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巫若茗闻言一激灵:“对呃, 我还有药。一恶心忘了。”

    他说着打开铺盖卷儿,从被角里掏出四瓶丹药:“清浊丸,化浊丹,除浊灵, 净厄丹, 都是内服的。”他斟酌道, “我服哪种呢?”一拍手,“全都吃了吧。”

    每个瓶子里拿出一粒,将四粒一起吞服了。

    还用水漱了口, 打了一个饱嗝。

    我问青瓷:“他一次吃这么多有没有事?”

    青瓷道:“每种不超一粒没事, 他经常这么吃,你不用管他, 他自己有数。”

    巫若茗翻个白眼:“说的好像你之前会管我似的,我若不会吃, 跟着你时, 早死八百遍了。”

    青瓷没理他。

    巫若茗跟我诉苦:“在我哥面前,我就是棵草!”

    青瓷催他:“巫若茗,你好了没?好了我们走。”

    又跟我道:“乌黑你别理他。”

    巫若茗把四个瓶子收起来,跟我道:“看到没,也许我高估我自己了,在他心中, 我可能连野草都不如。”

    我劝他:“倒不至于此, 毕竟你表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对, ”巫若茗立刻赞同:“他的确长着一张充满欺骗性的皮, 若非如此,他早被人打死了, 我眼瞎,我就沉迷他这张皮。”

    “唉!”他深沉的叹口气:“我也是肤浅的人呐。”

    青瓷自树上跳下来,揪他脖领子:“你皮痒了不是?”

    巫若茗无所畏惧:“你刚才捂我嘴不让我吐时,你的良心喂了狗吗?”

    我撕开青瓷手,插入两人中间劝架:“人要走远了,我们跟上去吧?”

    两人互相哼了一声,把我夹在中间,继续往前行进。

    那人已跑出挺远,但以我三人的速度,很快便追了上去。

    跟着背尸人又翻过一座山,眼前出现了一座颇具规模的村庄。

    村前有农田成片,村口有绿树成荫。

    许多农人正顶着朝阳,在田中劳作。

    见到背尸人,有农人打招呼:“接回来哩?啧啧,女娃子看不开哩,可苦了她父母哩,可惜哩!”

    跟这一路,我们未发现女尸出现异常,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尸体。

    而且路上也未发现有阴气重的地方,甚至有些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之感。

    可就因为她普通,这村庄看起来也太正常,才显得不同寻常。

    有邪祟的地方,怎可能这般平和。

    跟尸体后头进村不合适,青瓷与巫若茗等在村外的树林里,我则化作鸟身,先进村探探路。

    田间地头的农人也是眼尖,我飞那么高他们竟然一眼看见,登时如炸了锅,闹哄成一团。

    我纳闷,他们闲来无事往高处看做甚?

    “哎呀,有乌鸦,晦气哩,闻着尸体的味飞过来哩。”

    “这畜牲,是想啃尸体哩,快把它赶开,别让它得逞哩!”

    于是一群人举着锄头钉耙农具,纷纷从地头爬出,冲着天空挥舞驱赶,还发出各种怪叫试图吓跑我。

    我不为所动,跟着王翠翠的尸身匀速走。

    于是很快的,农人们就跑成了一堆,汇聚在王翠翠的尸体后头,高呼跳跃,不知道的以为集体中了邪。

    背尸人加快脚步,来到村中一户农舍前,一老头老太早早听见声音,互相搀扶着出来看,堂屋里搭有灵堂,该是王翠翠年迈的父母,他们见村人跟着女儿尸体蹦跳高呼,以为他们对尸体不敬,嗷的一声哭出来,冲入人群撕吧,最前面的人被老太太揪住,扯了几把头发,才让老太太抬头看见了我。

    我与老太太对视一眼,老太太一屁墩坐在地上,哭嚎:“造孽哩,怎么招了这东西来哟,我苦命的女儿哟,快把畜牲打出却。”

    老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颤颤巍巍朝我丢上来。

    其余人恍然大悟,也纷纷捡石头丢我。

    我认完了门,不欲刺激老人,不等石头飞上来,就转身飞走了。

    须臾后,我又回来了,低空飞速掠过,快如一道闪电,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王翠翠家中。

    我隐在灵堂屋檐,听了一会壁角。

    村人都已陆续离开,留下老头老太布置灵堂,两老人只有哭泣,并未说话,所以我未听到有用的信息。

    之后我围村庄转了一圈,亦未发现明显异常,往回走的时候,见到青瓷二人已经进村,正在村人的带领下,往这边来。

    我未停留,落到村外树林,重新化人身进村,从身后赶上他俩。

    带路的村人对我有警惕心,见我从村外新来,又听青瓷介绍是同伴,便放下心来。

    “原来是道长的朋友。”村人介绍自己:“鄙人是小王庄的村长。”

    我跟村长互相寒暄一句。

    我在村中转时,见家家户户院中都扎了红色的灯笼,还有红绸布包裹的桌椅,堆在院中,上有生食,不一而足。

    此时一人家院门敞着,正好能看见,我便问了出来:“是否村中近来有喜事?我见许多院中都布置喜庆。”

    村长眉开眼笑,喜气洋洋:“今晚村中集体祭祖,一年一度,是大盛会。”

    给我们讲盛会的地点与规模,颇为骄傲。

    这一路走来,除了村长客气,村人对我们无甚兴趣,既不好奇,也无见到修士的拘束感。

    正说着,见对面走来一人,正是之前的背尸人,他见到我们,并未多看,跟村长点头招呼,从我们身侧走过。

    青瓷抬脚一勾,他“哎呀”一声,扑倒在地。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巫若茗已冲上去,拉住这人的手,将他热情的拉了起来,这人道过谢后,匆匆走了。

    村长见他离开,叹一口气:“那闺女的尸体,便是他给背回来滴,如今该是停在了灵堂,年纪轻轻,可怜哩!”

