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义愤填膺,喊声高涨,清音混在人群里,和其它闻讯过来看热闹的路人一样,倒是不显眼。
而就在众人的喊声中,清音注意到,虽然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打扮比较淳朴,但人的神情和气质是藏不住的,有几个小年轻皮肤比一般农民白,且各种“挖断龙脉要赔钱”的口号就是他们带头喊出来的。
有些小孩也跟着来凑热闹,清音凑过去跟他们搭讪,装作无意间询问这几个人是谁,孩子们都说不认识,没见过。
很好,找到带头闹事的,那就好办了,甭管挖断龙脉是不是真的,反正今天的闹剧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同时,清音也仔细观察过,目前施工的深度不深,基本还局限于表层,也没有异常渗水的地方,压根连水管都挖不到,他们村里停水跟施工也跟没关系。
再说所谓的“龙脉”,那更是无稽之谈,要真有龙脉庇护,高家村能穷这么多年?连打工都找不着地方打?
但群众就是这样,阴阳先生“算”过,再加上适当的巧合,有心之人再蛊惑两句,就有了小心思。
眼看着苏小曼那边就要顶不住了,一辆破旧自行车急忙停下,一名干瘦小老头急忙从远处赶来,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村长来了。”
“幺爷来了。”
“幺爷你可得给咱们高家族人出头啊。”
高幺爷今天一直在外头修水渠,村民闹事也是刚刚才有人去通知他的,生怕闹出人命的他急慌慌赶来,衣服都是湿的,“都冷静冷静,有什么好好说,只要有我在,今天咱们高家人吃不了亏。”
他一路走一路了解情况,走到最前头,也跟苏小曼聊了一下,没有偏听偏信,通过双方的言辞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哭笑不得。
“误会误会,咱们村里从昨晚开始停水是事实,所以今早天一亮我们就去修水渠,结果还真是水渠塌方,水流断了,这只是巧合。”
村民里有人不愿意,“咋能说巧合,他们不来挖的时候咱们好端端的,他们一来,咱们自来水也停了,水渠也塌方了,上次阴阳先生早就说了,咱们的龙脉断了,停水只是第一步,后续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灾祸。”
“就是,幺爷你连自家老爷子夺寿的事都不信,咱们是佩服的,但咱们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跟着你冒这个险。”
“要是再出点别的祸事,他们赔得起吗?”
“就是,我家可不遭这个殃。”
清音观察,这几个说话的人,都是村民,而不是陌生人,看来这几个就是被“策反”的村民。
“都给我闭嘴!现在是新社会,不讲封建迷信,你们要搞封建复.辟吗?”高幺爷也是被缠得没办法,有点发火了。
村民们这才闭上嘴巴,但有几人还是不情不愿的小声嘀咕,高幺爷只当没听见,“大家听我的,没有什么龙脉,咱们村停水也跟工地施工没有任何关系,大家就回去吧,该干嘛干嘛。”
“慢着,不能回去。”苏小曼得到清音的示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大喇叭,高声道:“既然大家对我们施工有意见,那就去派出所坐下来,好好聊聊。”
不知何时,一群穿着制服的公安已经来到门口,带头的人脸上一道横跨半张脸的刀疤,又黑又凶,简直跟黑煞神一样吓人。
老实的村民都被吓得不敢说话,那几个带头的还想再怂恿,忽然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拉了其中一人一把,小声说:“闭嘴。”
“这是最近市局新上任的黑煞神,有名的狠人,你看他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就是追杀人犯的时候被人捅的,听说当时眼珠子都掉出来了,他自己把眼珠子又塞回去,捡起刀反手就捅人肚子里……他比杀人犯还不要命。”
这是市面上广为流传的关于顾全的“故事”,加上他的雷霆手段,确实威名在外,一般的小混子见到他都要绕道走。
顾全是什么人?只需一眼就迅速甄别出哪些才是坏分子,直接给手下使眼色,两两为一组,走过去就将带头的几人揪出来,不过还有几个是漏网之鱼,清音也给他指了。
“干嘛抓人,警察不能无缘无故抓人!”
“我们都是好人,我们就是来看热闹的啊!”
顾全冷声:“我们不是抓人,是请在场的知情人回去调查,我看你们就挺顺眼的,带走。”
啊,顺眼?
