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许嘉乐想不到命运是如何捉弄人的，他想不到许维谦会去世，想不到因为许维谦的去世家里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想不到那天中午的那句话会成为他日后坚不可摧的囚牢。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时光机，许嘉乐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回到这一天，捂住自己的嘴，告诉自己，别说这句话。
许嘉乐看着急诊室的门，这样想着。
唐婉回去以后喝了酒，又吃了药，两者相冲就把自己送进了医院，现在正在医院洗胃。
许嘉乐知道自己没良心，如果真的有时光机，他应该回到许维谦死去的那天，牢牢抓住许维谦不让他出门。
但是在这几年的磋磨下，他对当初说出这句话的自己的厌恶程度已经超过了对许维谦的怀念。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说：“以后别让你妈再喝酒了，她的胃很不好。”
许嘉乐说：“知道了。”
周日的雨一直下到周一，许嘉乐把湿漉漉的伞倒立挂在一旁的暖气管上，习惯性想翻开练习册补作业，等把练习册翻开，才意识到上周考试，老师没有布置作业。
许嘉乐又把练习册合上。
桌子上放着保温盒，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八宝粥，还有两个甜甜的奶黄包。严津从前桌趴到后桌，道：“你发烧好了？”
昨天救护车来的时候，严津在窗户前看见了，去医院也是他陪着去的。
许嘉乐“嗯”了一声，说：“没事。”
“没事就行，我还以为你今天要请假呢，后来看见学霸给你送了饭，我就知道你不会请假了。”说到这里，严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和他……你真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那高考完，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和他说？”严津道：“我现在就打算和安洵念同一个大学呢，他又不可能陪着你跑去国外。”
许嘉乐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不会出国。”
严津反应了两秒，道：“你妈同意了？”
“她说如果我能拿到清华的录取，她就让我留在国内。”
“……那这不纯纯诓你呢？”严津安静了两秒，替他不平，“你在国际中学念了三年初中，赛道都不一样，就靠高中这三年？考大学要是有那么容易，那人人都上清华了，还念什么书啊，她分明是逗你玩呢。”
说完，严津便意识到许嘉乐怎么可能不懂这些，又闭上嘴。
“我不在乎，起码她松口了。”许嘉乐说：“有了目标，我就会努力。”
严津知道自己不该泼冷水，但他还是又忍不住问：“如果考不上呢？”
许嘉乐安静了一下，说：“那我就离家出走。”
他是想要光明正大的和唐婉掰扯，但如果最后不行，他也不介意当回小人，出国本来就不是他要走的路，唐婉强行让他走了这么多年，他自然也可以强行把路掰回原位去。
说到底，那个时候他就是成年人了，他如果真的想在国内上大学，只要被大学录取了，有的是办法去读书。
早自习结束之后，期中卷子就被发下来了，排除历史地理政治三门，许嘉乐的总分是597，排在班级中上游，还算不错。但如果想要拿到清华的录取通知书，最低也得上六百八，将近一百分的差距，但这只是开始，越往后，难度会越高。
上午上完课，许嘉乐干脆直接坐在座位上修改卷子，对去食堂买饭的严津说：“帮我带一份。”
“得嘞。”严津随着人群朝外走去。
教室里很快空下来，只有许嘉乐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他在分析自己的卷子，把错误点进行总结，总结到一半，陈衍从教室后门进来。
陈衍看了眼卷子，问：“怎么不去吃饭？”
“严津去买饭了，”许嘉乐想了想，问：“你晚上有时间吗？回家以后。”
“有。”
“我们晚上打电话，方便吗？”
“方便。”
许嘉乐笑了下，说：“行，我就是和你说这个，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吧。”
陈衍很喜欢许嘉乐主动开口和他说些什么，哪怕是废话他都开心，他抬手在许嘉乐头上揉了揉，把头发弄乱又重新捋顺，道：“吃饭的时候就别看卷子了，对胃不好。”
