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前后门紧紧关着, 本身就隔绝了教学楼里其他班大部分热闹的声音。
但当教室里的灯全部关掉，只剩下彩灯发出的微弱亮光后，就像有一层看不见的水雾将剩下的一部分声音也隔绝, 起哄声更是带来了另一种像是肾上腺素激增的奇怪体验。
许嘉乐下意识抬头, 黄子博已经站在了中央, 怀里还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花, 红艳艳的，是玫瑰花。
同时, 坐在靠窗最边上的一个女生被周围人起哄着推搡起身。
许嘉乐认识她，女生是班里的化学课代表，叫宋雅慧, 收发卷子的时候两人曾经说过几句话, 平心而论, 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在昏暗的灯光下，宋雅慧站在了黄子博的面前。
许嘉乐看着这幅场景, 终于明白了严津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侧头看向陈衍，陈衍侧头看向他, 笑着悄悄牵住他的手，道：“你们班长是要表白吗？”
台中央站着的是勇敢表白的人, 身边坐着的是喜欢并在追求自己的人，许嘉乐又想到了从市中心跑来只为找严津的安洵。
在周围越发热烈的起哄声音中, 他回牵住陈衍的手, 说：“应该是。”
顿了顿，他像是不知道乱想了什么, 在陈衍耳边补充道：“我没有吊着你，我只有你一个追求者。”
陈衍捏捏他的手, 笑得很温柔，“我知道。”
直到黄子博比了嘘的手势，起哄声才逐渐降低并消失。
黄子博小声给足了姿态道：“大家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好不好。”
和黄子博在一个宿舍的男生早早就跑上讲台，打开手机放了一首很适合表白的轻音乐来促进氛围，另一个男生则是把教室前门关好，防止有老师突然进来。
黄子博郑重的后退一步，单膝跪下，举起怀中的那束玫瑰花，在全班学生的注视下，紧张开口：“宋雅慧，从军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你很自信，很漂亮，也因为你的存在，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灿烂起来，直到现在我都认为，遇见你，能够有幸认识你，到后来我们在一起，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福，但是我一直很后悔，没有给你一个盛大的表白。”
“老话都说，莫名其妙的开始，就会莫名其妙的结束，我不想和你莫名其妙的结束，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所以我今天在这里，郑重的向你表白。”
“宋雅慧，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宋雅慧捂着脸，有些害羞的看着面前的人，最后放下手，接过那一束玫瑰，说：“我愿意。”
下一秒，黄子博便起身把宋雅慧抱在怀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在宋雅慧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这一幕狠狠刺激了周围的“吃瓜群众”，欢呼声变得比之前还要热烈，就像要冲破房顶一般。
在欢呼声中，他觉察到陈衍向他这边靠近，在众人都不注意的角落里，陈衍凑近他的耳朵，说：“我现在已经有五十分了，可以解锁新的奖励吗？”
每积累五分，许嘉乐的奖励就是一支棒棒糖，从来没有变过。
现在陈衍要新的奖励，许嘉乐的目光从场中央的两人身上移开，落在陈衍的眼睛上，心脏不自觉的加快跳动，他声音有些哑，问：“你想要什么新的奖励？”
陈衍注视着他通红的耳朵，很轻的在他耳边笑了下，问：“要不要出去待一会儿？”
“…好。”
从教室里出来，那股闷热的感觉终于在冷风的吹拂下一点点散去，然后在楼梯口，撞到了已经接到人的严津。
安洵身上还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脖子上还挂着围巾，耳朵已经冻红了。严津则是拉着安洵站在楼梯口的门后面，看起来像是在躲什么一样。
许嘉乐回头又看了眼走廊，问：“你们躲在这儿干什么？”
严津朝他比了嘘的手势，然后探头朝着走廊看了一眼，低声道：“刚刚班长除了表白还干什么了？怎么那么大动静？”
安洵在一旁补充道：“整个楼道里都是你们班的声音。”
许嘉乐说：“还亲了。”
“卧槽！”
严津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道：“难怪这动静，你知道我们刚刚上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吗？”
许嘉乐用目光询问。
严津胆战心惊道：“老班趴在前门窗户上！就刚才声音特别大的时候，所以我和安洵才躲在这儿！”
许嘉乐和陈衍对视一眼，严津看他们这个反应，问：“老班没进去？”
许嘉乐摇头，他和陈衍出来的时候，走廊里根本就没有人。
严津感叹道：“老班估计是看在元旦的份上没进去，这俩人完了，对了，你们怎么出来了？”
许嘉乐说：“出来吹吹风。”
“那你们继续吧，”严津说：“我和安安就先进去了，等会儿我要上台表演，这次就不用你拍了。”
等严津和安洵离开后，楼梯口就只剩下他和陈衍两个人。
但这里并不显静谧，各班里热闹的声音会顺着缝隙中飘出来。
许嘉乐和陈衍面对面站着，站在了严津和安洵刚刚躲在的角落里，也是监控看不见的地方。
自从刚开学初中部出了霸凌事件后，学校就把能装监控的地方全部都撞上，但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高中部的二楼和三楼的左侧楼梯口没有装。
所以他们站在这里，根本不担心会被监控拍到。
陈衍询问道：“可以抱一下吗？”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许嘉乐没有出声，而是主动抱上去，胳膊勾住陈衍的脖子，很放松的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起刚才教室里发生的事情，他问：“小陈同学，你想要什么奖励？”
陈衍两只手环抱在许嘉乐的腰上，闻言微微歪头，像是碰又像是蹭了下许嘉乐的头，道：“什么奖励都可以吗？”
许嘉乐没应声，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只要陈衍说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他都会答应。
下一秒，他就被陈衍扶着腰推开，许嘉乐下意识抬眼，陈衍笑着看着他，说：“你闭眼。”
许嘉乐顺从的闭上眼，但露在外面轻颤的睫毛还是暴露了他的假从容，他有些紧张。
闭眼要做什么，不难猜。
他下意识抿住唇，明明是是闭眼站在那里，却透露一股手足无措的感觉。
陈衍无声笑了下，目光从他的唇上移开，另一只手将许嘉乐额前的碎发捋到后面去，然后低头在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温热的触感从额头处传开，伴随着陌生的感觉流走四肢，许嘉乐下意识抬手抓住陈衍的衣服，头也下意识仰起，可眼睛却依然维持着紧闭的姿态。
他不敢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分钟？也可能才几秒。
额头上温热的触感消失，扶在腰上的手微微用力，不等许嘉乐睁眼，便被这股力道带着重新回到陈衍的怀抱里，像是从虚空中落回实地，许嘉乐无声松了口气，拽住了陈衍背后的衣服。
“小许同学。”
陈衍手搂在他的腰上，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厚实的冬季校服无法隔绝彼此胸腔的跳动，他感受着从许嘉乐胸膛处传来的剧烈跳动，低声道：“如果觉得不舒服，是可以拒绝的。”
许嘉乐眨了眨眼，说：“没有。”
陈衍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他笑着问：“是因为我在追求你，而你没有答应，所以是因为愧疚，才不拒绝吗？”
这句话有些长，许嘉乐反应了很久，终于意识到，他们从认识到现在，经历了被表白、牵手和拥抱，他却唯独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感受。
许嘉乐下意识想要抬头，可却被扶在后脑处的手挡住，于是他又重新靠回去，低声道：“不是。”
“不是因为愧疚，”许嘉乐原本就有些热的脸此刻更热了，但他依然很认真的说：“因为我也喜欢你。”
许嘉乐正式的重复道：“陈衍，我喜欢你。”
放在后脑的大掌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陈衍侧头亲亲他的头发，说：“我也是，许嘉乐，我喜欢你，很喜欢，是会一直喜欢下去的那种喜欢。”
楼道里的窗户开着，冷风不断灌进来，但寒气都被隔绝在这一小方天地之外-
教室的后门被推开，教室的热气铺面而来，许嘉乐和陈衍前后脚从后门进来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安洵一个人举着手机坐在严津的位置上，而严津已经到了前门门口准备上场。
安洵听到身边的动静后，抬头看清来人后，道：“你们回来的刚好，严津要上台表演了。”
幸好教室的灯还没开，许嘉乐抬手摸了下自己被冷风吹了半天都没有把温度吹下去的红彤彤的耳朵，低低应了声，刚放下手，手指就被碰了碰，紧接着，两只手十指紧扣。
主持人宣布完最后一个表演后，严津拿着话筒上了场，黄子博打开多媒体点开伴奏。
严津演唱的歌曲是《小情歌》。
在悠扬好听的歌声中，许嘉乐和陈衍对视，严津和安洵对视，黄子博和宋雅慧对视……
班里的部分人彼此对视，然后又同时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最后一曲结束，在主持人宣读完结尾稿后，放学铃声响起，高中第一场元旦晚会宣告结束，王青也在铃声响起后，推开教室的门站在门口，抬手把灯打开，道：“放学了，该哪组值日了？记得把教室收拾好，其他人也先别走，把桌椅摆回去再走。”
坐着的学生也全部起身开始收拾，陈衍在主持人宣读演讲稿之前就回到自己班的教室里去了，安洵则是蹲在桌子下面挡住自己的身影，防止被王青看见。
桌子在一片哗啦声中重新回归原位。
“玩也玩了，闹也闹了，就该收心了，”王青说：“明天上课别让我看见有人萎靡不振，还有，再有两个星期就期末考了，把心思全都收回来准备考试，还有，班长。”
王青看向黄子博，道：“你留下来一起打扫，记得把监控上的气球拿下来。”
周围顿时一片低低的起哄声，一股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但大部分人还是投去担忧的目光，哪怕王青什么都没说，但是在表白期间，王青在教室门口的事情早就传遍了。
黄子博摸不清王青的想法，便道：“知道了老师。”
王青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背着手离开。
教室里那股紧绷的氛围瞬间消散，站在黄子博旁边的男生后怕的拍了拍他的肩，比了个大拇指。
全班再次心照不宣的发出笑声。
严津把东西收拾好，发下来的吃的他一个也没吃，全都塞给安洵了，然后勾住安洵的肩膀往外走，对许嘉乐说：“你先回吧，我把他送回去。”
安洵朝他挥手，“拜拜。”-
自从元旦节晚会过去之后，关于期末考的安排就被贴在了教室门口的白板上，这张纸的出现也让学生们都意识到，真的要期末考了。
原先松散的氛围终于消失不见，大家都开始全神贯注准备接下来的考试，至于那天晚上的表白，王青从来没提起过，就好像这件事完全不存在一样。