    青瓷问村长:“可知那女孩的死因?”

    村长一愣:“道长,您问这做甚?”

    青瓷:“方便超度。”

    “呃呃,”村长说的详细:“逃婚,自个跑出去,黑灯瞎火滴,失足从山上跌落,走进城里,人就不行哩!”

    “为何逃婚?”

    “姑娘岁数大哩,她爹娘要给她订亲,刚开始提,她就闹着不愿意哩,半夜偷跑出去,这不就出事哩!造孽哟!”

    正说着,王翠翠的家门到了,村长将我三人领进去,跟王翠翠爹娘介绍了身份,说是路过村庄的道长,闻村中有白事,乃横死,可帮忙免费超度,于是村长便做主请进来了。

    两老人很是感激,将我三人让进灵堂。

    村长退出屋外等待,青瓷与巫若茗上前,给尸身念超度经文,我与二位老人在旁边守着等候。

    经文念诵完毕,巫若茗最先起身,走到两位老人身旁,挨个拉着老人的手安慰。

    超度完毕,村长领我们往住处走,路上,青瓷问他:“这里不论早前还是最近,可曾出现过邪祟或不净之物?又或者异常不适之处?”

    村长连连摆手:“没有哩,我们这里怎么可能出现邪祟,道长你看哈,我们这里人杰地灵,山明水秀,都出过一门秀才,怎么可能有什么脏东西,你们来我们这里,不用劳烦,看看山看看景,欣赏一下山水,就当散心哩。”

    村长将我们领到村后的一处空房,寒暄道:“此处鄙陋,还请道长们不要嫌弃。”

    临离开前,村长叮嘱道:“三位道长宽宏大量,能否避避嫌,今晚不要进村,也不要去村前祭祀处,毕竟我们祭祀祖先,是我们滴祖先,不是道长们滴祖先,祖先们回村游玩,见到陌生人不好。为防对祖先不敬,还请道长们不要前去打扰哩。”

    村长问:“可否哇?”

    青瓷点头:“好,我们不进村。”

    村长:“真是太感谢哩。”

    村长走后,巫若茗抬起自己的双手,他前头左手拉了背尸人,右手与两位老人相握过,如今过了一些时间,双手都未出敏。

    可见三人未沾染黑气,暂时无异常。

    分析村人:见到外人,人多少有些好奇心,然一路走来,他们却一片淡然,无一人出现好奇或询问,普通人对修士,多少会有些情绪,抵触或者崇拜心理,但他们没有,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但这恰恰是违和之处。

    还待观察。

    到了晚间,站在屋顶,可见村中家家张灯结彩,喜庆非常。

    村前的空地已燃起高高的篝火,感觉场面十分郑重。

    我们三人回房,我问:“既然祭祀先祖,为何用红灯红布?”

    青瓷道:“风俗不同吧。”

    巫若茗:“会不会打着祭祖的名义,做别的?”

    我道:“不至于吧?”

    巫若茗怂恿:“要偷偷过去看看吗?”

    青瓷道:“尊重人家风俗,毕竟祭祖,村中肯定也留人,我们进村被人看到,恐引起众怒。”

    巫若茗点头:“有道理。”

    我亦道:“既然答应了不进,那就之后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巫若茗点头:“那我今晚好好睡觉。”爬到床上,把铺盖打开,一回头,见我站在门口,打算出门,青瓷扶门送我,殷殷叮嘱:“若有异常,马上回来。”

    我颔首:“有数,转一圈就回。”

    “等等,”巫若茗叫道:“不是说好不进村的吗?”

    我道:“他们不要人去打扰,但是,”我摊手,“我又不是人。”

    说完变作鸟身,飞出去了。

    27

    村中家家都挂了红灯笼, 看起来热闹喜庆,但都没看到人,院中有灯,但房中都是黑的。

    我一路飞往村前, 在一处高高的树顶落下, 看向前方, 只见村前的空地中央,摞着高高矮矮不等的红纸供桌,围成了一个圈, 里外三层, 中间是燃得很高的篝火,篝火堆中烧着大量的纸人纸马。

    供桌上摆放有食物, 皆是生食与瓜果,亦有未烹饪的猪头羊头。

    供桌外的空地上, 男女老幼皆有, 看规模,该是全村人皆聚于此,正围桌一圈,在领头人的带领下跪拜,我来的晚,只站一会, 他们已经礼成, 全村人都放松下来,松松的散开一边, 有人穿着兽皮, 开始跳祭祀之舞,旁边有人敲鼓, 其余人围观。

    场面热闹,却并不吵闹。

    我观一会,未见异常,便转身离开。

    绕村一圈,我往回走。

    回程的半路,在到处皆是红灯的院落里,见一处未挂灯的院落,若不是院中传来声响,我都差点漏过它去。

    毕竟这院落隐在一村的挂灯院落中,实在不起眼。

    我想了想,悄无声息的落下去。

    站在墙头,往院中看。

    托左邻右舍挂灯的福,这院中并不黑暗。

    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暗色的长褂,手中紧握一根大棒,戒备的盯着周围,正呼呼的喘着粗气,似乎十分警惕。

    我落下时,他正举着大棒,在院中绕圈。中途会停住脚步,挥舞大棒,左右乱打,如中邪一般。

    我只在墙头站了一会,已见他绕行了两圈。

    我想了想,在他背对墙头时,呼的一下变作人身,骑在墙头,待他转过半圈,面朝这边时,我跟他打了招呼:“你在做什么?是在害怕什么东西,还是想驱赶什么东西?”

    我歪头想了想:“还是说,你们祭祀的祖先,今晚真的会现身,出现在你们家中?”

