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铁签子落在地上,沈听泽皱眉朝着这里快步走来。
殷红的血珠在白皙的指腹柔软的指腹上分外明显,好像是白瓷上刺了朵花,沈听泽拧紧了眉:“给我看看。”
沈听泽来干什么?
时栖抬眼见到来人,立刻将手往下垂,抬步就要走。
“七七。”沈听泽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以为时栖要躲,声音里带着些叹息的意味:“最起码……我还算半个医生。”
就算是除却昨晚的暧昧外,至少……还是应该有点用途的。
“你受伤了,”沈听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捏着时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翻转过来,“给我看看,行吗?”
时栖没讲话,他当年可是能拎着钢管打架的人,手指破了点皮而已,都不耽误他玩车的。
但是沈听泽看得很认真,甚至真把他当作一个病人一样分析一番:“创口不深,应该只是划破了表皮,不会损伤神经和肌腱……”
“不过还是要消毒处理一下,”沈听望着不断从伤口处渗出的殷红,“你先在这儿等我。”
像是怕时栖离开,他跑得有些急,不多时就拎着医药箱回来了。
沈听泽让时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蹲下身,熟练地从医药箱里翻出棉签碘伏和创可贴,先用棉签按了一会儿给时栖止血。
他半跪着低垂着眉眼,脸色看起来还有一点苍白,也许是刚刚在餐桌上的事,怕说多了再惹得时栖不开心,于是一时也没有讲话,手臂微曲着,腕骨上那段陈旧红绳分外显眼。
直到确认伤口已经不再溢出血来,沈听泽才沾了点碘伏准备消毒:“可能会有一点疼。”
即便是刚刚在饭桌上连续被时栖下了两次面子,他此刻态度依然是绅士又温柔的:“不要看伤口了。”
沈听泽紧跟着抛了一个问题:“刚刚看到星星了吗?”
“嗯?”时栖不懂他的话题为什么这么跳脱,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没有。”
“当然没有,”沈听泽笑了,那双桃花眼很潋滟的样子,“因为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雨。”
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可是沈听泽就像是没话找话似的:“带伞了吗?”
时栖又摇头:“没有。”
“这两天伤口不要碰水,也不要用这只手做剧烈运动。”沈听泽说着将创可贴封了口。
时栖这才意识到——他的消毒过程已经完成了。
“如果下雨的话……”沈听泽说着将东西收拾着直起身,补完了刚刚的下半句,“可以叫我。”
时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其实沈听泽不用费心思帮他转移注意力他也未必会觉得疼:“小伤而已。”
“医生眼里没有小伤。”
沈听泽的语气有些严厉,可是后半句却徒然低了下来:“特别是……”
“七七。”
时栖起身要走,沈听泽突然叫了他一声,于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沈听泽的嘴唇张了张,原本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时候的抱歉和解释,其实只对讲述的人有意义。
年长者确实有年长者的好处,情绪稳定,知情知意,吸取了教训立马就会改正——
即便时栖刚刚那样冷淡的态度,沈听泽面上也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表情,也没有急着询问和解释,而是在时栖出门的时候抬手往门框上一撑:“给你看星星。”
他的五指摊开,上面流淌着一整片湛蓝色的星空。
随后被沈听泽抬手握住往前一递:“伸手。”
时栖跟着摊开手,无数流光溢彩的星星便从沈听泽手里落到了他的掌心:“今晚的星星在这里了,明天应该会是一个晴天,”沈听泽弯了一下眼睛,温柔道,“希望七七有个好心情。”
“不要因为我不开心。”
时栖一愣,抬眸望见沈听泽另一只手里悄悄握着的星空投影仪。
即便是刚刚是故意示弱让时栖递蘑菇,可他的脸色却不似作伪,看起来却是不舒服的样子。
“没有。”他倒还不至于影响自己的喜怒,摄像还在,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望了眼手上被包好的伤口,“谢谢你。”
“不是说了不用跟我说谢,”沈听泽笑起来,“再说了,这里也好像只有我一个大夫。”
不过他说完这话好像也并不期望时栖回答,只是一挥手,“好了,回去吧。”
“东西我帮你拿。”沈听泽帮他把掌心收拢起来,像是连同那片星星一同抓在了手里,又嘱咐道,“记得不要碰酒。”
“时栖。”
“七七?”旁边的人在走神,于是顾庭柯又唤了一句,“时栖。”
“啊……”
“不是去拿东西了吗?”顾庭柯望了眼他空荡荡的右手。
“哦,”时栖回过神来。
他觉得沈听泽很不正常。分明是应该已经对他失去兴趣的人。
不过也没关系……如果现在不行,其实还有一个最好的办法——让沈听泽察觉到他是只狼。
“沈……”时栖心里装着事,顺口就用了之前的熟悉的称呼,“沈哥说他替我拿了。”
“沈哥。”顾庭柯轻声复述了一遍这两个字。
他轻轻扯了下唇角——时栖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回来之后,身上一直带着只有靠近了才会沾染的讨厌的木质香调。
沈哥。
时栖找暧昧对象从来不约第二次。
但是现在……本来已经该入土的人居然还妄图诈尸,怎能不令人生气呢?
