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春节的脚步临近, 基地的队员们走得七七八八。

    Ipple和欧阳的老家在外省,已经提前两天走了。綦漠的家就在本地,倒是多留了一天陪蔺阳。蔺阳老家在山城, 距离远且机票贵, 他不想来回折腾, 遂打算在基地待着。

    吴经理老家也在外省, 比綦漠早走了一天,临走前在休息室交代綦漠好好照顾人家。

    吴成恩:“看他个人队员档案家庭信息就填了个奶奶, 你知道他爸妈是什么情况吗?”

    綦漠倒水的背影一愣, 端着水转过来,“不清楚, 只跟我提过没了爸妈。”

    吴成恩倒不知道这茬,但这是人家隐私,真不好多问。

    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他老家在山城,怎么选择来了北城?山城跟北城距离1800多公里,要是打工缺钱,去莲市不应该更近?我看他紧急联系人都没填,在北城应该也没有亲戚朋友吧?”

    綦漠心没吴成恩那么细,现在被他一说, 才发现自己对小替补的知之甚少, 不免有些愧疚。

    吴成恩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大少爷,一个比一个金贵。蔺阳才19岁,却这么懂事, 估计自小磨的。”

    綦漠坐在沙发里喝水,难得没反驳他。

    蔺阳现在才19岁, 却已经镀上了一层岁月重挫后的沉淀和成熟。

    他十九岁在干嘛?

    兰姐在他十四岁时就成了一方首富,他们在北城买房迁居。家里生意越做越大,姥爷姥姥远在异地,他成了没有紧箍咒的野猴,三天俩头跑网吧,辍学,搞网店搞摇滚搞旅游带团搞探险,什么新鲜搞什么,没个定性。

    后来义无反顾进入电竞圈,兰姐见他终于有一件事能坚持一个月以上,便开口答应,要是两年搞不出成绩,他就要滚回去学校读书。

    但后来,就是19岁那年,他登上了世界赛冠军舞台。可在这之前,为了走上那个位置,他花了三年零二个月,1142天,以及没日没夜的通宵训练,那一夜之后他误以为的成长,他对未来的所有底气,不是来自于青春的无畏,而是兰姐。

    所以很难设想,蔺阳一个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

    蔺阳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何卷王上线,明明两人同在空无一人的基地,除了在训练室外,硬是没看见人。除夕前一夜綦漠在训练室门口,看着埋头仍在直播训练的少年,莫名有些感慨。

    綦漠第二天一早要回他妈妈家守岁,只能现在给小朋友交代放假安全须知。

    【叩叩】——

    蔺阳摘掉耳机,见綦漠交叉着手倚在门口,“请问打扰你训练了吗?小队长?”

    蔺阳回头立马把直播关了,刚想起身。

    綦漠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你先收拾,我等你。”说完单手拿出手机,一边刷手机一边等他。

    蔺阳这几天为了躲人,一天除了睡觉吃饭,天天泡在训练室,没想到綦漠直接来训练室堵他。

    “我很快。”但手下的动作却有些放慢。

    寂静的训练室落针可闻,綦漠手机打字的音效【哒哒】传来。

    这还是綦漠,头一次等他,蔺阳不合时宜地想起。

    “我好了。”

    綦漠刚下完单,抬头就见蔺阳背着略重的书包站在自己面前。

    綦漠单手接了过来,见蔺阳要抢,示意他先把门锁好。

    “你包挺沉啊,你那么薄的背受得住吗?”

    蔺阳锁完门回身看他,把书包接了回来,“背习惯了。”

    綦漠看着空着的手,重新插回兜里,抬腿往前走,“假期有安排吗?”

    蔺阳跟在身后,“打游戏。”

    今夜难得有些月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斜斜印在地板上,将綦漠的影子和他的交叠在一起。

    綦漠在前头无奈一笑,“天天训练天天打,手感会练麻木的。人不能24小时只做一件事,做久了不管多喜欢都会讨厌上。唔,像兰姐做生意经常说的,边际效益递减。”

    蔺阳按照綦漠走路的节奏,低着头踩着他的影子走,他觉得这句话并不对,但没反驳。

    綦漠没听到回应,止步,蔺阳低头撞了上来。

    綦漠看着他撞疼了鼻子,忍不住唠叨起来:“这一周没事儿多出去走走,别老打游戏想训练的事,对脊椎也不好,后面可有你训的。还有厨房没开,煤气灶那些不会开就别开,要吃饭去基地附近的餐馆,也干净。有事儿就在群里喊人,可以先叫我,我妈家离基地就半小时车程。”

    蔺阳偏着头没发声,久久才‘嗯’了一声。

    训练室这一层楼到了1点就自动熄灯,从走廊角落像倒计时似的,一排排的灯管尽皆熄灭。

    黑暗中,綦漠砸摸出了一点儿不一样的滋味。

    是了,小孩儿离乡背井,无依无靠,全国人民都在庆祝阖家团圆的日子,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基地里。

    “你们都走了,我可以在训练室吸烟吗?”

    綦漠没反应过来,“什么?”

    蔺阳没看他,状似抱怨了一声,“每次抽烟都要去外边的阳台,风太大了,也冷。”

    綦漠:“……”,训练室不怎么通风,綦漠洁癖精,规定训练室内不准有杂味,别说抽烟,就连吃个泡面都不行。

    綦漠收回刚才多余的怜悯,“不行。”

    蔺阳没什么反应地‘喔’了一声,像只是随口一问。

    綦漠想了想,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段话,发给他,“你看下我发给你的信息,这是我自己房子的地址,有点远,在郊区,下面是电子门锁的密码。”

    见蔺阳有些发愣,便解释道:“过年我一般在我妈家,但这几年她男朋友的家人也在,不好带外人去。这是我前年买的复式,我很少过去,但还挺大也安静,环境比市区也好很多,你想去住几天也行。”

    蔺阳看着那串密码,不明白綦漠为什么又对自己这么好。

    不对,好像这个人从来就这么喜欢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现在对他,以前对那个他以为的女网友也是。

    这么想着,心里的悸动也慢慢消退。是了,自己跟别人比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现在多了一层队友的身份,对这份好,能要得稍微理直气壮一点,但也只是稍微,多一点都受之有愧。

    綦漠见小孩打完招呼就想回房睡觉,最后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声,“少抽点烟,我后面几天要去趟贵州,给你带点特产?”

    蔺阳摆了摆手,“队长您保护好自己的手就行,我们还指望您的手再拿第三次世冠呢。”

    綦漠哭笑不得,“知道了,要是遇上劫匪,我也一定先说留手不留财,早点睡。”

    蔺阳说完‘您也是’,便关上了房门。

    背部倚着门板,听到斜对角的门开又门关,这才再次拿出手机,悄悄背起了手机上的地址。

    虽然知道人家也是客气,但不妨碍他可以假装当真。背着背着蔺阳忽又觉得好笑,心里像是撒上了一层乌梅蜂蜜汁,甜滋滋又带着泛酸。

    这就是喜欢上直男的下场吗?知道人家毫无意思,却要被对方为自己所做的一些小事自我感动不已。

    人类真是脑补届无师自通的冠军。

    蔺阳决定,再多喜欢一周,就一周。一周过了春节,他想自己就不会喜欢他了。

    蔺阳带着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入梦,被闹铃吵醒时,还以为自己身在綦漠郊区的房子里,看着窗台照射进来的日光,才发现自己还在MOSS基地里,那只是昨晚做的梦而已。

    对了!綦漠今天要离开,自己照理得去送一送。

    蔺阳立马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而出,就听楼下有行李滑轮滚动的声音,跑到走廊尽头,就见綦漠跟门口的保卫大哥打完招呼,把行李箱放进出租车的后背箱。

    綦漠正要绕着回到副驾驶时,突然抬头向蔺阳看了过来,笑着摆了摆手,嘴巴开合,听不清在说什么,说完便弯腰坐进了出租车走了。

    蔺阳有些颓丧,跟着跑出来的四级头蹭了蹭他的脚踝,蔺阳把猫抱起来,回到了卧室,发现手机刚响完。

    是个陌生电话,但后台微信跳了条信息出来——

    【more:这是我手机号。不要站在外头吹风,过一周我们就回来了。】

    【more:注意安全。】

    蔺阳啧了一声,这直男撩人于无形,似钝刀割肉啊。

    今天是除夕,蔺阳打算休息一天,白天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开播。

    他收拾完毕,把四级头放进宠物包,背着它坐了几趟地铁,原本想找个宠物店给四级头做个体检,顺道找了个附近的ATM转账回老家。

    四级头是只四个月大的杂毛公猫,品种未知。蔺阳是在租的老破小楼底下草丛发现的,当时小猫还处在离乳期,年纪太小分不出性别,一走路还摇摇晃晃的,蔺阳还以为小猫崽有残疾。

    后来养了小一个月后才知道是只公猫,也不再怕人,倒是很黏人。

    现在嘛——

    蔺阳看着四级头在宠物店店员小姐姐的怀里翻滚,面色麻木,觉得这猫当初就是在自己面前装可怜。

    蔺阳翻看了下店里的体检套餐宣传页,再次咋舌不已。一只成年猫一个套餐就要成百上千,简直比自己去医院体检还要贵。

    他肉疼,只选了个刚刚好的。

    小姐姐原本中午就要闭店了,见他一个人大过年还带猫出来体检,不自觉攀起了话题,“小哥哥,要不要办个会员卡,只要998呦~体检和后续服务都可以打九折喔,还免费赠送您一袋外国进口的爱肯拿猫粮。”

    蔺阳合上宣传页,不为所动,“这只猫我养不起了,下周决定打包送人了。”

    小姐姐笑一顿,“啊?”

    反正四级头最近一直喜欢往綦漠的屋子跑,蔺阳决定春节回来,碰瓷让綦漠给四级头‘养老’。

    早上出来晚,做完体检已经是下午两点。蔺阳在商圈附近找了个ATM机,准备转些钱回去。

    他爸在他读高中的时候出了车祸,人没了还欠上一笔不多不少的债。家中除了蔺阳这个半大小子,还有个年近八十的老人,他妈于是改嫁了。

    小地方就是这样,人活得很现实,现实得容纳不下一点柔情。

    他自小就是留守儿童,被奶奶带大,见他妈的次数两只手都算得过来,跟綦漠说的无父无母倒是没说谎。奶奶几十年埋在黄土根里,一辈子没走出山沟沟里。她没什么大本事,唯一的储蓄还要被小儿子嚯嚯。

    蔺阳不放心,打钱回去都要托邻居去取现金,给点劳务费,除了还债外,托人家亲自带给奶奶,生怕这个小叔叔知道。

    邻居发来短信,说转账信息收到了,晚点去取。蔺阳有些不放心,奶奶年纪大耳有些背,又不会使用手机,想让他发个语音视频。

    邻居说奶奶去小儿子家吃团圆饭了,听闻他年前外出务工不知为何赚了不少,突然对老人孝顺了不少,让蔺阳放心。

    看不到人终归不放心,但蔺阳也不想打扰人家吃团圆饭,小叔叔一家不喜欢他妈,连带着也不喜欢长得跟他妈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没必要在这种日子闹得不愉快。

    临近晚间,商圈闭店的越来越多,蔺阳溜达了一圈发现没什么要买的,逛完打算坐地铁回基地去。

    大城市像是一个精美的空壳,空壳迎接一批又一批的新人,一到过年就像是被掏空。

    当然大过年的也没人会像蔺阳一样出来乱逛。

    他在基地附近的商铺买了包价格略贵一点的烟,一包口香糖和一瓶空气清新剂,临走前想了想,抱了好几桶方便面回去。

    今年的年夜饭和这周的口粮有着落了。

    **

    虽然綦漠不准他在训练室抽烟,但蔺阳觉得一周七天气味总能消散。于是明知故犯,在训练室开电脑准备直播,不但一边抽烟还一边泡了两桶方便面,一桶超辣牛肉味一桶变态辣酸菜味,交替着吃。

    没人管的日子真爽。

    他掐掉烟灰,抱着牛肉味的方便面一边嗦面,一边品味朋友圈里的年夜饭,看到不错的就点评一下。今年加了不少职业选手的微信,朋友圈比往年热闹了不少。

    但各个都是朋友圈里的泥石流,朋友圈一个抵一个奇葩。

    譬如说下午的时候,Ice拍了张面朝夕阳的侧脸帅照,背景是一桌年夜饭,底下护崽狂魔路教练第一个点赞。

    【AONE·路教练:真帅。】

    【MOSS·Ipple:冰哥起得好早啊,这就是传说中我们从未见过的凌晨五点的日出嘛?】

    【Ten·duan:Ice神,这桌上的猪肘P歪了。】

    蔺阳看完点开大图,发现还真是,把猪手的指甲P弯了。

    心里跟着吐槽了一下,回到首页,发现最下面出现了綦漠的评论。

    【more:这帅气得到了我万分之一的精髓,继续保持。】

    【Ice:?你不是说你在你妈家照顾小孩,还有空看手机?】

    照顾小孩?家人嘛?那还挺,热闹的。

    蔺阳吸溜了几口面,刷新了几下发现綦漠没再回复那条朋友圈,有些意兴阑珊。

    他把两桶面摆在綦漠的位置,打算直接开播,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这个点大家要么在吃年夜饭,要么陪家人看春晚,所以当蔺阳打开直播,看着直播间零零散散的人,也不意外。

    他不想开麦,所以也没匹队友,直接按照自己熟悉的单排模式打。

    【日阳:young妹居然开播了!这也太勤奋了!春晚太难看了,偷摸过来看你没想到你居然开播了!感觉像是收到了过年礼物一样,哈哈哈】

    【日阳:young妹,在吗?看到的话应我一声呗,一个人过节好难过呀。】

    【日阳:不说话开个摄像头呗,这样还像有个伴儿。】

    蔺阳看着这人的ID本来不想理会,但直播间门可罗雀,这人又一直在直播间卖可怜,蔺阳想了想把摄像头打开,只露了半张侧脸,左半边是綦漠位置的俩桶方便面。

    第一把游戏落地没捡到枪,直接落地成盒。

    【日阳:啊,可惜,没关系,下一把就有枪了。】

    【日阳:那是方便面嘛?young妹年夜饭这么糊弄啊。】

    【系统消息:日阳给@young送来1片星海!】

    蔺阳排进下一把比赛,本不想开麦,看到礼物皱了下眉,这礼物还挺贵,一个得小一千。他今晚就想混时长,不想真上班应付客人。

    但没办法,人家一上来礼物就送这么大。

    他开麦答谢,“谢谢这位老板送来的星海,老板新年快乐。”

    【日阳:?】

    【日阳:我名字这么难念吗?哈哈哈哈】

    【日阳:随便取的,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对了,你主播名叫young,你真名应该有‘yang’这个字吧?】

    蔺阳没回答,捡起一把喷子就是一喷一个,连灭了一队才开口,“所以你是变态嘛?”

    chapter 42

    【日阳:?若有冒犯是我的不对。】

    【阳阳最可爱:因为我的名字有含‘日’字, 所以觉得这样比较搭。】

    这人绝对有大毛病,蔺阳决定不看弹幕。

    游戏里他找了一辆船作为载具,横渡G港海往Z城走。

    这时G港桥的枪响和手机的提示音同时响起。

    电脑连着微信, 立马弹出后台的信息, 显示是綦漠的。

    蔺阳条件反射退出游戏关闭直播间投屏, 去看綦漠的信息。

    【more:?】

    【more:(截图.jpg)】

    蔺阳点大看发现是他的直播间截图, 图上正中央明晃晃是两桶康师傅和统一CP火辣辣组合。

    等等,綦漠怎么知道他在直播?这个点他不是被熊孩子折磨嘛?!

