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顾全提前布控,但抓捕过程也不是十分顺利。
清音推测的没错,杨强为人谨慎,且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他才走进家属区就发现不对劲,一个劲狂奔,幸好顾全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身体素质过硬,又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追了几条街终究还是把人给追上了。
他自己也受了点轻伤。
被抓住后,杨强也不再负隅顽抗,自己做过的事全都招了,跟清音预料的差不多,他确实是在那一家子身上花了很多钱,不是嫖.资,而是“养”孩子的营养费,以及中间他们又坐地起价改了好几次成交价格,最后居然还跟踪到他的住址和工作单位,威胁他要是不给高额引产费和营养费,就要去他单位和家里闹。
杨强人财两空,一气之下才冲动杀人。
等这件轰动整个书城市的凶案尘埃落定,已经是夏天,鱼鱼都快要小升初期末考了。
案子调查和判决期间,顾全按时吃药,一天三顿也得以准时进食,他的胃病也养得差不多了,今天趁着休息来给安子家送两条鱼。“山叔山婶自己养的,给鱼鱼尝尝。”
山叔山婶就是以前悄悄开小饭馆那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是顾全的战友,同一个班的,没能活着回来,顾全回来后,将两老安排到附近的郊区养老。可惜他们闲不住啊,总想找点事儿做做,正好他们开了几年小饭馆,手里也有点本钱,就在郊区承包了两个水库养鱼,这两年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很快,在吃上舍得花钱,他们的鱼卖得也非常好。
“这个水库鱼肥美鲜嫩得很,正好给鱼鱼补脑,要毕业考了,我看她可用功啦。”顾妈妈夸孙女。
而鱼鱼本人:依然是写完作业看完书就出门玩,那把王八盒子已经被她玩得炉火纯青,随便拆开,闭着眼睛三十秒就能装回去,还装得严丝合缝,现在人家正在挑战二十五秒装好呢,下一步计划跟大伯比比,看谁更快。
顾全每次都笑眯眯的,但每次都不让她,小姑娘的好胜心更强,势必要赢大伯一局。
“你看你看,才夸她呢,又出去玩了。”
顾全看着她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的,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沙哑着说:“随她吧,反正她不用太用功也能学得好,就像安子。”
顾安小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是一样的课本,他好像没怎么格外的比别人多用心,可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大哥。”顾安刚从洗澡房里出来,“案子结了?”
“嗯,结了,上次小清不是说有结果了告诉她一声,她人呢?”
清音赶紧拿着书从屋里出来,“怎么样?”
大致的动机和过程清音能推测到,就连杨强让妻子假装怀孕到了预产期李代桃僵的事都猜对了,唯一对不上的就是,他的阳强症为什么会那么严重。
后来她又看过不少专业书籍,还请教过几位血液科主任,他们都说镰刀状细胞贫血虽然会导致阳强症,但应该是循序渐进,而不是忽然一夜之间就发展成杨强那样,所以她一直怀疑,在他的第二个孩子去世到他发病这一年期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那一年里,因为他们符合规定还能再生一个,他老婆也怀过一个,但怀到三个月的时候,他老婆因为受不了舆论的压力,害怕再生出一个还是带有遗传病的孩子,就自己悄悄服用打胎药,把孩子给打了。”
第三个孩子本该是他们的希望,杨强却受到心爱之人的“背叛”,大怒之下,肝气上逆,直接就发展成了阳强症。
“所以,买孩子的事,她老婆也知道,并且全力配合他演戏。”
顾全点点头,他办过不少案子,但像杨强这样,施害者和受害者都不是好东西,但又罪不至死,最终却又都死了的,他还是很遗憾。
“就为了一个孩子,搭上自己的一生,太不值了。”
顾妈妈听见,接嘴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事,可能也是他的人格和尊严,以及对未来的期望。”
三个年轻人嗤之以鼻,这也不是他杀人的理由。
中午,顾全要带着玉香和孩子去跟同事们聚餐,顾妈妈就在鱼鱼家吃,最新鲜的水库鱼,当然是要最大程度的保留原味的做法才好吃。
清音直接来个清水煮,随便加点紫苏叶和胡椒粉,那味道鲜美极了,就连以前不爱吃清水煮鱼的顾白鸾都喝了三碗鱼汤。
吃完饭,清音叫住要去洗碗的顾妈妈,正经道:“我有个事情要宣布一下。”
“我已经接到上面的红头文件,从明天开始,我就正式负责书钢医院南城院区的筹建工作,加上门诊工作量不小,接下来的三年可能会特别忙,咱们家里是否需要开个家庭会议?”