“别啊,我们就是来看热闹的,我们啥都没干!”
“我们甚至都不是这个村的,我们……”
顾全掏了掏耳朵,“我们只负责处理治安案件,其它的纠纷你们自己商量,双方和和气气坐下来嘛。”
可他不走,看着被“请”走的几人,村民们哪还敢废话,加上高幺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出声了。
废话,被带走那几个人要是高家村的族人,他们或许还会说两句,可人家都说了不是他们村的,就是来看热闹的,高家村的“团结”再次体现得淋漓尽致——只管姓高的,其他人与他们无关,更不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苏小曼赶紧说:“今天的事是误会一场,我知道大家也是心急,咱们以后一衣带水,共同呼吸在这片蓝天下,将来也是要共同进退的,咱们批发市场办得好,大家也能好,大家好,咱们批发市场才能更好,大家说对吗?”
有人不服气,“你们什么批发市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们挣得盆满钵满,也进不了咱们口袋啊。”
苏小曼笑笑,“谁说没关系,我今天正要找你们高村长谈谈招工的事。”
“啥招工?”
“对,苏老板前几天跟我通过电话,说为了村里的发展,愿意给咱们村二十个招工名额,以后都能来批发市场上班,可你们今天这一闹,我是开不了这口了。”高幺爷唉声叹气地说,他只知道这里的老板是苏小曼,不知道苏小曼背后是清音,但他刚才分明在人群里看见清音,还看见她跟顾全说话的样子。
人老成精的高幺爷,当即推断出清音才是实际大老板,所以当苏小曼这么说的时候,他立马配合着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苏小曼压根没跟他联系过,但他今天必须向清音表明自己的立场,老爷子的命是她救回来的,这恩情他必须报答。
别说,清音也很意外,他居然这么懂得打配合。
“你们这么闹,我是没脸再要工作了,还是请苏老板去隔壁的李家村招工吧,李家村的村民比咱们朴实,没那么多幺蛾子……啧,咱们村的村民,实在是有点不好管理啊,以后别给你添麻烦。”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苏小曼也配合道:“是啊,我本来也想帮扶大家一把,想法子抠出二十个名额,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李家村就是旁边那个是吧?行,那明天我给他们村长打个电话,联……”
“别啊苏老板,他们闹事是他们的事,那几个人压根就不是我们村的,我们都不认识他们,他们闹不代表咱们啊,是吧?”
大家伙连忙说是,他们很无辜,他们家家户户都有各种困难……这是事实,改开这几年,大量人口从农村流动出来,造成本就劳动力过剩的省会城市招工机会更少,找工作更难,而他们没读过几年书的农民,想找份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哪怕是一个小餐馆洗碗工的机会,都是留给老板老板娘的姑六婆,更何况是就在家门口的工作,那更是想都不用想。高小兰的母亲在餐馆给人刷盘子,就是拜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找到的工作,为此太村里可谓扬眉吐气得很。
大家说到动情处,有的人是真的流下了眼泪。
高幺爷见此,顺着话头向苏小曼求情:“苏老板,您看,咱们村子确实是穷啊,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我本来是想考虑的,但万一以后又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怎么办?咱们请的工程队挖机可是按小时开钱的,耽误这几个小时,我的损失有多大?大家又替我想想过没?”
众人这才真正后悔来闹事,明明可以有机会获得一份工作的,“都怪你高老六,是你说来讨说法的,结果说法没讨到,连工作都丢了。”
高老六急了,他家也穷啊,“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高小亮说的。”
高小亮赶紧摆手,“是高明先说的,我刚才还看见高明跟那几个人说话了,他肯定认识他们!”
最后被指认出来这个叫“高明”的,见赖不过,只能低头承认他也是收了钱,有人说今天多叫几个人来“讨说法”,对方会付他钱,按人头,一毛钱一个人,他叫来四十多个,本该拿到四块多,但那个人刚才被带走了,他不知道找谁要钱去。
“好啊,好你个高明,你自己收钱,把咱们给卖了,你还是人吗?”
有的气不过的直接就冲上去,想打人!他自己收钱卖了大家,还毁了大家的工作机会,这口气不出都不是人!