    綦漠当然不会跟他说他手机订阅了蔺阳的直播间, 作为榜一, 每次蔺阳开播,平台都会直接发短信提醒他, 他家小替补开播啦。

    【more:低着头,是在思考编什么理由糊弄你家队长?】

    蔺阳下意思抬头看向摄像头,低头连忙打打删删。

    【young:没有。】

    连文字的语气都有些不足。

    【young:如果我说是保安大哥放在这的,我只是替他看管,一口没吃。您会信吗?】

    【more:你抬头看摄像头。】

    蔺阳:“?”,他要变魔术吗?

    蔺阳闻言抬头,这时綦漠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蔺阳手忙脚乱打开,不敢先说话。

    綦漠那边的背景音有些杂乱,既有电视的人声, 也有小孩和大人说话声, 很是热闹。

    “你开下外放。”

    蔺阳照做了。

    綦漠那边声音低沉了些,“那你晚上吃的什么?”

    蔺阳撒谎不脸红,“牛肉饭。”

    綦漠:“眼神别晃,盯着摄像头, 再跟我说一次。”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蔺阳觉得自己在被视奸,那个黑黢黢的摄像头化成了綦漠的一只眼, 自己在他的视线下赤裸裸,连个多余的表情都能被勘探到底表下真实的想法。

    蔺阳涨红着脸,偏头闷闷答道,“我吃的垃圾食品。对不起队长,我检讨我有错,我不该在训练室吃方便面,还把罪证放在您的桌子上。”

    綦漠笑意透过听筒散播开来,颇有质感的声线溜进了蔺阳的耳膜。

    “嗯,还有呢?”

    还有,蔺阳下意识扫了下扣在桌角的看了眼桌面上的烟灰,觉得今晚的面子都要丢没了,上午人家刚说不行,下午自己就胆大妄为。

    蔺阳捂着摄像头,拿纸巾赶紧擦掉,“队长,饶了我吧,我错了。”语气简直可怜坏了。

    綦漠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远,“诶,等下我,我马上打完电话。”

    綦漠也没再刁难他,“那下播吧,写个一千字检讨待会儿给我看,我来批改。”

    蔺阳哪敢不从,连忙招呼都没打闪电下播,把手里捂住的摄像头拆下来放进抽屉里。

    綦漠那边似乎忘记挂电话了,背景音变得清晰起来,间歇有麻将牌碰撞的声音。

    “綦漠别讲电话啦,快过来,这圈我一定要赢你,不然你妈又该歧视我智商。”

    “您跟我比什么呀?再说就真寒碜我了。”

    “哥哥哥哥!我要冰激凌~”

    一小孩儿声音响起。

    “辈分又搞错了!”

    綦漠似乎笑了下,“是啊,我的小表舅又吃冰激凌,小心刚长出来的牙掉光光喔~”

    热闹,和谐,温馨。

    一家众人和乐融融,有些人在麻将桌上谈笑,有些在电视机前守着春晚,有些人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

    蔺阳闭上眼,似乎能感受到他们就像围在自己身边。

    他悄悄把声音放大,用电脑打开一个文档,郑重写下标题——

    《关于蔺阳同志于除夕夜意志不坚定被两桶方便面诱惑继而违反训练室使用规定的自我检讨书》

    尊敬的队长:

    本人痛心承认,今天下午6时23分,我在基地200米外的优佳便利店买下作|案工具***和**方便面各一桶,以及销赃工具茉莉花味空气清新剂一瓶,严重污染了训练室原本整洁芬芳的空气质量。对此,我深感自责和愧疚,特此向您表示诚恳的歉意

    一千字洋洋洒洒在半个小时写完,綦漠那头的声音没断,也没有挂掉电话,蔺阳虽然不想挂断,但对方话费估计受不住,于是把文档用微信发了过去,遂挂断了电话。

    时间临近晚上十点,平常这个点是基地最热闹的时候,现在不开灯的时候倒像是鬼屋,四下静悄悄的。

    蔺阳洗完澡躺在床上,回完别人群发的新年祝福,再逛了一圈论坛,回来一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对方依旧没回。

    他伸长手指戳了戳綦漠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张黑白的篮球投篮剪影。

    算了,没准在和家人守岁。

    老家过年热闹,烟火鞭炮能闹到凌晨1、2点,而基地在市区,不允许燃放烟花炮竹,跟平常的夜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蔺阳想着想着,有些犯困,刚要翻身裹上被子,放在耳边的短信铃声响起。

    【恶魔队长:收到了,文笔还不错,下次犯了就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了。】

    【恶魔队长:刚才包饺子,没及时看(露出一角硬币的饺子.jpg)】

    【恶魔队长:替你吃了,沾沾运气。】

    【恶魔队长:晚安,新年快乐。】

    蔺阳看着自己新备注的名字,觉得搭配这个头像,还挺贴合。

    他闭上眼,在心里回应。

    你也新年快乐,队长。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蔺阳把自己的活动范围框定在了两百米,从房间到训练室,不多不少,正好两百米,微信运动步数每天均匀得成一条水平线。

    然而第四天晚上,蔺阳实在忍不住不吃垃圾食品的诱惑,背了两桶火辣辣的方便面,在便利店角落吃得热火朝天。

    綦漠初一下午跟他说要去外地,那里信号不好,有事就联系他在本地的朋友,扔了个电话号码过来就消失了。

    蔺阳规矩了三天,再不释放天性,初六大家就要陆续回来了。于是一个人吃完方便面,找了家KTV和托马斯连麦语音PK。在虐完托马斯气得下播后,喝了点小酒的蔺阳才反应过来自己得赶紧回基地。

    凌晨一点半,蔺阳匆匆洗把脸蹬上一辆共享单车就往基地赶,半小时车程二十多分钟到,发现大门早已紧锁,大楼被浓稠的黑夜覆盖。

    蔺阳站在原地看了眼手机,觉得自己傻得有些可怜。这个点人家早就下班了,自己紧赶慢赶,也不好意思喊正在睡觉的人家起来给自己开门。

    还不如在K歌房通宵。

    那只好找家宾馆。

    【滴滴】——

    蔺阳正想看哪家宾馆便宜又近,身后一辆出租车给他招手。

    “打车吗?”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处,但也是某种打工人的辛酸。

    譬如说,深夜点外卖不到一分钟就有人接单,晚上酒店灯火通明,大街上出租车来回游荡。

    蔺阳把显示步行900米、价值199一夜的宾馆界面滑开,正好停留在綦漠的聊天界面。

    蔺阳熄掉手机,咳嗽了一声,免费的宾馆不薅白不薅。

    司机打表计费,见灰发男子坐进了后座,“去哪呢?”

    蔺阳熟练地报了一串地址。

    司机没想到这半夜还能捞到大单子,立马旋开笑容,“距离有点远,但您放心,两个小时的车程我能提前半小时到达。”

    蔺阳:“?”,你说多久????

    还没等蔺阳说‘我报错地址’了,司机就把车滑溜开了出去。

    蔺阳:“……”,亏了,这一趟还不如在基地附近找家250的酒店。

    一个半小时过后,车子开进一片高档别墅区,小区门口要出示出入证明,蔺阳只好把綦漠的微信信息出示,人车才被放行。

    到达指定楼栋,司机停车,看向后排一脸麻木的蔺阳,感叹有钱人就是豪横,住在这种连开车都费劲的地方,也不知道图什么。

    “车费您扫码就行,价格刚好250——”

    蔺阳:“?”

    司机:“哈哈,这个数字不是很好听,收您249就行。”

    很好,还往回赚了一块。

    蔺阳心态平稳了,扫码支付,利落下车。

    眼前是一栋两三层的复式合院建筑,在外头看着很中式复古,屋前有小院,栽种着一排排小树,现在冬天干枯枯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黑黢黢一片,可知屋里没人。当然綦漠人在外地,也不可能大老远跑回来这里。

    蔺阳输了密码关门走了进去,觉得屋内空间大但不复杂,一楼基本是活动区。蔺阳自作主张跑到人家的屋子来,不想乱动屋里的东西,打算找间空着的客房睡上一晚就行。

    他放轻脚步走到了二楼,路过一间半开的房间时,刚想推进去看看,这时突然一双大手捂住了他嘴巴,生生把他拖了进去。

    chapter 43

    蔺阳被拽得发懵, 反应过来立马一肘子打在了这人的肘臂处,那人闷哼一声失了力道,蔺阳刚要转身用膝盖顶上去, 这时那人压得极低的声音响起, “是我。”

    蔺阳偏头就见綦漠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他刚要惊讶开口, 嘴巴就被刚才的大手捂住。

    这时楼底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蔺阳眼睛转动一头问号, 綦漠捂着他的嘴巴,慢慢挪进了半开的柜子, 声音凑在他耳际一丝不漏地倒了进来, “有小偷,别出声。”

    蔺阳眼睛睁大, 跟着綦漠放轻动作缩进柜子。綦漠见他没出声,松手合上了柜子。

    逼仄狭窄的柜子虽然空无一物,但也很难容纳两个成年男性。何况刚才綦漠为了不出声,两人按照胸贴着背的姿势倒退进来,这时蔺阳像是坐在了綦漠的怀里。时不时他都能感受身后的人胸腔因着呼吸一上一下,带动着他后背跟着有规律地律动起来。

    綦漠左手放在他的右侧髂骨处,修长的五指贴在裤腰处。

    蔺阳往前不是,往后不是,压抑着不太平稳的呼吸, 学他小声说话, “为什么要躲?”

    綦漠没听清,黑暗中偏头,嘴唇滑过蔺阳薄薄的耳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綦漠:“……”

    是了, 刚才他洗完澡察觉有人在撬门,发现小偷不止一个, 一打多不划算。再加上手臂受了点伤,只好先发短信给保卫。更何况房子空荡荡,要真偷,也没什么值得偷。

    可现在多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照理说不该怕才对。

    不对不对,自己是怕对方拿了刀|具等武器,万一两人都出事,他怕吴老妈子想不开。

    “没什么可偷的,放心。”

    声音喷在右边的耳背上,带着潮湿的热气化作一把无名的暗火,一路从耳际从上自下引燃。蔺阳抿紧唇线,蜷缩五指,偏过头往左侧。

    隐蔽的空间里,綦漠身上若有若无的沐浴露散发出淡淡的玫瑰尾调,綦漠品味出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尴尬,他松开贴在少年身上的左手,身子想往后挪一挪。

    这时楼下的两个小偷见屋子里确实没人,胆子也大了起来,一边小声说话一边上楼,

    “有钱人真特么装逼,买这么好的房子,连个好点的家具都不舍得买,傻逼吧。”

    綦漠:“……”

    “一直没见人过来,没准值钱的都放在保险柜里,去房间找找。”另一人脚步有些重,一步步像是踩在他们的心头上,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蔺阳动了动,后头突然轻‘嘶’了一下。

    蔺阳不自觉回头,发觉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厘米。黑暗的视线里,唯有两人的眼睛亮得出奇,像静谧夜湖掉落的星光,俩人愣了下没移开眼。

    綦漠觉得两人躲进柜子是个错误的决定。

    少年的眼睛又大又亮,柔软微凉的发丝像是长了细小倒刺的鸦羽,勾着他的侧脸,丝丝痒意像蚂蚁爬过。

    那刺痒的触觉还没来得及避开,像是火苗舔舐的烫人触觉自下而上,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綦漠终究偏了下头,忍着不耐,叹了口气,“祖宗,你往上边挪一挪。”

    蔺阳一大半的精力都在外头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里,綦漠话一落,他才后知后觉对方的糗态。黑暗中,知觉和想象力越发灵敏,身体随着话落立马僵了起来。

    身体闻言移动时,他才意识到刚才坐在了哪。

    蔺阳红着脸不作声,似乎还要再度试探躲避某物时,若有似无的相贴和尝试,都像是在火苗之上掷下一把干柴,瞬间【蹭】地燥热起来。

    綦漠遮住少年的眼睛,感知手心里蔺阳的眼睫毛一上一下扫动,心跳跟着一下一下律动。

    不知为何,脑子里的所有思绪放空,所有的敏感点都集中在一处。

    他的反应来得莫名其妙,甚至让人恼怒。

    外头的脚步声哒哒正往两人所在的房间过来,听力绝佳的两人等到小偷推门时,才猛地同时定住身体。

    然而綦漠现在却是煎熬在夹杂着隐秘欢愉的痛苦中,一截滑腻的颈就抵在他的鼻尖,身上的少年带着的稀簿烟气混杂好闻的皂香,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毛孔和神经。此刻现下,他脑海的欲望清晰到让人感觉到沉甸——

    撕咬,摧残,毁灭。直至把滚烫的血肉含进腹腔,血融于血,肉融于肉,这样就不再念,不再想。

    “这房间是空房吧?床上连被套都没有,一件家具都没看到。走吧。”

    一人脚步慢慢远离。

    俩人同时松了口气。

    “这不还有个柜子吗?没准好东西都在这。”

    脚步声近在咫尺,两人原本过快的心跳开始同频跳动。

    【嘎吱——】

    柜门拉开一条细缝,外头细碎的暗光打在少年的灰发上,

    这时房屋外立马响起警铃!