    我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些瘆得慌,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中年人闻声,寂静一会儿,手中的大棒咕噜一声掉下地,他猛地一抖,仿佛清醒,突然呜哇哇怪叫起来,并迅速拾起大棒,朝我冲过来,并站在墙下,胳膊抡圆,一棒子挥出。

    我赶紧收脚,棒子“嘭”的一声落在墙上,正是我刚刚搁脚的位置。

    我道:“你冷静一下。”

    他不能冷静,他够不着我,一阵乱打,大棒砸的墙面梆梆响,口中还同时大叫:“滚开,赶紧滚开,离我们远一点,邪恶的东西,滚开啊啊啊~”

    我道:“什么邪恶的东西,你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对方:“啊啊啊啊啊滚开……”

    我:“你……”

    对方:“滚开滚开,离我们远一点啊啊啊啊~~”

    交流无效,沟通不了,所以我打算等他冷静后再来。

    我刚转身欲走,忽听院中的主屋门一响,冲出来一个女子,一把将中年人拽离墙根,护在身后,直退入院中,才警惕盯着我,冲我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吓我爹做甚?”

    我好奇问她:“你们为何不去参加祭祀?”

    “还有,”我道:“我没吓你爹,刚才来时他就这样。”

    我问:“你们在紧张什么?”

    她不回答,夺过中年人手中的大棒,驱赶我道:“你滚开,离我们远一点,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再不走,我就将全村人都喊来。”

    威胁有效。

    既然她也拒绝交流,那么我想,我走就是了,回头还能再来。

    见她张嘴欲喊,我摆摆手,翻身离开。

    回到住处,我想跟青瓷讲这父女的情况,结果还未进门,突然听到了村庄前头传来骚乱。

    有人声惊慌,有人大叫救命,亦有人奔逃。

    在这寂静的午夜,传的十分之远。

    出事了。

    我们立刻出发,往村头赶。

    到达时,见一群骑马大汉,正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冲入人群里,在伤人。

    吾三人二话不说,落入人群,我负责救人,青瓷与巫若茗负责杀人。

    我速度快,救危急之人,防踩踏伤亡,尤其孩童;他二人杀伤力强,杀伤人之人。

    骑马大汉皆是普通人,看打扮与作风像是山匪,与青瓷二人交手,一个没跑,全部绞杀。

    村长从惊慌之中反应过来,吆喝一句:“留活口。”

    然而已晚,青瓷二人动手太快,已清空了。

    地上躺着山匪七八人。

    村长话落,青瓷正将刀上的残血甩净,闻言抬头,扫视一圈,村长嘴慢,说晚了,青瓷皱眉道:“伤人恶徒,死不足惜。”

    村长捂住胸口,表情一言难尽,几乎吐血,颤巍巍道:“道长,最起码留个活口,搞清楚他们为何而来啊。”

    “你们有人跟山匪结仇?”

    “那倒没有,我村人都很纯朴哩。”

    青瓷颔首:“那便不必担心,他们若被祭祖吸引而来,多为劫财,尸体处理干净,别留痕迹就是了。”

    青瓷话落,巫若茗已探查一圈回来,跟青瓷道:“附近无山匪同伙躲藏,亦无逃跑报信之人遗漏。”

    村长还愁眉苦脸,青瓷道:“我们多待些时日,防止你们被土匪寻仇便是了。”

    村长这才放松,连连道谢。

    清点村人,因相救及时,七轻伤,二重伤,无死亡。

    将受伤之人送回救治,山匪尸体处理清场,祭祀继续。

    村长将我们客气请出祭祀场地,仍旧不让多留。

    还亲自监督,护送我们回村外的住处。

    我们很配合。

    只是在我刻意引导下,我们稍微绕了个弯,等村长发现的时候,我已到了无红灯那户门下。

    见我扒门缝往里瞅,巫若茗疑惑问:“乌哥哥,你做贼吗?”

    我回头一本正经道:“我刚才抬眼,发现这户的位置不甚明亮,从门缝一看,才解了疑。”

    我问村长道:“这一户院中,为何未点红灯?”

    “呃,”村长摆手:“因为户主疯哩。”

    我吃惊:“疯了?”

    村长:“就是我们村滴秀才,不久前疯哩,可惜哩,读书人尼!本来可以为村争光哩。”

    青瓷:“疯了多久?”

    村长:“……昨日疯滴。”

    青瓷:“为何疯?”

    村长:“道长你话真多。”

    青瓷望着他,他被盯了一会儿,可能感觉压力,无奈道:“我也不知,虽然我是村长,可我不是秀才肚里滴虫。”

    青瓷道:“我问问。”欲上前推门,被村长死命拦住。

    村长有些急:“一个疯子有什么好问滴,说好滴回去尼?道长你们不守信木?”

    青瓷把他推开,轻身上了墙头,回头看了村长一眼,转身跳进院。

    村长抖着手指着墙头,目瞪口呆一瞬,看我们一眼,一屁股墩在地上,拍腿嚎叫:“天哩,没天理哩,私闯民宅哩,道士杀人哩。”

    我赶紧道:“村长,慎言,我们不杀人。”

    村长抬头:“那村头的土匪不是人木?”

    我更正:“我们不杀好人。”

    村长继续拍腿嚎:“我不管哩,他还跟我示威哩,欺负人哩,你把他叫出来哩,不然我死在这里哩。”

    不用我叫,院中已响起女声尖利的嗓音:“你是什么人?私闯民宅,是想非礼我吗?你给我滚出去,登徒子,不然我把全村人都叫来。”

    话声落,眼前的大门打开,青瓷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举着大棒的女子,见门前地上的村长,女子顿了一下。

    村长爬起来,嘿嘿笑着打招呼:“春妮子诶,你爹没事了吧?”

