛?
顾全能活到现在,已
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下午没课,清音打算去卫生室看看,不知道这几天情况怎么样。自从上次沈副厂长批评过后,她这个名义上的科长,就不得不上心,想做甩手掌柜是不行的,除非她不当科长,可她要是不当,清音有预感,沈洪雷一定转头就给空降一个他自己的人过来。
到时候,可不是清音被撸帽子的事,而是要让一个外行人来指挥一群内行做专业事,麻烦只会更多。她花了几年时间,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卫生室,搞不好就要功亏一篑。
清音想着,刚走到卫生室门口,就听李姐她们办公室有人在说话,这个点病人还不多,因为老专家们也还没来,病人都在有序排队。
“怎么能这样,不就是值夜班的时候睡觉嘛,又没什么紧急的病人,没耽误事情。”
“就是,这十几个小时呢,不许睡觉就在诊室里坐着,这不瞎扯淡嘛!”李姐愤愤不平地说,看见清音,连忙叫她,“快进来,进来听听咱们的沈副厂长多么英明。”
原来是清音招进来的一名年轻医生,前两天沈副厂长大半夜的来查岗,发现他夜里三点多在值班室睡觉,顿时大发雷霆,说他工作态度有问题,要扣工资,要是再发现一次就要调岗,三次就开除。
听起来沈副厂长真是雷厉风行,铁腕手段,可问题是,卫生室的住院病房虽然住满了,却没一个是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护的抢救病人,整个卫生室安静得只能听见病人和家属的呼噜声,这种时候,医生也是人啊,他们睡一下怎么了?
“半夜三点多不睡觉,就让人坐诊室里,给鬼看病吗?”李姐呸了一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小王家还等着这个月工资开伙呢,他直接扣了一半,扣工资的目的是警示,他这是明晃晃的报复。”
小王是一名刚结婚的年轻医生,没有父母帮衬,确实过得紧巴巴,他垂头丧气,“我的经历也算给大家做个教训,以后值班的时候还是别睡觉吧。”
一个病人都没有的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不睡觉还能干啥?聊天吗?还是绣花?清音都被气笑了,她丝毫不怀疑,这是新厂长准备给他们的下马威,厂里那么多部门科室,其它部门都涉及生产,那几年都没能撼动的地方,只有卫生室,似乎是“可有可无”。
拿最弱势的部门开刀,新厂长可真会找地方。
可惜,欺负到清音头上,那他就是踢到铁板了。
“大家别生气,既然厂里让咱们值班,不许睡觉,那就不睡呗,我看谁能熬过谁。”说着,她把今晚值班的两名同事叫来,小声嘀咕几句。
于是,接下来这一整个晚上,厂办的值班员也不用睡了,因为卫生室不是断电就是缺水,不是进老鼠就是进蟑螂了,一会儿注射器加热的锅也熄火了……他们也不找别人,就找沈厂长带来那俩心腹。
“我呸,他们不是爱查岗嘛,那就查呗,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还能坚持几天。”李姐揉着两个大黑眼圈,气呼呼地说。
林莉有史以来第一次跟自己的裙带关系统
一战线:“你们就这么干?[(),下午我批准了,午休多给你们休俩小时。”
“我活了半辈子,做事从来光明磊落,但沈洪雷要玩阴的,我也奉陪。”
清音可没时间听她放狠话,她拎上药箱赶着上陈家做保健工作。
“清医生来了?”门口,牛高马大的姚公安迎上来,顺手将药箱接过去。
“姚公安看着精神不济,没休息好?”清音笑着打趣,她是知道的,最近厂里最大的瓜就是他和崔小波为了白雪梅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而且她比谁都知道,这是顾安使的手段。
姚公安只是在配合演戏而已,他想要跟白雪梅处对象是事实,他至今单身也是事实,但他还真没对白雪梅死缠烂打,约了几次看电影白雪梅不去,他就没来过卫生室了,平时偶然遇到姚主任,她也没继续纠缠清音说媒的事。
人一家子,是有分寸的正经人,她不由得想起崔小波的身世。
据说,崔小波一岁不到,父母就双双去世,他大伯和三叔两家人为了父母留下的房子都争着抢着说要抚养他,一定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结果真养了以后却推三阻四,没吃过一顿饱饭,于是在六岁那年,他自己跑了,跑到孤儿院。
孤儿院送他去上学,接受教育,十七岁那年孤儿院发生火灾,他自己躲在地窖里躲过一劫,但地窖门打不开,没人知道里头还有孩子,他就靠着那些发芽的土豆红薯在里面待了两年,最后重建孤儿院的时候,骨瘦如柴的他才被发现。
听说刚救上来那段时间,十九岁的大小伙子居然已经不会说话了,一点人类记忆和行为都没有,活活像个野兽。是后来经过街道办和好心人的帮助,慢慢才学会说话,学会像人一样生活。
后来入伍,可能是青少年时期的经历让他的意志力异于常人,在部队的表现也一直很优秀,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陈老,准备转业的时候无处可去,干脆求到陈老这边来,当了警卫员。
陈老因为念着这份救命之恩,也没把他调远,只是从警卫员变成保卫科的普通工作人员,也就是成了顾安的同事兼下属。本来清音还说怎么不把他弄得远远的,最好是去别的厂或者二分厂,谁知顾安却说这样更好,把人放他眼皮子底下,他有的是时间盯着,一旦抓到他的小辫子再把人彻底弄走。
出于对退伍军人的尊重,在正式确认崔小波有问题之前,顾安都不会真把他工作弄没,只要崔小波在一定时间内没有什么异常的,他都会恢复崔小波的工作,甚至对他赔礼道歉。
“小清来了,童童昨晚还念叨你呢,可惜上学去了,不然要看见你该多高兴。”陈庆芳从楼上书房下来,看看她身后,面露失望,“鱼鱼没来?”