许嘉乐侧头看了眼楼道，确认周围没人后，把在他头上放着的手拿下来拉住晃了晃，用气声说：“知道了，小陈同学。”
“好的，小许同学。”
-
在第一节晚自习上课之前，预备铃之后，王青拿着成绩单从门口来者不善的进来，原本热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王青扫了眼下面，道：“我从办公室过来，整个楼道就咱们班最吵，吵什么呢？考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话？”
底下全都低着脑袋没人吭声。
“本来其他班开学就开过班会了，但是又念着你们刚开学，所以什么也没说，正好趁着这次考完，我们来开个班会。”
“先说说你们的校服问题，咱们班有些人啊，总是不好好穿衣服，那衣服上就跟长刺了一样，不是披着就是敞着，怎么？混□□呢？准备当大哥？”
王青发出一声极为讽刺的嘲笑，“就你们，当个混混差不多，郑凯文，说你呢。”
被点名的学生立马在周围低低的笑声中把校服穿好，把拉链拉到最高。
“下次谁让我看见不好好穿校服，三千字检讨。”
“然后再说说手机的问题，我发现咱们班基本人手一部手机啊，”王青又笑了下，“还是现在的条件好，高中就有手机，想我们那会儿上大学都没手机，每天扣点儿生活费才够买一个小灵通。”
说着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不是现在人们最常用的智能手机，就是很早很早以前的翻盖手机。
底下发出惊讶声，王青不以为然，“我现在还是用这，那手机再好对我来说，只要能打电话能发短信就行，不然纯属浪费钱。”
“虽然学校没说不允许带手机，”
王青把手机放在讲台上，话音一转：“但是我发现咱们班的一些个学生啊，上课偷偷玩手机！老师在上面讲你们在底下玩，现在玩开心了？考得满意了？咱们班这成绩是这前四个班里垫底的，出去碰见其他老师我都觉得丢脸！”
“我要是你们，我都没脸玩。”
王青说：“如果谁让我再逮到上课玩手机，直接没收，谁来也没用，让你家长亲自跟我聊。”
“行了，就说这么多，不浪费你们时间，赶紧改你们的卷子吧，成绩单我就放这儿了，谁想看上来看，不许吵闹！”
等王青离开教室，严津偷偷转身，低声后怕道：“吓死我了，我差点儿以为老王要点我的名。”
许嘉乐说：“那你得小心点儿了，万一被逮住你就完了。”
为了防止王青进教室突袭，严津把自己的卷子放在许嘉乐桌子上，做出一副讨论题的模样，低声道：“我今天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学校提议给班里安监控，好几个老师都同意了，听说一班就已经安上了。”
严津垮下脸，吐槽道：“这不纯纯有病？本来学校监控就够多了，再在教室安上，我以后上课想睡觉怎么办？”
许嘉乐笑了下，道：“那你上课别睡觉了。”
晚自习结束之后，许嘉乐把总结好的内容拍照存在手机上，然后把卷子收好，回到家里把做饭阿姨做好的饭吃掉，简单洗漱一下，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
已经十一点了。
许嘉乐点开和陈衍的聊天界面，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把语音电话拨过去，不到三秒的时间，另一边就接通了。
两个房间的安静气息在瞬间交融，许嘉乐低声道：“小陈同学？”
“我在。”陈衍笑着回答他。
听到他的声音，许嘉乐放松了一些，他想起严津说的话，问：“听说你们班里安装监控了？”
“嗯，下午来人装的，是学校的要求，你们装了吗？”
“还没有，”许嘉乐拿起一支笔在手里把玩，“不过估计快了，严津还和我吐槽装上监控以后上课就不能睡觉了。”
陈衍又低声笑了下，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笔盖被按下弹起的声音，极有耐心道：“那你上课睡觉吗？”
许嘉乐说：“我上课从来不睡觉。”
耳机里传来低低的笑声，陈衍说：“这么乖？”
许嘉乐哑口无言，他觉得这个词不适合自己，但是他又莫名不想反驳，只好含糊应了一声，说：“我打电话不是说这个的，我是想说……”
许嘉乐很迂回的问：“你将来想上哪个大学？”
许嘉乐有些紧张，他按笔帽的速度快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吵，但他自己似乎没发现。
陈衍听见了，但他没有戳破，而是很认真的说——
“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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