两周一晃而过，明天就要考试了。
星期二晚自习，王青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桌子上明显少了的书——有学生提前把书搬回去了，道：“明天考试，谁也不要迟到，也不要作弊，能考多少考多少，我们诚信做人，等会儿放学把书都搬回去吧，考完试也别着急走，回去通知一下家长，星期六开家长会。”
等王青离开，放学铃也响起了，班里学生陆陆续续抱着书离开。
许嘉乐的桌子已经差不多空了，就剩下一本晚自习在背的生物书，其他书在这周都被陈衍拿回家里去了。
许嘉乐拿着生物书出去，和已经在教室门口等他的陈衍一起回家。
因为要把书带回去，所以这一周两个人都是一起回家的，陈衍接过许嘉乐的书放进书包里，道：“我晚自□□结了一些知识点，回去以后我发给你，你可以看一看，应该会有用。”
许嘉乐点头说：“好。”
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只有来接学生回家的家长和学生，人不算多，所以在分叉路口、面临分别的地方，两人在隐秘的角落里快速拥抱又分开。
陈衍捏捏他有些发冷的耳垂，说：“考试加油，小许同学。”
许嘉乐也学着他道：“考试加油，小陈同学。”
因为上次期中考试的成绩不错，所以许嘉乐这次的考场在二班，在进考场之前，他把陈衍昨天发来的重要知识点又看了一遍，这才进去上交手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陈衍学霸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他给总结出的知识点都是考卷上会出现的重要内容。
考完试，这学期就算彻底结束了，王青把学生们都召回教室，道：“明天开家长会，该几组值日了？把教室里收拾一下，班长，你完了挑几个人去迎接，还有，如果有家长不能来的，提前和我说。”
许嘉乐坐在座位上看着手机，在星期二王青说了要开家长会的时候，他就把这件事告诉唐婉了，原以为唐婉不会来，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第二天家长会。
许嘉乐早早来到学校坐在最后一排看手机，严津在和安洵聊天，不知道在聊什么，反正严津是笑的挺开心的，他抽空抬头看了眼许嘉乐，道：“你妈几点来？”
“现在才刚下飞机，估计得八点半吧。”
家长会九点开始。
“你也算是熬出头了。”严津欣慰道。
许嘉乐没应声，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一种唐婉释放停战的信号，但是他想不明白唐婉为什么会这么容易的就点头。
明明去年还因为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唐婉有多偏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许嘉乐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他抓不住。
但不管发生什么，唐婉都不可能再在学业上掌控他。
随着时间的后移，安静的教学楼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交错的脚步声和谈话声代表着家长大部队的来临。
负责接待家长的学生已经捧着一摞薄的笔记本站在教室门口了，进来一个家长就给发一个笔记本，用这种方法来确定所有家长都来了，至于笔，昨天考完试以后，班长就已经把笔放在每个桌子上了。
笔和本是让家长做笔记用的。
在第一个家长进了教室后，班里坐着的学生便主动起身离开走出教室，把空间留给家长。
许嘉乐和严津也一起站在了门口的走廊上，站了没多久，许嘉乐身侧就站过来一个人。
陈衍手里拎着一份八宝粥，道：“抱歉，今天早上起迟了，刚来，先喝点儿粥。”
严津很识趣的退出，说：“那你们闲聊，我去和安安打电话。”
许嘉乐伸手接过，刚想问为什么起迟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陈衍，嘉乐？”
许嘉乐回头。
是陈衍的妈妈章弦，和章弦一起走过来的，是唐婉，唐婉的目光落在许嘉乐手里拎着的早餐盒上。
许嘉乐拎着早餐的手指微微收拢，下一秒，在唐婉看不见的地方，陈衍抬手扶在许嘉乐的后腰上，轻轻顺了顺示意他别担心，然后把手收回。
章弦走到他们面前，满不在意的笑道：“陈衍，你熬夜学做粥就是给嘉乐熬的啊。”
她笑着扭头和唐婉说：“两个孩子感情还真好，昨天考完试，陈衍就专门回去学煮粥，以前从来没见他进过厨房。”
唐婉看了眼章弦，道：“关系确实不错，公司里忙，我专门请了阿姨给他做饭，结果他和阿姨说不用做早饭了，我还以为他养成不吃早饭的习惯了，没想到原来是陈衍在给他带饭。”
章弦有些惊讶的挑眉，“这样啊……”
许嘉乐察觉到陈衍在看自己，他抿抿唇没出声，有些紧张的看着章弦。
但章弦并不在意，她笑得很和煦，道：“那肯定是两个孩子约好了，咱们大人就别管他们的事了。”
说完，回头看了眼已经快坐满的教室，道：“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先进去了，你们去玩吧，一会儿开完会给你们发消息。”
等两个人都进去后，许嘉乐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羞耻，他带着陈衍去了一楼没有人的楼梯口坐下，打开保温盒，像是转移话题一样，问：“你为什么要熬夜给我煮粥？”
但是这个转移话题的招数很低级，陈衍无声笑了下，也学着他的口吻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家里有阿姨给你做饭呢？”
许嘉乐哑了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有些尴尬，有些丢脸。
但陈衍并不这么觉得。
这是比在元旦晚会亲耳听到许嘉乐对他说喜欢你还要开心的心情，陈衍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看着许嘉乐的眼睛，很温柔的说：“原来这么早你就向我表达了心意，小许同学。”
陈衍真的很开心，于是他回答许嘉乐的上一个问题，“他们说给喜欢的人做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我想给你做饭。”
许嘉乐耳朵有些红，他避开陈衍的目光，打开饭盒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掩饰的说：“很好喝。”
家长会并没有开多久，主要是讨论每个学生的学习情况，所以十点的时候，就能听见楼道里传来教室开门的声音。
家长陆陆续续从教室里出来，章弦也给他们发来了消息。
许嘉乐拿起地上的饭盒站起身，下一秒就被搂住，陈衍抱着他，说：“会想你的，小许同学。”
“我也是。”
互相告别后，许嘉乐坐上了回市中心的车。
而高一的第一学期，也在家长的离开后，正式宣布了结束，之后，就是不到一个月的寒假。
但许嘉乐依然要上SAT课程，上了一周的课，在过年的前一周，结束了课程-
因为搬回到别墅里的原因，上下课都是由司机接送，所以在陈衍提出去华瑞找他的时候，许嘉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根本没有时间多说话，陈衍来找他只能是浪费时间，所以从放假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再见过面，
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两人会在一起打语音电话。
许嘉乐觉得自己有点儿想，但是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直到除夕的前一天凌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座城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上午拉开窗帘，就能看见窗户上结着的冰霜以及窗外白茫茫的景象，雪下得很大，树枝上都挂着一层厚厚的雪。
许嘉乐点开和陈衍的聊天框，在视频通话和语音通话中短暂了纠结了三十秒，然后按下视频通话，
屏幕上很快显露出自己的模样，许嘉乐刚翻转了摄像头，视频电话就被接通。
摄像头放大了陈衍的五官，是许嘉乐之前并没有注意过的、极具攻击性的长相，和他平日里温和的状态大相径庭。
而陈衍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打视频电话，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倦怠，像是刚睡醒一样，随意散漫的气息更是将这种攻击性放大到极点。
这也导致给了许嘉乐一种错觉，陈衍其实并不温和，只是他的真实性格被很好的掩饰在他得体的举止之下。
许嘉乐把原本组织好的话咽回去，问：“我吵醒你了？”
“没有。”陈衍说：“只是第一次接到你打来的视频电话，有些紧张，怎么了？”
陈衍又恢复了之前温和的模样，许嘉乐也就错误的以为刚才的一幕只是错觉，他把摄像头对准窗外，道：“下雪了。”
陈衍笑道：“难怪，我说昨晚怎么睡得这么沉，原来是下雪了，真好看。”
许嘉乐目光落在陈衍的脸上，想了想，偷偷截了张图，说：“今天雪下得很大，适合堆雪人。”
画面里，陈衍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顺着他的话道：“今天能出来吗？很想你。”
许嘉乐压了压唇角，说：“可以，那我们一会儿公园见？”
“好。”
挂断电话，许嘉乐给手机充上电，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接过刘叔递来的伞，打车去了人民公园。
虽然下着雪，但来公园里的人并不少，情侣占大多数。
许嘉乐从车上下来，就看见陈衍已经撑着伞站在公园门口了，手里还拎着意杯冒着热气的奶茶。
陈衍把奶茶递过去，道：“暖暖手。”
然后把人放在自己伞下，道：“我记得小花园那边很少有人，我们可以去那里堆雪人。”
许嘉乐把奶茶打开，喂到陈衍嘴边，说：“你先喝。”
陈衍低头喝了一口，许嘉乐这才放在自己嘴边，一口下去寒气被驱散不少，他问：“为什么只给我买了奶茶？”
陈衍笑着说：“因为我不爱喝。”
许嘉乐这次学聪明了，他问：“如果非要喝的话，你喜欢什么口味？”
“黑糖珍珠。”陈衍回答。
进了公园里，从小路拐过去就是小花园，像是都打算来这里堆雪人一样，往常没多少人的小花园，这次奇迹的来满了人。
雪下得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陈衍把伞收起来，找了一处没人碰过的雪地，道：“来吧，我们在这里堆雪人。”
许嘉乐蹲下去，把喝完的奶茶放在一旁，把地上的雪拢到自己面前开始揉成团，陈衍在做雪人的身子，所以头的重任就交给了许嘉乐。
下雪的时候天气没有化雪时冷，但手在雪地里滚一圈还是便红了。
就在团雪球团的认真的时候，对面有一对情侣突然就玩起了打雪仗，笑声感染了周围的人，其他来堆雪人的小孩或者大人们也开始和自己的人玩打雪仗。
许嘉乐收回目光，一只手团着雪球，另一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雪，然后用余光偷瞄，陈衍还在认真的堆雪人的身子，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指着雪人的身子问：“怎么样？”
许嘉乐对自己接下来想做的坏事有些想笑，但为了防止露馅，他还是憋住了，然后假模假样的观察了一下，说：“好看。”
等陈衍又继续堆雪人的时候，他把捏着雪的手放在背后，然后悄悄绕到陈衍后方，快速把手里抓着的雪团成团，对准陈衍砸过去，笑道：“你输了！”