    春妮子没理他,嘭的把大门关上了。

    回去的路上,村长没说话,我们便也没说话。

    回到住处,村长帮我们合上门,还生怕我们出去似的,在门外上了锁,这才放心走了。

    我站在墙头,目送他远去,我觉得他不是忘记了青瓷会上墙,也不是没看见我站在墙上,他可能就是给自己个心理安慰,还有表明自己坚决的一种态度。

    目送村长走远,我回到屋中,将前头见到疯秀才跟他女儿的经过讲了一下。

    “他们像是在害怕什么。”我道。

    青瓷点头:“的确有异常,刚才遇到秀才的女儿,发现她身上有黑气,还挺浓郁。”

    一直闷不吭声的巫若茗恍然点头,长呃一声:“怪不得,怪不得她叫非礼啊,你怎么发现黑气的?你摸她了?”

    青瓷翻他一个白眼,陈述:“用灵力探了一下脉。”

    巫若茗又道:“那你怎么知道秀才家有女的?你私闯闺房了?你是在床上摸了她的脉吗?毕竟半夜三更,人在家,肯定在睡觉。”

    这一天巫若茗话少,我以为他话唠的毛病改了,现在看没有,他就是遇到正事的时候乖一点而已!

    而且,他还有些八卦!

    青瓷揪住他耳朵,教训他:“会问话吗?”

    扭头跟我道:“我刚进院,便见那女人趴在门内,鬼鬼祟祟,在往外看。”

    “我靠近她,觉出她身上阴寒,便释出灵力,用灵气隔空试了一下脉。”跟我强调:“我没碰她。”

    我思索,问青瓷:“你说她身上黑气浓郁,难道她刚刚见过鬼吗?”

    青瓷点头总结:“总之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且村长的态度亦有问题,秀才疯的时间也不对,等白日能进村,再去秀才家看看。”

    我点头。

    此时天未亮,巫若茗扯开青瓷揪他耳朵的手,问大家:“要睡觉吗?”

    青瓷颔首:“睡觉。”

    我仨并排,躺一个炕头,歇息。

    我居中间,略挤。

    28

    清晨, 天还未放亮,忽听院门“嘭嘭”两声响。

    我起身趴上窗台,往外看。

    便见院门“哐当”一声被从外边踹开,晚间村长亲手上的锁已经被劈断, 我们讨论过的疯秀才, 此时长袍大褂, 站在被踹开的大门前,正握着一把超长的柴刀,擅闯民宅。

    他气势汹汹的跑进来, 相比于晚间, 他双眼都充盈满了血丝,神情疯癫狂怒, 失去理智般,仿佛疯的更厉害了。

    他血红的眼神左右找寻一圈, 然后锁定主屋, 直朝着这边奔来。

    屋内门一响,青瓷已出去了。

    迎上疯秀才,将他脑袋按住。

    疯秀才无能狂怒,挥舞柴刀,青瓷把他柴刀缴了,一把丢出去, 秀才更怒, 试图抓咬踢踹,青瓷用剑鞘抵住他肩膀, 秀才便无法近身了, 愤怒的哇哇狂叫。

    我走出门,青瓷回头:“他不是疯了吗?怎么找到这里的?”

    巫若茗揉着眼, 睡眼惺忪的打哈欠,闻言道:“我出去看一眼。”

    须臾回来道:“外边没人,我追出一段,也没见她闺女,不像是被人刻意领来的。”

    我分析道:“能找到这里,看来没全疯,还有理智在。”

    “只是,”我道:“他如此愤怒,是来找谁寻仇吗?”

    我想了想他昨晚见过的人,以疯子的逻辑推断,惊讶道:“难不成是来找我的吗?我昨晚也没怎么他。”

    巫若茗道:“他昨晚打你半天,没打着你,可能记仇。”

    “有道理,”我自信道:“那看来是找我了,我问问他。”我走近,跟秀才道,“你是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吗?”

    秀才仇恨愤怒的瞪着我,口中大喝:“我杀了你。”又仇恨愤怒的瞪视了青瓷,再仇恨愤怒的瞪了巫若茗,“我杀了你们啊啊啊…”

    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问青瓷:“现在怎么办?”

    青瓷思索:“昨日才疯的,似受过什么惊吓,又疯的不彻底,看来这疯的蹊跷,巫若茗,拿颗净厄丹。”

    巫若茗答应一声,立刻自怀中掏出丹瓶,倒出一颗。

    青瓷捏开秀才的嘴,给他丢了进去。

    秀才“咕咚”一声,懵逼了一瞬,突然大力锤打胸口,弯腰干呕。

    青瓷观他症状,斟酌:“他这样子,似乎是痰迷了心窍。”

    伸手照着秀才背部技巧推拿,猛地一拍,秀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须臾后,秀才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血,直起腰来时,眼神已经恢复了理智。

    只是脸色苍白,像大病初愈。

    他挨个看过我们,突然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呜呜,春妮儿,爹对不起你呀,爹无能,爹没能阻止他们祭祀呀,”指着我们,“被这些人坏了事呀,你眼看要受害,爹这心里难受呀!春妮儿苦哇!”

    他哭的伤心至极,我这心里也咯噔一声,难道我们无意间办了错事不成?

    我将秀才拉起来,秀才甩开我手,不想理我。

    我抓住他胳膊,将他拖入了里屋,他挣不脱,似乎有些害怕。不哭了,嗓音颤抖问:“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我道:“刚才不是挺能耐吗?还要砍我们,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颤巍巍道:“晚了吗?”

    我道:“晚什么?”

    他道:“现在害怕,晚了吗?”他哭道,“我还有女儿要救,我不能死。”

    我安抚他:“你不要怕,我们不害好人。”说着将他按在屋内的椅子上,倒了杯茶,塞进他手里,“喝杯凉茶,冷静一下。”

    他捧着凉茶,看看我,又看看跟进来的青瓷与巫若茗,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难呐!我女儿命苦啊!”

    我温和道:“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何事吗?”

    秀才抬头,满眼希冀:“你们能管吗?”