鱼鱼那丫头是真招她喜欢,活泼,好动,爱吃,嘴甜,她一直觉得鱼鱼像自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记挂着小丫头,几天不见就心痒痒。
“不敢带她来,最近这丫头闲不下来,把家都给拆了。”
陈
()
庆芳爽朗的笑笑,“小娃娃嘛,爱动活泼才好,我家童童都快成小书呆子了,我都担心他会不会读傻。”
童童真是个小天才,虽然起步晚,但学习能力和悟性都极高,上了一年一年级后直接跳级到三年级,今年更厉害,直接跳到五年级,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
再一想到自家那个只会拆家和吃吃吃的闺女,清音心说果真是不能比啊。
俩人聊了几句,陈老下楼来,清音按照工作规范,询问最近生活起居情况,又把脉看舌苔,“陈老最近身体挺好,注意事项还是老生常谈,控制血压和血糖,其它的也不用特别在意。”
陈老呵呵笑笑,“那年听你的去扎针,我脑袋里的弹片再没作怪,后来陶医生做了手术,我这头疼病就再没犯过了,这两年吃着你的调理方,血压血糖都稳住了,上次去京市检查,我说我有高血压糖尿病,人家还不信呢。”
“还是您有恒心,够自律,不然吃啥都没用。”
“得了得了,你不是还要打电话嘛,别妨碍我跟小清聊天。”陈庆芳赶老伴儿,忽然又想起个事,“对了,打电话的时候你问问小张怎么样,最近我听说他好像恢复工作了,没回京,在书城文化馆当个闲职,有空让他上咱们家来坐坐。”
能被陈庆芳记挂并且主动邀请来家的人,应该是很优秀或者很亲密的晚辈,也不知道这个“小张”是何方神圣。
清音心里还有点好奇。
陈庆芳回头,也忍不住说起来,“这是我们一个朋友,算是你陈伯伯的忘年交,以前在京市很有前途,但性子太过耿直,直言不讳,最开始被审查,妻子跟他划清界限,后来他唯一的闺女也出事没了,在劳改农场待了几年,这人就有点精神不济,总是一直不见好,我还想麻烦你一趟,要是他哪天来了,请请你帮他看看,成不?”
清音连忙说可以,别的忙她不一定能帮上,看病倒是不成问题。
“我和你陈伯伯很少这么喜欢一个人,他是第一个。”陈庆芳摘下眼镜,“他是个很有政治才能和抱负的人,要不是遭了这些罪,现在应该已经做出成绩了,现在虽说是恢复工作,但在文化馆做闲职,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清音喝了两口温开水,陈庆芳很少有这么直接的夸赞一个人,上次的崔小波是个例外,而这次的“小张”应该才是他们真正欣赏的人。
她虽然好奇,但又不好多问,陈庆芳是对她很好,但清音没办法真把她当普通阿姨对待,因为她身上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势,是做不了家庭主妇的。
“听说您最近总是熬夜看书,还是要注意休息。”
“又是童童找你告状吧,我以前年轻时候只顾着风风火火打打杀杀,说实话没看几本书,现在闲下来了,发现书真是个好东西,资本主义那一套,咱也不用全盘否定。”说着,她居然从茶几底下摸出一本英文版的《资本论》。
清音瞪大眼睛。
“《国富论》和《全球通史》看完了,这本是第二次看了,总觉着有种恍然
大悟又怅然若失的感觉。”
清音不敢接话,因为她全都没看过,不敢班门弄斧。
“以前看过译文版的,终究是觉着欠点什么,这次找到英文版的,果真是不一样。”
“咱们国家,前几波好像都没赶上趟,时代变了,现在需要的不是搞政治搞立场的人才了,搞经济才能跟上人家步伐。”
清音干笑着,心说怎么陈庆芳的语气,是想弃政从商了?