然后就看见陈衍从雪人身体旁边拿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团好的雪球朝他砸过来，许嘉乐一个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忍不住道：“你作弊！”
陈衍又砸过去一个雪球，笑道：“你先作弊的。”
你来我往的砸了好一会儿，最终以许嘉乐的投降作为结束，许嘉乐把团号的头放在一旁，道：“你哪儿来那么多雪球的？”
“你看我的时候。”
雪人的身体已经堆好了，陈衍把头放上去仔细安着，道：“你想做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
许嘉乐也抬手帮忙，道：“是你太聪明了。”
总能猜到他要做什么，在想什么。
雪人初具雏形，许嘉乐跑去旁边捡了几支掉落在干枯草地上的树枝，拿了两支最大的当做手臂插进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提前准备好的纽扣和胡萝卜放上去。
一个完整的雪人就出现了。
许嘉乐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想了想，侧头对陈衍说：“你去那儿蹲着，我给你拍一张。”
拍完以后，许嘉乐让陈衍也给自己和雪人拍了一张合照，许是旁边的人看见了，以为他们想要一起合照但是因为没有工具，便主动过来帮忙充当人形支架，说：“你们俩一起过去，我给你们拍。”
许嘉乐看了眼陈衍，陈衍对那人说了句“谢谢”，便和许嘉乐一起蹲在雪人身后。
“靠近一点儿。”
在路人的指挥下，于是两颗脑袋凑近了些，拍完照片，那人把手机还给他们，夸赞道：“两个小伙子真帅，看看拍的怎么样？”
这个人的拍照技术很好，许嘉乐之前简短的学过一些摄影技巧，能看出来一些构图的设计。
这个人应该是学过摄影的。
照片里，他和陈衍蹲在雪人身后，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许嘉乐诚心实意道：“很好看，谢谢你。”
那人笑道：“不客气。”
许嘉乐把拍下来的照片给陈衍发过去，道：“小陈同学，给你加十分怎么样？”
之前都是三分五分的加，这次突然加了十分，陈衍笑着看他，问：“因为一起堆了雪人吗？”
“嗯。”
许嘉乐把地上的奶茶捡起来找到垃圾桶扔进去，和陈衍一起朝公园外走去，堆完雪人已经是中午了，来公园的人也越来越多，公园门口也支起了小摊子，有卖围巾和手套的。
许嘉乐看了眼两个人通红的手，说：“我们去买个手套吧。”
陈衍没有异议。
走到摊子前，许嘉乐挑了两款黑色的手套，刚准备付款，就听见摊位前的老奶奶说：“买两双手套送一条围巾，小伙子，选一条围巾吧。”
许嘉乐第一眼看中那条灰白格子围巾，扭头问陈衍：“你喜欢这个吗？”
陈衍问：“是给我买的吗？”
许嘉乐说：“嗯。”
陈衍便道：“喜欢。”
许嘉乐把钱付了，然后把手套和围巾递给陈衍，说：“你戴上看看，我觉得很适合你。”
摊子上的手套和围巾都是老奶奶自己织的，很厚实，而且围巾很长，陈衍看了一眼，笑着把围巾挂在许嘉乐的脖子上，说：“我不冷，倒是你，你耳朵都要冻红了。”
他把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把围住脖子的一半围巾勾起来挡住许嘉乐的半张脸，两只手放在许嘉乐的耳朵上包住，低头和他对视，笑道：“好看。”
许嘉乐还是不太能正常的面对这种甜言蜜语，于是他避开陈衍的目光，但是他很喜欢陈衍，于是抬手抱上去。
在人来人往的公园门口，被围巾遮挡住了半张脸的许嘉乐扔掉了某种羞耻，大胆的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并不讨厌陈衍说这样的话-
等再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快五点了，外面的天已经有要黑下来的趋势，客厅已经亮起了灯，唐婉坐着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听见声音后指了指身边放着的袋子，道：“买的新衣服，试试合不合身。”
前两天唐婉就带人量了他的尺寸，衣服不可能不合身，但是许嘉乐还是拿起衣服袋子回到房间。
一共三件衣服，白色柔软的衬衫，水墨色的针织衫，以及一条宽松的黑色工装裤。
许嘉乐盯着衣服看了几秒，最终把衣服换上，打开门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唐婉抬头看他，道：“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行了，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就是除夕，刘叔早早起来就给别墅里挂大红灯笼，门窗上贴上对联，许嘉乐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有饺子、汤圆和年糕，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
早上一醒来，许嘉乐就收到了陈衍发给他的节日祝福。
很简单的一句话。
【暴力熊】：小许同学，除夕快乐。
唐婉坐在他对面，对他说：“许嘉乐，除夕快乐。”
许嘉乐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说：“妈，除夕快乐。”
唐婉点点头，道：“我等会儿去看看你爸，你如果不出去的话，可以喊朋友来家里玩。”
顿了下，她问：“严津最近怎么没来家里了？”
不怪唐婉要问这么一句，以前放寒暑假，严津经常会跑来和许嘉乐待在一起，不是躺在沙发上播着电视打游戏，就是一起拼乐高。
从放假到现在半个多月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唐婉确实很好奇，她问：“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
许嘉乐夹了一块年糕放在小米粥上。自从放假以后，严津就每天和安洵待在一起，许嘉乐问过一嘴，但严津说两个人只是正常的交友还没有谈对象，但是这分明和在一起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想想他和陈衍的相处模式，许嘉乐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质问这些，他对唐婉说：“他最近在忙。”
唐婉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粥，说：“行，我先走了。”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起身朝外走去，在经过许嘉乐身边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问：“你和陈衍谈恋爱了？”
许嘉乐被这句话砸的有些头晕，不等他反应，唐婉又丢下一句。
“我昨天在人民公园看见你们了。”
第 25 章
从餐厅这里能看见刘叔在给花园里的枯树上挂彩灯, 孙阿姨在厨房里忙活年夜饭，以至于餐厅这里只有他和唐婉两个人。
当声音落下没人继续的时候，就会生出一股让人心慌的安静。
许嘉乐回头, 恰好对上唐婉探究的目光, 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紧张到不自觉站起身, 试图以俯视的态度来缓解这股慌乱。
他想到家长会那天，唐婉看向自己的眼神,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吧，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
许嘉乐不断猜测唐婉的态度, 但唐婉似乎并不在意, 她看着许嘉乐, 很平静的说：“你反应不需要这么大，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事, 只是突然想起来问一下而已。”
唐婉露出一个许嘉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笑容，说：“不过你现在的反应…你们在一起了，对吗？”
许嘉乐松了一口气, 说：“还没有，但以后会在一起。”
“嗯。”
似乎就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唐婉并不感兴趣的点点头，没再询问下去, 转身走到玄关处, 穿上她精心挑选的白色风衣离开。
是很和往常一样，脊背总是挺起, 一副女强人的模样。
许是因为早上那句话，许嘉乐突然觉得她似乎也有些可怜, 于是他看着唐婉的背影，说：“路上小心。”
唐婉脚步一停，“嗯”了一声便彻底消失在客厅门口。
许嘉乐吃完饭，又去花园里帮刘叔一起给树枝上挂好彩灯，回去把手洗干净，打开手机发现在半个小时之前，陈衍给他打视频电话了。
许嘉乐回到房间点下回拨，很快，视频就被接通。
陈衍背后就是窗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屏幕里的人，说：“你忙完了？”
“嗯，刚刚在帮刘叔挂彩灯。”
许嘉乐问：“找我有事吗？”
陈衍回答：“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许嘉乐抿着唇笑了下，陈衍也没再打趣他，说：“听说晚上省图书馆那边会放烟花，所以想提前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许嘉乐想了想，说：“但是可能要早点儿回来。”
“好，”陈衍说：“介意给我个地址吗？我去找你。”
挂断电话，许嘉乐发了定位过去，约定好时间后，他从书柜里找出生日时候严津送他的乐高开始打发时间。
等全部拼完后，一个完整的埃菲尔铁塔就出现在地上，恰好之前定好的闹钟也准时响起，许嘉乐关掉闹钟，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掏出手机把完成品拍下发给严津。
严津是最近几年喜欢上乐高的，以至于这几年给他的生日礼物也都是乐高，但严津的眼光高，一般的模型入不了他的眼，以至于给许嘉乐送来的，也是他喜欢的。
所以严津这几年给他送乐高当礼物都会附赠一条要求，就是把拼好的照片给他发过去欣赏。
下一秒，严津就拨来视频电话。
“漂亮，太漂亮了！”
人还没出现在镜头里，声音就先到了，画面对着的是雪白的房顶，下一秒，严津就顶着鸡窝头出现在画面里，紧接着手机被举起来，严津说：“你该不会一天都在拼乐高吧，你猜猜哥们在干嘛？”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还有些嘈杂，听起来有些热闹，许嘉乐艰难的分辨了下里面似乎隐隐有电视剧播放的声音，猜测道：“你在看电视？”
“庸俗。”
严津贼兮兮的笑了下，紧接着，画面猛然一转，镜头对准了趴在地毯上、带着头戴式耳机追剧的安洵，随即严津的手出现在镜头里，他伸手拍了拍安洵的肩，安洵疑惑回头，在看清手机屏幕上的视频界面后，一下子从地毯上坐起来，摘下耳机，惊喜道：“许嘉乐！”
随着他的起身，也露出了被他不小心压在身下、无意点开并在播放电视画面的手机。
很显然声音的来源是这个手机。
而没了身体的压制，声音从细微变成清晰，摘下耳机的安洵也发现了这道声音，他扭身拿起手机关掉视频，嘀咕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啊…完了完了，要没电了，严津——”
他冲着手机后面的人喊：“给我拿一下充电线。”
“好嘞。”
镜头晃了晃又很快回归安稳。