书钢医院要扩建到南城区,这是前几天大家就知道的大事,但没想到负责人居然是清音。顾妈妈高兴又有点担心,“那你这工作量真不小,领导也是,哪有这么重用人的,把你都当机器使了,我看你最近都瘦了不少。”
“妈放心,我心里有数,最近瘦是因为天气热,吃东西胃口不太好,等过了这几天又会长回来的。”正常的健康的身体本来就是夏天要比冬天稍微瘦一点。
“我发言。”鱼鱼举起手,“妈你就放心的工作去,不用担心我的学习,我这次毕业考保证给你考个第一名回来。”上个学期期末考,她就考了第二名,香秀考到第九名。
对她的学习,清音倒还真不怎么担心,她是担心她太忙了,到时候没时间关注她的心理健康怎么办,这个年纪的小孩无论男女都有点叛逆。
“妈你那什么眼神,我不会给你惹麻烦,我保证,但别人要是主动招惹我的话,我也不会手软。”
顾安也说:“鱼鱼很省心,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就成。”到时候他肯定会多关注鱼鱼一点。
看大家都说会照管鱼鱼,清音松口气,“鱼鱼要是有什么记得跟我说,我就是再忙,也会抽空帮你解决你的小烦恼。”
原本她想要的是,大家都立个军令状,保证接下来三年怎样怎样的,谁知不用她游说,大家都这么自觉,倒显得她太当回事了。
吃过饭,鱼鱼照常是午睡,然后看书复习,清音看了会儿书也困得不行,倒头在沙发上睡着,顾妈妈轻手轻脚给她盖了个小毯子。
顾安则是骑车出门,来到亮子家。
亮子家这两年生活条件好了很多,买了独院,除了跟刚子的建筑公司,他自己还在外面学人开了三家废品回收站,别看好像不怎么体面光鲜,但量大,利润可观,每年都能挣不少钱,他三个大舅哥小舅子都来跟他干了,老婆对他那是笑脸相迎,俯首帖耳。
开废品回收站的主意还是顾安给出的,为了感谢顾安,他专门腾出一间屋子来给顾安放他的“东西”。
“安子哥,姚大嫂捡到的东西全在这里面,你看怎么处理?”
顾安看着码成小山的各种写有字迹的废纸,“我来处理,你先忙你的去。”
不一会儿,姜向晚等几人也来到,开始就地翻阅起来。
这几个月里,姚大姐风雨无阻的去育种中心捡垃圾,废纸板和废铜烂铁卖给回收站,废纸则是卖给亮子这边的回收站,因为亮子的收购价比其他人稍微高那么一丢丢,她就宁愿走几站路过来。
而这几个月里,每个星期顾安都会带人过来把捡到的东西仔细检查一遍,分门别类收好,经过长时间的归类、对比和分析,他已经基本确定嫌疑人了。
“顾队你看,还是这个小李,他写过的废纸都差不多,但他的字迹很有特色,这沓报纸肯定是他扔掉的。”废纸上发现不了什么,但报纸上都有他写写画画的痕迹。
且,都是每周三的《石兰商报》,写写画画的地方都在同一个相亲板块上。
这几年国家鼓励文学艺术创作和各种出版发行,导致市面上的报纸读物如雨后春笋,《石兰商报》属于其中办得很一般的,一般就尾在大报官媒屁股后头鹦鹉学舌,要么就是各种明星花边新闻,要么就是武侠小说连载,或者招商、招工信息刊登,外加一个报纸相亲。
每周三,这份报纸都会帮忙发布一些相亲信息,有男找女,也有女找男,含蓄的会在开头注明是“代友寻”,属于早期的无中生友系列,而上面刊登的身高、体重、年龄(出生日期)、收入住房情况、家庭成员情况等,就是他们传递信息的方式。
那个小李每次用笔画过的地方,大家一开始不理解,慢慢的总结了几十份之后就知道规律,现在已经能够完全破译他们的“密码”了。
这不,姜向晚拿着最新一期报纸,看了一眼,立马惊喜地说:“顾组长,你看,这是上线约见小李的信息!”