听说自从四个人的小团伙被粉碎后,京市来过好几个电话,人也来过两次,就是想请她回去,一起开个什么会,她直接一口拒绝了,说自己身体不好,就当她退休得了。
可哪个退休老干部还钻研资本主义那一套啊,谁不是养花逗鸟颐养天年?她倒好,整天待在书房里,熬夜都要学习。
看来,人家能成为著名女富豪,也是有积累,有原因的。
接下来几天,清音学校的课程稍微紧了一些,一个星期只有一个下午是没课的,她中途回来卫生室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法子有用了。
自从卫生室的人也以牙还牙故意去厂办找沈副厂长的心腹“麻烦”后,那边不胜其烦,只能偃旗息鼓。倒不是说清音的办法多高明,而是他们人多,整个卫生室十几号人,想要换着法子找麻烦,排班都是抢着排,半个月还轮不到一次呢,可沈洪雷那边才两个人,加上沈洪雷也就三个,天天半夜被叫醒,就是铁打的也耐不住。
沈副厂长也不傻,知道这是卫生室故意跟他唱反调,还跑到书记和刘厂长跟前告状,结果那俩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推说不知道不清楚,把沈洪雷气得够呛。
“也不看看现在都啥时代了,还来搞阶级斗争那一套,咱们可以告他个文歌复。辟。”
“嘘,还是别说这些了。”张姐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听见才放心,“最近终于是能轻松一段时间了,听说他上京市开会去了。”
“真希望他一直别回来。”小刘嘟着嘴说。
“那可不行,他不回来,他儿子咋办?”
沈洪雷的妻子,听说是很早的时候就病逝了,留下一个儿子,现在也跟着来到书钢上学,俩爷们也没个能做饭的,保姆倒是有一个,但嫌保姆做的不好吃,父子俩平时不是下馆子就是吃小食堂,为此大家看在眼里,心里都很有看法。
书钢历来风清气正,小食堂是会开小灶,但那是搞公事接待的时候才开,平时哪怕是书记和刘厂长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去开小食堂,搞着搞着,小食堂倒成了沈家父子俩的专属小灶了。
李姐还要骂骂咧咧,张姐拐她一下,“干活吧,可别操心别人家孩子吃啥了,先想想自家孩子吃啥。”
清音看在眼里,心说张姐果真是要沉稳很多,好几次沈副厂长的人来找茬,都是她从中化解开的,李姐太过八卦,口无遮拦,林莉又太过耿直和意气用事,观察下来张姐似乎更适合管理岗。
现在自己才大一,还有四年才毕业,总这么两头跑也
挺累的,她都多长时间没跟室友们一起上过课了,每天都是来去匆匆踩着点进教室,总这么跑不是办法,还是得找个能代替自己主持大局的人才行。
清音想着,出了厂门口,顺着马路走了一段,想起好久没见刘大叔了,就顺便绕到二小去看看。自从粉碎四个人的小团伙后,现在外面摆摊的人肉眼可见的多起来,刘大叔的钥匙摊以前是独此一家,现在却变成三四家,还有一些卖纽扣拉链针头线脑的,跟刚子做一样的生意。甚至学校门口还多出来两个卖烧饼和蒸糕的大娘,清音远远地闻着可真香。
校门口的小学生零食对成年人可是具有致命吸引力的!
清音找了一圈没看见刘大叔,买了四个红糖花生烧饼,因为鱼鱼和爸爸奶奶一样爱吃甜食,连带着清音这不怎么喜欢的,也跟着吃上。一家人生活久了就是这样,连饮食口味偏好都会越来越像。
将报纸包着的热乎乎的烧饼拎在手里,走着走着,看见前头有几个人,似乎是在冲自己招手。
“诶,小王?”
原来是卫生室的小王,他跟几个男学生,正小心翼翼搀扶着一个男孩,焦急地说着什么。
“清科长,在这里遇到你太好了,我们正要过去卫生室找你呢。”
“这孩子怎么了?”