    我看青瓷,青瓷抱臂:“看是什么事。”

    我回头:“若有邪祟,我们必除。”

    秀才安下心来,刚要说,青瓷抬手阻止。

    秀才看他,青瓷道:“先说说,为何仇视我们,找我们寻何仇,我们又坏了你的何事。”

    秀才看看青瓷,握紧茶杯,低下头,“他们昨晚祭祀,是在祭祀所谓的山神,我女儿,是被山神选中的新娘,我不想让女儿做祭品,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我花钱雇佣了一伙山贼,想让他们阻止祭祀,把贡品都破坏掉,以此希望山神发怒,毁掉婚约。”

    青瓷问:“新娘谁选的?”

    秀才答:“山神选的。”

    “他选中新娘,是在祭祀之前,还是祭祀之后?”

    秀才咽口吐沫,小声道:“之前。”

    “祭祀是村民自发组织,还是所谓的山神授意?”

    “自、自发组织。”

    “那你怎么确定,山神会在意村民自发组织的祭祀,并且放弃已经选定的新娘?”

    秀才的额角淌下一滴汗,纠结道:“可他毕竟自诩是个神,他肯定要脸的吧?”

    我:“……”别说,还挺有道理。

    就是用的方法有些偏激。

    秀才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不该用全部家产去雇佣山匪,我也没想到山匪会见财起意,毁约伤人,我更不应该因为你们救人,就把祭祀没有被破坏的事怪到你们头上,但是,”秀才哭道:“我那不是疯了吗?没有理智做出的事嘛!”

    “况且,”他道:“我也想不出别的方法了,因为太难了,除了这个,我没有任何能力阻止,我们见不到山神的,一旦新娘确定,我女儿甚至都不用离开家,就会被害的!呜呜呜~”

    巫若茗突然上前,插话道:“你能拿出全部家财让土匪见财起意,可见到城里租用一匹马还是做得到的,你骑马,去望城,不到三天的路程,你骑马一天就能到,望城有我们小巫山的分门据点,有不少修士,你可以去求助啊。”

    秀才直勾勾盯着巫若茗,突然“嗝”的一声,两眼一翻,撅过去了。

    巫若茗凑过去,“我来我来。”

    使劲掐秀才人中,把人给掐醒了。

    秀才幽幽的睁开眼,瞥见巫若茗,顿时糟心的坐到地上,伤心哭了起来:“造孽哟,那望城什么分门,也是今年才有,他存在时间太短,我没想到哟!”

    巫若茗:“……”

    巫若茗摊手:“怪我们喽,没有早点扩大规模,在这里建分门。”

    巫若茗悄悄跟我道:“主要是缺人手,小巫山人杰地灵,钟灵毓秀,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青瓷瞥他一眼:“门派地盘太大所致。”

    巫若茗指他:“青瓷你嫉妒吗?我回去就跟你姨夫姨母告状。”

    我劝他俩:“以和为贵,不要内讧。”

    转头见秀才在地上愁眉苦脸,怀疑人生,我问秀才道:“你可以讲讲这件事情具体的始末吗?”

    秀才抹干净眼泪,爬起身重新坐到椅子上,点头:“好的。”

    秀才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

    事情的开始,大约得回溯到三年前。

    三年前,也是这个时间,村中一户有女儿的人家,在一天清晨醒来,突然发现女儿的房中,出现了一块金子,

    他们起初大喜,以为天降横财,或是女儿做过什么善事,哪个精怪来报恩。

    结果不出几天,他们发现,女儿突然怀孕了,孕吐的厉害,得了横财后,女儿一直没出过门,这怀孕是怎么来的?问女儿,女儿自己也不知。

    处子怀孕,这可吓煞了村里的人,女孩父母也吓坏了,想尽办法要给女儿打掉孩子,可孩子就是掉不下来,并且女子的肚子大的非常快,只五个月,便生产了。

    出生后的婴儿竟有足月大小。

    事情当晚,婴儿便被接走了,看不见被何物接的,只留下一方布帛,上书自己乃此地山神,因上天机缘,借女子肚腹产子,以此为交换,会庇佑此方土地,风调雨顺,无灾无厄。

    我问:“那布帛呢?”

    秀才摇头:“被那女子烧了,她看不开,不久就病死了。”

    之后山神娶亲,一年一次,没再有布帛。

    被山神选中的新娘,家中会出现金条聘礼,大家便知道他选中了哪家女儿。

    村人也曾找高人来看过,高人寻不到山神踪迹,却见到了神技,于是叮嘱大家,可配合山神,举行祭祀,并送上新娘的嫁妆,作为聘礼的回礼,以全山神的脸面。

    且山神第一次娶亲后,山中果然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大家便信了。

    于是开始在女孩被选中后,通过祭祀山神,来感谢山神的馈赠,并送上女孩的嫁妆,正经当神娶亲来办。

    自第一个女孩之后,今年已经是第四年,前头有三个女孩产子。除了第一个想不开病死了,后来的两个被大家送到了城里的尼姑庵供养余生。

    29

    今年最先收到聘礼的是王家的王翠翠, 王翠翠逃婚,意外身亡,她身亡的那天晚上,也就是前天的晚上, 山神的聘礼出现在了秀才家春妮儿的床前。

    就是那时, 秀才受到刺激, 痰迷了心窍,失心疯了。

    秀才坚决道:“即便是被村人供养,我亦不愿女儿受那个罪, 不能嫁人, 当一辈子尼姑,一生孤苦, 这跟死了有何区别。”

    秀才叹气道:“前头两个生的孩子,我也见过, 看起来白白净净, 不像邪物,就是人啊!但凡情感重的,这怀胎一阵,却跟孩子一生无缘,这不是煎熬吗!”

    秀才拍腿,“我女儿就是个重感情的呀!”

    哭了几声, 希冀的抬起头来:“你们大人大量, 能帮帮她吗?”