酒杯在手里转了一圈,顾庭柯手腕一抖,杯中的酒瞬间洒进装了木炭的烧烤炉子里,烟雾四散,呛人的气味升起,顾庭柯伸手将时栖往后挡了挡。
辛辣的胡椒味盖过了乌木,他才淡淡
开口道:“不好意思。”
“你这也太不小心了。”时栖一只手遮着鼻子挡住烟雾,狐疑地打量他一眼,“不会是喝多了吧?”
顾庭柯忽然偏头看了他一眼。
好像是鹰隼一寸一寸地巡视过自己的领地,顾庭柯的目光从时栖的侧脸滑到后颈,直到确认那里没有被沾染新的痕,这才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酒量真差。”
“算了。”时栖将那只受伤的手藏在衣袖下,只伸了一只手过去接顾庭柯的活:“那还是我来吧。”
“免得你等会儿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烧了。”
时栖边说边看了眼那边小屋的方向,沈听泽拿个东西需要这么慢吗?
不对……如果说拿东西的话,他刚刚就已经去拿了。
沈听泽又不知道他会受伤,那他跑过去干什么?
只是这个动作落到顾庭柯的眼里……手上的杯子转了一圈,顾庭柯默不作声地抿了口酒。
“不好意思,”沈听泽将医药箱放回原位,这才转向正忙活着的厨师,“这里有鲈鱼吗?”
“鲈鱼?”厨师想了想,“好像没有,我们这边都是海鲈鱼,还没运过来呢。”
“那鳜鱼呢?”
“鳜鱼倒是有,不过……”厨师纳闷地一抬头,他确信自己刚刚已经送过了足够多的东西,怎么这届嘉宾一个要吃一个要喝的,“你们东西不够吃吗?”
“没有。”
沈听泽不知是想到什么,又低头笑了一下:“只是这两种鱼刺会少一点。”
“您先忙着,”沈听泽看了眼厨师手头的活,非常有眼力见道,“告诉我在哪就行,我来处理腌制。”
【鱼刺?好像只有一个人说他吃鱼不喜欢挑刺吧?】
【淦他们两个真是,一个跑到这里来要牛奶,一个跑到这里来要鱼……】
【卧槽沈哥不会真要自己处理吧,他不是一口东西还没吃吗?】
胃病确实没有骗时栖的意思,毕竟状态和脸色这个东西也装不出来。
但是老毛病还可以忍受,没哄好的人……
沈听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从前并不会做这种吃力还不邀功的事。
可是现在——
沈听泽一只手握着刀,冷静的眉眼很有医生的样子,内脏和鱼鳞都被处理得很干净,手指压平,又用刀刃嵌进去,鱼身很快被分割成两块,他又往调料挤了两滴柠檬汁。
厨师望了沈听泽一眼:“你腌鱼需要这个吗?”
“做个柑橘口的调味,”沈听泽说着拿起下一条,分明胃部还在隐隐作痛,却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忙活,又交代道,“等会儿麻烦您一起带过去好了,就说是新加的菜,不要提我点的。”
【卧槽卧槽卧槽,这连话术都一样吗?】
【草都做了却都不让对方知道,还有晚上的短信……他们俩的默契怎么总用到没用的地
方啊啊啊啊啊!】
【死了一半泽亲尔栖粉开始仰卧起坐,这口过期的玻璃碴子到底要不要吃啊?】
不让时栖知道是当然最好的。
沈听泽想起刚刚这个房间的相处——时栖好像是下意识排斥亲密关系,他对一直进攻性很强的黎炀总是插科打诨过去,反倒是从来也没有明确表示的顾庭柯莫名信任。
沈听泽是个聪明人,之前的失误不过来自时栖对自己感情的错误判断,一旦发现对时栖来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他几l乎立刻就能改变状态。
不过是一个能够让猎物放下警惕的边界感罢了,顾庭柯能做到的事,他当然也可以。
沈听泽交代好后才出了门,等到营地的时候,时栖已经在一只手翻着东西了。
那只受伤的手被懒散地搭在膝盖上,仿佛只是主人暂时不打算使用它似的,而夜晚营地灯光昏暗,时栖没说,一时竟也没人发现。
沈听泽本来以为时栖那句小伤而已只是个谦辞,可分明只要稍稍伸下受伤的手便可以获得关注,时栖却真没打算让人看到。
“抱歉,回来晚了点,东西已经点好了。”沈听泽这么说着,却从对面搬了把椅子,自顾自坐到了时栖旁边,“我吃好了,过来帮会儿忙,你们先吃着。”
【???吃好了?他不是刚刚还胃疼的吗?】
【而且帮忙坐在自己位置上帮忙烤不就行了吗,跑到老婆这里帮什么?目的性不要太明显。】
【啧啧啧,果然还是年上组格外会啊,小狗还是太年轻。】
刚刚被顾庭柯抢了位置的黎炀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一招,气得腮帮子都鼓了。
沈听泽却将时栖左手边的东西往自己身边一拨:“那这里的我来准备。”
他挽起袖口伸出一只手来,冲时栖温和地笑了下:“我们一人一只手?”
