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筱的十分钟里,时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被时臣屿篡改志愿的——
其实一开始,时栖去艺考的时候,时臣屿是不知情的。
时栖现在还记得当时艺考老师满意的,甚至可以说是见到了宝藏的欣喜眼神。
他的相貌、仪态、表演都挑不出错处,时栖回家的那天是整个阴雨绵绵的冬日里唯一难得的阳光,甚至还在迷路的时候遇到了好心的学姐。
人总是会从这些小事里得到自己幸运的结论,时栖以为这是自己梦想成真的预兆,兴高采烈地回了家,还在家门口遇到了刚回国的顾庭柯。
即便是当初搞砸了自己的宴会,时栖也大方地既往不咎,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了自己以后的计划,说他要做大明星。
甚至还分享了自己的烦恼——万一时臣屿听说他被录取之后肯定很生气,说不定到时候没有经纪公司敢签他。
但是也没关系,那时候时栖才18岁,对生活充满着无限的乐观,他拍拍顾庭柯的肩,说但是自己这么漂亮演技这么好,一定可以赚很多钱,到时候就自己开公司。
时栖连开学要怎么赚学费都想好了,结果回去没几天,就被时臣屿送到了一个封闭型的冬令营里。
时栖当时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到了高三,时臣屿终于和别的家长一样开始在意他的成绩,反正在哪里都是混日子,让去也就去了。
里面似乎是个奥数班,都是为高考加分镀金拿奖用的,年龄和学校都不等,时栖每天上课睡觉下课翻墙,梦里面想着自己以后的生活。
他想,自己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是可以很让人喜欢的,叶馥晚没能拿到的最佳新人,也许他可以。
到时候那个本子就能再撕掉一页了。
等到全部撕完,他就去叶馥晚的墓前问问她,自己比那个人到底差在哪?
为什么她采访的时候一次也没有提过自己,可是只要有人问起便会提起他。
不过与之相对的,梦醒的那天是个雨天,乌云仿佛是从几天前就开始酝酿的,时栖好容易拿到了手机,却被老师告知艺考失利的消息。
他反复盘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直到——一辆法拉利拉法停在了门口。
那时候15年出的拉法刚被评为四大神车之一,还是热销的抢手货。
时臣屿改了他的志愿,却又送给他喜欢的车,似乎是一种另类的补偿。
和现在一样。
他似乎从来不当面开口拒绝,却总是在时栖自以为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随后轻飘飘地花点他最多的钱,便以为可以让时栖乖乖听话。
一个风流成性的养鱼大师在恋综上并不讨喜,但是只要他回家,便又是那个逍遥自在的时少。
可惜时栖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当年只能用第一年的高考弃考这种自损八百的事情来做反抗,但是现在……
时栖手里的
留声机转了一圈(),手指在那个尖锐的边角上碰了碰。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
哒哒的细高跟上传过来?,化妆师讶异望了一眼。
时栖说的话那样不客气,可是一向脾气奇差的莫筱居然还真的在十分钟之内赶来见他。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她心中一惊,猛然发现——时栖的时,好像是那位时董是一个字。
而这个姓并不多见。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莫筱一发话,化妆师和造型师只能先行离开,更衣室的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时栖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不无失望地将自己手中的留声机给放下了。
莫筱望了他一眼,似乎是一瞬间看透了时栖的想法:“时董明天加州有个会,已经去赶机了。”
时栖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讶异,甚至油然一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只是伸手碰了碰留声机:“那还真是可惜。”
“放心,”莫筱给他倒了杯水,“等会儿进了剧本,有的是你动手的机会。”
“谢谢,”时栖不怎么客气地接过来,“我以为,你进来应该先道歉。”
这表示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确实是我们违约,”莫筱承认得很快,也没有任何推脱的意思,“违约金和相关流程我会按照合同上的走。”
“谁在意,”时栖双手一摊将椅子一转:“这点钱也不会让我发家致富。”
他抬眸:“是因为时臣屿?”
莫筱没有直接回答,但时栖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来节目组是为了什么。
对于海市地产半边天的时董来说,让一个小小的节目停播可太容易了。
可时臣屿做起生意一向阴险毒辣,对待自己亲儿子也是一样——偏偏要大费周章地让时栖陷入困境。仿佛就是他要看看他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翻出多大的浪来?