公安看顾队长脸色,见他正在人群外蹲着抽烟,要不是烟头没掉,都以为他睡着了。见此,下属们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看天看鸟看热闹。
村民们有怨气,总得发泄一下不是?今天这天可真够热的,大家伙找个阴凉的树下坐会儿吧。
高明被打得哭爹喊娘,终于想起找公安“救命”的时候,脸都花了。
最终,大家这份义愤填膺、大义灭亲感动了苏老板,苏老板咬牙,忍痛答应给十个工作岗位,由村里统一安排,天后把名单报上来。
高幺爷没想到自己打蛇上棍居然还真争取到十个岗位,立马高兴不已,一个劲说苏老板的好话。
至于怎么分配十个名额,哪些人能来,哪些人不能来,那就是村里的事,就是他这当村长的能力了。
清音看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跟顾全打个招呼,开车载上苏小曼和刚子等人,先回梨花胡同。
车上刚子还在愤愤不平,“这几个毛小子,老子当混子的时候他们还穿开裆裤呢,以后别让老子遇到,遇到一次揍他们一次!”
亮子也附和:“就为了一毛钱一个人头,那叫高明的只拉了四时几号,那其他人是谁拉来的?我不信是自发的。”
苏小曼点点头,“所以这事必须找公安啊,我怀疑背后另有高人指点,不然凭他们几个毛头小子根本闹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从前不久的阴阳先生到昨晚的断水,这可是提前准备了很久的“棋”呢。
清音大概想到个人,但她没说,回到巷子口刚好遇到顾安和洪江火急火燎的骑着车子要出去,“你们怎么回来了?”
“事情解决了,就先回来。”
顾安和洪江对视一眼,连忙问怎么解决的,刚子于是绘声绘色又描述了一遍,他头脑简单,可顾安却越听眉头越紧,他有预感,这件事不是表面看起来的简单,几个小混子还没这么大能耐布局。
果然,晚上顾全过来吃饭的时候,兄弟俩在书房里谈了很久,最后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那几个二流子一到派出所就撂了,说他们是被人指使的,而指使他们的人,是……”
“顾敏。”清音一脸平静地接茬。
“你知道了?”
“这不难想,觊觎那块地的人不少,她身后的麦克就是其中之一。”外商想买地不是那么容易,但顾敏作为他的代理人就完全具备资格,顾敏正打算拿这块地来扬眉吐气呢,结果被清音捷足先登,她要是不搞破坏就配不上“搅屎棍”的称号。
“你放心,这事我去解决。”
清音本来也不想浪费精力在这种扯头花的事上,顾安的能力她还是相信的,有顾敏哭的时候,“行。”
亲姑姑?连自家人都坑的老太婆,算什么姑姑!
很快,高家村那边就“选”出了十个村民来工地干活,高幺爷为了报答清音,也没弄关系户,选的都是老实本分确实能干活的青壮年,至于没选上的,谁让高明那小子坏事儿!
而选上的,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那真是把工地当家,把苏老板当亲人,谁想在工地上搞破坏,谁就是跟他们过不去,跟他们过不去,就是跟整个高家村的人过不去!
因为这十个人,正好是高家族人的每一房里选出来的,代表的是他们身后各自的小“宗族”,有了他们,工地就算有了护身符。
“原来弄破自来水管和水渠的也是高家村的人,是高明的弟弟,这下兄弟俩全进去了,活该!”
故意人为毁坏自来水管道,造成水资源浪费和严重经济损失,这可是犯罪行为!
清音听着苏小曼传来的消息,一面把书合上,“这事也给咱们提个醒,以后施工的时候,还是尽量别破坏当地环境,尤其产生的废水废物。”
高家村和工地之间就一条小河,清音去了几次,水都是清澈见底的,她有点担心将来批发市场开设起来之后,小河就不是那条小河了,这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高家村的人来说,也不公平。
商人把钱赚到了,被破坏的环境却需要村民来承担,这不就是资本家的做派?
“你放心吧,我们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想到了这茬,刚子手底下那俩大学生是真有本事,已经预先在地下铺设了排污管道,到时候污水不入河。”
“产生的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也尽量处理干净,或者带到统一地点处理。”别让村里的小孩捡到,里面有钉子啥的,危险。
俩人聊了几句,清音挂断电话,继续看自己的书,随着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她没工作的时候也不爱出门了,宅在家里看看书,给鱼鱼看看作业就行。
现在的顾小鱼虽然没能再考第一名,但也能保持在前五的状态,清音不强求,她爱学就学,不爱学就出去玩,只要健康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倒是顾妈妈进屋来,“安子他姑那边出事了。”
“嗯?”