顾安看了看,还真是,上面说了,时间是周五晚上八点,地点是秋天咖啡馆进门靠窗左手第一桌。
“那咱们就守株待兔呗。”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只能尾在他们屁股后面,翻垃圾翻了这么久,可终于能走到他们前面了,顾安也很高兴。
不过,警惕惯了,他还是不敢放松,“这样,这次还是老规矩,我和向晚同志在咖啡厅假装约会,其他人分别守在前后门,李老师那边也会派出专业外勤人员支援。”
要让对方放松警惕,女同志去咖啡厅蹲守是最理想的,但他们这个组里只有姜向晚一个女同志,顾安不会同意让姜向晚一个人面对他们,所以只要有类似任务,他都会和几名男同志一起,分别与姜向晚假扮情侣,这是工作默契。
大家商议好,这才各回各家做准备。到了第二天晚上,顾安特意换上一件刚买的港城流行过来的皮夹克,里头的花衬衫扎进裤进牛仔裤里,显得整个人高高瘦瘦的特别挺拔,再在头发上打点摩丝,梳成两片瓦,戴上一副□□镜,那就是典型的时髦青年打扮。
他虽然也四十了,但常年锻炼,身材保持很好,加上底子也不差,随便捯饬捯饬就很帅气。
鱼鱼刚回到家门口,遇见他差点没认出来,“哇哦,老爸你要去哪儿?跟我妈约会吗?”
顾安有点不自在,这件事他是提前找清音同志报备过的,但孩子不知道啊,“行了赶紧写作业,晚上别出门。”
“知道知道,对了提醒你一件事,人民广场有卖玫瑰花的,约会时记得送一束给清音同志,再带她去看场电影,最好是爱情片哟。”
别说,顾安还真有点心动,他跟清音已经好多年没看过电影了。
“对了,买花的时候别买什么百合康乃馨,也别买白的黄的粉的,清音同志最喜欢的是……”
“红玫瑰。”顾安接茬,嘴角翘起来,这小鬼头,把他当傻子呢,讨好清音同志还需要她支招?他顾安追老婆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清音知道顾安今晚有重要任务,特意提前结束工作,八点半就回到家里,刚洗完澡出来,顾安就一手插兜,一手背在身后,吹着口哨,甩着腿,优哉游哉的回来了。
“这么快?”
“嗯。”
看神情应该是非常顺利,清音也为他高兴,“哟,今天这身行头,还挺适合约会,没迷晕小姑娘吧?”
“不知道能不能迷晕你,我亲爱的清音同志?”他单膝下跪,递上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如果是二十几岁的顾安,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动作完全就是吊儿郎当,但现在是年过四十的顾安,清音居然觉得,有种玉树临风老流氓的感觉。
清音也确实很惊喜,他们都老夫老妻了,平时走过花店啥的,谁也没想起说买束花,甚至她都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喜欢红玫瑰。
这束花她很喜欢,分成两半,一半插在客厅的花瓶里,一半则是插在主卧的书桌上,这样只要是在家里都能闻见花香味。
很快,六年级期末考考完,意味着顾小鱼的整个小学时光也结束了,小少年们相约着去人民公园和动物园玩了几次,还拍了不少照片,全班所有同学都参与了。只不过鱼鱼几个玩得好的,拍得比较多,洗出来后都快装满半本相册了,顾妈妈咋舌,“这得花不少钱吧?”
“我用自已攒的钱拍的。”鱼鱼前几天把存钱罐都掏空了,她每年的压岁钱存在存折上,这些是平时攒下来的零用,譬如奶奶让她去打半斤酱油,会多给她一毛两毛的跑腿费,爸爸让她买包烟,也会赏她一点,积少成多就攒下满满一罐的零钱。
而香秀的拍照钱,则是她帮药房抓药和做盘点的时候,药房开的“工资”,每个星期的周天帮忙两个小时,给她一块钱,她自己攒着舍不得花,就为了毕业的时候拍几张照片。
清音还想再给她介绍点“兼职”,但她摇头,“谢谢师父,我不用工钱,我爸爸找到工作了,现在他也不管我学中医的事了。”
“哦?在哪里上班?”
“好像是在一个日化厂,做技术研发,他说做得好能挣不少钱。”
清音问清楚不是日本人的公司,甚至是一个未来很有名的国产老品牌,心里松口气,罗程文能安心上班比什么都强,至少香秀以后能正常上中学了,“他真的不阻止你学中医?”