时栖想起自己和时臣屿吵架的时候他的那一句——
“你以为那些人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如果你没有这些钱,还有谁会来爱你!”
或者他说得对,风流薄幸,无情滥情,除了那些之前过于大手笔的钱,确实没有什么人真心喜欢他。
但是时栖又觉得时臣屿很奇怪,因为比起时栖,他自己也是一样——叶馥晚死后时臣屿的花边新闻数不胜数,还没见过哪个超过两个月的。
他们是被叶馥晚丢到这个世界上的两撇孤魂,长年累月地相互对峙,时臣屿仿佛在透过他望向另一个自己,所以逼着时栖一定要给出一个结果。
但是他才不是时臣屿,时栖想。
最起码,他这辈子不会结婚,当然也不会有孩子。
既然做不了一个好的父亲,那就别想着拥有后代。
“我知道时少看不上这点钱,”莫筱道,“所以这个剧本,算我给你其他的补偿。”
“剧本?”
()
时栖望了眼这个手环上这个风流浪.荡的续弦角色。
“江导的剧本已经出了draft,人设和你现在手里的这个一模一样,你也知道,他一向倾向于用可雕琢性强的年轻演员。节目组的奖励只能接触到配角,但是把这个角色演好,你试镜将会有很大机会。”
“所以……时董的做法,也不全是坏事,对吧?”
“不用跟我说这些,”时栖冷笑一声,“我跟他的账我会自己算。”
“时少,”莫筱忽然开口道,“也许很多事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时董他也未必……”
“我说了,我跟他的账我自己会算。”
时栖难得不客气地打断人,他似乎并没有要继续跟莫筱聊这个话题的意思,目光往旁边的丝绸睡衣一晃,便道:“这样看来,我最后选不选短签,这个角色都是我的,那你让我们抽签做什么?”
“做节目,总要有个噱头做做样子。”
莫筱顺着时栖掠过了这个话题:“当然,这件事情我们节目组占主要责任,我跟江导私交还不错。”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去打个招呼。”
“不需要。”
时栖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地便拒绝了她:“如果我的实力不足以胜任这个角色,那你这种方式让我去就是在侮辱这场戏。”
“不过你要是真想补偿我的话……”时栖勾唇一笑,“倒是真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时栖望向她的眼睛:“你们这次采访的人是谁?”
“路舟,你的室友。”
“那能想个办法把他请过来吗?”
“到恋综?”
“嗯,”时栖点头,“助理,特邀嘉宾,教练,随便什么角色。”
莫筱思考了一下,以时栖现在反转又反转的人设,当初那个爆料的熟人露面只会增加节目组的热度:“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和他见面?”
“等演完这场戏。”时栖说,他的手指点在桌上,那是一种和时臣屿很相似的,运筹帷幄的姿态——
“第五天,淘汰前的一日。”
从发觉可能有地方脱离掌控到现在,时栖的表现没有半分慌乱,他冷静地利用其他人知晓了真相,甚至似乎已经想好了解决的方案。
惊人的心智。
这一点竟然不知道该说他像叶馥晚还是像时臣屿,莫筱注视着他那张似乎集齐了二人得很保守,“姑且试试。”
“既然这样,你也可以试着找个盟友。”
时栖往后一靠,笑容明亮生动:“比如呢?”
“比如……”莫筱想了想,似乎是真的在帮他寻找人选的样子,“顾庭柯?”
莫筱给出了原因:“你们两家不是离得挺近的吗?”
时栖一愣,忽然缓缓地笑了声:“是挺近。”
“对了,
莫姐,”手指状似无意转了一圈,时栖拿起桌上的柑橘糖,似笑非笑的样子,“你们这个糖还挺好吃的,在哪买的啊?”