“听说是他们那个什么洗脚店里,让人查出有做那种生意的,整个店都被端了,哎哟喂,也不怕遭天谴,这些昧良心的玩意儿。”
清音一愣,她也没想到顾敏和麦克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为了多招揽一些客人,也学着对面的玉颜美容院,招来好些年轻漂亮的姑娘,让她们穿着短裙,蹲着给客人洗脚……遇到不正经的客人,还真会提那种要求。
正经女孩肯定会拒绝,但也难保缺钱的,或者被逼的,里头再准备几个小屋子,不就成了天然的掩护?
解放思想解放过头,黄赌毒开始冒头了啊。
这两年的严打都集中在恶性重罪和流氓罪上,倒是忽略了它们。
“这就算了,听说还被税务部门查出,他们偷.税漏.税,少交了很多税钱呐!你说他们咋就那么贪?”顾妈妈想不通,唉声叹气的。
清音想说这才多大点生意,后世每天赚208万的都能偷逃漏呢,那才是动辄以亿为单位。
不过,顾敏和麦克倒台,清音心里是贼拉舒爽,该!顾安这老小子,不声不响的,不仅出了口恶气,还给国家和社会清除了害虫,甚至帮忙追回一笔税款。
“妈妈,我今天作业写完了,明天星期天能去逛街吗?”
“就你跟穗穗吗?”
“还有姜阿姨,如果妈妈有空的话也可以一起喔。”小丫头嘴上说着“也可以”,其实眼里满是渴望。
“行,我跟你们去。”给孩子买两件小背心,虽然鱼鱼年纪小,还没开始发育,但穗穗和其他同班女孩子已经开始了,她有时候看着她们穿小背心也会羡慕和好奇,清音就打算给她也买两件。
那种衣服,又不是非得发育了才能穿。现在的小学已经改成六年制,鱼鱼马上就是六年级的半大姑娘了,清音还想给她买点新衣服,她现在就喜欢穿运动裤,横竖只穿那两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有两条裤子似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清音叫上姜向晚,带着俩小女孩直奔最近的百货商场。
她闺女现在已经不是任她打扮的小女孩了,“鱼鱼自己看,喜欢哪两件,说好是两件哦,自己选。”
鱼鱼看了看,没看中。倒是穗穗一下就挑中两条小裙子,一个是碎花的,一个是粉色的沙沙裙,姜向晚觉得不好走路活动,且现在天气不适合穿,但她就喜欢,没办法,买了。最后再去卖内衣的店里,让她们自己挑了两件质量好的小背心,清音自己也买了两件。
经过十几年的持续不断的锻炼,清音对自己现在小有肌肉的身材十分满意,四肢的力量感让她很有安全感,平时秦解放搬得吃力的东西,她都能轻而易举的搬动,可没少让同事们羡慕。
纤细固然有纤细的美感,但清音不喜欢,她就喜欢力量感,那是健康,是旺盛的生命力。
“妈妈,烤红薯!”穗穗指着一个推车摊,使劲嗅鼻子,太香啦!
清音刚想过去买,请大家伙一人一个,忽然鱼鱼拉住她袖子,“好像是慧慧姐。”
清音定睛一看,卖烤红薯的女人裹着一件旧旧的军大衣,头巾把脸和脖子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睛,虽然沧桑,可确实是清慧慧。
清慧慧今年也才四十不到,怎么就……
清音不想跟她正面接触,故意拉着鱼鱼走开一段,姜向晚和穗穗过去买的红薯,一会儿回来还跟她们八卦:“这卖烤红薯的也是命苦,明明有男人在旁边却不帮忙,连柴火都不会递一下,袖着手烤火,那女人伸出来一手的冻疮……”
自从嫁给刘志强后,清慧慧也不回杏花胡同,上班也总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厂里意见很大,给了她几次处分,据说最近半年知道工作的重要性,倒是学乖了,知道好好上班了。
当初跟她一同进厂的同是宣传科干事的人,现在多少都当上点小领导,就连以前一直跟她不对付的刘干事也调到厂办搞办公室工作,再熬几年资历说不定就是办公室的副主任啥的……唯独清慧慧,还拿着最低工资,当着一名普通办事员。
现在居然为爱卖烤红薯,真是新时代的王宝钏啊。
“帮忙的时候不伸手,咱们付钱的时候,那男人就一把将钱抢走,她辛辛苦苦烤一天红薯,连钱都摸不着,也不知道图啥。”
敢情这比王宝钏还不如,就是为爱甘当赚钱工具。
清音实在无法理解,鱼鱼也无法理解,皱眉:“妈妈,慧慧姐怎么这么糊涂啊,我以后挣的钱谁都抢不走,我只给妈妈花。”
“哎哟喂,这小甜嘴儿,清音你以后可要享福咯!”