    “艹,有人报警了吗?”

    【嘎吱】,柜子被重重合上。

    “他么的还没开始找东西呢,快从后门翻走!这趟太特么赔本了。”

    两人的声音逐渐变远,底下保安的叫喊声也变得有些朦胧了。

    少年最快起身打开柜门冲了出去,脚步声逐渐远离了房门。

    綦漠卸了浑身紧绷的力气,盖上不争气的某物,重重叹了口气。身上笼着的旖旎气息随着人走散尽,他也逐渐头脑清醒过来。

    屋内没暖气,他打开窗冷静了几分钟后,恢复如常。

    他回屋子换了一身衣服,拿着手机打算下楼找一找少年。这里不好打车,就算真被他吓到了,应该没办法跑多远。

    等他下楼时,却发现黑暗中,少年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到他下楼的响动抬头看他,又低下了头。

    綦漠目光有些幽深。

    少年垂首的动作又露出一截藕白的天鹅颈……在朦胧的夜色中,身影难辨性别。

    他觉得自己对某个部位已经敏感到条件反射,这特么不是有病吗?

    綦漠下楼打开了灯,坐在了稍微远离少年的位置。

    “对不起。”

    蔺阳循声抬起了头,两人相对又错开了眼神。

    綦漠看向桌上多出来的烟盒,刚才没发现,现在屋子里倒是有一股子烟味。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挺意外的,真没想到你会来我这。”见蔺阳重新抬头看他,他轻描淡写刚才发生的事,继续说道,“我报警了,小偷应该跑不了。你怎么样?又被吓到吗?”

    蔺阳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喔,小孩儿被自己吓自闭了。

    綦漠现在头疼万分,“你——”

    “我困了。”

    綦漠这时脑袋还算清醒,看了眼壁钟,发现是凌晨三点多了,怔怔道,“那你先去睡主卧吧,那里我刚放了一床新被子。”

    蔺阳绕过他,路过时綦漠发现他的神情跟以往没什么分别。是了,大家都是男人,那东西有多不经碰,应该彼此熟知的。

    看少年一步一步上楼消失在了拐角,綦漠尚未泯灭的良知立刻作响!

    立马背身抓过手机,开始在网页查找起来——

    [如果一个男的对另一个男的起反应,这是什么原因?]

    [病情分析:可能存在一定的心理障碍,建议您多运动,做一些有氧运动,譬如游泳、转呼啦圈……]

    心理障碍?什么心理障碍?

    靠不靠谱啊,有没有行医资格证书啊,话怎么还说一半?

    但倒腾来倒腾去,他都没找到正确的答案。

    于是打算寻求专业人士的意见。

    【more:哥,最近遇上了点事,找你咨询下。】

    【钟:?有事说事。】

    綦漠倒是没想到这个点这人还没睡。

    【more:嫂子不在?你还在工作?】

    【钟:刚哄完睡了,他最近爱追剧,陪他追了几集,哭得不行。】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塞进嘴里,綦漠默念自己是来找人家寻求帮助的,生生咽了下去。

    【more:贵圈是怎么判断一个男的是gay的?】

    【钟:?】

    【钟:你一大直男问这个做什么?】

    【钟:替谁问?】

    这问题他最会了。

    【more:我一朋友问的。】

    【more:也是直男,就最近,老对一个男生起生|理反应,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钟:?】

    【钟:那你俩都挺有病的。】

    【钟:建议找个男科大夫。】

    綦漠刚想还嘴怼回去,但一想现在有求于人,难免不占理。

    【more:(微笑.jpg)】

    【more:好久没登门拜访了,相信嫂子见了我一定很高兴。】

    【钟:?】

    【more:记得上次咱们喝酒到半夜,后面你懂的。】

    【钟:。】

    【钟:(微笑.jpg)还记得我是你boss吗?】

    啧,那你还得靠我挣钱呢,但綦漠没再就这个无聊的话题探讨下去。

    【more:说真的,这事也挺丢人的,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

    【more:这不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就想问问是怎么个事。】

    那头没立刻回过来,綦漠无聊地开始翻看聊天记录,又去看了眼蔺阳的朋友圈,发现这人百年不发一条,连微信朋友圈背景都是他家猫。

    就这么喜欢那只蠢猫?

    翻着翻着又翻回浏览器,敲敲打打。

    [如果对同性做了一件恶心],措辞不对,再来。

    [如果对同性做了一件有些出格的事,应该怎么做来取得对方的谅解?]

    [答:如果你是在啪啪啪的时候把你家小受弄哭了,请及时道歉并——]

    綦漠:“……”,什么乱七八糟的!退退退!

    翻来翻去,綦漠都没找到靠谱的答案。送礼物,道歉,让对方选择惩罚方式,哪样都很俗套,都不是很符合他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人设。

    唉,綦漠觉得自己遇到了此生最为艰难的问题。

    后头微信弹了条信息出来。

    【钟:刚他醒了找我。】

    【钟:啧,一刻都离不开我。】

    綦漠:“……”,所以他大晚上为什么要找钟子期这个混蛋受虐。

    【more:。】

    【钟:很简单。】

    【钟:如果你朋友对其他男人也这样,是。】

    【钟:如果不是,一半概率。】

    【more:有点儿复杂?】

    【钟:啧,gay是个笼统的概念。如果你要详细专业定义,付费找知网。】

    【钟:应该问,他喜不喜欢这个男生。】

    綦漠:“……”,关键时刻怎么个个都是庸医。

    【more:喔,那怎么判断这个朋友喜不喜欢这个男生?】

    【钟:?】

    【钟:忘了,你母胎solo。】

    綦漠:“……”,冷静,他是你老板。

    【钟:简单。】

    【钟:滚一次床单。】

    【钟:不够的话,就滚十次。】

    綦漠:“……”,这特么才像是他认识的钟子期。

    【more:(微笑.jpg)】

    【more:老板您早点睡。】

    【more:太晚睡对肾不好呢。】

    【more:择日我必登门拜访,我也想嫂子了。】

    【钟:?】

    綦漠没再跟他扯犊子,关键时刻一个个不顶用。

    开始打开论坛贴吧,寻找道歉礼物排行榜。

    [哄女友道歉专用108式]

    綦漠:“?”

    退出,想了想又点进去。

    [绝对不是标题党!兄弟,当你翻到此帖的时候,恭喜你终于找到可以挽救你下半辈子幸福的制胜法宝!]

    綦漠:“……”

    貌似有点偏题?再看。

    [所以!重点来了,你要让她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体现你对她的重视!让对方一下子就get到你诚意满满的歉意。]

    so?

    [铛铛铛,**牌钻戒,男人一生只能订制一次的钻戒,把你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交给那个她——]

    綦漠面无表情随手就是一个举报然后关掉。现在打广告都开始耍流氓了,他对这个世界的仅有的信任已经消失殆尽了。

    **

    第二天綦漠起了个大早,出去跑了一圈步回来,就发现少年一头炸毛地坐在沙发上,机械转头看他。

    神情如常,似乎昨晚没发生拿档子事,“我饿了。”

    綦漠二话不说进厨房,从冰箱找了几个鸡蛋,打算做两个中式三明治。

    他一手打蛋,一手加葱花搅拌,不一会儿油锅热了起来,鸡蛋液洒下去,滋滋响起,他颠锅利落翻了个,关小火打算切午餐肉。

    回身见少年睡眼朦胧,冷不丁出现在他后头。

    “你——”

    蔺阳吞了口口水,“好像要焦了。”

    綦漠赶紧把火关了,把煎好的鸡蛋铲出来。让蔺阳去把冰箱的午餐肉取出来,“你知道怎么切嘛?”

    蔺阳点头,拿着刀开始比划着落刀。

    綦漠看了一眼,握刀姿势是对的,应该不会切到手,便拿吐司放在摊好的金黄蛋液饼上,沿着吐司将蛋饼裹好。

    “我这样切可以嘛?”

    綦漠看了眼,发现有些厚了,“你可以切薄一点。”

    蔺阳嘟囔着嘴,有些不太高兴,“可是我想多吃点肉。”

    綦漠:“……”,咳,他刚才,是在撒娇吗?

    綦漠看了下裹好的蛋饼,又用余光看了下在认真改刀的少年。

    喔,是错觉。

    咳,但确实有点儿可爱。

    綦漠放了几片生菜,余光见少年似乎皱了下眉,他拿起来一片,算了还是放一片,接过少年切好的——一大叠薄薄的午餐肉……

    綦漠:“……”,唉,今早一个小时的步白跑了。

    綦漠今天穿了一件蓝色条纹衬衫打底,他袖口沾到油锅,但他没管,把午餐肉倒进锅的边缘。

    这时身后伸了只手过来,替他卷衣袖,綦漠刚要阻止,但小臂之上的白色绷带已经露出了一角。

    “这是什么?”

    听到少年的疑问,綦漠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给午餐肉翻个。

    不在意轻描淡写道:“没什么,跟朋友出去不小心擦伤了,养几天就好,不耽误训练。”

    少年没再出声,綦漠守着锅听了一阵儿,听到他走了出去。

    透过玻璃橱柜的镜面,他看到少年绕过客厅,似乎上了二楼。

    把午餐肉搁上去,再把吐司对折,早饭大功告成。

    綦漠已经许久没给自己做早餐了,又或者说自从打职业以来,他就没见过中午以前的太阳。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人挑嘴也挑,以前兰姐总笑他事事龟毛挑剔,他们家估计要找个天仙一般的媳妇儿。

    他把三明治放在餐桌上,抬头四周不见少年,正想喊一声,就见桌面上少年的手机正亮着光。

    他原本没想着看,但界面太过熟悉,注目一看,发现是发帖人头像是昨晚打钻戒广告的帖主。

    而少年搜的内容是——

    [问:如何礼貌又不经意地让对方忘记尴尬?]

    [答:满足对方一个小要求。简单但又是彼此之间从未做过的,譬如做一顿饭,买个小礼物,例如***牌……]

    綦漠听到楼上蹬蹬蹬的脚步声,把餐盘重新端起来往餐厅走,估摸着少年走下楼梯,假装刚做好端出来。

    “早饭好了。”

    有些小朋友,似乎不用哄自己就好了。

    chapter 44

    初六大家陆陆续续到了基地, 初七开始恢复训练。再过一周多,各大战队就即将迎来今年的春季赛。

    PEL一年共有春秋两个赛季,由两个赛季的积分总和来争夺年底的全球世界赛资格。春季赛在2到5月份之间进行, 共有7周的常规赛, 1周的季后赛和最后1周的总决赛构成。而在两周的常规赛后, 还有全球公开赛的资格赛, 春季赛结束,接着又是亚洲邀请赛的预选赛, 赛程紧锣密鼓, 各大基地都开始筹划训练事宜。

    早上11点,罗关中手里拿着一叠赛程安排, 嘎吱窝夹着各大战队打印出来的人员配置及分析资料,脚步匆忙,推开战训室的大门。

    发现几个年轻小伙子像被大风刮倒的小麦似的东倒西歪,一个个哈欠连天,整齐划一低着头刷手机。

    罗关中:“……”,个个的精气神儿都没他老家的大爷好。

    还好他没把开会时间定在10点,不然一个个都起不来。

    他把资料【啪】地掷在办公桌上,众人抬头发现了他。

    Ipple举着手机,“罗哥, 群里抢红包啊。”

    红包?

    罗关中打开一队的群, 果然发现綦漠从10点半开始发红包,每隔十分钟发一次,一直发到11点,一个个把群里的人都炸出来。

    罗关中突然有些感动, 虽然大家都迟到了,但还是都来了——

    诶, 不对,罗关中扫过Ipple、欧阳、候光、蔺阳、吴成恩……

    罗关中:“……”

    罗关中:“綦漠人呢?”

    大家整齐摇头,又整齐把头转向坐在角落埋头吃肉包子的灰毛小朋友。

    蔺阳嘴里塞得满满,刚要出声。

    众人:“咽下去!”

    蔺阳咕咚吞了下去,把綦漠卖得干干净净,“他还在睡觉。”

    吴成恩托了下眼镜腿,眼中闪过精光,“你怎么知道?”