小王叹口气,将她拉到一边。原来男孩名叫沈飞扬,正好就是大家刚才议论的沈厂长的儿子,转学过来后本来是要上五年级的,但沈厂长怕他跟不上,让再念一年四年级。
“这孩子昨晚摔了一跤,闷不做声的,今早做课间操的时候老师才发现他手抬不起来,一问才知道是摔跤了,他班主任正好是我爱人,不知道找谁就说先让我来看看,也不知道摔得严不严重,我想赶紧给送卫生室去,能在这里遇见清科长实在是太好了。”
看不出来,沈洪雷矮冬瓜一样的人,儿子居然是高高瘦瘦的小帅哥,浓眉大眼,棱角分明,寸头,下巴上有几颗青春痘。
“清大夫您好。”还非常有礼貌。
清音也没脱掉他的外衣,隔着衣服轻轻在手臂上检查一下,见他脸色不对,问他是不是这儿疼。
沈飞扬点头。
清音松口气,确定疼痛位置和性质,以及致病原因,她判断应该是骨折了。
“正好,今天张专家在,他是咱们书城市有名的骨伤科专家,走,上卫生室去。”这都是陈阳给带来的专家,自带流量,给卫生室带来不少病人呢,每天门口排队等着看骨伤的病人很多。
清音虽然什么病都看,几乎是全科医生,但沈飞扬不是普通人,是沈洪雷的儿子,她有种不想跟沈洪雷牵扯的感觉,正好有更专业的专家在,自己能撇干净最好。
沈飞扬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好,谢谢清大夫。”
回到卫生室,跟排着长队的骨伤病人们打声招呼,清音把沈飞扬送进张专家的诊室,老专家一看果然是骨折,立马当场夹板固定,外加敷药,一气呵成。
清音见没自己什么
事,想了想还是去厂办,让人给正在京市开会的沈副厂长打电话,他儿子骨折了。
这种时候,到底要怎么治疗,去哪里治疗,得听监护人的。
况且,沈洪雷别看挺招人嫌,但对跟自己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儿子却是十分疼爱,有时候儿子生气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凶他,把他弄得一点面子都没有,可他依然当眼珠子疼,清音不想他回来后大发雷霆,反倒把责任推到卫生室头上。
反正就一个原则,在不耽误病情的前提下,尽量撇清干系。
回到家,烧饼已经凉了,随便溜一下也还能吃,就是没有刚出锅的那种口感,清音只吃了半块,剩下的全给了鱼鱼。
小丫头一点也不嫌弃妈妈,妈妈吃剩的她还抢着吃呢!
刚吃过饭,林莉忽然上门来,“小清你出来一下。”
“怎么林主任,吃过没?”
林莉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呀,“我向你请教个问题哈,就是,人能在短时间内同一个部位多次骨折吗?”
清音顿了顿,也倒不是不可以,就是骨折挺疼的,短时间内多次,谁能忍住。
“我跟你说,沈厂长不信任咱们卫生室的技术,下午他儿子就被接走,上省医院去了,可我怎么听张专家念叨,说他的尺骨应该不是第一次骨折了,短期内至少已经是第三次。”
林莉平时也很少能遇到骨折病人,所以拿不准这种情况正不正常。想不通,下班也不回家,得来问问小清。
更让清音诧异的是,她居然神秘兮兮来了句——“据张专家说,沈飞扬身上,尤其是四肢部位,有很多青紫,你说会不会……”
“你怀疑是沈厂长打的?”
林莉连忙点头,在书钢老人们眼里,沈洪雷可不是好东西,“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表现得爱子如命,回家却是个暴力狂呢?反正那种唯利是图,权欲熏心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沈飞扬不是不会说话的奶娃娃,如果真是被外人打的,肯定会告状,而只有最亲近的人打的,他无处说理,或者不想说出去,或者迫于各种压力无法说出口。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一个眉清目秀乖巧的少年……越是相依为命的关系,越是值得考究,尤其清音上辈子是在网络世界浸淫多年的老网民,看过的令人三观尽毁的社会新闻不少。
她点点头,如果真如她们猜想的一样,那么,这就不是简单的骨折,而是虐待儿童,甚至更可怕的事了。
清音上辈子就最恨这种人,现在自己当妈了更是。
咬牙切齿,“这事你先别往外说,我们再观察观察。”
说实在的,这个年代老子打儿子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天经地义,报警也没用,除非能找到他别的触犯法律的把柄,不然闹开不仅救不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还会害了他。
“我就知道这种事还是得找你,老秦那家伙,我话没说完就说我多心,说我胡思乱想。”
“行了,你先回去吧,他们在外面做手术或者打石膏的话,过几天也会回来,找卫生室换药的时候,你多留心,了解了解。”
“好嘞!”林莉居然有种被领导看重的感觉,真是浑身舒泰。
清音:“……”别忘了你才是我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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