清音苦笑,就这丫头现在的花钱速度,她自己能养活自己都算好的,还想给她画饼?
“得了吧,我可不指望她,只要她过好自己就行。”清音看向文静的穗穗,“倒是你家穗穗,以后肯定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哪有,她这挑食的毛病我可愁啊……”
两个妈妈在后面商业互吹,两个小姑娘就手牵手的走前面,明明是一样的烤红薯,却非要尝尝对方的,评论一下到底谁的更甜更软更糯,时不时说到班里的趣事,就哈哈大笑。
清音真羡慕她的鱼鱼,每天都能过得这么快乐,有这么多好朋友,得到这么多的爱。
“走开走开,都说了不招工不招工,别来烦我!”忽然,路边一个粗犷的男声吓了清音一跳,她定睛一看,是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女孩,似乎在问招不招工的事。
这是一家小餐馆,这个点没什么客人,老板正躺在躺椅上悠闲的晒太阳,“我家亲戚都不够招的,不可能往外招人。”
“这年头,工作可真难找。”姜向晚感慨道,“我们单位同事的亲戚从乡下来,两个月了愣是没找着工作,现在还在他们家住着呢。”
在南方遍地是商机的时候,落后偏远的石兰省依然有很多流动人口找不到工作,哪怕是年轻人……诶等等!
清音发现,这个女孩自己认识。
女孩看起来十八.九岁,中等个头,身材微胖,显得稍微有点少女的丰满,皮肤雪白雪白的,头发乌黑,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像黑葡萄,尤其是一张圆溜溜的脸蛋显得十分甜美可爱。
男老板见她还不走,也是着急了,指着不远处的理发店说:“我店里实在是不招人了,你实在要工作,就去前头问问,那里应该有适合你的……”
男人的眼睛在她丰满的胸前流连忘返,两只眼睛像老鼠一样转来转去,甚至压低嗓音说:“只要你放得开,啥样的工作都有,保证你一年攒好几百,几年就能带钱回家盖楼房,你信不?”
女孩有点懵懂,当真以为他是好心给自己介绍工作,立马笑嘻嘻地说:“谢谢叔叔,叔叔你带我过去吧,叔叔你真是个好人!”
男人老脸一红,但一想到自己真介绍这么个好苗子过去说不定能赚一笔,立马那股羞耻心和道德感就像屁一样放出去了,“走走走,我带你去,叔叔可是大好人,以后也会经常去‘看望’你的,你记着叔叔的好,以后要……哎哟!谁他妈打我?!”
清音看着自己发红的巴掌,嘶,真疼啊。
她是下了十足的力道扇过去的,那男人直接被震得后退两步,扶着墙才站稳,“你你你敢打人,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怕你,你知不知道老子是……”
“啪——”清音换一只手。
这一次,男人嘴角都歪了。
清音是真生气,气炸!
啥叫逼良为娼,这狗男人现在就是!引诱一个跟他闺女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误入歧途,真他妈应该天打雷劈!
“音音阿姨!”女孩看见她,眼睛顿时一亮,“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福宝哟!”
清音牵住她的手,“我当然记得小福宝啦,你怎么在这里?”