弹幕和时栖当然知道他是在说时栖手上的左手,只有顾庭柯凝眸往旁边望了一眼。
沈哥。
我们。
可刚刚还态度明确的时栖这个时候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甚至点了点头:“好啊。”
哦,还有好啊。
杯中的酒已经见了底,又被顾庭柯重新添满了。
手指紧紧地攥着玻璃杯,默不作声地低头抿了一口。
被交代了两遍的厨师终于抱着剩下的东西上了菜,烧烤架子瞬间被摆得满满当当。
夏鸥刚刚的清江鱼还没有吃完,又指了指新上的:“这不是有鱼吗?”
“啊……”厨师看看沈听泽又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时栖,着实也有些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搞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个是鳜鱼,我们特意进的货,秋天好吃,又刺少。”
他一说刺少,几l人纷纷望向了时栖。
“吃吗?”沈听泽拿了两串放在自己手边,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他也是第一次见似的,“给你烤点?”
顾庭柯手
上的杯子转了一圈,看着厨师又放了几l瓶牛奶上来,“哦对了,还有这个,你们喝酒不要喝太急,现在年轻人胃都不好。”
厨师不多不少拿了七瓶,挨个要给他们递,顾庭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时栖,正要拒绝,便看到时栖原本搭在膝上的左手伸出来接了一下:“谢谢。”
“手怎么了?”
顾庭柯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时栖刚刚把牛奶往桌上一放,冷不丁便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声音阴沉极了。
“我说,手怎么了?”顾庭柯又重复了一遍。
好像……不是错觉。
“拿签子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右手烤着东西,刚刚接东西的时候自然就用了左手,既然已经暴露,时栖所幸也就不隐藏了,“就是破了点皮,小伤而已。”
“小伤?”
“我已经给七七看过了,”一旁的沈听泽接过了话,好似他才是最有资格关心的那个似的,“刚才在厨房也消毒上过药,虽然现在没在医院,不过刚毕业的时候还是待过几l年的,顾总不用担心。”
手上的杯子一放,顾庭柯缓缓笑了下,声音显得嘲讽又冷漠:“你吗?”
沈哥、我们、好啊。
出去却带回的香水味,突然坐过来的人,还有……时栖指腹上扎眼的伤口。
他可以允许自家的云雀偶尔跑出去玩,甚至可以允许他在自己没有收网之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暧昧。
但是……带着伤回来。
“喝这几l瓶啤的还需要就着牛奶?别别别快拿走拿走离我远点!”嚎叫的是关越,“不然你这节目播出去我还要不要混了!”
关越老大不满意:“再说了,你们喝酒就这么干巴巴地喝啊,也不整点菜头乐子什么的,多没意思。”
“那关少想玩什么?”夏鸥接了一句。
“真要我说?”
关越的视线往脸色阴沉的顾庭柯和正坐在一起的时栖和沈听泽上一转,笑着一摊手,“那就玩个大家都会的啊,真心话大冒险。”
五只狼一起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等会儿可就要投票了,不怕把自己玩进去吗?
夏鸥正要拒绝,对面的顾庭柯忽然接过了话:“好啊。”
顾庭柯轻轻抚了下表带,他虽然是在场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总裁,可除了对时栖格外照顾一点外,对于很多事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吃什么玩什么去哪从来不发表意见。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明显的喜怒——
“不过大家也都刚认识又不熟,大冒险就不用了吧,”
“不如就只说真心话,”顾庭柯道,“转到谁谁来答。”
“嚯,”关越往后一靠,“那要是答不上的呢,一杯啤酒也太轻了?”
“确实不够。”
顾庭柯表带一拆将那块百达翡丽一扔,单手磕开了一瓶,冒着气泡的啤酒砰地砸在桌上:“那就一瓶。”
他扫了时栖一眼,又越过他落在了沈听泽身上,眸色深深:“学长,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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