莫筱微微皱了下眉,好似在回忆,随后,便毫无破绽地给出了答案:“不知道,这个应该是生活导演买的吧。”
“这样。”
时栖将糖纸的包装拆了扔进嘴里,也没有要继续问的意思,自顾自垂头去看自己的剧情。
尽管只是个剧本杀,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拿到一个角色。
不过戏子……时栖接触戏剧不多,还在找着身体姿态的感觉。
视线微微下垂,手指捏合轻轻地一抬,细瘦的腕骨顺着衣袖滑落下来,眼角眉梢顿时便带了媚态。
莫筱注视着他的样子,眼眸中顿时带了些惊喜。
时栖……确实是令人艳羡的天才。
即便是早已知晓剧本,莫筱也不禁开始期待最后的结果。
“对了,还有件事需要提醒你,”莫筱边起身道,“第八位嘉宾今天要来了。”
“我知道。”时栖没把当初夏鸥的挑衅当回事,自然不会将这第八个人放在心上,翻着剧本随口问,“是个演员?”
莫筱笑了下,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卖了个关子:“一个……你应该会很想见到的人。”
“我又不追星,有什么想见的演员。”时栖很快反驳了回去。
不过莫筱离开之后,时栖忽然又一想。
如果真要说的话,其实是有的。
其实是有一个的。
但是从叶馥晚死后就没有见过的人……再说了,按照那人现在的咖位,他怎么可能会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恋综呢?
“小时?”
“怎么样,这样还行吗?”
化妆师的话打断了时栖的思绪。
他抬眸望向镜中——
他的眉眼本来就是那种乖巧清纯挂的,脸蛋也过分透亮白皙,因为化妆师只将他的眼睑做了一点下至,将不笑时的张扬艶丽减弱一些,显得更加无辜温柔。
身上是刚刚被造型师打理过的丝绸睡衣,薄薄的布料几乎是贴在身上,深深的v领几乎可以看到白皙的大片胸口,即便只是这么坐着看不到下半部分,依然足够令人血脉贲张。
“好厉害呀,”时栖弯起眼睛一笑,“谢谢姐姐。”
时栖的声音很甜,虽然没做几个步骤,听到这话,化妆师还是跟着笑了起来:“那就行,你这张脸是真漂亮。”
“要是圈子里的人都像你这样,我们恐怕马上就要失业了。”
化妆师边说边望了眼时栖的这身几乎贴到皮肤上的衣服——几乎可以想象到今晚的焦点。
就是不知道跟那个传说中秒了大半个娱乐圈的男八,哪个更漂亮一点?
“好了吗?”摄像在外面喊,“其他人都已经换好装,我们差不多可以开拍了。”
“好了。”
时栖推开门
,手腕微微抬起挡住吹来的风,白皙的手臂滑落,已经是一副媚骨天成的样子。
他一边跟着摄像往拍摄地点走,一边在脑中回忆自己刚刚看过的剧情——
【身为花旦的你自小被母亲抛弃生活在戏班,在18岁这年因为一曲《拜月西厢》,被军阀张看上带回府中,准备在后日迎娶进门。】
既然是强娶来的小老婆,时栖一进门就被军阀张强行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因此,出场的时候从阁楼往下走的。
【第一天18:30,你听到楼下有响声,于是下楼查看。】
“我们等会儿就先拍下楼的这一幕,也是您的第一个镜头。”摄像说。
【因为平时在房间里活动较多,因为你身上只穿了一件丝绸睡衣,柔弱清纯的脸蛋和风情万种的身材几乎惊艳了所有人。】
【结果一下楼,便见到了家里的三位少爷和刚刚从外地回来的小叔。】
“这个应该会剪进预告里,所以等会儿您一定要注意表情和仪态,其他几位嘉宾已经等在客厅里了,他们也都有自己的角色。”
【小叔以为你是兄长强取豪夺来的小老婆,继子以为你是柔弱可欺的菟丝花。】
【他们都在试图占有你。】
【可只有你知道,那曲《拜月西厢》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军阀张的注意力而唱,你是故意来到这里。】
【包括今天——你其实一早便知晓了今天是军阀张的寿宴,所以故意穿着这么一身下了楼。】
“好了小时,可以开始下楼了!”
【这两天他们都会住在这里,为了你筹谋多年的复仇计划,要在婚礼之前杀掉军阀张——】
【你还需要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又或许……不止一个。】
时栖微微一勾唇。
既然时臣屿这么大费周章地将他推到这一步,那他当然要让他看看。
一个风流又无辜的浪子,到底会不会讨人喜欢?
哒、哒、哒。
窗台的微风吹动裙摆。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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