“嗯,他说反正只要能赚钱,干啥都行。”
清音好笑,看来遭受两年社会的毒打,他就“懂事”了。
“师父,这个暑假我能跟着您学习吗?”香秀仰着小脑袋问,她也快有清音高了,本来罗家人就是高个子基因,以后说不定要比清音和顾白鸾都高。
“可以,但我现在工作比较忙,门诊只看上午,下午还要去南市区,你就上午过来吧,下午看看你自己的书,或者出去玩都行。”
这不,才说下午要出去,那边司机小张哥就来了,“清科长能出发了不?”
自从接下南院区筹备的工作后,因为要经常往那边跑,厂里就破格给清音配了辆小车,把小张哥也配给她,她出门办事方便很多。
清音跟香秀又交代几句,赶紧上车,直奔南市区。现在还不会堵车,大马路还比较宽敞,来往行人都是骑自行车的多,极个别能看见一辆摩托车,那都是极其拉风的存在。
“张哥,据说你家小菊都会骑摩托车了?”
小张哥正好在等红绿灯,抹了把额头的汗,“可别提了,这丫头,在外面组什么乐队,我们阻止不了,反正她没影响学习,就睁只眼闭只眼,结果现在又学人家要骑摩托车,这么大孩子了压根拦不住,前几天借了别人的摩托车骑回来,在杏花胡同可是引起不小的轰动。”
打扮朋克的大长腿美少女,骑着一辆红色摩托车回来,那真是要多拉风就多拉风。不过,这只是清音脑海里的画面,真实画面是,杏花胡同那些老大娘们都在议论,说小菊这孩子不学好,怕是在外头跟那些小青年不清不楚云云。
“你嫂子也是个怪人,以前人家议论几句,她不当回事,现在说小菊在外头胡来,她立马不干了,跟那些老大娘吵了好几架。”
清音好笑,这就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维护,她自己怎么说都行,但外人就不行。
“现在我俩商量一下,她要实在喜欢摩托车,就给她买一辆吧,但前提是她的成绩不能受影响。”玉应春这几年在美容院当经理,不仅拿到比市面上高出几个倍的工资,每年还有高额奖金,家里确实是不缺钱花。
清音点头赞成,在她看来,摩托车也就是一个交通工具而已,又不是什么黄赌毒的东西,“记得给她买头盔,质量好点那种。”
“成,昨天安子也是这么说,还说他认识卖摩托的,可以便宜点。”这时候的摩托车十分稀罕,几乎全是进口,想买一辆不容易,不仅价格昂贵,还讲究关系,认不认识人,能不能拿到货。
说着话,车子很快来到一块巨大的空地前,南院区的选址介于传统的老南市区与清音的批发市场之间,因为周边还没什么建筑物,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见张灯结彩的批发市场。
清音戴上安全帽,进入工地,其实图纸早就请人按照她的意思设计好了,找的建筑公司也打破以前的靠关系指定,而是统一采用招投标方式,看谁家的技术和方案能用最少的钱干最多的事。
而且,为了防止贪污腐败出现豆腐渣工程,毕竟这是医院,别的建筑出现豆腐渣工程倒塌啥的多少还有两分逃生余地,医院里都是躺着动不了的病人,比任何建筑都更需要质量过硬,所以她把医院几大建筑主体分隔开来,由不同的建筑公司来施工。
万一真有哪一天出问题了,她也能找到具体的人追责。
譬如门诊楼和停车场由刚子他们公司中标承建,住院大楼则由省一建,食堂则是市建筑公司,后勤辅助科室楼则由另外的公司,各方各干各的,既能提高效率,也能减少一些麻烦。
清音戴着安全帽进去,遇到沈洪雷正在跟人说着什么,小老头头顶已经没几根头发了,但大肚子却消失了,比以前清瘦不少,也健康多了。
“哎呀小清你来了,你来看看他们这进度咋样,没让你失望吧?”