    青瓷点头:“试试。”

    秀才感激的跪在地上,想磕头, 被青瓷拦住了。

    跟秀才回家查看情况, 半路遇见往这边来的村长,村长见秀才神智清明, 又见我们进秀才家门,顿时恍然大悟,猛一拍腿,揪住秀才道:“你做了什么?你让道长们跟你回家,你是想渎神吗?”

    村长扯着他大骂:“从小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心野着哩,就知道闯祸,你知道渎神是多大滴事木?这是儿戏木?!”

    秀才拧着脖子:“我就渎神了,你别管。”

    青瓷道:“神不会随便侵犯女子,让女子生孩子。那东西不是神。”

    村长拍腿:“哎哟道长,不可妄议神滴事情,大不敬哩!”

    我恍然,对村长道:“所以关于山神,您真是对我们一点都没漏呐!”

    村长正色:“那是。”

    见我们执迷不悟,村长领了一帮青壮年来阻止,被青瓷全部单脚撂倒后,自暴自弃的走了,走前放话:“若山神发怒,怪罪你们,我们可没办法救。”

    春妮子见到我们三人,除了小的,有两个都被她用棒威胁过,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青瓷为她仔细探过后,道:“恶气虽重,只在浅表,应该还未被侵害。”

    秀才父女闻言,双双松一口气。

    “携带恶气乃恶物邪祟,邪祟多晚间行动。而这恶物数次聘礼皆晚间送,可见是夜行之物。观今回,”青瓷肯定道:“若前两晚:即下聘与祭祀这两晚,那物没来害人,那么今晚或明晚必来。”

    秀才两人登时脸色青白。

    秀才抖着嘴:“不是处子怀孕,有感而得吗?”

    青瓷笑道:“荒谬之言,那是神与神之间的方式,一方是人,不存在。”

    巫若茗突然哎呀一拍手,“我忘了,春妮有恶气,秀才也该有,我之前碰秀才了。”掐人中那回,巫若茗掏瓶子,“我得提前抹药。”

    青瓷摇头:“秀才身上没有恶气,恶气只在春妮一人身上,该是恶物做标记用以锁定猎物所用。”

    “如今想来,”青瓷扫视一圈,“这房中能如此干净,那送恶气来的,应该并非恶物本人,而是托它物护送。”

    “若是托它物,那么携带恶气的,便是聘礼金,聘礼金携带的恶气,在主人的操控下,全部转移到目标身上,是有意为之,方便认人。”

    “那么,”青瓷道:“他为何要刻意做标记?他不认得自己选中的新娘吗?”

    青瓷摇头:“当然不是,一个连续作恶四年的老手,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那么剩下的就一个可能,他不喜来此,或者干脆不能来此,而是托它物,来将新娘接走。”青瓷抚着手指,微微一笑,“那么晚间来接时,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很多。”

    巫若茗恍然大悟,拍腿道:“也就是说,恶物不来这里害人,而是派别的东西来接人,然后接人的东西根据他做的标记:春妮身上的恶气,来认人?”

    “对。”青瓷点头。

    “不对。”秀才插嘴,满脸纠结道:“可是前面出事的女孩们,包括她们的家人都知道,收到聘礼后,她们根本就没出过门,没离开过家,一直在家人的眼皮底下,然后就突然怀孕了,这如何解释?”

    青瓷道:“障眼法而已。”

    春妮一脸义愤:“我感觉,这做事鬼鬼祟祟,装神弄鬼的家伙,真的不像个神!”

    青瓷点头。

    “既然是喽啰来,那么,”青瓷扭头,“我们可以出一个人,来代替春妮,前去会会它。”

    青瓷说完,目光看向我。

    巫若茗恍然,亦扭头看着我。

    我想起不怠老头指着我说过的话:绝佳的诱饵啊!

    我拒绝:“我武力不行,一下就被俘虏了,你还得救我。”

    我对青瓷道:“你去。”

    青瓷摇头,满脸深沉:“接人的喽啰,虽然根据恶气认人,但也不至于傻到连男女都分不清。”

    他朝自己比了比:“我太高了!不像女子。”

    巫若茗亦道:“我太矮了,而且我过敏呀!”

    我看看青瓷,逼人的身高,长身玉立,肩宽腿长,往那里一站,眼瞎也不会看成女子!

    那好吧,我拍胸口:“做诱饵,我有经验。”

    为了更好的扮成新娘,好假冒成功,势必得装扮起来。

    春妮拿出自己的婚礼礼服,飞针走线,根据我的身形,给我改大了一点,由于只她一人劳动,工程量大,所以到了接近晚间,才将将完工。

    我在众人的期待下,将礼服穿上。

    我自己觉得没什么,就是颜色艳了一点,然而所有人的眼睛都霎时一亮,我认为那是认为诱饵能成功的信心与欣慰。

    青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上来捧住我的脸,跟我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点头:“我相信你。”

    他自语道:“你是浓颜,倒也不用上妆。”回头跟春妮道:“可有口脂?”

    春妮摇头,“没有,倒有红纸,行不行?”

    青瓷道:“拿来试试。”

    春妮动作也快,一会儿翻出红纸递过来,青瓷亲自用水打湿,用指腹沾了红色晕开,扳住我的脸,将晕开的红色一点点晕在我的唇上。

    我见他双目认真,跟他建议道:“不用这么麻烦,你把纸给我,我自己抿一下就成了。”

    青瓷不听,还要我不要动。

    漫长的等待后,青瓷终于满意,直起身来后,看着我,又摇起头来,“不行,颜色太死板,不如原本的光泽好看。”

    我发表我的看法:“其实我觉得,不应该讲究自然,应该上大浓妆,擦一层死人白的粉,一走路就往下落白那种,然后大红的眼影眼圈,血红色的大嘴唇,画到爹娘都不认识的那种程度,才更有效果。”

    巫若茗本来在喝水,闻言“噗~”的一声喷出来。

    我跟巫若茗道:“你不至于。”

    青瓷咳嗽一声:“你也不至于,我们只要找到窝点就可以了,不用让那恶物也把你混淆。”

    我道:“可以拖时间呐!”