很快充电线就被递过来，安洵把手机充上电，这才手撑在地上跪着凑近手机屏幕，任由自己的脸占据整个屏幕，乐呵呵道：“许嘉乐，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许嘉乐也送出自己的祝福，严津又把摄像头转回来，和安洵坐在一起，把头朝安洵靠去，得意道：“看电视多没意思，我在和安安过二人世界呢。”
安洵直接一巴掌推开他的头。
严津直接抬手搂住安洵的脖子，故意靠近，得到一声骂才满意离开，对许嘉乐说：“对了，学霸呢？”
许嘉乐刚要开口，就听见刘叔在院子里喊：“小少爷，有个叫陈衍的男生在小区门口，说是找你的，要开门吗？”
小区里的安保很严格，外人进入必须要通知相关的业主得到同意才行。
闹钟是许嘉乐给自己准备的五分钟收拾时间，这会儿打电话耽误了点儿时间，陈衍确实该到了。
许嘉乐跑去窗口，道：“让门卫开门。”
刘叔举着手机得到他的应承后，对打开电话的保安传达原话。
屏幕里严津一脸吃到狗粮的表情，道：“你要和学霸一块出去跨年？”
许嘉乐点头，把手机放在一旁，边换衣服边道：“他说省图书馆今晚会放烟花，你要来吗？”
严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缺心眼，你俩的二人世界我们跑过去算什么？就算我们真要去，也不可能和你们一块，行了不聊了，你们玩去吧。”
电话挂断，许嘉乐也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看了眼挂在上面的灰白格围巾，直接扯下来挂在手臂上。
陈衍也已经进了小区走到门口了。
看见来了人，刘叔替他把门打开，笑道：“是小少爷的朋友吧，先进去坐会儿……”
他话还没说完，许嘉乐已经急匆匆的从客厅里出来了，他听见刘叔的话，道：“不用了刘叔，我们出去玩。”
“行行行，那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儿回来。”
挥别了刘叔，许嘉乐把围巾递给陈衍，说：“晚上冷，你把围巾围上吧。”
陈衍接过围巾，笑道：“感觉你心情很好，怎么了？”
可能是受严津和安洵两个人欢快气氛的影响吧，但好在外面冷，许嘉乐发热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想起来刚在自己急匆匆的模样，觉得有些丢脸，但陈衍的注意力好像并不在这里，于是他便放下心，道：“刚才在和严津打电话，他和安洵在一起追剧，挺热闹的。”
陈衍抬手把围巾给许嘉乐围上，说：“我穿了羽绒服，不冷，倒是你，就穿了个毛衣，不冷吗？”
“不冷，”许嘉乐这个是实话，他衣柜里的毛衣看起来薄，但穿上都听暖和的。
陈衍把围巾给他系好，轻轻按了按，然后揉了一下他的头，笑道：“像个小盆栽。”
这个比喻有点儿好笑，许嘉乐刚准备笑，就听见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比他先发出来。
这里刚好路过严津家，他抬头一看，严津和安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跑出来，到了二楼客卧这里。
此刻两个人正推开窗户，齐齐趴着窗口上看他们，而刚才发出怪笑的，很明显是严津。
见下面的两个人抬头，严津把怪笑收起来，朝下挥手，热情道：“你们好啊。”
安洵也挥手道：“你们好——！”
陈衍也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严津恶作剧达成，便功成身退道：“不打扰你们了，拜拜！”
出去的路上，许嘉乐解释道：“我和严津住同一个小区里，刚才门卫给刘叔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听见了，所以出来和你打个招呼。”
陈衍笑着说：“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
许嘉乐想了想刚才的那声怪笑，最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到了小区门口后，两个人打车去省图书馆。
街边各家商店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还贴着喜气洋洋的对联，路灯下，街道两旁的树枝上也挂着彩灯红灯笼，搭着还亮着灯的高楼和未消下化掉的雪，形成一幅格外喜庆的画面。
省图书馆晚上放烟火的消息应该是传遍了市中心，原本人不会太多的地方此刻站满了人，旁边甚至还有小摊在卖东西。
车能难开进去，在折腾了五分钟的起起停停后，司机终于放弃了，扭头道：“帅哥，不然就在这儿下吧，前面实在是进不去。”
陈衍笑着说：“没问题，辛苦了。”
付了钱，从车上下来，陈衍朝他伸出手，道：“要不要牵着？”
这里的人很多很挤，偶尔抬头也能看见两个男生牵着手一起从人群中穿过又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旁边一个妈妈对自己的孩子说：“抓牢我的手，小心走丢。”
许嘉乐收回目光，把手放上去，牵住，说：“好。”
在跟随着人群一起朝图书馆门口走去的时候，看见了旁边有卖糖葫芦的，很多人都围在那里，陈衍捏了捏许嘉乐的手，凑到他耳边问：“吃糖葫芦吗？”
顿了下，他在许嘉乐准备拒绝之前补充道：“过年都要吃糖葫芦。”
许嘉乐对上陈衍含笑的眼眸，把话咽回去，说：“好。”
第 26 章
从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穿过到达卖糖葫芦的小摊前, 才发现大部分人来这里不止是为了买糖葫芦，还有来看大爷做糖葫芦的手艺的。
许嘉乐见过，是这段时间网上很流行的糖葫芦的做法, 旁边还有人举着手机在录视频。
“大爷, 拿一串糖葫芦。”
陈衍在小摊上扫码, 大爷放下手里新做好的糖葫芦, 指着几个类型问：“小伙子要哪个？”
陈衍侧头看向许嘉乐，用眼神询问, 许嘉乐指了指最常见的山楂糖葫芦，大爷说：“一个八块。”
“拿一个就好，不用打包。”陈衍把钱付了。
许嘉乐右手举着糖葫芦, 左手被陈衍牵在手里, 终于找到一处人不算多的地方站下, 他把糖葫芦举到陈衍嘴边，说：“你尝尝。”
陈衍低头咬了最上面的一个, 许嘉乐这才收回手低头咬了一个糖葫芦，外面的冰糖很脆很甜，咬起来嘎吱作响, 甜度配上里面略酸的山楂刚刚好，很好吃。
两个人就站在这片人不多的空地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完糖葫芦。
把竹签扔进垃圾桶里, 许嘉乐刚直起身，就被陈衍扶住肩膀。
“别动。”
许嘉乐就真没动了, 陈衍从口袋里拿出湿巾把粘在他嘴边的糖一点点擦掉, 然后把湿巾扔进垃圾桶里，把围巾给他往上抬了抬, 遮住被湿巾擦过的嘴，防止被风吹到。
做完这一切, 隔着人群看向另一条街口大楼的LED大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块巨大的表，距离十二点整还有五分钟。
陈衍看了眼四周，牵起许嘉乐的手，说：“我们去桥上，那里视野最好。”
省图书馆门口是一片非常开阔的场地，而在距离门口不远处建了两个喷泉水池，在水池中间建着一座拱形桥，桥上不仅能看见烟花，还能看见LED屏幕上的倒计时。
桥上人不算少，但属于可接受范围内，两个人走到桥上最高处的时候，LED屏幕已经开始倒计时六十秒了。
本就热闹的人群更是因为倒计时而喧闹起来。
“……三——！二——！一！”
最后三秒倒计时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热烈和整齐，在最后一秒落下，省图书馆门口的烟花也及时燃起。
头顶是烟花炸开的声音，耳边是人群热烈庆祝的声音。
许嘉乐转头，发现陈衍也在看着他，烟花发出的绚烂的光映照在身边人的脸上、眼底。
“小陈同学，新年快乐。”
“小许同学，新年快乐。”
没想到两个人会同时开口，许嘉乐微微愣住，看见陈衍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愣神后，没忍住笑起来，陈衍也随着一起笑起来-
回到家里，许嘉乐换上拖鞋，孙阿姨从厨房探头出来，道：“小少爷，饿的话先吃些零食，等唐总回来我们再开饭。”
“好。”
这也算是家里的传统了，不管两个人闹多大的矛盾，年夜饭还是会坐在一起吃，哪怕彼此的时间对不上。
许嘉乐坐在沙发上，随意拿了个糖扔进嘴里，顺手打开手机，发现在一分钟前，陈衍给他发了红包过来。
许嘉乐咬着糖，思考了一秒，然后点开并领取，一共是五百二十块钱。
【暴力熊】：新的一年，希望你快乐
【X】：你也是。
许嘉乐也包了个红包发过去，但对面没收，陈衍给他发了条语音过来，许嘉乐戴上耳机，听见陈衍带笑的声音，他还在出租车上，从语音条里能听见外面车流的声音。
“我在追你，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
很快，第二条语音又发了过来。
“小许同学，想要回礼不需要这么回，可以给我加分的。”
许嘉乐抿着唇笑了下，打字说：“那再给你加五分。”
门口传来车鸣笛的声音，许嘉乐放下手机，起身走出去，司机已经打开后座车门，但唐婉还在闭着眼休息。
走进就能闻见一股浓郁的酒味，许嘉乐绕过司机，说：“我来吧。”
话落，原本在闭着眼休息的唐婉睁开眼，唐婉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声阻止，许嘉乐俯身把人从车里捞出来，把唐婉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对司机说：“麻烦你了。”
“不客气，小少爷。”
许嘉乐一手抓着唐婉的手，一手扶住唐婉的腰，小拇指顺带勾住唐婉的包，把人带进客厅放在沙发上，倒了杯热水递过去，说：“喝点儿水会舒服一些。”
唐婉动作有些迟缓的接过水杯，但她并没有喝，而是抬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只是低低喊了声他的名字。
“许嘉乐。”
许嘉乐并没有应声，他觉得面前的人不是很清醒。他仔细注意着唐婉的动作，防止她不小心把水洒在身上。
但唐婉没有醉到那个程度，她说：“把包给我。”
许嘉乐辨别了下她的神色，抬手把放在茶几上的包递过去，唐婉把水杯递给他，腾出手，从包里拿出两个很厚实的红包。
唐婉把红包递过去，说：“这是我和你爸给你包的红包。”
“新年快乐，许嘉乐。”唐婉这样说。
许嘉乐接过两个沉甸甸的红包，安静了片刻，说：“新年快乐。”
“嗯。”
唐婉重新闭上眼，说：“让孙姨给我煮碗醒酒汤，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许嘉乐说：“好。”
吃完这顿年夜饭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
因为新年的原因，这个时间小区里依然有人在放烟花放鞭炮，许嘉乐在鞭炮声中回到房间，打开手机把其他人发来的新年祝福都进行了回复。
严津和安洵分别给他发了红包过来，严津还特地嘱咐他别给自己打视频，因为他在和安洵通宵打电话。
许嘉乐收下红包又分别回了两个过去，点开陈衍的聊天界面，思考了一会儿，发过去两个字。
【X】：在吗？
【暴力熊】：在。
【X】：能打电话吗？
信息刚发过去下一秒，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许嘉乐没想到陈衍速度这么快，反应了两秒才接起来，等接起来看见陈衍的脸后，才意识到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衍笑着看他，问：“这么晚还不睡，是要守岁吗？”
“嗯。”许嘉乐接着话口应下，顺便把视频聊天界面截图给严津发过去，自然的对陈衍说：“你也没睡。”
陈衍说：“我也在守岁。”