清音看着地基已经打好,已经初具规模的的地下室,这是住院楼底下的部分,规划上是太平间,施工队知道是太平间,恨不得赶紧完工离开这阴气重的地方。
清音和沈洪雷倒是无所谓,这才开始盖呢,啥就叫阴气重了?沈洪雷为了证明自己不在乎这些,甚至还每天哪里也不去,就在住院楼底下等着。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运气,在这里等着的日子里,先是“等”到挖出来几块墓碑,后来又挖出几堆尸骨,再后来居然挖出一个乱葬岗。
他胆子大不怕这些,但施工队怕啊,当地老人说了,这里曾经是旧社会的乱葬岗,地底下埋着不少死于非命的冤魂,需要做几场法师超度一下才行。
清音和沈洪雷虽然不赞成,但也没反对,毕竟亲自施工挖土淘土的工人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他俩商量一下,决定先把工期暂停几天,等施工队把法事做完再继续。
回到车里,清音一看时间还早,想着正好去区医院看看陶英才最近怎么样,自从冯春华去世后,他一直状态不太好,休息了一段时间。
“张哥你把我放区医院门口就行,你先回去休息吧,待会儿我自己走回去。”
小张哥一看也不远,就先把车开走。
清音熟门熟路来到外科,也是不巧,护士长告诉她,“老陶刚上手术,是一台大手术,估摸着顺利的话下午六点才能结束,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我就去叫他?”
做手术可不是闹着玩的,清音不敢打扰,“不是要紧事,我过几天再来也行。”
沿着走过无数次的楼梯往下走,清音心里就在想南院区的事,经过刘厂长沈洪雷等人的极力游说,和张泰勤以及陈庆芳陈老的帮助,最终省里开会讨论通过,书钢医院完全是按照省级医院的标准来建设的,而清音上辈子所谓的“事业脑”是在体制外,现在来主持体制内的工作,以前的经验还真不一定够用。
这才开工没多久,每天都有新问题冒出来。
再加上等主体完工,她还得再想法子要几台设备,光现在卫生室那几台可不够省级医院的标准,可找谁要,这又是个问题。
除了设备,还得要人,而老陶就是她第一个必须要到的外科带头人。
清音正想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清音,你咋不理人呢,我叫了你好几声。”
“祖静,你现在就下班了吗?”祖静手里拎着一个跟林眉很相似的包包,穿着便装,手腕上戴着重重的大金镯子,无名指上还有一个亮闪闪的钻戒,更别说还涂着指甲油。
这样的“医生”,要是被林莉和张姐看见,可是要被批评的,这完全不符合职业着装要求。
“嘘……我看科室里也没病人,正好家里有点事,就先走了。”
这是翘班,清音不好说什么,俩人一路走了一段,主要是听她埋怨家里人多家庭关系复杂,反正这些话早在她结婚前清音和祖红就劝过她,现在她来说,清音就当耳旁风。
她爱说就说,反正她不爱听。
“对了,听说你们书钢要建一个大医院,是不是照顾照顾我啊老同学?”
清音一愣,“你可真会开玩笑,你老公舍得你去临床一线辛苦吗?我不信。”
而且,她还真看不上祖静的医术。省级医院里头的医生,最起码也得是刘丽云两口子那样的,虽有不足但有钻研精神,不会整天翘班。
祖静脸一红,不无得意的说:“这倒是,我也就跟你开个玩笑,超英不让我太辛苦,工作上过得去就行,他还说了要不想干就辞职,回家当老板娘去,但我又不会卖东西,还是在医院混着算了。”
她翘起兰花指,“你看他这人,就是爱自作主张,听姚丽娜说外国人结婚要戴钻戒,我们婚都结了,他硬是买了一个,又大又沉的,有时候写字也不方便。”
清音笑笑,不置可否,她本来也不是喜欢戴首饰的人,嫌麻烦。每天把脉查体啥的,要接触病人的皮肤,她也怕首饰会刺激、割伤病人,再加上每天要洗很多次手,又是戴又是摘的,更麻烦,要是哪天不小心弄丢了自己还心疼呢。
祖静没病人,在中医科跟吃空饷无疑,她自然是不嫌麻烦的。可清音作为管理者,并不想给自己招这样毫无用处的“麻烦”。
俩人分开,清音走路回家,祖静则上了停在医院门口的桑塔纳小轿车,王超英亲她一口,“不是让你早点走嘛,怎么出来这么晚?”
“遇到清音,跟她聊了两句。”
看见王超英的目光看向清音消失的方向,祖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微妙,“别看了,她是很优秀,既漂亮,医术又高,但那又怎么样,这结婚久了,还不是没新鲜感了?”