    蔺阳没敢说自己因为人家手受伤还给他做早饭过意不去,于是这几天都给人家带早饭,模糊不清道:“我敲门他没应。”

    罗关中:“……”,就知道綦漠这小子心眼子多,这红包估计就是按照闹钟一响,定点发的,懒得说他。

    但每年的流程大差不差,他爱来不来吧。

    “这是今年的赛程安排,”吴成恩把手上的文件资料挨个分发,“今年的赛程安排比较紧,赛事规则调整年前就发过相关通知,不记得的到群里搜一搜文件。”

    路过蔺阳时,吴成恩多放了一份各战队全部人员分析册子给他,“蔺阳可以着重看这份内部文件,记住不能外传。”

    蔺阳接过这沓厚厚的彩打资料,随意翻了下发现各大小战队的人员都有。中国PEL赛区是固定席位制,在两年前,除了MOSS战队,还有19家知名俱乐部签约并购买席位。但近年来,联盟保留了一定新增席位的窗口,譬如新势力联赛的冠军俱乐部就可以获得固定席位的购买资格,今年参与春季赛的战队里,就有一支是来自于新势力联赛的俱乐部——X club。

    【嘟嘟】——

    手边的手机提示音响起,蔺阳抬头却撞见了对面一直在看他的候光。

    蔺阳盖上资料,用同样的眼神顶回去,示意他有什么事。

    候光先行收回了目光,假装听罗关中讲话。

    蔺阳也没管他,右手拿过放在桌底下,发现信息是綦漠发过来的。

    【田螺队长:大家都到了吗?】

    蔺阳正打字回复,綦漠手速惊人,又发来一条消息。

    【田螺队长:我待会就到。我不会是第二个到的吧?】

    蔺阳:“……”,究竟谁给你的自信。

    【young妹:都到了。五分钟前会就开始了。】

    【田螺队长:?】

    【田螺队长:九毛九一个的红包魅力这么大?】

    【田螺队长:我很快到。】

    蔺阳合上手机,坐直身体,听完罗教练唠叨半小时,然后再听吴经理唠叨半小时。

    一个多小时过去,说很快就到的某人才姗姗来迟推门而进。

    “哎呀,真抱歉,都这么准时呢?”语气倒听不出任何抱歉的意味,他插着兜,脚都没往屋子里跨的打算,“都讲完了吧?”

    一早上就开会,开得头昏脑胀的蔺阳:“……”懂了,这才是顶级的踩点大师。

    罗教练淡定喝水收资料,吴经理绕着他看了一圈,“你没摔到其他地方吧?我看你发过来的体检报告——”

    綦漠突然看了蔺阳一样,然后哥俩好把吴经理一揽转了出去,“出去说。”

    蔺阳:“?”

    *

    蔺阳忧心忡忡,吃完饭都没看见綦漠,1点到训练室的时候,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训练,綦漠还没回来,也不好多问。

    他进入自定义模拟器里按照固定枪械开始练枪,练了一阵觉得自己准星有点习惯性下移,中远距离在无倍镜的情况下,准确爆头的概率有点儿低。

    在比赛里,没人能百分百把握捡到本命枪或者趁手的配件,好的职业选手,就算只拿带红点的M146也能300米点头。

    “你开火键位往下调一调”,綦漠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蔺阳闻言调出设置,往下挪了点。

    “行了。空气有阻力,距离越远子弹会下坠运动。你按照你的习惯,中远距离往头部头皮的位置打,远距离的话往头部上方,”綦漠似乎俯下身来,用修长的中指去挪他的手指位置。

    “对,开枪。”

    蔺阳摁下开火键,150米的靶正正好打中了头部。

    背上的身影慢慢起身,“你用的是我的键位?我记得这是我好早以前用的了。”

    蔺阳:“……当时玩游戏随便找的,我不清楚是你的。”

    綦漠拉开他旁边的电竞椅,也没在意,边带耳机道:“嗯,我的微博之前更新过键位。双排?”

    Ipple从后头转头道,“漠哥,三缺一,快点登号!等你很久了!”

    綦漠愣了下,看向蔺阳。

    蔺阳倒无所谓,他正好熟悉下沙漠地图,“我单排练枪。”

    “行,”綦漠登号进入组队,“你先练。”

    新比赛机制取消了空降部署,没有固定的航线,选手们错峰选点的概率降低。遇到特殊偏远的航线,落地必然要有一波抢点。且击杀信息模糊化处理,给主动进攻的一方增加更多决策成本,信息量被压缩,对于指挥位的考验也就水涨船高。

    以往MOSS战队素来以运营为主,就是为了能够最大化搜集赛场信息,后期打信息战。新的规则要求下,对MOSS来说,劣大于优。

    连着四把海岛训练赛结束,綦漠觉得比去年实训要吃力很多,手部的不适感变得有些明显。

    他起身倒水,见少年正在靶场上练连发狙,手指摁开火键快得吓人,跟打地鼠似的。

    綦漠摇了摇头,顺走他的水杯去倒水。

    罗关中也刚好出来茶水间倒水,见他神情有些疲惫,为他:“适应得怎么样?”

    綦漠坐在吧台椅上,把杯子放在一边,开始放松五指。

    “这样的打法前期可能收分,但很容易疲掉。而且没了双倍淘汰分,大家可能更偏向于保守作战,后面更需要集中精力,不如我们之前的打法。”

    罗关中皱了下眉,拿起i paid记录下来。

    看着綦漠右手,多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你跟你朋友公益慈善下乡吗?怎么还把手给擦伤了。”

    说起这个事就有点糟心,“地偏刚好下雨,山区路滑,当时刹车没刹好,差一点侧翻。”

    罗关中叹了口气,调侃他:“快比赛了,你还亲自去,做好事不留名不行吗?”

    綦漠拿着杯子开始接水,“学校快建好了,我去看一眼安心。谁知道人家拿了钱有没有偷工减料,那可是祖国的花朵呆的地方。”

    罗关中心里綦漠突然再一次高大起来,有些感动道:“綦漠,你真是——”

    綦漠端着杯子起身,“开玩笑,老子以后退休每个月领的养老金还得靠他们,都一个个好好工作到65啊,闪闪发光的少年少女们。”

    永远感动不过三秒,罗关中:“……”,任何情感放在綦漠身上都是一种资源浪费!

    但见綦漠又要进训练室,罗关中还是忍不住唠叨,“还有一周就是春季赛开幕式,按照之前的安排,前两周还是候光上场,至于蔺阳——”见綦漠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怎么想?”

    怎么想?替补无外乎有两个作用。一是常规轮换,维持战队输出水平;二是作为潜力股培养,直到有坑位再替换。

    但綦漠太清楚这个圈子的规则了,天赋仅仅是一张薄薄的入场券。看饮水机、坐冷板凳是一个新人必经的过程,但綦漠有点不舍得。

    “春季赛可以慢慢打,前两周的常规赛可以让他上一两场,练练手感。”

    罗关中有点不放心,“行是行,看看第一周吧。第二周是关键,虽然世界公开赛资格赛的名额只有一个,但我们还是努力争取。”

    綦漠对这个没意见,拿着两个杯子晃进了训练室。

    一进门就看到欧阳和Ipple围在蔺阳的位置上。

    灰发少年的声音很清脆,“你可以通过倍镜上的刻度和目标大小的比例,以此来估算你和敌人间的距离——”

    綦漠走近看了眼在一旁孤独单排的候光,把水杯放下。

    问他们,“你们在研究什么呢?”

    欧阳是队里的架枪位,“聊怎么打狙呢,young妹可以啊,理论与实际结合,坐标系都出来了。”

    蔺阳有点不好意思,把之前在靶场训练的指标数据绘成的草图给他们看,“我之前画的,有一定的比例关系,你们可以作参考。”

    綦漠看了一眼他画的透视图,还挺有模有样。

    Ipple立马振奋起来,“有学霸就是不一样!可以直接抄作业!爱了爱了。”

    綦漠咳嗽一声,拍了下蔺阳的椅背,“抄完赶紧回原位做好继续训练。以前罗教练都教过,就你们一个个不认真听。”

    欧阳和Ipple悻悻回到原位,蔺阳端回自己的杯子,“谢谢队长。”他喝水时眼睫微敛,余光见綦漠没动,眼尾微挑,睨着目光看他。

    綦漠看着他原本干裂起皮的双唇因水的滋润多了层水膜,嘴角挂着一小滴,欲进欲出,随后被他探出的舌尖钩走

    他偏头喉结上下滑动,应了声“没事”,回自己的座位带上耳机。

    啧,喝水就喝水,喝这么磨叽干嘛。

    **

    一周很快过去,春季赛开幕式和首日比赛是在周二,周日当天难得不训练,所有一队队员坐基地大巴车,去场馆踩点及拍宣传照。

    蔺阳新做的队服穿在身上刚刚好,下车时,比赛场馆外有些闻讯赶来的几个粉丝,举着灯牌喊綦漠。

    綦漠穿着同样合身的队服,背影高大,一边挥手一边快步进了场馆。

    蔺阳顿了一下,压紧鸭舌帽跟了上去。

    今天同样来拍摄宣传照的战队不少,上一队刚拍完的是X club,他们出来时正好与蔺阳他们碰上。

    X club的队长please年纪跟綦漠差不多,人也油滑,见到綦漠就自来熟道,“漠哥,好久不见啊,上次喊你喝酒怎么不来呢?”

    X club在俱乐部间的风评差到极点,赛场上恶心人的招数比比皆是。綦漠像是没看到他,绕过他就往休息室里走。

    please的脸色变得铁青,但也没说什么,搭着队友哼了一声走了。

    蔺阳收回目光,前面的Ipple跟他解释道,“去年春季赛里,他们专门跟我们对跳,可恶心死我们了。”

    蔺阳皱着眉,三段航线到规则下,每个战队都会习惯性选择固定跳点,这是墨守成规的。譬如MOSS战队素来喜欢Z城,而AONE则喜欢S城,这样能确保每一队在前期能收集足够的装备,来打后期。然不是明文规定,抢点这种事也经常发生。但是专门对跳狙击强队来拉分,放在专业比赛里搞这种不入流的阴招,确实很无耻。

    宣传照先拍个人照,他们挨个涂脂抹粉了半小时,綦漠出来时就看蔺阳早早坐在椅子上等他们了。

    “你没化妆?”綦漠看了眼少年,发现除了抓个发型,好像脸也没什么变化,唯一有点儿变化的——就是嘴唇稍显红润了些,像涂了一层唇膏。

    蔺阳正喝着牛奶,留一只眼睛看他,“皮肤过敏。”

    綦漠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肩挨着肩,被迫化了内眼线的他叹了口气,“高,实在是高,下次我也试一试。”

    蔺阳把包装袋放好起身扔进垃圾桶,“她们已经知道你不过敏了。”

    綦漠看他穿着合身但略显宽松的运动款式队服,觉得这人似乎怎么吃都不胖,明明天天吃得比Ipple都多,却不知这肉长哪去了。

    拍照的小姐姐过来找人,喊他们俩个先过去拍。

    綦漠驾熟就轻,不到一分钟咔嚓拍完,小姐姐应该也看比赛,还夸了一句‘more神真上镜’。蔺阳倒是头一次拍,站在镜头前眼神凶得狠,不做动作往那一站,像是最美入|狱大头照。

    小姐姐看这么好看的模特一点儿也不合作,有点儿头疼。偏头看向看热闹的綦漠:

    “more神,小帅哥有点儿不适应镜头,你们要不先拍个合照?”

    綦漠入镜,蔺阳有些不自在,表情愈加瘫痪。

    Ipple第三个化妆出来,开始出谋划策,“漠哥,你腿弯一点矮一点,你们两个人的上半身都不在一个框里。对对对,再靠近一点,你可以揽一下young妹的肩,别都僵着脸啊。”

    察觉綦漠的右手虚虚搭在自己的右肩上,蔺阳的身体越发僵硬。

    Ipple上前比划,直接拿蔺阳的手从后环到綦漠的腰侧,马上往后退出镜头范围:“哎呀,你们俩个都笑一下啊,动作都别太僵硬。young妹再靠近下漠哥,来来,都看我,smile~西瓜甜不甜?”

    綦漠额角青筋浮现,硬憋出一个笑容,皮笑肉不笑,“看你那张脸我们还能笑出来?要求再这么多,我让你笑到明天。”

    说是这么说,綦漠还是弯腰把头凑向蔺阳的方向,而蔺阳刚凑过来,两个人的脑袋砸在了一起。

    【咔嚓】——

    綦漠看少年在揉自己的鼻子,笑了,替他揉了几下,“没撞疼吧?”

    蔺阳摇头,Ipple那边笑了起来,“哎呦,你们拍得也太傻了吧!哈哈哈,年度丑照有了,我要发朋友圈!”

    蔺阳凑过去看,年度丑照不至于,两个人笑得确实有点儿傻。刚好摄影师抓拍的是两人对视的侧脸,距离挨得很近。

    相反,越看他越觉得这张照拍得还很好。

    如果可以的话,想私底下找摄像师买断,留个底图以后裱起来挂床头。

    但大家拍完卸妆完后就收拾东西回基地,他没找到机会,于是作罢。

    大巴车摇摇晃晃,拍了一上午的众人开始补觉,蔺阳压着鸭舌帽,余光见邻座的綦漠拿着手机打字跟别人聊天,于是带着耳机翻看这周的训练录播。

    【嘟嘟】——

    手机震动声响起。

    【田螺队长:(照片1.jpg)(照片2.jpg)(照片14.jpg)】

    蔺阳:“?”

    蔺阳点开大图一看,发现是刚才的拍摄花絮。

    有众人的合照,单人合照。发错了?

    蔺阳点开第四张,刚好是他们俩人那张傻笑在一起的合照。

    蔺阳看了眼隔壁,綦漠也没抬头看他,依旧在用手机打字。

    【田螺队长:她们统一发给我的,你看看哪张好看就保存哪张吧。】

    【young妹:喔。】

    【田螺队长:后面会P,P完我再发群里。】

    【田螺队长:不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一准发朋友圈,可烦死他们了。】

    【young妹:收到。】

    蔺阳压紧帽檐,他看向车窗外的末冬渐春的晴朗天宇,弯了下嘴角。

    chapter 45

    周二, 微微有些小雨,天气乍暖还寒,北风飕飕, 一队队员在队服外头都裹了层厚羽绒服。

    下车时蔺阳差点滑了一脚, 綦漠撑着伞扶了他一把, 视线看的却是外头站在雨幕里, 只着透明雨衣、举着应援牌和横幅的粉丝们。

    他把雨伞收了起来,所有一队成员在进入场馆前, 站在粉丝不远的位置鞠了个躬。

    “more神!!我们永远是冠军!”