许嘉乐在鞭炮声中醒来，窗帘一夜未拉，阳光洒进来有些刺眼，许嘉乐在床头柜摸到遥控器，抬手关掉窗帘，等屋子重新变为昏暗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想，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昨天晚上在和陈衍打视频电话，然后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最后直接打着电话自己看自己的。
许嘉乐翻身拿起手机，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屏幕上依然显示着两人的聊天框界面。
在五点多的时候陈衍给他发来两条信息。
【暴力熊】：小许同学，睡了吗？
三分钟后。
【暴力熊】：小许同学，晚安。
在五点三十七的时候，显示通话时长一百二十七分钟。
许嘉乐回了个早上好之后，便把手机充上电，起身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一番，下楼吃饭-
春节一过，假期的日子就像是开了倍速一样，眨眼间就到了开学的时间，在开学前夕，严津破天荒的发来消息，感叹王青是个好人。
【185帅气男生】：我以为放假开家长会的时候，老班就把成绩说了，谁知道我妈今天问我考了多少，我才知道王青根本没说，年前家长群里还有人问成绩，王青就说让学生们先过个好年，我现在对他的爱已经可以抵消对开学的厌恶了。
许嘉乐笑了下，回道：你作业都写完了？
对面安静了好几分钟，终于发过来一个哭丧的表情，说：老班不是说作业都靠自觉不检查吗？我赌他这次也不检查。
上学期因为是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大部分老师还会去检查作用让学生有个过渡的时间，但王青从来没检查过作业。
所以只有在王青这里，学生才会有进入高中的感觉。
高中至理名言——全靠你自觉。
晚上许嘉乐被司机送到学校旁边的房子里，第二天早早就去了教室，桌子上依然放着一份早餐，以及他的寒假作业。
和去年国庆一样，陈衍把他的作业带回家，在过完年之后两个人去图书馆一起完成的。
而严津来的比他还早，此刻正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许嘉乐说：“不是要赌吗？怎么开始写作业了？”
严津头也不回，语速飞快道：“赌错了，我忘了还有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生物老师要检查。”
许嘉乐很不客气的笑出了声，道：“给我一本，我帮你分担点儿。”
严津这下回头了，他把物理寒假作业本抽出来递给许嘉乐，语气诚恳道：“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许嘉乐接过练习册，因为做过一次，他大部分答案都记得，所以写起来还算顺手，不过没严津那么顺手，严津纯粹就是在瞎填，许嘉乐花了一个早自习的时间写完物理寒假作业本，严津已经写完英语和生物了。
上午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课。
严津又偷偷把另一本化学递给许嘉乐，然后准备自己上课补那个最长的语文，在正式上课之前，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问：“大家年过得开心吗？作业写完了吗？”
底下有喊写完的也有喊没写完的。
严津趁乱回头看许嘉乐，得意道：“我补完了。”
英语老师继续道：“大家都是高中生了，读书要靠自己自觉，所以作业我就不检查了，今天把期末卷子讲一下。”
严津笑容一收，懊悔道：“早知道她不检查我就不补了！”
第 27 章
显然, 班里和严津有相同想法的占据大多数，在英语老师说完这句话后，那些着急忙慌补完作业齐齐发出唏嘘声, 然后就开始毫不客气的彼此拆台。
“诶, 好不容易写完一次, 居然不检查。”
“就是, 老师你快来检查吧，不然马浩然得多伤心啊, 他花了一节课补作业了。”
“老师，白宇可是通宵补作业的。”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选了其中一个闹得最厉害的, 笑道：“李恒, 数你最吵, 这样，把你的作业给我交上来。”
李恒迅速滑跪：“对不起老师, 我错了，别呗，您都说了不检查作业了。”
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老师, 他就没写！”
班级里顿时一阵哄笑声，英语老师等他们笑够了, 这才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道：“笑够了就准备安心上课, 都把卷子拿出来, 我们讲期末的那份卷子，你们班成绩单发下没？这次考得还不错, 而且，咱们班有一个同学的成绩上了一百四, 大家猜猜是谁？”
英语能拿一百四十分的高分，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已经是天花板般的存在了。
底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倒是严津突然反应过来，他是最清楚许嘉乐情况的人，果不其然，下一秒，英语老师就说出了他的名字。
“许嘉乐。”
被点名的许嘉乐站起身，全班同学齐齐扭头看去，英语老师说：“你这次英语考了一百四十二，是年级第一，和大家说说你的秘诀呗。”
许嘉乐沉默了几秒，就在严津准备替他开口的时候，他说：“每天上课认真听讲。”
很敷衍的话术。
英语老师也没在意，她主要是想表扬一下他，笑着示意他坐下，道：“可能许嘉乐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他这句话说的没有错，上课一定要认真听讲，不管是英语还是别的课程，上课教的知识如果你们全都能明白，分数肯定低不了。”
第一节课下课后，因为英语老师的那句话，好几个学生从后门离开的时候都会经过许嘉乐身边，夸一句“牛逼。”
但这只是个开始，不知道英语老师是不是在她带的几个班里都夸过许嘉乐，不到一天的时间，整个高一年级都知道了三班都一个叫许嘉乐的大神英语考了一百四十二。
严津忍不住感叹道：“你现在可是咱们班的活招牌啊。”
许嘉乐看着手机，随口道：“你去报一个托福班，说不定考得比我还高。”
“可别，我最讨厌的就是英语，”严津学着网上的话术，苦大仇深道：“背不了一个单词。”
许嘉乐笑了下，没说话。
晚自习上课前，黄子博把成绩单放在讲台上，然后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子放在讲台上，道：“咱们班成绩出来了，谁想看上来看就行，来几个男生发一下卷子。”
严津很想亲自瞻仰一下许嘉乐的英语成绩，所以在黄子博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跑上讲台去看那份打印出来的成绩单。
在看清楚后面的总分后，直接没忍住感叹一声“卧槽”，然后拿出手机拍照，回到座位把拍下来的成绩单递给许嘉乐，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补课了？这成绩比我都高啊。”
许嘉乐扫了一眼，上面显示他期末的总成绩是六百二十三。
他对这个成绩并不惊讶，当时考完试以后，陈衍和各科老师要了没写过的试卷，寒假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分析过卷子，当时他就算出自己的成绩了，和现在的成绩有八分的差距。
没给许嘉乐回答的时间，严津自己就又反应过来，他问：“该不会是学霸私下给你补课了吧。”
“嗯。”
对于这一点许嘉乐没否认。陈衍有自己的一套学习理论，这套理论基本能拿下大部分该拿的分，他就是靠着陈衍的这套学习理论，简单修改了下，变成更适合自己的方法，再加上陈衍的帮忙，才能拿下这个分数。
严津啧啧两声，又转到了别的话题上，他道：“这周五你跟我一起坐车回家呗。”
“怎么了？”
“安安最近迷上看小说了，我打算去书店给他买几本，”顿了下，严津神秘兮兮的扫了眼四周，悄声道：“他最近迷上爱情小说了，就是那种耽美，你知道吧，听说还是他们班的人给他安利的。”
许嘉乐反应了下，没反应过来，微微颦眉，问：“什么是耽美？”
“就是两个男生谈恋爱的小说！”严津低声道：“难得他想看，我得多买点儿给他，让他一次性看个够，等他头脑一热的时候，说不定就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
许嘉乐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严津那天和他提过耽美这件事，许嘉乐总觉得这几天不管去哪儿好像都能听见有人在谈论这些。
就好像，一夜之间，耽美的风吹到了校园里。
今天中午放学后，许嘉乐照例坐在座位上写老师早上布置下来的作业，严津依然趴在桌子上补觉，但是教室里多了两个凑在一起看书并低声讨论的女生。
“…你看你看！他俩亲了我去啊啊啊啊好纯爱啊…”
“…你说他俩谁是攻啊…”
“…我赌他在上…”
“…不可能，自古话多的被压，他只能是零……”
许嘉乐对耽美的理解只有那天晚上严津对他说的那句“两个男生谈恋爱”上，两个女生谈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根据她们的笑声，他大致能辨别，两个女生应该是在讨论某个耽美小说里的主角。
许嘉乐不理解的摇了摇头，拿着杯子起身去接了热水，回来后迟迟没动笔，犹豫片刻，打开手机浏览器，查“耽美小说”“耽美是什么”“零是什么？”
底下跳出来的回答一个比一个细致，甚至浏览器还格外贴心的提示了相关搜索“年上年下的意思”“男男之间该怎么做”
“……”
许嘉乐勉强理解了下，然后根据网友的提示下载了小说app，找到了大众推荐的一本耽美小说，看了大概有十章，许嘉乐就点了退出。
小说很好看，内容无非是从男生女生恋爱变成了男生和男生的恋爱，但依然是正常恋爱，许嘉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性别变了一下，女生们就变得格外热情。
问题想不明白，许嘉乐干脆就在书里找答案，把看了几章的耽美小说又重新拾起来，于是不自觉的就被小说里的某些描述影响。
现在是高一第二学期，学业也变得繁重起来，大部分走读生下午干脆就不回家了去食堂吃饭，这样路上省下来的时间还能多背几篇课文。
所以在下午放学之后、晚自习上课之前，许嘉乐和陈衍就会坐在一起攻破上课遇到的一些难题，严津作为闪亮的电灯泡也会顺带旁听一下。
但是今天，许嘉乐看着陈衍的手有些出神。
他脑海里不自觉想起小说里某段描述手的画面——
【……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背上还能看见微微鼓起的青色血管，无形中带着几分力道……】
“…能理解吗？”
陈衍已经停下笔，等了几秒没得到回答，侧头询问道：“小许同学？你是在发呆吗？”
“……”
许嘉乐猛然回神，他觉得自己看的那本小说可能有点儿问题，把那些东西从大脑中扔出去后，目光从陈衍的手上离开，极力自然的说：“我在听。”
陈衍笑了下，询问道：“是不是太累了？这道题我们明天再讲也可以。”
许嘉乐摇摇头，道：“没事，我就是走神了，你再讲一遍吧，我能听懂。”
陈衍端详了他几秒，说：“行。”-
晚自习放学后，严津很突然的从前排转过来，一眼瞥见许嘉乐手机上的小说界面，愣了愣，感叹道：“你居然在看小说？”
许嘉乐关掉手机，道：“随便看看。”
“哦？”严津狐疑的看着他，从许嘉乐脸上找不到任何心虚的表情后，这才作罢，道：“明天记得啊，要和我一起去书店。”
“我知道，没忘。”许嘉乐退出小说界面，把剩下半张卷子拍下。