    春妮发言:“可我没有你说的那些画脸的东西。”她扳着手指,“我没有胭脂没有水粉,我家只有掺了谷物的黄面粉,还有这一张红纸。”

    她问:“能用吗?”

    我想了想:“我试试红纸。”

    我不让青瓷卸唇妆,还想用红纸抹眼皮,再把唇妆扩大,青瓷起初不愿意,不知怎么一想,又同意了。还帮我抹了两个大红的眼圈。

    完事后,我揽镜自照,发现他们本来看向我亮晶晶的几双眼,顷刻间熄灭了。

    巫若茗甚至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只除了青瓷,看我依旧双眼雪亮。

    我很满意自己的妆容,跟青瓷道:“英雄所见略同。”

    眼见快要天黑,春妮快速将我头发打散,盘了个简易的女子发式。

    我坐在床边,春妮儿坐在我身旁。

    青瓷将白日便画好的交换符贴在我跟春妮的额头上。

    春妮的符文上有我的头发与灵气化成的符水,我的符纸上有春妮的生辰八字,还有青瓷从她身上提取的恶气。

    这样,那些不认识春妮模样的邪物,就会把我身上携带的气息误认成春妮。

    符纸一粘上额头,便隐去了踪影,除非我动手用灵气撕,否则它不会轻易掉落。

    准备完毕,天已黑透。

    春妮被秀才接走,躲到秀才屋子里去了。巫若茗跟去秀才屋,负责保护他俩,以及防止突发的变故。

    青瓷则隐与窗外,负责保护我。

    我待众人走后,躺上春妮的床,盖上被子。

    然后双手握住胸前挂着的双鱼玉佩,安然的闭上眼睛,开始等待。

    时间比想象中漫长,就在我以为它们今夜不来了的时候,一股阴寒之气,突然自紧闭的门外涌来。

    我感觉身上明显的起了鸡皮疙瘩。

    我咬紧牙根,没动。

    并努力舒缓情绪,去适应那股阴寒,很快,我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消了下去。

    须臾,门外传来吹吹打打的唢呐锣鼓声,那声音虚无缥缈,似近似远,渐渐停在门前,过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坎上的门栓缓缓滑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然后“吱呀”一声,是屋门被推开的动静。

    一阵轻巧而悉索的脚步声,不甚均匀的来到床前。

    30

    我没睁眼, 感觉有视线观察我的脸。

    紧接着响起两个不太利索又嗑嗑嗑的说话声。

    “噫,这女子长得好丑,主的眼光不行呐!”

    “你怎么敢质疑主的眼光,前面的几个哪个不是长得水灵清秀?”

    “那这个怎的如此一言难尽?”

    “你看不出她化了妆吗?不能说丑, 只能说对美的定义不同。”

    “明白, 这是个美丑。”

    “希望生的孩子, 不要对美的定义有影响。”

    “影响也没关系,换个就是了。”

    它们正说着,我突然睁开眼睛, 坐了起来。

    床前的两个突然噤声, 齐齐盯向我。

    青瓷给我眼皮上画过咒,可见一切隐身的邪祟之物。

    我双目放空, 扭头,视线穿过眼前的障碍物, 在室内找寻一圈, 径直看向敞开的屋门,并同时抱臂搓动胳膊,做出冷的样子。

    守在我床前,分站两边的两架骷髅头道:

    “呃,冻醒了,她突然睁眼, 吓我一跳。”

    “就是就是, 我都没有防备,还以为她能听见我们的声音, 被我们吵醒了呢!”

    “怎么可能, 主加在我们身上的术,这些凡人是看不见我们的。不信你看她的眼神, 根本没有跟我们对焦。”

    “有道理有道理。”

    “哎哟起来了起来了,”白生生带着皲裂的骷髅头用它上下两排的牙齿碰撞着磕巴磕巴,不停发出人声,大惊小怪道:“哎哟还穿鞋了。”

    说的好像我作为一个人,不会穿鞋似的。

    我睡眼惺忪的走到门口,手握住门,余光往门外一扫。

    一台四人抬的小轿子,蓝色的布帘,白色的顶布,轿子顶部插着一盏风灯,幽幽的发着蓝光;而抬轿的扶手下,坐着四个骷髅人,它们空空的眼窝在暗淡的夜色里发出诡异的红光;轿子旁边还跟着一些小动物的骨架,在旁边蹦蹦跳跳欢跃,它们的口中或叼着锣鼓,或咬着唢呐,看起来诡异而喜庆。

    我心脏揪紧,脸色如常的将门关上,一转身,两个骷髅头贴在我的后脑勺,现在是贴近我侧脸的位置,四个发着红光的眼窝幽幽的盯着我。

    我没有停顿,面不改色的往回走。

    两骷髅好玩似的跟上我,“哎哟她竟然没吓到,看来真的看不见我们呀!”

    “我就说看不见了,你还不信。”

    我往床边走,不动声色又假装睡不醒的听着它们的聊天。

    “耽搁不少时间了,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按照以前的方法,直接打晕啊。”

    它俩话音刚落,我突然脚下一滑,“哎呀”一声,侧身滑倒,脑袋磕到旁边的柜子上,发出好响的一声,然后扑倒在地,“晕”了过去。

    两骷髅哎呀一声,过来检查我。

    “哎呀,怎么自己滑倒了,看起来好像磕晕了。”

    “晕了晕了,那我们还打她吗?”

    “笨呐,都晕了还打什么打,万一把她打醒了怎么办?”

    “也是,那我们抬走?”

    “抬走抬走。”

    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我离开地面,被抬出了闺房。

    出门之后,它们还记得关上闺房的门,我听见了门栓坎上的声音。

    被丢在轿子里后,我又听见了外面骷髅的欢呼。

    “走喽走喽,出发喽,要完成任务喽!”