    “MOSS加油啊!今年一定三连冠!”

    綦漠没说什么, 挥了挥手进了场馆。

    蔺阳的灰发沾着水珠,偏头打了个喷嚏。

    綦漠刚想把口袋的纸巾递给他, 发现少年低着头攥着一条熟悉的软帕,捂着发红的鼻子。

    迟了两秒收回手,率先进了属于他们的休息室。

    今天是开幕式加第一天比赛,虽说头一天热度比较大,线下粉丝也多,但大家都没想到今天下着雨,天气又冷,却还有那么多粉丝站在风雨里等他们来。

    距离上一次MOSS战队在公众面前露脸,已经过去将近一年。

    吴成恩见大家心情有些许低落, 拍了拍手让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化妆, 自己转头出去,给粉丝安排热饮去。

    蔺阳今天看饮水机,陪着罗教练当后勤。

    他们的休息室挨着两个解说和AONE的休息室,不到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

    蔺阳端着热水壶进来, 就看到化完妆的綦漠坐在沙发里,旁边扶手坐了另一个人。那人翘着腿, 一手搭在綦漠的肩上。

    俩人一边说话一边笑,十分熟络。

    听到声响俩人都抬头,那人吹了下口哨,开口道:“呦,这就是young妹吗?还真帅啊,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声音贱而熟悉,不是Ice又是谁?

    Ice年纪二十三四左右,长得长长细细一条,跟双筷子似的。

    綦漠一肘子把‘筷子’杵下沙发,“啧,会不会说话?”

    Ice也没介意,“young妹呐,你说你们队长是不是更年期了,天天脾气这么躁,跟个火箭筒似的。我天天被他气的,这精神损失费都够我绕地球一周了。”

    蔺阳把一次性水杯拿出来,给他们倒水,“那您多喝热水。”

    Ice:“”,什么直男发言?

    綦漠噗嗤笑出声,接过一次性水杯,“哪里接的水?”

    蔺阳知道他不喝矿泉水,“工作人员自己烧的,挺干净的。”

    綦漠得了便宜还卖乖,喝了一口,“就是有点儿烫。”

    蔺阳赶忙把杯子拿回来:“放着晾一会儿?天气冷,一会儿就不烫了。”

    綦漠笑了一下,挡着他的手,“那咱给它一分钟冷静下。”

    莫名觉得自己脑袋有点锃亮的某人:“”

    “诶,这么热闹呢?”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

    蔺阳循声看了过去,门口多了个身姿妖娆的女性。

    不认识。但——

    Ice立马站直了身体,先走了过去,“若离,几天不见,又变好看了呀。”

    若离是各大著名游戏的职业解说员,除了PUBG,时下火热的游戏比赛时常都能看见她的身影。再加上人美声甜,粉丝不比一线职业选手少,跟綦漠和Ice自然算得上是老朋友。

    而且,这人的目光直接跳过跟她打招呼的Ice,目光灼灼地看则綦漠。

    蔺阳默默收回了目光。

    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是綦漠这个大直男最喜欢的那一款。

    綦漠坐在沙发上没起身。

    若离笑了起来,假嗔道:“你可得了吧,遇到个女的都这样说,我可不信你的话。”她说完直直往綦漠走来,“more神好久不见啊,这次我可是PK掉于龙,专门来见我偶像的呀。”

    蔺阳愣了下,没想到这人开口如此直白。

    綦漠端起晾凉的热水,“我还挺荣幸,如果你不是遇到个职业选手都这样说。”

    若离性格好,大大方方呵呵笑起来,“讨厌,我可不像方文斌,我很专一的,偶像只能有一个。”

    Ice无辜牵连,“我话没毛病吧,我也很专一啊。”他边说边往门口走,“行行行,那我不当电灯泡。”

    这话一落,在场的三人都有点儿尴尬,若离‘唉’了一声,“那我也走了,more神加油啊,争取让导播多给你一些镜头,我多解说几句~”

    綦漠见少年眼巴巴地盯着人家离开,咳嗽了一声,“喜欢这个类型?”

    蔺阳还在失落的情绪中,闻言有些发愣,“啊?”

    綦漠起身,把水杯还给他,“放弃吧,追人家的猛男都能组成几个橄榄球队互殴了。你这小身板——”綦漠坏笑地上下扫视他,“给人当花童吧。”

    蔺阳:“”,终于共情吴经理和罗教练每天面对这大猪蹄子的心情了。

    綦漠搭上外套,喊正在化妆的Ipple欧阳候光他们。

    回头见少年一脸落寞,咂摸了一下,感觉可能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点狠。

    又轻声补了句,“你斌哥喜欢人家很久了,咱不跟他抢。”像是觉得亏欠似地又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再遇到喜欢的,队长给你做主,乖。”

    蔺阳讶异抬头,还未说什么,綦漠跟着另外三人快步走出了休息室。

    **

    开幕式只是走了个流程,20支战队的队长按照上赛季总积分轮番上台,綦漠在前几个走完,只露了几秒的镜头,但现场的呐喊应援声却是最大的。

    蔺阳和罗教练在休息室用电脑观看同步直播,罗教练面上倒是淡定自若,看蔺阳目不转睛盯着綦漠的第一视角画面,让他放松点。

    “第一天比赛别紧张,你跟着我看看就行,后面比赛流程大差不差。”

    蔺阳‘唔’了一声,看向了主解说画面。

    若离很上镜,头和脸基本是隔壁男解说尺尺的一半。在镜头扫到綦漠的时候,果不其然她刻意多讲了几句:

    “哇,看到more神了。希望今天MOSS能取得一个满意的成绩,争取期末不‘补考’。”

    尺尺接上:“哈哈哈,看来若离小姐姐也是more神的粉丝呢。那我就祝剩下的十九支队伍队队不补考,当然是不可能的哈。赛场上永远是零和博弈,有胜者必有败将。”

    若离也笑了下,“今年春季赛老瓶装新酒,原本的常规赛由9周调整为7周,总决赛缩短至1周,单场比赛队伍更是调整为16队。节奏加速、上场机会减少,不知道这样的赛事调整,对于赛场的选手来说,究竟是一种机遇还是一种挑战。”

    蔺阳看导播开始切画面,调大了点声音,

    尺尺:“那就要看接下来选手们的发挥了。来,导播已经开始切画面了,首先我们能看到今天首场海岛地图的比赛航线——”

    今天共打6场比赛,海岛3场、沙漠2场、雨林1场。比赛取消了双倍淘汰分,积分规则按照淘汰分+排名分,每个最终击杀得1淘汰分,排名分前8为10、6、5、4、3、2、1、1,后8名均无淘汰分。

    因比赛规则变动,罗教练猜测前面几把大家会采取保守作战,因此让綦漠他们依旧按照原跳点跳伞。

    航线中部东西走向,还算比较常规,綦漠他们落地在马路抢了辆四人轿跑直奔Z城,而其他人选点也基本中规中矩,前期落地战比较少。

    一队四人在Z城分头搜装备,吴成恩推开休息室的门,把手上的两杯热饮给他们,坐在他们旁边一同观看比赛。

    “怎么样,还顺利吧?”

    吴成恩话音刚落,蔺阳手机连着綦漠的主视角,耳边听到一声车响。

    “有车过来了。”

    吴成恩没听到,“哪里?我怎么没听见?”

    罗教练也看向第一视角,果然看到有一辆吉普车攀到背坡,开始守株待兔。

    吴成恩看了眼这一队的对标,骂出声,“艹,怎么又是X club,这才第一把呢,做不做人啊。”

    游戏里,綦漠听到声音同样跟队友报备,“245方向,有车声,小心埋伏,搜完直接来城头大仓集合。”

    X club四人头甲皆无,人均只有一把近点枪,动机不言而喻。

    綦漠身上只有一把M164,想了想又道,“先别搜,报物资集合。我一把16,一颗雷两颗烟,两个医疗箱。”

    Ipple闻言提着一把维克多冲锋枪来了,“一把冲锋枪,三颗烟雾弹一颗雷,两瓶可乐,可穷死我了。”

    欧阳捡了个快扩,“一把步枪一把喷子,一颗烟雾弹没雷,三瓶止痛。”

    没枪没投掷物,根本打不了架。但Z城怎么变得这么穷?

    “候光呢?”

    话一落没等到反应。

    蔺阳看了眼地图,发现候光不知为何逛到了X club附近,用AKM偷掉一人后,却被另外三人合伙歼灭,偷掉的人也扶了起来,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綦漠脸瞬间冷了下来,压着火气道:“候光什么情况?不是让你集合吗?”

    候光麦静了下,声音有些弱,“我刚才卡麦了,没听清。我以为我能偷掉,没想到是一队。”

    蔺阳交叉着手,心里暗骂了一句接着看。

    吴成恩猛灌了口凉水,看向罗关中,“你怎么看?我是真搞不懂高层,怎么还敢让候光继续留在队伍里啊。”

    罗关中让他别着急,“高层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看他表现吧,毕竟培养了一年,也不能轻易说不要就不要。”

    綦漠剩下三人装备不足,开车往东边走,那一队偷了一个人头也不再恋战。

    候光在队伍麦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麦有问题我也没办法啊。我真不是来演你们的,谁演谁特么就是孙子。”

    綦漠把他的麦调小,“候光,比赛结束复盘再说。”

    这一局开局不利,三个人艰难挺进决赛圈前八队伍,但只拿了1分的排名分和两个人头分,最后积分在12名。

    吴成恩心里着急,嘴上安慰他们,“没事没事,才第一把,这把第一名也才十五分,很容易追的。”

    第二把依旧是海岛,四人因为航线问题没再跳Z城,选择跳G港,而X club直接跟他们贴脸抢点。

    綦漠落地一把步枪,合力和Ipple直接带走试图包抄的两个敌人,但血条只剩下残血。

    “Ipple跟过来,欧阳看到其他人的位置了吗?”

    欧阳:“我的视野有限,没看到大仓那边的情况,光光呢?”

    候光的声音隔了两秒才传过来,“有,一个在我附近,我没敢漏脚步。”

    綦漠思虑片刻,让欧阳继续架枪,查看最后一个的情况,自己和Ipple赶过去支援。

    “候光标一下具体位置。”

    第三个敌人的位置在候光左边的集装箱,綦漠和Ipple两人分开方向靠近,打算形成三角包围圈进行围|剿。

    欧阳在高架上扫了一圈,没看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于是端着四倍镜扫视綦漠三人所在的位置。

    突然!仓库一角有个小脑袋探出头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瞄准射击,耳边一声雷响,“艹!”,綦漠他们三人均被炸掉丝血。

    他只打中一枪,那人闪身扔烟,借着集装箱遮挡住欧阳的视野,一边往三人的位置灌雷。

    Ipple大叫起来,“卧槽,他队友还在这呢就特么灌雷,连队友的命都不要了?”

    三人血条不足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綦漠没多少药包,眼见着Ipple和欧阳被炸倒地又被补掉,只能保留有生力量,咬着牙补掉同样被炸残的另一个敌人,往欧阳的方向撤退。

    这波一换二,亏了。

    蔺阳已经起身出去抽烟,罗教练没出声。

    吴成恩没怎么看懂,“这一波怎么打成这个样子?大仓离这么近,候光听不到脚步声吗?”

    这把欧阳要抢制高点,高空看敌人落点情况的工作落在了候光头上,但这最后一个人究竟何时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大仓一动没动,谁都没解释这个事。

    第二把游戏结束,綦漠在YY语音里开始复盘。

    蔺阳蹲在厕所里,耳边綦漠的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刚才那一架大家都有问题。首先——”

    綦漠还没开始说,候光插了进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演你们?”

    綦漠没开口,蔺阳听到Ipple的声音响起,“不是,光光,队长在复盘。有想法待会谈,我们没那个意思。”

    綦漠开口,“那你先说。”

    候光听声音有些激动,“我都说了第一把是真卡麦,我特么怎么知道是X club一队过来狙击。第二把最后一个人一直在当老鼠没动,我承认是我的问题,但贴脸这个我是可以打掉的。你们就是不信任我,赶过来送——”

    欧阳听不下去,“光光,队长和Ipple是怕你被两个人围,不是不信任你。”

    候光:“怕?是怕我打不过给MOSS丢脸,还是怕我又给对方送人头?对对对,你们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我呢,怎么做在你们眼里都有问题。我——”

    罗教练的声音响起:“候光,现在是线下赛,有直播。谨言慎行,第三把海岛结束再说。”

    YY语音麦开启静音,倒计时结束,第三把海岛开始。

    蔺阳听完皱着眉,这候光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第三把航线穿过Z城,綦漠他们一落地就有两队来劝架,他们夹在中间,只能静待时机。

    蔺阳蹲得脚有些发酸,吸完最后一口烟。他把手机放在洗手台旁,含了颗薄荷糖正打算拧开水龙头洗手,这时耳机极近处响起一声雷响。

    Ipple惊诧的声音传来,“光光,你怎么把自己给炸了?”

    蔺阳赶紧洗完手擦干,拿手机看了起来。

    在二楼的綦漠,视角画面晃了一下,但能听到候光的方向有枪声响了起来。

    候光一倒,敌人像是嗅到腐肉的鹰,左侧防线破防,还没等他们问清楚情况,候光就被补掉了。

    这时左侧四人胆子大了起来,步步紧逼。

    候光这一倒简直搞剩下三人的心态,候光也没再解释。他们顶着压力面对左右两侧八人的压力,最终四人没一个活着走出Z城。

    蔺阳一身烟气,不想那么快回休息室,干脆找了个角落沙发看饮水机,把第三把看完。

    没有意外,第三把游戏结束,MOSS战队比赛积分成功倒数第一。

    蔺阳散烟气散了十几分钟,匆匆往休息室赶,正好碰上回来的綦漠他们。

    綦漠表情跟去时无异,身后三人都一脸丧气。

    等到那三人进去休息室后,綦漠才看向蔺阳,鼻子动了动,语气寻常:“抽烟了?”