王超英对她这种酸话已经免疫了,“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嘛,我听大姐夫和大姐说过,她和顾安的感情很好。”
“感情好她老公大晚上的能跟别的女人在外面喝咖啡?恩爱怕不是做给外人看的。”
“什么喝咖啡?”
“就前不久,我和姚丽娜喝咖啡的时候,看见她老公跟一个女人一起有说有笑的走进咖啡厅,喝了两杯咖啡,后来急匆匆又离开了,没久待,谁知道是干嘛去呢。”
王超英虽有点意外,但笑容却更真诚了,成年人的世界可没那么单纯,大晚上一男一女有心思喝咖啡?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安也不过如此嘛。”
看来他一直以来对顾安的判断都没错,别看现在虽然是个小领导了,随时人模狗样的,可骨子里还是个小混混,见色忘义,利字当头。可惜洪江和祖红还一直夸他,走哪儿都说他好,这叫啥好?
“你大姐和大姐夫跟着他们吃到红利,真是有奶便是娘啊。”
祖静脸一红,“你瞎说什么,大姐他们也是凭自己实力挣钱。”
王超英笑笑,没反驳,是挣到钱了,不过跟他比起来都是小钱,苍蝇腿那样的小钱,难为他们为了这点小钱还当了顾安两口子这么多年的走狗。
“对了,上次让你问的事问了没,你大姐和大姐夫愿意投资不?”
祖静咬着嘴唇,“他们挣的钱都是辛苦钱,不敢乱花,你说的那个什么投资,他们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
“切,那算了,胆子小就别想吃肉了。”王超英一脚油门,祖静被甩了一下,想发火,但看着他的脸色什么都没说,而是把手放到肚子上,希望这次能有个好消息。
婚后这段时间,她也算明白父母一直说的“要生个儿子腰杆子才硬”果然是人生真谛、肺腑之言,王超英很有钱,具体有多少钱连她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外面想扒他的女人多的是,也多的是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她现在唯一还能算优势的就是学历和工作,她必须赶紧生个儿子才行。
清音懒得管她这些小心思,要是知道她误会了顾安和姜向晚,估计都能叉腰大笑三声,这件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好吧?不过能让人误会,对顾安也是“好事”一件。
且说清音回到家里,看了会儿书,顾妈妈买菜回来做饭,唉声叹气的。
“妈咋啦?”
“你看你的书吧,不说也罢。”
清音这好奇心呀,顿时跟猫抓似的,把书一放,来顾妈妈面前跟着摘空心菜,这个季节的空心菜已经没有春天的好吃了,但用干辣椒段炝炒一下加点蒜泥还是很下饭的。
顾妈妈以前炒空心菜就是用菜刀齐齐的,一寸一寸的切,这样总感觉没有清音说的掐出来的好吃,做了这么多年饭,她也跟着音音学了不少生活小妙招,改为掐了。
“别把你手弄脏,看书累了就坐着歇会儿,我这心情啊,真不是滋味。”
原来,是她刚才买菜的时候,遇到顾敏了,“她的头发染成了黄色,看着怪怪的,身上衣服也不成样子,我这心里就怪不是滋味。”
其实她这是在小辈面前说的含蓄的,那哪里是“不成样子”啊,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渔网黑丝袜,和粉红色衬衣,那裙子短得都快盖不住屁股蛋了。顾妈妈是不太懂外面的世界,但她的人生经验告诉她,顾敏这个样子不对劲。
清音眉头一皱,心说顾敏不会是那啥了吧?
“哎呀妈你就别瞎操心了,她是人老心不老,喜欢学年轻人穿衣打扮。”背地里,等顾安回来,清音把事情跟他说了。
她不是同情顾敏,而是觉得,作为鱼鱼的姑奶奶,她这么做挺让小辈难堪的,现在不说她,顾安是干部,顾全也是市里面有头有脸的人,要是让人知道她这个亲姑姑做出这种事来,还怎么在同事之间抬头?
果然,顾安一听就眉头紧皱,“荒唐!”