这就是当年那个胸部异常肿大的福利院小女孩福宝,当年清音治好她的病后,每半年都会组织人手去给南湾福利院送温暖,有时候是吃的喝的喝穿的,学习用品这些,有时候是免费给他们做义诊和送药,这几年越来越忙后,清音没时间亲自去,但每半年都会让秦解放和白雪梅他们去,这个传统一直保持至今。
她每年也以个人名义向福利院捐赠千块钱,虽然不多,但也能给孩子们买不少东西。
“嘻嘻,音音阿姨记性真好,还记得福宝呢!”福宝高兴得像个六七岁的小孩,蹦蹦跳跳的。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李爸爸呢?”
福宝嘴一扁,眼泪就下来了,“李爸爸,李爸爸……李爸爸去世了,福宝长大了,就该出来工作,养活弟弟妹妹,福宝是个好孩子哟。”
清音心头一酸,李福院长居然就去世了?这真是她没想到的,前几年她去的时候,李院长精神头还不错,年纪也还不大,他这个院长一死,那些孩子该怎么办?
福宝的年龄,应该还不到十八岁吧,只是人微胖,看起来像大人,其实还是上高中的年纪。换了新院长,她就被赶出来找工作,美其名曰养活弟弟妹妹,她一个智商像小孩的女孩子,在这个社会连养活自己都难。
今天要不是恰巧遇到自己,说不定就被那狗男人骗到理发店去当“洗头妹”了……
想到这里,清音回头,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并把这条街的位置和店铺位置记下来,晚上必须告诉顾全,让他好好带人来查查,这都什么蛇鼠一窝。
“音音阿姨,福宝还要继续找工作哟,找不到的话,院长会生气不许吃饭的,你们先回去吧。”
“走,跟阿姨回家,阿姨给你介绍工作。”清音拉着她的手,不许她在这里多作停留。
鱼鱼对这个大姐姐很有好感,好奇地打量她,偶尔目光对上,福宝就憨憨的笑两声,即使声音像银铃,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她的笑声很纯真,完全是孩童的感觉。
姜向晚也发现这个女孩的不对劲了,心里叹口气,那男人真不是东西,明知道她智商不正常还要带她去那种地方,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顾妈妈见她们逛街带回个大姑娘,虽然好奇但什么都没问,见福宝又渴又饿的,就先给她烫了一碗面条,“慢点吃,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福宝双手接过,脆生生地说:“谢谢奶奶!”
“这孩子,咋还这么客气呢。”客气得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大姑娘,倒像个小学生。
清音回房,悄悄跟顾妈妈说了福宝的事,让她这两天先帮忙看着点,别让她一个人出去,自己要好好问问福利院那边闹的什么事,怎么能把未成年的智商有问题的孩子赶出来“找工作”,找不到还不许吃饭,谁给他们的这个权利?
南湾福利院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儿童福利院,如果是儿童福利院的话会把孩子养到十四岁再送到社会福利院,然后那边根据孩子情况,有劳动能力的可以出去工作,有重大残缺的则继续供养,这些钱都是国家拨款和社会爱心企业爱心人士捐赠,南湾福利院的新院长还真没权利赶走福宝!
清音想了想,按捺着心头的火气,给姚大姐打了个电话。
“姚大姐你好,我是清音,听说您最近高升了,去了南湾区民政局?您现在可是大忙人,咱们见您一面都难。”
俩人客气几句,清音也不啰嗦,直接说明自己的目的:“我现在遇到个事儿,也不知道该向哪个部门反映,就想来跟您讨个主意。”巴拉巴拉,将李福院长死后,新院长让未成年孩子出去找工作,还威胁恐吓不给吃饭的事说了。
姚大姐一听也很生气,她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从街道办走出去,去到民政部门,虽然是跨区调动,但至少也算离开基层了,主管的正是儿童福利、社会保障这一块,“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去调查,如果查明真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姑息。”
得到她的准话,清音就打算到此为止,不再继续往上反映,等着看结果,如果处理不满意,她就再给别人打,这么多年虽说没有长袖善舞的本事,但她电话本上也有好些当领导的,要收拾一个坏人还不简单?