    蔺阳下意识闻了下自己的衣领,没想到綦漠鼻子这么灵,“很难闻吗?”

    綦漠还有精神开他玩笑,“你队友们都在比赛,你倒好,”说着伸手捋平他的衣领,“连观战都不看,跑去抽烟?”

    蔺阳连忙解释,“没有,我去厕所抽的,一边看一边抽的。”

    綦漠没想到他还认真答了,“啧,那真还不如不看。”

    蔺阳:“队长,要糖吗?”

    蔺阳手心摊开,五六颗大白兔奶糖躺在里面。

    綦漠捡了一颗扔进嘴里,“呦,好几年没吃了。你搁哪买的?”

    蔺阳双手插进兜里,“工作人员送的。”

    綦漠往屋里迈出的脚一顿,“送?男的女的?”

    蔺阳脸差点撞在他的后背上,不明白綦漠问这话的意思,“啊,一位挺好看的小姐姐。”

    小姐姐就小姐姐,还挺好看?这糖不会是靠嘴甜讨来的吧?

    可真没想到看着乖巧的少年,小心机还不少。

    綦漠继续往屋里走,舌尖抵着糖,觉得这糖甜得发腻,随便咬了几口吞了。

    “都这么大了,怎么不知道陌生人送的东西不能乱拿?以后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特别是——”綦漠转了下头,一字一顿强调道,“好,看,的,小姐姐。”

    莫名挨批的蔺阳:“?”

    休息室内气氛有些低气压,厚重的空气压众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吴成恩让后进来的蔺阳关了门。

    候光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低头不作言语。

    罗关中端着水杯有些严肃,“候光,我们知道高层的意思。但从你今天打比赛的状态来看,如果再这样,你就不适合继续打下去。”

    Ipple和欧阳有些不忍,毕竟是处了一年的队友,脾气不好是一方面,但人到底也不坏。

    欧阳:“罗哥,光光之前训练得少手生,估计没适应新的比赛规则。”

    罗关中看向刚进来的綦漠,“你觉得呢?”

    綦漠看了下低头突然变得沉默的候光,“从队长的角度来说,我同意。”

    候光低声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看我不爽,想让我退出让新人接上。”候光抬头,冰冷的目光淬着寒光,直直射向綦漠,“队长,你什么时候能不在那么高高在上?”

    綦漠皱了下眉。

    吴成恩也没再客气,“候光,之前X club来联系你,你没跟高层和我们报备,这就算了。再到后面你偷偷联系他们被高层发现,这事才捅开,试问我们有责备你什么吗?你还不是该训练训练,该比赛比赛,新人来了也是你和Ipple的替补。你捂着良心想想,我们真有做任何亏待你的事吗?自己做贼心——”

    罗关中咳嗽了一声,“成恩别说了,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

    候光眼眶一红,扫视了下屋子里的众人,“原来你们都知道是嘛,合着我才是那个小丑。高层答应了我不说——”

    吴成恩:“别总怪到高层头上。如果你心里觉得愧疚,就该好好打比赛。”

    候光冷着脸大步推门而出,【哐当】一声让屋内原本凝固的气流重新流转起来。

    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但刚才候光说綦漠的话还是有点儿伤人,一时不好再说些什么。

    綦漠倒是无所谓似的,“行了,他自己没过心里那一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好了。”

    罗教练起身,“我去做做心理工作,你们该复盘继续复盘,剩下三把看情况,实在不行让蔺阳顶上。”

    蔺阳冷着一张脸,语气也不算好:“好的,教练。”

    最后三把綦漠到底没让蔺阳顶上,不知道罗教练说了什么,候光回来时变得更加沉默,但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但前三把已经垫底,最后三把沙漠和雨林地图不占优势,最终四人打得磕磕巴巴,勉强得了个十三名。

    比赛结束,蔺阳在休息室整理大家的东西,抬眼一看只有欧阳和Ipple回来了,候光和綦漠不见踪影。他有点儿不放心,出去寻了一圈,发现綦漠在角落长身直立,候光站在旁边说着什么。

    蔺阳怕候光偷袭他家队长,踮着脚靠近,躲在墙柱旁。

    候光若有若无的声音传进耳朵,“对不起,队长。”

    蔺阳有些奇怪,刚才候光还怼他家队长呢,怎么一下子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化?

    綦漠淡淡道:“你该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和你的粉丝。”

    候光声音很平静,“我知道,”他低头转身倚在墙壁上,把目光放在脚尖,“谢谢你替我向高层说情,但你没必要这么做,大不了我就退役吧。”

    綦漠看了眼他,“你才打了几年的职业?我都没退休,你就想退休?想得倒美。”

    候光插在兜里的手攒紧,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憋出一个苦笑,“看着身边的人个个打出了成绩,自己还是半死不活,电竞这碗青春饭也不知道能端多久,是个人都会着急吧。”

    綦漠看着走廊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幕,雨帘下粉丝们站在场馆外边等着打车,边兴奋地谈论刚才的比赛。

    “你家里的事只有我和钟哥他们知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尽管说。但你做错就是做错了,也不该把自己的私人情绪带到比赛上。”

    候光轻笑了一声,“队长说得对。我要说的东西说完了,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了。”

    等候光离开,綦漠才开口道,“出来吧,还偷听着呢。”

    蔺阳不知道自己何时暴露位置,嚼着大白兔奶糖出来,“队长。”

    綦漠见他靠近,闻到他身上没有烟味才开口,“又去哪里讨吃的去了?”

    蔺阳从自己鼓鼓的衣兜里摸了摸,故意道,“那可多了。”

    手里摊开一小堆零食,有各种肉干、辣条和小糖果,整一个小杂货铺了。

    綦漠没想到少年还挺会交际,果然脸好看确实占便宜。

    心里有些泛酸,“喔,看到好吃的就被勾走了,看来我们MOSS确实留不住人啊。”

    蔺阳没想到他阅读理解这么差,“我自己买的。”

    綦漠把辣条和糖果都挑出来,“这个对牙齿不好,这个吃多不健康,这个含太多食品添加剂,这个——”

    眼见着自己的储备粮被挑走就算了,还要遭受唾弃,蔺阳立马把手收回来。

    綦漠看他像小松鼠一样护食,有些无奈。把东西塞回自己的衣兜,“你怎么这么喜欢吃垃圾食品?每天都吃不饱吗?”

    蔺阳也把小零食装进兜里,“零嘴,吃得饱。”

    綦漠揉了揉他的头,揽着他的肩往回走,“走,回去哥哥请吃大餐。”

    蔺阳愣了一下没跟上,綦漠以为他不喜欢被别人搂肩,便假装不在意收回手插兜,边往前走边说,“算了,今天打得这么辣眼睛,还大餐呢,回去啃泡面吧。”

    看着突然改变主意的某人,痛失一顿大餐的蔺阳:“……”

    chapter 46

    第二天MOSS没有比赛, 下午照常训练完,大家没出去外面聚餐,綦漠点了一家私房菜外卖, 众人在小客厅围着两张拼在一起的小桌子, 席地而坐。

    蔺阳手里拿着杯子在外头倒水, 罗关中见众人都在拆外卖袋, 寻了个间隙找他说话。

    罗关中:“以后得多辛苦你了。”

    这一句没头没尾,但蔺阳知道跟候光有关。昨天比赛结束后, 候光是单独离开的, 到今天训练也没见到人。

    但他没问,低头喝完水, 才抬头道:“应该的。”

    罗关中长长叹了口气,“你是个懂事的。你刚来不清楚,年前候光家里出了档事,跟他哥哥有关,听说赔偿金很高。”他也抱着磁缸杯,跟他一起看向屋里的几人,“大家一开始不知道,就綦漠知道。后来他跟高层反馈了这个事,高层才勉强同意让他继续打春季赛。”

    蔺阳正好看向綦漠, 綦漠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 挥手示意他们快点进去。

    蔺阳点了下头,指了指杯子,綦漠笑着点头,又继续摆食物。

    罗关中看着他们熟络的互动, 没想到表面冷性子的蔺阳能跟綦漠处得这么熟,还有些奇怪。

    但他没忘了当前谈话的主题, 又继续补充道,“但X club和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他心里压力太重。你看昨天的比赛也能看出问题,他心里装的事太多,无法心无旁骛地专注游戏。昨晚找了队医,队医的想法也是让候光休息一段时间,短时间只能辛苦你顶上。”

    蔺阳看着杯里的水,“您客气了,这是我的义务所在,合同里有写。”

    罗关中本来就怕蔺阳跟候光一样,年轻人心里想法多,就容易误解他们的好意。可少年人软硬不摧,倒是他自己想多了。

    “那就好,好好打,你们都是MOSS最珍贵的资源,高层都看在眼里。不管是替补还是正式队员,一个都不可或缺。”

    蔺阳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罗关中心里放下一块石头,拥着他走进了客厅。

    綦漠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见罗关中搭着蔺阳的肩,蔺阳也没在意,原本微弯的嘴角缓慢下垂,直到拉成一道平直的线,在旁边让了个位置。

    “快点坐吧,不然菜都该凉了。”

    蔺阳刚要坐下,Ipple上完厕所一步三冲,挤掉蔺阳坐在了綦漠身旁的位置,“卧槽,极品!这家店如果不是超级VIP都不能点外卖的!队长我要嫁给你!”

    隔着Ipple,蔺阳和綦漠同一时间互看了下彼此,又默契偏头。

    心里头一次默契十足:Ipple这碍眼的吃货!

    綦漠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没饶他,“猪肉一斤一千时,我可以考虑考虑。”

    蔺阳闻着味道,端着满满的一碗饭就着菜很快见底,等綦漠吃了两筷子挑剔放下时,就见蔺阳已经起身去盛第二碗饭了。

    綦漠:“……”,这是饿了多久,自己以前刚长身体时也这么恐怖吗?

    大家吃着好菜,又是在基地里,索性开了一箱啤酒,连綦漠都沾了点酒,众人开始漫无边际地找话题。

    吴成恩看蔺阳去盛第三碗饭,怕他吃撑了,“哎呦,young妹先停一停,我们先完成下之前没完成的新人任务。”

    蔺阳:“?”

    欧阳:“啊,什么——”,话没出口就被Ipple捂住了嘴。

    綦漠知道吴成恩想让蔺阳尽快融入团队,也没说什么。

    吴成恩开始忽悠小朋友,“以前他们来都有的,新人欢迎仪式。”

    蔺阳放下晚碗观察了一圈,发现綦漠在点头,又看向吴成恩。

    吴成恩:“首先是新人三问,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得连喝三杯。”

    蔺阳身前摆了三个杯子,倒满了黄色的啤酒,他看了眼倒酒时一点儿水都没放的Ipple,大概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蔺阳:“行,你们问。”

    吴成恩装模作样了一下,“哎呀,不能问太狠啊,那我先问个简单吧。”他刻意停顿了下,接着八卦兮兮开口,“young妹长这么帅,收过多少女孩子的情书啊?以前读书的时候,是不是追女孩子一追一个准?”

    蔺阳下意识看向綦漠,发现手肘撑在膝盖,手托着下巴,同样揶揄地看着他,的笑话。

    这个问题其实也好答。

    蔺阳:“情书有,但我不追女孩子。”

    众人‘喔’地起哄,吴成恩补了一句:“没遇到喜欢的?初恋总该有吧?”

    蔺阳假装想了想:“有,但配不上人家。”

    这下可还是连綦漠都有些好奇了,哪家大姑娘这么不长眼——不是,这么眼光高?

    Ipple:“嚯!现在还有女孩子不喜欢帅哥的?这个我喜欢。young妹那介绍给我吧?我可以包她游戏里的所有皮肤。”

    綦漠出口损他,“追女孩子要买名牌包包和首饰,谁特么要游戏皮肤。让你哥哥我教你怎么追女孩子,学着点吧。”

    Ipple喝了点酒,酒色壮人胆,反嘲道:“卧槽,你不也没有女朋友吗?”

    蔺阳忽然笑了,那笑像晴后的冬雪初霁,冷冷淡淡的,却无来由让人看得心情欢喜。

    綦漠呆了一下,收回目光饮进杯中的酒。见鬼了,这人笑也能笑得这么妖冶,那。个女生大概脑袋有包才会拒绝他吧。

    Ipple举手问蔺阳,“那我的问题来了,在游戏里你这么刚,是不是追人也喜欢正面上啊?那要是被人拒绝,岂不是很丢脸?”

    綦漠脚尖踢了他一下,“什么破问题?喜欢就上啊,还怕什么丢脸,是不是男子汉?还问什么问?换一个。”

    蔺阳愣了一下,没回答,自顾自端着酒杯喝起来。

    Ipple挠着头,“我借鉴下帅哥的经验不行吗?你会问你来。”

    綦漠哼了一下,“这个前提你得是帅哥。”但等轮到他时,他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问的,于是挑了个刚才想问的,“今天的菜好吃吗?”

    众人:“……”,这水放得得有一个太平洋了吧。

    蔺阳犹豫了下点头,綦漠:“我问完了,下一个。”

    Ipple:“……队长,这问题更破好吗?young妹都没介意,欧阳来最后一个!”

    欧阳举手:“请问——”

    众人像是提前预知到一股蓝色寒潮即将来袭,纷纷做好裹紧外套的准备。

    欧阳:“请问young妹,如果你是女生的话,你会选择我们当中的谁当男朋友呀?”

    众人一阵恶寒,Ipple直接扔了个纸巾盒,“谁不知道我们所有人只有罗教练有老婆啊,还问什么问!你小子怎么还gay里gay气的。”

    綦漠本来觉得这个问题有些low,但心里却是有些期待。但看少年又开始猛灌啤酒没答,心里觉得他可能是怕说谁都不是,于是选择喝酒。

    今晚气氛很好,大家互相开着玩笑,蔺阳这一茬过了,吴成恩忽而想起了一事。

    吴成恩:“唉,说到我们队伍的脱单问题,我记得某人上次是专门请假回家相亲了吧?”