回到家之后，许嘉乐照例把拍下来的题在草稿纸上做完，吃完王姨准备的夜宵后简单洗漱上床睡觉。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直到第二天早上，许嘉乐耳朵通红的喘着气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感受着身`下黏`腻的触感，许嘉乐用力搓了搓脸。
昨天写完作业之后，又拿起手机把小说的最后几章看完，但这几章描写的不是单纯的感情故事，还夹杂了一点儿更为深入的了解。
许嘉乐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做了这样一个梦，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梦的最后，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是陈衍。
许嘉乐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他等情绪彻底平息下来，去卫生间换了条干净的裤子，然后把脏了的裤子泡进水里。
在经过客厅的时候看了眼表，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许嘉乐回房间拿起手机，准备给老师请假，刚一打开，就是严津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情况，又说已经给他请假了。
许嘉乐回了个没事，刚睡醒。
下一秒，严津的新消息就发了过来。
【185帅气男生】：刚才学霸来找我了，你赶紧给他回个消息吧，他看起来挺着急的。
许嘉乐愣了愣，退出点开陈衍的聊天框，陈衍在早上六点半的时候给他发了早安，六点五十的时候问他在哪儿，七点四十的时候和他说醒来一定要去找他，最新一条消息就是在九点十分，也是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
陈衍说要来找他。
许嘉乐还没来得及反应，门铃就被按响了。
第 28 章
同时, 陈衍在手机上给他发来消息。
【暴力熊】：醒了吗？没醒的话我就开门了。
一道闪电从大脑中划过，照亮许嘉乐之前一直被遗忘的角落——运动会那天发烧的时候，他主动把大门密码告诉了陈衍。
许嘉乐看着屏幕上发来的消息, 罕见的有些慌张, 他扭头对着门外喊：“等一下。”
陈衍定了定心神, 把手从密码锁上放下来, 稳着声线说：“好。”
那股已经消下去的热气在看见床单上的狼藉后又再次腾升起来，许嘉乐做贼心虚的把床单扯下来团成一团扔到墙角, 退出房间把门关好，散了散自己脸上的热气，确认露不出什么端倪之后, 才把门打开。
陈衍一向板正的校服此刻有些凌乱, 额前的刘海微微向后飞去, 鼻头被冷风吹得发红。
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一路跑来的。
许嘉乐心里的那股不自在也在看见他之后彻底消散，注意力彻底放在陈衍身上, 他下意识拉过陈衍的手把人拉进来，问：“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拽入了一个怀抱中, 房门还敞开着，许嘉乐目光落在电梯门上, 察觉到面前人的不安后，有些生疏的抬手拍拍陈衍的背, 放缓声音, 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陈衍安静地抱着他，好一会儿才松开, 道：“有些心慌，所以很想见你。”
这样的反应……
看着陈衍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乐以为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他都知道了，但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一圈后，并没有找到任何在两人初次加微信之前的任何交集。
许嘉乐把门关上，把人带去客厅坐下，道：“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睡得有些迟，今天睡过头了，你……”
许嘉乐迟疑道：“你和老师请假了吗？”
陈衍说：“我说身体有些不舒服，老师就让我回来了。”
许嘉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凑近坐了坐，拉住陈衍的手，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陈衍的手凉的不像话。
许嘉乐捏捏他的手，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陈衍说：“好。”
许嘉乐松开手，去厨房倒了水回来，递给陈衍，陈衍的手再次进入他的视野里，握住杯子的手和梦境中的画面重合。
许嘉乐的手一抖，让陈衍还没拿稳的水杯掉在地上。
水撒在陈衍的裤子上，水杯掉落地板上发出几声脆响，陈衍率先起身拉住他的手，问：“没事吧？”
许嘉乐脸有些热，他佯装自然的抽回自己的手，道：“没事，你裤子湿了，我去给你拿条新裤子。”
说着，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看着背影，隐隐有几分狼狈。
陈衍疑惑地皱起眉，许嘉乐翻了一条还没穿过的新裤子递过去，陈衍问：“我去哪里换一下？”
许嘉乐脑袋有些混乱，随口道：“洗手间吧，你把换下的裤子放洗衣机里就行。”
陈衍点点头，目光从许嘉乐有些发红的耳朵上移开，转身朝洗手间走去，就在他刚推开洗手间门的一瞬间，客厅里响起了许嘉乐似是因恐惧而微微有些变调的声音。
“陈衍！”
陈衍脚步一停，目光落在放在洗手台下的水盆里，扭头看向着急跑过来的许嘉乐，安静了两秒，像是没看见许嘉乐眼底的窘迫，很平静的询问道：“是因为这个，才起迟了吗？”
“……”
许嘉乐嗓子有些发哑，他试图张口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衍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把新裤子挂在门把手上，走到许嘉乐面前，低声道：“梦见什么了？”
“没梦见什么。”
“真的吗？”
陈衍低头看着他，话里带上轻微的笑意，以及隐晦的、难以抗拒的语调，他拉起许嘉乐的手，说出话的像是过电一样打在许嘉乐身上。他说：“是因为我的手吗？”
许嘉乐看着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陈衍不需要许嘉乐的回答，他已经从许嘉乐的脸上找到答案了，陈衍牵着有些呆滞的许嘉乐进了洗手间，将他围在洗手池前，面对面站下，松开牵着的手，两只手放在许嘉乐腰上，微微用力，把他放在洗手台上。
陈衍的手虚虚放在许嘉乐的腰上，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许嘉乐喉结上下动了动，本就哑着的嗓子更哑了，像是受到蛊惑一般，问：“怎么帮？”
陈衍就又笑了下。
……
……
新换上的裤子又脏了，许嘉乐耳朵已经红到发烫，陈衍碰了碰他的耳朵，见他没有反应，侧头亲了亲许嘉乐的右耳，问：“怎么了？”
许嘉乐闭上眼，艰难道：“你…要我帮忙吗？”
“不用。”陈衍又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把人从洗手台上抱下来，说：“去换一下衣服，我给你洗。”
三分钟后，许嘉乐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陈衍蹲在地上洗他弄脏的两条裤子，低声道：“中午留下吃饭吧。”
陈衍抬头看他，说：“好。”-
吃完饭去了教室，面对严津的询问，许嘉乐只说自己是起迟了，等下午放学，很陈衍告别后，许嘉乐坐上严家的车，和严津一起被严家司机送到书店门口对面。
这个时间刚好是放学的时间，里面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来买书的学生，许嘉乐随意扫了一眼，就看见之前在教室里低声讨论小说的两个女生。
一旁的严津还在低头寻觅，“诶？那些书在哪儿呢？怎么全是言情小说…”
“跟我来。”许嘉乐拍拍他的肩，然后朝着那两个女生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里放着的书就是严津要找的类型，严津惊诧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书在这儿。”
但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那么重要，严津注意力落在小说上面，道：“看起来好像都不错，算了，每一本都买上，这样他就能多来我家玩儿。”
“……”
那两个女生好像是注意到他们，看了一眼便飞速收回视线，像是逃一般的离开了这里。
严津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他分几次把书搬到收银台，然后在其余人好奇的目光下全部买下，给司机打去电话让帮忙拿。
但司机一个人显然是拿不了那么多的，所以三个人一起抱着一摞书离开，然后把书全塞进后备箱里。
司机把后备箱合上，给他们把后车门打开，严津俯身钻进去，许嘉乐手刚扶在车门上，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道惊呼，这声惊呼就像是一滴水落进沸腾的油锅里，瞬间将人群全部炸开。
他回头看去，一个看起来才两三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走在十字路口，而人行道的红灯已经亮起。
发出那声惊呼的，是一个怀里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婴儿、已经走到马路对面的女人。
女人像是过了马路才意识到自己儿子没跟过来，等她回头的时候，男孩还在马路上，男孩所在的位置刚好是旁边一辆大货车车主看不见的死角。
大货车已经从车道里驶出来，而小孩像是还没察觉到危机一样，继续往前走，再往前走，只怕会被大货车卷入车底丧命。
周围人的惊呼声越来越剧烈，他们试图用声音让货车司机停车，但根本没有用。
已经有人捂住眼睛了，还有人举起了手机。
同一时刻，马路对面的女人疯了般发出嘶声裂肺的喊叫，拼命想要跑过来却被一旁的路人拦住。
因为根本没有用，她跑过去不仅救不了自己的孩子，还会让自己陷入陷阱，除非对面有路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忙。
隔着长长的人行道，女人悲痛绝望的神情格外清晰的印照在许嘉乐眼底，就像是一跟针一样狠狠扎在许嘉乐的心上，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松开车门朝着小孩所在的方向跑去。
他听见周围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也听见身后严津震惊的声音。
“许嘉乐！”
那些声音逐渐离他远去，许嘉乐在大货车抵达的最后一秒，将小孩拎过来牢牢护进自己怀里，下一秒，身上就传来一股剧痛，紧接着，天地在他眼中颠倒，他看见慌忙跳下车的司机、周围涌上来的路人、以及从人群中挤出、拼命朝他跑来的严津-
医院里，医生拿着报告单来到病房，对被迫躺在病床上的许嘉乐说：“没事，问题不大，只是轻微的撞伤，回去拿撞伤膏，早晚各一次抹在青肿的地方，等它消下去就没事了。”
“麻烦医生了。”
送医生离开病房后，严津后怕道：“许嘉乐你是真疯了！你完全不要命啊，幸亏当时喊得人多，司机把车开慢了，不然你不就……”
不就什么？
严津没有说出口，他对上许嘉乐平静的视线，无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瞒不住，唐总已经知道了，估计马上就来了，你自己…自己注意点儿吧，别和她顶嘴了，别闹得不愉快。”