    “走喽走喽,要完成任务喽!”

    “走喽,完成任务喽!”

    “完成任务喽!”

    “耶耶~”

    与这欢呼一起响起的,是不甚在调子上的,飘忽不定,起伏不稳的唢呐锣鼓声。

    伴着这诡异又喜庆的声音,轿子离地,开始晃晃悠悠的前进起来。

    轿子内部亦开始发出吱嘎吱嘎老旧而有规律的木头摩擦声。

    我眯开眼缝,轿子内里狭小,只容了我一人,没有骷髅跟进来。

    窗户与轿帘都是蓝布,自然垂落,随着轿子的轻微摆动,而跟着微微起伏。

    我浑身自然放松的睁着眼睛,摊在轿内椅子上,不时通过轿帘和窗布波动的缝隙观察外面。

    还有建筑,可看见墙根与路牙石,这是还没出村。

    墙根路牙石不见了,换成了碎石地,这是村外的荒滩。

    嗯,它们是朝北走的。荒滩只在村北,因为村北有一条干枯的河床,是河流改道去了村东后,所形成的。

    走过荒滩后,见到了野草与野植,地势变成了上坡,不过坡度不大。

    嗯,荒滩以北是一座大山,坡度不陡,却连绵不断。

    它们这是带我上山了。

    外面的锣鼓吹吹打打,始终保持在一个基调,没有降音也没有升音,虽然一直不在一个调上,可跑的方向每次都能一致,肺活量非常长,呃我忘了它们已经没有了肺,但毅力很强,像发条的闹钟,机械而重复。

    便是这一点在提醒我道:它们是没有生命的。

    我又觉得有些慎得慌,不免摸了一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然而突然,只是上山不久,我从轿帘下讶异的发现,外边似乎起了雾。

    今晚的天气不错,又有轿顶的风灯照明,能见度还可以,所以我亲眼看到轿帘下的野草渐渐的模糊,被一层白色的如雾气又如水汽的烟雾覆盖住。

    随着这层雾气起,外边有规律的唢呐声突然低落下去,似乎终于有气无力起来。

    而随着乐声的低落,行进的轿子也变得不稳起来,并且开始左右摇晃,我扶住轿子两边稳住身形,想掀开一点轿帘看,却在这时听见外边的乐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轿子重重往下一顿,落到了实地上。

    我稳住身形,一把掀开轿帘,起身往外看。

    只见抬轿的骷髅已维持不住人形,白色的骨头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那些吹鼓乐的小动物骷髅亦是如此。

    在我看到这些散落一地的骨头的时候,它们纷纷像被泼了腐蚀剂一般冒着白色的泡沫,顷刻间融化了。

    我略有所感,扶着轿门往前看。

    眼前是披着白雾的黑色大山,我看见它黝黑的轮廓,在一个眨眼的功夫,忽然与天空倒转开来。

    我眼睛一晕,登时跌回轿里。

    我揉揉眼睛,略一缓解,再次掀开轿帘。

    便目睹了这座大山的山头,在我的眼前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整个翻转,一会儿又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甚至向两边劈开来。

    看起来就像哈哈镜的效果一样!

    我觉得晕,放下轿帘,不看外面。

    心想坏了,是不是这雾气有毒,我中招了?

    于是我举起左手手心,猛地咬破右手指尖,回忆青瓷教我的功课,打算在手心画个清明咒,用在自己身上,以破除现在的迷障。

    然而手指落在左手手心,我发现画面一晃,我的手心不是手心,它变成了脚。

    我:“……”

    我知道这看起来是脚的,就是我的手,因为我能感觉的出来,它就是我的手。

    于是我沉下心,在这看起来是脚心的位置开始画咒,只一会儿,它又变成手了。

    我沉着心,仔细画咒。

    但是我的认知出现了障碍,我完成不了这个符咒,画出的线条总是歪的。

    我还看到我的手指淌出了肠子,但我知道那是我手指上的血。

    我觉得是我眼睛欺骗了我,于是我闭上眼睛盲画,这下顺畅许多,我几乎凭着记忆,一气呵成,然而,待我一睁眼,我画的这是什么玩意?

    不管了,用一下看对不对,我启动符咒,印在自己身上,信心满满的再睁开眼睛——视线中,我两只手都变成脚了,我画的符咒没用。

    我想,就现在这种情况下,若有人对我出手,我都看不到敌人从哪来。

    我又试了几次不同的符咒,都没有成功。

    于是我着急起来,我觉得我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我得出去,远离这里。

    所以我起身,想走出轿门,然而,突然一股大力从正面袭来,我又跌回了轿内。

    这一下弄得我头晕目眩,待反应过来,有人袭击我,我立刻反抗,虽然只看到一个扭曲的人形,但我能看到他在哪儿,我拿出毕生所学的本事跟来人见招,然而对方非常厉害,一招就给我卸了力道,还把我手反剪在后背,我顿时失去了反抗能力,感觉对方胸膛压过来,我心想完了,我的一世英名,要交代在这里了。

    满心悲怆,变成了半声惊呼。

    什么玩意,有东西啃我嘴。

    我用尽全力挣扎,誓要那东西付出代价。

    待恢复清明时,我猛一蹬腿,发现青瓷正半蹲在我旁边,俯身看着我。

    我顿时放心。

    青瓷来了,我脱离危险了。

    我放松道:“你来了。”

    青瓷嗯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

    我看向他,发现轿子空间逼仄,他在这轿中,有些腾挪不开。

    我正想让他出去舒展一下,一抬头,突然发现他嘴巴上一片红。

    我问他:“你嘴怎么了?”

    他闻言眼神一闪,眼睛瞥向一边:“来的路上摔了一下,磕破了,流了点血,没来得及擦。”

    他说完用手擦了一下,垂目确认似的看了一眼。

    我关心他:“那你赶紧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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