    Ipple抓着筷子插进米饭里:“是哪个人还背叛我们单身联盟?!罪大当诛!”

    罗关中今天喝得少,插了一句,“喔,綦漠吧,上次我老婆逛街的时候刚好看到,那姑娘长得挺好看,现在怎么样了?”

    綦漠也不在意,“我妈介绍的,就见过一面,别乱猜。”

    Ipple假装酸道:“喔~又一个脱单的,难怪今天吃这么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脱单饭吗?”

    蔺阳看着自己手中的饭,瞬间不香了。

    綦漠可烦他们八卦了,牙都酸了,“哎呦,要是我脱单了,能请你们吃这么寒碜的饭吗?各位大佬别瞎猜了。”

    罗关中的老婆是大夫,认识了不少漂亮单身的女护士。闻言把微信一个个摊给他看,“你嫂子一直念叨给你找呢,她们院有个女孩子也喜欢打游戏,还挺喜欢你的,你——”

    Ipple和欧阳立马头伸过去,连忙喊young妹过去看,“我去,妹子真好看,就是眼神不太好,喜欢我们不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大直男队长。”

    蔺阳看了眼,发现又是肤白貌美大长腿那一类型的。

    眼看着好好一场聚餐要变成相亲大会,綦漠立马打住,“诶诶,饶了我吧,哪有时间谈呐。蔺阳坐回来吃饭,吃完饭还得训练。”

    蔺阳扒拉了两口索然无味,倒是灌了不少酒。

    大家最终喝到了晚上十点,早已误了训练时间。

    不过罗教练也没提前打断,遂着大家胡闹了。侯光这件事虽然晚上谁也没提起过,但大家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今天早上侯光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也没叫人送,怪冷冷清清的。

    綦漠扶着蔺阳,大家分头回去休息。

    小朋友上次喝醉了很乖,这次却十分顽皮,整个人东倒西歪,还喜欢乱跑。綦漠拦不住他,只好把人背上背,不让他跑。

    綦漠权当锻炼了,背着人走了两层步梯,虽不至于气喘吁吁,但少年身高体重放在那,綦漠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还是晃了下身体才站稳。

    少年头埋在他的背上,因这一下垂落的手立马抱着他的脖子,头也枕在了他的右肩上,潮热的呼吸吐露在侧颈。

    綦漠愣了下没偏头,但少年的手箍着他的脖子,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蔺阳?”

    少年意识迷糊地‘唔’了一下。

    “醒着吗?”

    少年没再作答,而是像惧光的小动物一样,又重新把脸抵在了他的背部,像抛土一样顶着他往前走。

    喔,都醉成这样了。

    綦漠无奈快走几步,“不会喝以后很少喝点,明天就有你难受的。”

    少年不高兴晃头,醉了还有小脾气。

    綦漠都当了几回爹了,轻车熟路,托着他稍微往上,“别溜下去了,摔了我可不管。”

    他感受少年慢慢抬头,正想转头问他怎么了,余光只看到黑暗中少年目光迷离,黑影迫近,耳侧传来温湿黏腻的触感。

    綦漠当下止住脚步,定在了原地。

    ——他是在,舔自己的耳朵吗?

    本该觉得恶心的,但綦漠心里却暗生了另一种奇异的感觉,以至于他没立刻阻止,那灵活的舌尖从外廓骨绕到了耳垂,慢慢从舔舐变成了含……

    【咕咚】——

    綦漠咽了口唾沫,试图平稳住呼吸,小声唤他,“祖宗,那不能舔,脏。”

    蔺阳闻言慢慢松了口,綦漠就像从深渊巨口中逃生跃出水面,微微侧头扬了下脖子,惊觉自己后背都渗出了薄汗。

    “你——”

    这一气声还没出口,他就察觉光秃秃暴露在黑夜里的喉结同样染上刚才黏腻的触感——

    这个部位太过脆弱,以至于少年滚烫的呼吸扫过时,周围的肌理立刻泛起一阵鸡皮疙瘩,綦漠在胸口处压抑不住的那口浊气喘了出来。

    仅仅是一个动作,他就有反应了。

    綦漠僵硬着脖子艰难挪开,掩饰道:“啧,宝贝儿,你这喝醉后的习惯能不能改一下,不能搞背后偷袭呀。”

    话一落,綦漠感觉自己手下托着少年的腿部变得紧绷,他试图蹬了下空气,整个人朝前,綦漠被带得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他微弯着腰保持身型,皱眉刚要教训少年,就听到少年贴着耳侧道:“老公,我喜欢正面。”

    綦漠脑袋空白三秒,突然脚一软,膝盖一弯,两人齐齐栽倒在了地上。

    綦漠垫在身下,眼前场景旋转晕眩,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魔幻了。

    chapter 47

    綦漠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斜看着窗外射进来的暖黄光线,顺着光线看到少年半敛着、淌着璀璨星光的眸子,漾着一层朦胧的碎雾。

    綦漠转头重新看向荡着粼光的乌漆天花板, 觉得异常困惑。

    这种困惑, 同他知晓兰姐找了个小十二岁的男朋友, 又或是得知钟子期跟一个男人结婚时, 都不太一样。

    他明白不管是身边多亲密的人,他们都会选择性保留自己的秘密。这是一道默契开合的门, 他知道何时打开, 又该在何时关上。

    所以,很快, 眼中的震惊、讶异、不解,渐渐消融与夜色一致,化为波澜不惊的墨色时,綦漠忽而闭上了眼。

    也许想多了,当然你不可能跟醉酒的人分辨什么是真情实感,什么是玩笑捉弄。

    是或者不是,綦漠打算今晚睡一觉就忘掉。

    至于那个太过暧昧性的称呼,綦漠当然不至于自恋到自我代入。也许是被Ipple带坏,都不好说。

    他睁眼撑掌坐起, 他轻推了下半压在他身上的少年, 语气很轻缓且镇定,“起得来吗?”

    蔺阳垂着头没答,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醉着,趴在倒安静了许多。綦漠犹豫了下, 伸出左手臂架着他。

    蔺阳应该是醉得不轻,綦漠扶着人感觉像是扶着一团雾, 步伐一脚深一脚浅。推开蔺阳的房门失了力道,在静寂的夜里,房门不堪重负发出【砰】的重响。

    綦漠皱了下眉,伸长腿把门勾回来关好,再把人扶床上躺好。

    少年侧身蜷缩着身体,脸埋在松软的被子上,五指无意识抓着薄薄的被单,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綦漠才发现穿上的被子和被单质壁分离,完全没套上去。他有轻微的强迫症和洁癖,知道此刻不可能再把人薅下来重新套被子。于是转身想打开柜子,看有没有多一床被子,就与一猫、一‘人’六目相对。

    綦漠:“……”,虽说当年制造商曾经把样品寄给他过,但因模样太丑,他悄悄把人偶‘毁尸灭迹’了,可真没想到这丑东西能出现在蔺阳的衣柜里。

    也许是这场面叠加今晚同样诡异的经历,让綦漠被酒精浸泡的头脑钝得像陈年着铜锈的机器,齿轮咔咔左右旋转,硬是转动不了半点。没去思考这丑东西出现在这里的合理性。

    四级头被惊扰,刚要喵出声,綦漠条件反射,立马托着猫的腮帮子抱起来。

    祖宗!

    綦漠回头看了眼蔺阳,发现他只是翻了个身,瘦薄的身躯隐身于灰色被褥间。

    綦漠顶着一个不像是自己的沉重脑袋,机械地抱着猫出了房门,再小心翼翼把门合上,再重新躺上床闭眼,不过一会儿就陷入黏腻腥甜的梦中。

    *

    綦漠在半夜醒来,入眼便是一片漆黑。他推开面前的门,发现不知何时窗户洞开,薄纱的窗帘随着风摇曳,冷月光顺着窗台爬上床榻。

    寒冬冷夜,他却莫名感受不到凉风的温度,未来得及抓住软风的尾巴,它便吹起一角被单,床上的活物动了动。

    綦漠伸开手,发现五指长短不一,分明是布偶软绵绵的手。

    梦?

    他抬着轻飘飘没有重量的双腿,终于看见了被单下‘活物’的模样——

    蔺阳以刚才同样的睡姿侧躺,唯一不同的是,对方只着了一件宽大的运动外套,是他们的队服。

    曾经丈量过的长腿上下交叠,微微岔开,月光上了一层冷釉,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月光未曾觊觎之处,留下暧昧令人浮想联翩的阴影。

    綦漠意识到这梦太过荒唐,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似被什么物什挡住,他猛地一抬头,少年醉意朦胧的眼清澈地映入他被逼红的眼瞳里,两人唇与唇似乎只隔了一指,连呼吸都只进不出。

    少年咬着熟透如烂梅,渗着田蜜汁液的唇瓣,那阴魂不散的七字咒语贴着他的唇再次响起。

    綦漠甩掉背上攀附如邪魅的少年,转头却突然见他出现在了灰白色的被褥之上!

    房间无垠的黑暗和静谧以少年为圆心,像是光波水痕向外荡开,柔和粉白的光涌出旋涡中心,充盈整个空间,类似教堂的轻快颂乐随白鸽漂浮向没有尽头的天际。

    绿草茵茵,浮云悠悠,灰白床铺成了铺着红艳玫瑰的长方餐桌,少年仍旧着那一身半拢被揉皱的队服,平躺在由玫瑰组成的‘花床’上,目光含泪地望着他。

    既可怜又漂亮,既无辜又魅惑,既纯洁又放/荡。

    嗜虐残暴的底色开始张牙舞爪,梦的滤镜让困兽撕开绅士的外衣。

    他不知受何种蛊惑,走近屈膝而坐,直面这诱惑的根源。

    他三指摩挲着对方的下巴直至泛红,再用力,淡出青色斑痕,看到对方挣扎着双腿交缠,他满意了。呼吸从头顶一路下行,停留在外套之下裸露出的一小片光洁胸膛。

    “疼~”

    一语像是一只利箭,立马刺醒梦中人。

    綦漠立马松开手,惊觉少年的脖颈之处染上清楚的指印。他皱着眉看向恢复如初的五指,抬眼发现少年可怜跪坐起来,像是撒娇的小孩一般,将细软的手圈着自己的脖子。

    软软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他说,“老公,吃了我吧。”

    綦漠像是脑袋被打了一锤,耳鸣得厉害,喉口干涩得呆呆重复,“吃?吃什么?”

    少年的皮肤像是覆上一层糖霜奶油,在綦漠的问话落下,开始往外缓慢淌某种滑腻粘稠的白色液体。

    綦漠呆愣着,少年轻薄隐着细小青筋的纤细手指,在身上一刮,一道腥甜的白沫出现在綦漠的鼻端。

    “我是蛋糕,吃甜甜的我呀~”

    鼻尖的味道陌生而熟悉,綦漠下意识偏头,却感受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

    回头,发现少年好看的大眼布满了水盈盈的露珠,竟伤心得开始哭了起来。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少年的身体像是融化的冰激凌,在烈日暖阳下,白色黏腻液体开始疯狂外渗。

    “我很难吃吗?”

    綦漠脑一抽,立马安慰道,“不,很好吃。”

    为了验证自己话中的真实性,忍着生理的不适,他舔了下少年脖颈处堆积成奶泡的乳液体,竟发现是真的蛋糕奶液,酸酸甜甜,居然味道还不错。

    綦漠像是上了瘾,舌尖越及后头越发酸涩,似乎渴望再尝到一开始的那一丝甘甜,竟把所有舔舐完毕,直至少年再也渗不出出液体出来。

    这时才发现少年改坐到了自己怀里,姿势与那夜为躲小偷藏在衣柜时无异。但上次碍于衣柜不高,綦漠全程弓着腰,这次两人背贴着胸,綦漠才发现少年骨架很小,小得似乎只有自己胸膛一半宽,而他的后脑勺也才刚好抵在他的锁骨处。

    少年被碰到痒处往后缩,自己弯着脖子低头在某人身上逡巡的模样,确实很像变态。

    綦漠有些尴尬直起了身子,少年憋着嘴回头看他,向他告状,“我不甜了,你把我的甜味舔没了。”

    綦漠难得老脸一红。

    可心想刚不是你让舔的嘛,这下又来撒娇,怎么这小祖宗梦里梦外都这么难伺候?

    后又一想,这又是哪门子的逻辑?

    “小祖宗,那怎么办呢?”他无奈低头请教。

    少年伸手摊开手上的几颗白兔奶糖,跟上次少年给他的一般无二。

    “要加点糖。”

    怎么又要吃糖?又是奶油又是吃糖,他是不是上一周吃减脂餐吃出毛病出来了?

    綦漠捏起一颗剥开包装带着糖衣的硬软奶糖,“吃这个嘛?”

    少年脸双颊酡红,“我要吃。”

    所以让他喂给他吃?

    噗嗤,綦漠笑出声,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綦漠今晚心里像是装了一朵饱满但又松软的云,充盈而又轻快。

    他捏着糖衣把半硬的糖送到少年的嘴边,“吃吧,小主子。”

    少年却摇了摇头,眼睛又开始盈盈着泪光,“好硬,我会坏掉的。”

    綦漠:“”

    綦漠心里暗骂了一声,果然网友的同人文有毒!!

    他压着错位的心跳,努力让话题变得绿色环保,“你吃下去就不硬了,很容易消化的。”

    少年咬着唇看着嘴边的糖,“蛋糕很软,蛋糕消化不了。”

    綦漠:“”

    是了,梦里少年的设定是蛋糕,身体里只有奶油和糖霜。

    那怎么办?难道他还要在梦里研习蛋糕烹饪方法嘛?这才是真的有病吧?