“学霸也知道了，他等会儿也会来。”
严津把报告单放下，说：“那我先出去了。”
许嘉乐低低应了一声，“嗯。”
下一秒，单人病房的门就被推开，得了消息的唐婉匆忙赶来，仔细看，眼眶似乎有发红的迹象。
严津没敢多看，鼓着勇气低声替许嘉乐辩解了一句。
“唐阿姨，许嘉乐不是故意的。”
但唐婉正眼都没给他一个，略过他直接进了病房，严津抿抿唇，反手关上病房门，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第 29 章
病房里, 许嘉乐还没来得及看清唐婉的模样，就被一巴掌扇的偏过头去，这一下唐婉用了十成十的力, 几乎是瞬间, 他的右边脸就热起来。
“…我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见义勇为…你是要我死吗, 许嘉乐！”
极力压抑情绪的声音还是被颤抖出卖, 隐晦的泣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许嘉乐愣了下, 下意识回头。
一向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此刻分外狼狈的站在他面前，已经花了的眼线、没有被翻起的衣领、通红的眼眶……
以及那双落泪的、不断和马路对面声嘶力竭女人重合的眼睛。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在这一刻, 唐婉很在意他。
许嘉乐的心脏有一瞬间的抽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生出一股想要解释的想法。
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我没有要报复你，当时情况危机,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话还没说完，就被拉进一个怀抱里，清淡的香水很淡的窜入鼻腔, 他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藏在衣服下颤抖的身躯。
唐婉抱他抱得很紧，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拽住能带她逃离死亡的浮木, “…算我求你了许嘉乐…你如果出事…你让我怎么活啊…我真的只剩下你了…”
许嘉乐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一直很想问她, 你在看我的时候, 心里想的是谁？你在叫我名字的时候，又究竟是在叫谁？
他从来都是他自己啊-
病房外, 严津把门关好，侧头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病房门口的陈衍, 他愣了下，道：“你……”
陈衍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说：“我不是和唐阿姨一起来的。”
严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旁边的长椅，示意陈衍和他一起坐下，道：“等唐总出来你再进去吧，嘉乐没什么事，就是轻微的撞伤。”
说到这里，严津的目光朝右瞥去。
在楼道的另一侧，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一直跟着许嘉乐来到医院，想要给给钱当谢礼，但被许嘉乐拒绝了。
严津想起来在许嘉乐送去全身检查的时候，那个女人一直抹着眼泪说谢谢说对不起。
声音扰的严津有些心烦，他忍不住打断女人的话，恶声恶气道：“如果人真的出事了，你那点儿钱有个屁用！自己的孩子如果看不住以后就别带出门，非要让别人的命换你儿子的命你才甘心吗？”
严津知道自己说话有些难听，他有在迁怒面前的女人，无论是从谁的立场上。他看着女人明显有些难堪的面容，赶人道：“劝你赶紧走，好心提醒你一句，他妈对她这个唯一的儿子宝贝的很，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就他妈现在的地位，能把你们家告到倾家荡产。”
知道面前的女人不太懂这些，所以严津很没愧疚的恐吓着让人离开。但女人似乎真的很愧疚，虽然离开了他身边但还是担忧的站在那里不肯离开。
那边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隔着很远的距离对他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容，严津收回视线。
大概十几分钟以后，唐婉拿着那份报告单从病房里出来，眼底似乎还有些发红，但神色已经又变回之前冷漠的模样。
唐婉并不在意陈衍的到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对两个男生说：“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等唐婉离开后，陈衍对严津说：“你也回去吧，我等会儿送他回去。”
严津明白陈衍和许嘉乐有话说，他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回去以后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
“嗯。”
目送严津离开后，外卖员从楼梯出来，按照上面的地址走到陈衍面前，问：“陈先生？尾号是1908？”
“是我。”
“好的，麻烦给个好评。”
陈衍接过袋子，里面是一条干净的毛巾、一袋冰块和一个黑色的口罩，是刚刚坐在长椅上的时候点的。严津在门口听见的声音，他也听见了。
陈衍安静地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这才推门进去，许嘉乐坐在病床上，右边脸已经出现了一个很清晰的巴掌印。许嘉乐看见来人，下意识想侧头避开，可最终情绪战胜理智，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陈衍走到床边坐下。
陈衍把袋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拿出新买的毛巾，把冰块裹进去，轻轻放在他的右脸上，对视片刻，他问：“疼吗？”
“…疼。”
“后悔吗？”
“……”
许嘉乐不知道怎么回答，心脏处依然隐隐作痛，他觉得眼睛有些干涩，眨了眨，下一秒，一滴泪从右眼中流出，顺着脸颊滴落在陈衍的手指上，有些烫。
在唐婉离开后，他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
唐婉究竟是因为爱他，才会在他面前掉眼泪，还是因为他是许维谦的儿子，所以才会在他面前掉眼泪呢？
可现在看见陈衍从袋子里掏出毛巾，很平静的放在他脸上的时候，那些委屈几乎是在一瞬间消散，一股更深的情绪涌上心头。
过往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
来运动会的唐婉、唐婉和章弦娴熟的态度、被他带回家的作业以及今天早上来找他时候的慌张态度。
所有的一切汇成指向另一个让他不敢猜想的方向上。
其实这些都不是巧合。
对吗？
许嘉乐有些痛苦的看着陈衍，你呢？
再次落下的眼泪被一只手抹去，陈衍似乎是很轻的叹了口气，说：“抱歉，我不应该说这些。”
那些情绪在这句话后变得更为剧烈，许嘉乐再也忍不住，他很低声的问：“…我妈会来运动会，是因为你吗？”
“…嗯。”
得到了一个很肯定的回答，许嘉乐感觉眼眶烧的有些厉害，明明自己没有说话，他就是觉得嗓子颤抖的厉害，他压着情绪，问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会喜欢我？”
“一见钟情。”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喷涌的情绪终于在这句话里找到出口，许嘉乐突然拽住他的衣领，推开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闭着眼很生疏的亲上去，察觉到后脑被一只手覆盖后，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眼泪顺着眼角流出，许嘉乐颤抖着声音说：“…你已经满分了…陈衍，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放在后脑的手离开，眼泪被很轻柔的抹去，陈衍很亲了亲他通红的鼻尖，有些心疼的说：“许嘉乐，我们在一起吧。”
干涩的眼眶再一次涌出泪水，许嘉乐仰着头，顺从着陈衍的力道，说：“好。”
唇再次碰到一起，不夹杂任何情`欲，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呼吸交换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许嘉乐的情绪平息下来，陈衍才微微退开，抬手把许嘉乐的头发不断向后捋去，像是在顺毛一样。
再次确认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后，陈衍才收回手，把放在一旁的毛巾重新拿起放在许嘉乐的脸上，问：“车祸，严重吗？”
“还好，只是轻微的撞了一下。”
但当时情况有些着急，大脑下意识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惧的情感，以至于他觉得很痛，但其实真的还好。
“让我看一下。”
许嘉乐安静了下，掀起衣角，露出发青的腰背，陈衍抬手覆上去，问：“疼吗？”
“还好。”
“还有哪里？”
于是许嘉乐又把袖子推上去，露出青紫的胳膊肘，以及小腿上的轻微的擦伤，和轻轻扭到的脚腕。
陈衍把被碰撞的地方都看完，像是做最后总结一样，说：“把自己弄了一身伤。”-
从医院离开后，两个人去了对面路边的长椅上，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路上没有多少人。
许嘉乐带着口罩，和陈衍牵着手坐下。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嘉乐才主动开口。
“今天这件事，我不怪她，我快七岁的时候，我爸去世了，”许嘉乐看着车道上来来往往的车，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是车祸去世的，也是在十字路口，有个小孩子闯了红灯，我爸去救她，那个孩子截肢了，我爸没有抢救过来。”
尽管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但许嘉乐也记得，那天的天格外蓝，他趴在草地上，翻着许维谦给他买的《小王子》，看到一半，别墅的门被打开，唐婉失魂落魄的走到他面前，将他抱起来，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处，无声哭了很久，最后对他说：“嘉乐，妈妈没有爱人了。”
那天许嘉乐被送去医院见了许维谦最后一面，或许是医生的技术很好，也或许是有麻药加成，许维谦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依然帅气，依然意气风发、他的年纪也永远停留在了三十三岁。
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得有些紧，许嘉乐安抚性的拍了拍。
“因为这件事，我妈受到很大的刺激，她不让我见义勇为，我能理解，但是当时情况太危机了，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被车撞。”