“荒不荒唐你自己实地考察再说,我也是怕妈多想。”
“前两年她来找妈要杏花胡同的房子,妈没搭理,我以为她消停了,谁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顾安顾全和顾妈妈都不是包子性格,那间房子要是顾家爷爷奶奶留下来的,分她一半他们无话可说,可那明明是顾妈妈用她和顾爸爸的积蓄买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婚后财产,分给顾敏就是道德绑架。
可眼看着她这么大年纪没个正经住处,还做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也不能不管不是?兄弟俩商量一下,决定还是把那间房子借给她住一段时间,另外再帮她找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也算仁至义尽。
谁知道顾敏一听帮她找的都是帮人扫大街、小饭馆里洗盘子、以及清扫公共厕所这样的“工作”,顿时气得不行,骂他们真是顾妈妈的好儿子,捡着啥丢脸啥辛苦让她干啥。
顾安都被气笑了,当天晚上回来就跟顾妈妈说了这事,“我手边倒是有体面工作,可她能干得了吗?办公室她能坐吗?写文章她有那本事吗?”
顾妈妈也是气得不行,“她这么大年纪,以前一辈子没工作过,啥经验都没有,也没学历,她想当领导,也得有人愿意被她领导啊。”
“不行,明天我得去找她好好聊聊,要真想过日子就正正经经的,咱们拉一把没啥,要是就想借着这由头从你们兄弟俩身上抠好处,我第一个不干!”
顾妈妈说到做到,第二天回到杏花胡同曾经的家里,顾敏已经搬进去了,当即把她说了一顿。她自认为,作为嫂子,自己有教训她的义务,她是在代替死去的丈夫规劝她,给家族和小辈们留点脸面。
可顾敏不听啊,不仅不听,还把顾妈妈给恨上了,跟大仇人似的。
在她心目中,两个侄子不跟她亲,都是因为顾妈妈这当妈的教唆的,她现在失去的一切,都是顾妈妈害的。
得,顾全一听也不客气,直接让人突击检查,把她扫进去,关了几天她连罚款都交不出来,又被人在里头特意“关照”过,出来顿时老实不少,说扫厕所的工作还在不在,她愿意干。
正好笑,门口忽然乱哄哄的来了一群人,清音抬头一看,居然是半年多没见的老斑鸠,哦不,是斯考特和艾米,陪同的还有上次见过的几位领导。
是这样的,斯考特跟石兰省这边目前已经合作了两个项目,都是能极大拉动就业的劳动密集型加工厂,但一个亿实在是太多了,建两个加工厂只花了一点零头,张泰勤那边就动了心思,想着能不能做汽车零配件的加工,因为他从别的途径打听到,斯考特家族在英国本土是一个非常庞大且富裕的家族,而他们的优势产业就是汽车制造。
汽车将成为未来的主流交通工具,龙国起步晚,这是事实,但要是能通过做零部件加工,从中学点什么,不比只会做低价值的手工品更好?
这不,这一次,张泰勤就亲自陪着来了,“小清,现在方便不,斯考特先生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可以。”
清音把人请到办公室,张姐李姐进来倒茶,清音就着重观察斯考特。
半年不见,他更瘦了,但白种人的骨架还在,估计在英国也接受了非常顶尖的医疗服务,所以并未瘦到恶病质的程度。
“清医生,我郑重地向你道歉,那时候要是早点听你的话去做检查,或许会有一个更好的预后。”斯考特沉重地叹息一声,没了以前的嚣张与傲慢。
当时清音怀疑他是胃癌,也跟艾米说了,建议他去做个胃镜,早发现早治疗,结果他生性傲慢惯了,以为是清音想继续坑他的借口,压根没当回事,回到英国后继续灯红酒绿的生活,抽烟喝酒一样不落,更没去医院检查。
一直到每半年一度的常规健康体检,私人医生告诉他胃部可能长了个瘤子的时候,他才开始觉得不对劲,立马做了胃镜检查,这才发现胃里有两个巨大溃疡,做活检确诊为胃癌。
张泰勤听得心头一跳,这么严重?!
“私人医生的建议是做手术,但因为肿瘤较大,可能要切除的胃组织非常大,先生不愿接受这么大的手术创伤,且医生也告知手术后生存期不会太长,按照先生的身体来看,顶多就是两年。”艾米神情哀伤地补充道。
清音心里也是叹息,要是早点发现,生存期可能还会长点,可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我相信,既然清医生能凭中医药治好艾米的耳聋,能用古老的诊脉术探查出我身体的疾病,那么是否也可以用中医药为我治疗?”斯考特起身,微微弯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清音却笑不出来,治疗胃癌,她这么多年行医生涯里,实属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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