“就是这个小女孩吧,小清你不是外人,我跟你说实话,因为现在财政吃紧,咱们能给予的补助也是有限的,她如果只是智商缺陷,肢体上没什么残缺的话,恐怕还是要想办法参加社会劳动才行……”
“我理解,福利院不可能养她一辈子。”她只是没想到,找工作这样的事居然让她一个涉世未深的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单独出来,太不负责任了。
“她的工作,以及跟她同样情况的孩子的工作,我来想办法,如果我能给她们提供工作的话,姚大姐能不能不让她们回福利院?”那样的话,他们挣到的钱就能自己留着,以后生病自己买药,肚子饿了自己买吃的,老了自己进养老院。
要是回去,换掉现在的院长,再来别的,同样是会克扣他们的劳动所得。
“好,可以,只要你能帮我们解决这燃眉之急,没问题!”
挂掉电话,清音就在琢磨,怎么安排福宝的工作,回来路上她已经问清楚了,跟福宝一样被赶出来找工作的孩子,最小的才十二岁,最大的也就是福宝,这样的孩子,要是智商和身体正常的话,应该还在上初高中,打工也没多少人敢收?
更何况他们还不是那么健康,能干的工作更加有限。
清音正想着,就见福宝已经吃完面条,自己拿着扫帚扫地,每个角落都扫得干干净净,还不会扬起灰尘。
鱼鱼一边帮忙拿撮箕过去,一边拍手:“福宝姐姐真厉害,地扫得真好,我就经常被我妈批评扫地不认真呢。”
“嘻嘻,我天天扫地,不喜欢上学,就喜欢扫地,我一个人能把福利院扫得干干净净,李爸爸经常夸我是扫地小能手呢!”
她挺着胸膛,骄傲得不得了,像只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要是阳光足够好的话,清音觉得自己能看见她那红彤彤的“鸡冠子”。
她知道让福宝干什么工作了!
第二天,清音直接把福宝带进和善堂。
“小清你这是……”
“这是我一个妹妹,她年纪小,闫叔你帮忙看着点,安排个打扫卫生的活计给她,干得好不好无所谓,就一个要求,不许有人欺负她。”
闫伟农本来还想说她难得这么严肃的说话,可接触一会儿他就发现清音为什么这么严肃了,因为福宝这姑娘是真不太一样。
你跟她说啥,她都是笑嘻嘻的,很乖巧的样子,一点听不懂大人的言外之意,但干活又特别认真,特别认死理,打扫起来每个角落都不放过,让她别去正在运作的机器跟前,她当真就离米远,打死都不过去。
只要“大人”说危险的,她都会记在心里,说要做好的,她就会很认真地做,做两遍遍都不嫌烦。
“这……”
“闫叔您知道的,我没求过您,这是第一次,您一定要帮我看好这姑娘,过几天可能还会来一批,也不用全分到清洁组,你根据他们的个人能力和身体条件,看着分配,尽量做一些简单的工作,工资该怎么开就怎么开,不用特意照顾。”不然其他工人看在眼里也会有意见。
知道他们都是福利院长大的找不到工作的孩子,闫伟农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因为他们情况特殊,食堂和宿舍你看着安排,这几个孩子尽量安排在一起,男女分开,不许工人去骚扰他们,要是被我发现,我绝对不会轻饶。”
闫伟农正色道:“好,别说你,我也不会轻饶。”
光交代闫伟农不够,清音又把自己的绝对心腹祖红叫来,让她盯着点,再把几个车间主任和小李叫来,让他们把自己的话传达到位,要是谁看管不好自己的手底下人,那他们这领导也别当了,不是扣工资,是直接别当了。
清老板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很好说话,像这么严肃的下达红线任务,还是第一次,大家心里捏着一把汗,连忙保证。
这年代有男老板那样的坏人,但绝大多数还是普通人,他们都很同情福宝的遭遇,见到她来打扫卫生都会笑眯眯的打招呼,跟她聊两句,福宝嘴巴甜,这个也是“哥哥”那个也是“姐姐”,倒把一大票年轻人哄得晕头转向。
没几天,其他跟她一样遭遇的孩子也来到厂里,分派到不同的岗位,清音下班前来看他们,福宝大老远就跑过来抱着清音的胳膊摇晃:“阿姨阿姨,福宝好喜欢这个地方呀!干了一天活一点也不累,这里的人真好,打饭给福宝打这么大一碗,好多好多呀,还给福宝打了五块红烧肉,五块哟!”
她晃了晃一个巴掌,像个捡到宝藏的小孩一样,幸福,快乐。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