陈衍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勇敢。”
许嘉乐继续说：“我爸大学的时候是在国外读的书，我那个时候觉得很喜欢，所以也说了要去国外读大学，我妈就把这句话记住了，但那个时候我只是随口一说。”
几岁大的孩子说出话怎么会被当真呢？但唐婉不仅当了真，还变得格外偏执起来，从进小学之前，就牢牢给他规划了出国的路，并且不允许他有半点儿动摇。
一旦他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抗拒，唐婉就会发疯，更是将这句“你背叛了他”挂在嘴边。
唐婉和许维谦的感情很好，许嘉乐可以理解，但是那句无心的话不应该就此束缚他的人生，许嘉乐说：“我妈一直不想让我参加中考和高考，她不想让我留在国内读书，所以我想办法争取了一个机会，进了一中读书。”
那个机会是什么，陈衍隐隐猜到了。
许嘉乐很轻微的笑了下，嘴角牵动脸上的伤口发出细微的疼痛，他说出了那天那句没有勇气说出的话，“陈衍，我们将来考同一所大学吧。”
“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许嘉乐有些放松的把头靠在陈衍的肩上，在寒风中疲惫的闭上眼。
第 30 章
出租车上。
像是晚上的情绪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许嘉乐已经靠在陈衍的肩头处沉沉睡去。陈衍的左手牵住许嘉乐的左手，右手则是扶在许嘉乐的头上防止他摔下去。
司机偶尔会从后视镜投来一眼，但陈衍并不在乎。
陈衍低头看, 能看见许嘉乐有些长的睫毛。他想起以前的一种说法, 说睫毛长的人都很爱哭, 他原先以为这只是大人用来调侃小孩子的话, 现在想想，或许真的有几分道理。
他就是喜欢爱哭鬼, 他想看许嘉乐哭，可看见他哭之后，又会忍不住心疼。
陈衍不由自主的靠近, 在许嘉乐的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低头注视了好久, 才扭头看向窗外，街边的霓虹灯快速朝后闪去。
晚上的车道有些堵, 车开了快一个小时后，才到许嘉乐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陈衍低声叫醒许嘉乐，说：“到家了。”
见许嘉乐抬起头坐好, 陈衍这才收回手。许嘉乐眼里还藏着几分困意，简单清醒了下, 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回去给我发个消息。”
陈衍点头应下, 说：“好。”
许嘉乐这才打开车门下车，他原本想看着出租车离开再进去, 但陈衍示意他先回去，许嘉乐也就作罢, 抬手朝他挥了挥，转身从小区里进去。
客厅里空荡荡的，许嘉乐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孙阿姨见他回来，问：“小少爷，要喝牛奶吗？”
“不用，”许嘉乐问：“孙姨，我妈没回来吗？”
“…哦，八点多快九点的时候回来了一次，”孙阿姨想了想，道：“然后又拿着行李箱走了，应该是去出差了吧。”
“行，我知道了，谢谢孙姨。”
许嘉乐换好鞋上楼回了房间，刚把房间门关上，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是唐婉打来的。
许嘉乐安静了几秒，接起电话，手机里响起唐婉有些疲惫的声音。
“我这几天有事要去趟国外，还有今天…”唐婉停顿了下，粗略的带过，道：“明天后天就不要去上课了，在家好好休息两天，我已经帮你和老师请假了。”
“嗯。”许嘉乐应了一声，随后就听见电话里传来另一道男声。
“…唐总，该登机了…”
是任数的声音，许嘉乐几不可见的皱起眉，任数只是一个心理医生，怎么会和唐婉一起去出差。安静了几秒，许嘉乐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是碰到遇到了。
“行，我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就行。”唐婉说完就挂了电话。
许嘉乐看着手机屏幕，眉头不自觉拧起来。
机场候机室，唐婉把手机收起来，对旁边拿着她行李箱的任数说：“我们走吧。”
明明刚刚还在催促，但现在任数又没了动作，只是看向唐婉，确认道：“唐总，您想清楚了吗？”
“这有什么想不清楚的？你朋友在美国不是很厉害吗？”
“心理治疗分很多种，我把你的情况大概和他说了一下，他的意思是，最短，也得两三个月。”
唐婉站起身，将风衣拢好，道：“行了，走吧。”
任数见她真的决定好了，也就没再说什么，起身握住行李箱杆，一起朝飞机上走去-
第二天早上，许嘉乐把医院开的药膏往青肿的地方抹去，但是靠腰后和背部的位置抹不好。
许嘉乐穿上睡衣，准备下楼去叫孙阿姨来帮忙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许嘉乐便停下脚步先去拿手机，是陈衍打来的电话。
许嘉乐愣了下，像是没想到陈衍会这么早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电话，疑惑地说：“小陈同学？”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陈衍声音带笑，“给开个门吧，想见你。”
“…我给你开权限。”
许嘉乐挂断电话，给门卫打电话让把人放进来，然后对门卫说：“下次他再来的话，直接让进来就行。”
得到对面肯定的回答后，许嘉乐才放下手机，从二楼跑到一楼，孙阿姨见他下来询问道：“小少爷，要吃饭吗？”
“不吃。”
许嘉乐快步朝外走去，在外面修建枯枝的刘叔已经把人迎进来了，满脸笑容道：“是小少爷的朋友吧，上次见过，快进去坐着，外面冷。”
“谢谢。”陈衍说。
“不客气。”刘叔看见许嘉乐出来后，打了个招呼，便把空间都留给这两个男生，拿着剪刀去了另一边角落。
等刘叔离开后，趁着四下无人，许嘉乐偷偷拉住他的手，很轻的捏了一下，又快速松开，语气有些轻快的问：“你怎么来了？”
“来帮你抹药。”陈衍笑道。
许嘉乐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件事，懵了一下，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把人带回房间，关好房门后，道：“我刚刚就在抹药，但背上的抹不到，本来想让孙姨帮忙的，没想到你会来。”
陈衍笑着揉了下他的头，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说：“我去洗一下手，你把上衣脱掉。”
耳朵在话落下的一瞬间就红了起来，尽管昨天早上两个人已经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但略□□相见还是会有些不适应。
许嘉乐低低“哦”了一声，陈衍看着他发红的耳朵，忍不住泄出一声笑，道：“我去洗手。”
房间里开着空调，脱掉上衣并不会冷。
但许嘉乐还是不可避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能是出于心理原因吧，许嘉乐扭头看了眼浴室，陈衍已经洗完手了，他道：“蓝色毛巾是擦手的。”
“好。”
很快，陈衍擦干净手从浴室出来，许嘉乐也已经控制好情绪，刚才身上比较明显的某种反馈已经被他压了下去。
陈衍拿起放在桌上的药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腿，道：“你坐过来。”
“…嗯。”
许嘉乐觉得这个动作有些暧昧，他一边想情侣都是这样吗一边走过去侧对着他坐在腿上，下一秒，一只手便绕过他身前虚虚的扶住他的腰，陈衍问：“今天感觉怎么样？疼吗？”
“…有一点儿。”
被碰撞处比昨天疼一些，但是许嘉乐能忍，不过现在……
肩胛骨内处的伤口被轻轻的触碰后，疼痛感像是不由自主的被加大，但再感受一下，其实不是疼，而是一种酥麻感，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于是他下意识倾了倾背，躲开了些。
“很疼吗？”
“…不是，”
许嘉乐缓了两秒，又重新靠回去，道：“你抹吧，我不躲。”
许嘉乐的皮肤有些白，在周围青紫处伤口的映衬下，更显露出几分瘦弱的苍白，但他背部轻微紧绷的肌肉线条却很流畅，很好看。
陈衍想起来开学时候一次偶然路过操场，看见许嘉乐在操场上跑步时候，藏在衣服下的轮廓线条。
男朋友身材真好。
陈衍目光快速掠过那一截窄腰后，专心抹药，抹完后，他对许嘉乐说：“好了，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去洗手。”
许嘉乐从他腿上站起来，把衣服穿好后，那股不自在终于消失不见，他看向放在桌子上的书包，紧接着，就被人从身后搂住，耳朵被亲了下，问：“看什么呢？”
“你还带了书包？”
“嗯，来找你一起写作业。”
陈衍松开他，问：“可以吗？”
“可以。”
许嘉乐把另一旁的椅子拉过来，和陈衍一起坐在书桌前，道：“一会儿中午就别回去了，晚上吃完饭再回？”
在这种家长不在的日子里，许嘉乐和其他小情侣一样，希望和陈衍多待一会儿。
陈衍笑着说：“好。”
书包里装的是两个人的周末作业，在学习的时候两个人都格外认真，整个房间安静的只有笔落在纸页上的声音。
中途孙阿姨进来给他们送过一次水果，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孙阿姨又敲响房门，道：“小少爷，陈同学，休息一会儿吧，马上该吃饭了，要喝点儿果汁吗？”
“好，麻烦孙姨了。”许嘉乐放下笔，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丝疲惫，有些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对着还在动笔的陈衍说：“别写了，先吃饭吧。”
“好，等我写完最后一道题。”
在孙阿姨把果汁端上来后，陈衍也放下笔，等孙阿姨离开后，牵住许嘉乐的手，侧头看去。
几乎是一瞬间，许嘉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许嘉乐放下果汁，倾身亲上去。孙阿姨榨的是葡萄汁，很浓香的葡萄味从唇边弥散开。
从昨天开始亲的时候，许嘉乐会不自觉的放空大脑，去感受这种触碰带给他的某种安全感，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当陈衍发出“张嘴”的指令的时候，便丝毫没犹豫的张开嘴。
等另一个温软的、带着葡萄香味的触感伸进来后，许嘉乐顿感大脑一片发麻，下意识睁开眼，陈衍像是猜到了他的反应，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眼睛上，于是许嘉乐又闭上眼。
直到孙阿姨再次敲响门，两个人才快速分开。
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捏了下，许嘉乐无意识舔了舔嘴唇，这才回答道：“我们马上下去。”
餐厅里。
孙阿姨把做好的饭菜端上去，又给两个孩子都呈了一碗米饭，目光落在许嘉乐似乎有些发红的嘴唇上，疑惑地看了一眼，便问：“小少爷，你的嘴是不是让风吹了一下？”
许嘉乐下意识心虚看了眼陈衍，陈衍似乎像是在笑，“……？”
许嘉乐觉得自己看错了，他收回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事，刚刚不小心咬了一下。”
“哦哦哦，那你们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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