    綦漠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病,因为下一秒手边就多了本‘蛋糕烹饪指南’。

    一百零八样,还样样不重复。

    綦漠忍着额间蹦跶的青筋,他还说自己想在梦中拥有一间金库呢,特么也给他变出来啊!

    金库没有,烹饪指南被风吹到了某一页,恰好是綦漠以前研习过的某个‘做法’。

    糖霜先要起油预热,预热入糖进锅;敲蛋黄白分离,牛奶及油及蛋混合,均匀快速不停,搅弄至发泡,在旋涡中央,放入半软的糖最为适佳。

    綦漠喉结处上下滚动,狠狠盖上菜谱。

    感觉不光是眼睛,大脑都受到了强烈污染。

    但好死不死,少年仍睁着纯洁的大眼,渴望地看着他,“糖,我要糖。”

    天上袭来一股大风,亮白的天被乌云覆盖,餐桌上的餐具叮叮当当掉了一地,桌上的玫瑰碎裂成漫天的落雨,原本满地茵草被从中间撕开,露出大地表皮丑陋的纵深伤疤。

    綦漠觉得他的脑袋又变得昏沉又沉重,一边是面前少年的急切请求,一边是耳侧呼啸的风声。

    就算是梦里意|淫无人知晓,但梦里的欲潮却来得如此真实、凶猛而可怕

    綦漠一把推开身上的人,轻飘飘的人就这样跌落于狂风暴雨里,卷入无垠的暗墨浪涌中,不见踪影。

    他手脚有些发抖,不明白梦中的自己和蔺阳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自己潜在意识里,对少年真的怀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欲望?

    耳边的风声渐息,暴雨浇湿的衣物在粲然的烈阳下变得发涩发干,眼前的场景突然幻变成一道由鲜花点缀的红毯,他坐在红毯两侧的来宾坐席上,跟随众人的目光跟随一对幸福新人缓缓而来。

    如果新郎不是那个丑不拉几的,一脸邪笑的人偶的话,没准綦漠会随同四周的欢呼和鼓掌声,乐意当个看客。但‘新郎’貌似意识到他脑中的想法,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表情挑衅、双目一直注视着他。

    交换戒指。

    亲吻新娘。

    新娘厚重的头纱掀开,露出醉意朦胧、面带桃花的少年。

    綦漠眯起眼,‘新郎’刻意让他目睹这一场景,‘他’五指微张,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少年的下巴,试图抬高头颅的高度。少年下颌被迫太高,下巴尖和颈线绷直成一条线,‘新郎’低头向下——

    綦漠只是眉头下垂的功夫,场景再度转换。

    色彩快速切换宛如马赛克,但声音却是清清晰晰地传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宝贝儿,再吸口气,它就进去了。”

    那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恶意的逗弄,他太清楚自己的恶趣味了,仅仅从斑驳的色块,他就已经清楚那两人的处况。

    黏在一块的糖块还是太硬了,虽然含在嘴里不到半刻就会融化,但某个地方却生涩难以下咽。

    少年几乎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不要了,吃不下去。”

    他听到自己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那怎么办?卡住了。再吐出来?”

    綦漠猛地闭上眼,但他忘了自己是在做梦。所有的声音和色彩越发清晰,那甜腻的细微摩擦声都像是被扩声器放大,在自己耳膜边鼓动,简直看了场4D电影一般。

    “我不行,帮帮我。”少年在求饶。

    模糊的瘦弱身影被放平在了大床上,原本的队服还在身上,却失去原本遮掩的作用。

    ‘他’说:“我看不到。”

    少年太乖了,闻言打开了点膝盖,颤抖着还想往后退缩,被‘他’的身影罩在身下动弹不得。

    “糖吃多会蛀牙,喊声老公,我帮你吃了。”

    少年抬臂挡在眼前,不清楚哪里有牙可以蛀,但他实在难受极了。

    虚虚弱弱地喊了,“老公,帮帮我~”

    綦漠站在原地,背后染了一层薄汗,他眼看着‘他’垂下头,声音都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罩。

    许久,‘他’再次抬头看他,嘴唇涂了一层晶莹亮晶晶的糖水。

    像是炫耀一般,他听着人偶,一字一顿道,“你,不,行。”

    蹭地一下,一阵无名火涌上心头。

    chapter 48

    【滴滴】——

    綦漠一睁眼, 房间灰白的天花板首先映入眼帘,早春生长的枝叶因日光落拓的剪影在灰白底色摇曳,接着一双琥珀眼珠子挂在自己的鼻梁上。

    满腹闷气发不出, 又做了一晚上糊涂梦, 他现在累得连手指都不想抬。

    “四级头, 下去。”

    【喵】——

    眼中这颗猫头越来越大, 綦漠鼻子被猫毛惹得发痒,偏头打了个喷嚏。

    四级头小声地叫唤起来, 娘里娘气, 头还拱着綦漠的下巴,屁屁高高撅起, 明显比以前还更加黏人。

    綦漠突然有个莫名的猜测,大手提溜着小猫开始观察,“你不会也到了发情期?”说完四级头开始蹭他的掌心。

    细软的触感让人发毛,他像是浑身不自在一般,把猫放到地板上。后十分暴躁地扯掉身上的长袖,往浴室走去。

    *

    训练室。

    綦漠路过蔺阳的位置,状似无意轻瞄了下,发现人家老神在在地和Ipple打双排练配合,丝毫没受昨晚的事影响。綦漠觉得尴尬, 摸了摸鼻梁拉开椅子准备坐上, 发现自己椅背上搭着的队服不见踪影。

    刚要问时,见蔺阳的椅背上搭着一件队服,身上披着一件稍微大了一点的,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两件大小。

    但綦漠明明记得他的码数至少比自己小两个码才对, 不至于眼花到看不出差别。

    綦漠睡了一觉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细细观察蔺阳身上的队服, 想要找出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但衣服干净得跟新的一样,一点儿泛黄或者油渍的影子都没发现。啧,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洁癖有这个坏处。

    所以看着看着,眼睛就开始溜号不老实,明明看的是衣服,目光倒像是X射线,衣服随着视线扫落而剥落,昨夜梦里的某个模糊身影变得具象而清晰,特别是那段刚好可以卡进虎口的后颈——

    咳咳,他心虚转动椅背坐正,抱着热水杯喝出了酒千觞的惆怅滋味。

    余光瞥见右侧灰影迫近,綦漠立马像早上炸毛的四级头,上半身后仰,拿着瓷缸杯虚虚阻隔两人的距离。

    蔺阳看着挡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有些莫名其妙,“队长?”

    綦漠假装气定神闲,“干嘛?”

    蔺阳指了指自己椅背上的队服,“刚才你的衣服不小心沾上了水——”

    綦漠手一抖,杯中的水晃了下溢出几滴,像是惊弓之鸟,“什么——什么水?”

    “热水,”蔺阳奇怪地看了下他,指了指綦漠杯里的热水,“刚才Ipple不小心路过水撒了,队服弄湿了,我搭在我椅背上晾干,怕你椅子也沾上水。”

    綦漠:“……”

    綦漠面无表情喔了一声,进入四排热身赛,过了一会儿在队伍麦冷不丁补了一句。

    “今天积分没进前八,你不要吃晚饭了。听见了吗,Ipple”

    Ipple莫名被点名手一抖,接了敌人一个雷壮烈牺牲。

    lpple:“?”

    请问您的反射弧是绕了宇宙一圈才回来吗?

    蔺阳闻言怕自己受株连,赶忙把自己的三级套脱在綦漠脚下,一句话没说,直接扛着枪出去跟敌人血拼。

    綦漠哭笑不得地看着脚边装备,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张老脸有些挂不住,那股窝火气还越烧越旺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

    下午临近5点半,天色微微泛着蓝黑色,MOSS的大巴车稳稳停在比赛场馆门前,大家裹紧羽绒服匆匆下车。

    今天是MOSS第一周的第二天比赛,线下来观看的粉丝少了很多,蔺阳没带口罩,进场馆时居然有不少人认出他,跟他打招呼。

    蔺阳社恐i人属性间歇性发作,大多数都是生面孔,他躲在綦漠的后头,面无表情酷酷点头致意。

    身后不知是工作人员,还是观众的议论声不高不低传来,“哎呦,这帅哥这么帅,不当明星当什么职业选手啊?真是暴殄天物。”

    “啧,娱乐圈是好混的吗?没准这种姿色进了骨头都不剩。电竞职业不好吗?又帅又会打点游戏,摆在俱乐部里当花瓶吸女粉也好啊。”

    “诶诶!小声点,我可是听了小道消息,这帅哥来头不小,踩着人家一队的正经突击手上来,靠队长上位呢。”

    “对吼!就说前天light怎么发挥失常,相必被那压力怪压力了吧?”

    “是啊,如今各大战队都不琢磨怎么打好比赛,天天尽做表面功夫,打不出成绩粉丝喷还敢压热搜,说什么PUBG双子星,放在国外不还是被当成人机吊打。”

    ……

    綦漠余光见蔺阳停下了脚步,似乎想回头。

    他没停下继续往前走,“这程度就听不下去了?”

    蔺阳抬头看向綦漠搭着队服的宽厚背影,忍着气跟上,“嘴太臭。”

    綦漠插兜走在前面,突然想起少年以前还是自己的黑粉,不觉得有些好笑,便故意道:“那你以前背地里骂我,不骂得更难听?”

    蔺阳愣了下,回得很快:“没有。”

    綦漠也不是翻旧账,只是忽然想起以前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可真是——毕生难忘,毕竟还真没有谁当他面前骂他又没被揍的,当然兰姐除外。

    “没有骂?还是没有更难听?”

    蔺阳红着脸偏头,“没骂。”

    綦漠脑子突然轴了起来,心里想你如今对着我也开始面上一套心里一套了,总归大家都不熟。也是,自己除了人家没爹没妈,其余一概不知,人家说到底也没把自个儿搁在心里。说是黑粉,其实顶多算个路人粉,黑粉至少还对自己又爱又恨呢。

    綦漠抬脚跟上前面大队伍的步伐,宽慰自己道:“算了,多你一句骂也不多,我不在意,要真在意,我就该被网友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身后的脚步停了一下,少年清爽的声音传来:“我骂的人不是你,”声音停顿了一下,音量降了一个度又补了一句,“我很在意。”

    綦漠自认无坚不摧的金刚铁心,居然多愁善感地软了一下。

    啧,他说他在意,又没说在意你,您老人家激动个球球。但蔺阳这么个冷性子,得他一句“很在意”已经很不容易了,以至于綦漠到休息室嘴角都没下来过,导致Ice照旧过来串门时,对着綦漠就是一句“young妹你家队长笑得这么淫/荡晚上记得关好门窗”,就被綦漠捂嘴拖出去警告。

    同时导致Ice开局比赛一脑门官司,在海岛被蔺阳开着跑车从S城追杀到小Y城时,被淘汰时都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人家。

    今天整六局下来,MOSS四人配合一般般,但也许是目前积分前三的队伍都不在场,打得出乎地游刃有余。

    最后一把游戏结束,蔺阳靠着不服就干的职业精神,摘得淘汰王称号,队伍积分刚好攀上第八。大家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出来。

    不过,赛后复盘环节可就相当惨烈。

    虽然蔺阳看到人头就跟点燃的窜天猴一样嗖嗖飞出去,表面收割人头宛如割麦,其实都是因为有綦漠在后点架枪和及时配置队员输出,不至于队伍节奏被一个人打乱。

    但饶是如此,不单单是Ipple和欧阳,连綦漠打得都有些力不从心,过快的节奏让大家都有些有心无力。

    休息室里,罗关中单独喊了蔺阳,做个人总结。

    綦漠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背包,心里盘算着这两天得好好安排团队协作的练习,不能让蔺阳再这么随心所欲地打下去,但一边开始脑子又开始漫无边际走神。

    说起来还是年纪轻不够沉稳,打游戏个人风格太强是好事也是坏事,当个人锋芒盛过团队时,甚至还要团队其余人为其让路,这就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不过——他打游戏的时候这么强势,交朋友也会这么强势吗?他会有向人服软的时候吗?据自己观察好像从来是没有的,面对自己时虽然有时也会偶尔流露出小孩子性,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要强得很,当然某些情况除外,譬如说酒后状态。酒……

    不知少年酒量这么差,是不是以前有人看过他醉酒后的模样?綦漠皱眉。

    啧,想远了。

    也不是说强势不好,毕竟当队长的基本要求就得是强势。选点、转移、该不该打、何时撤退稍有一点犹豫,就有可能让队友对你的决定产生质疑,一个人的失误,就能让整条阵线瞬间崩溃,葬送好局。

    虽然他也强势,也不介意另一半也强势,只不过经验教训告诉他,太过强势的两人组合,往往会伴着彼此不易说服的争吵,最后一段看似美满的关系不体面收场。

    綦漠努力集中精神,下了个小总结。

    所以团队作战,磨合与配合至关重要,蔺阳是个好队员,但是不是一个好队友,还需要再磨合。

    【咚】——

    他抬眼间见一个绿纹白底的小背包砸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但足够引起他注意的声响。

    视线向上,少年原本冷酷的脸似乎还有些委屈,他把还没缠好的耳机线塞进包里,动作有些急躁。

    那表情很容易被解读为‘我生气了,还不来哄哄我’。

    咳,綦漠晃散头脑里不切实际的联想。

    这是,被说生气了?

    綦漠也收拾着东西,低头小声问道,“不高兴?”

    “没有。”对方声音嗡嗡的。

    那就是生气了。

    綦漠手下动作没停,像唠闲嗑开口,“跟你讲讲Ice以前刚入队那会的事吧。他——”

    “我不想听。”声音淡淡的,不带着什么情绪。

    綦漠抓着充电线,手指一顿,心想是不是自己最近太惯着对方了,出息了都还敢怼他了。

    “不想听也给我听着,”綦漠拉上背包拉链,“你家队长现在没工夫再给你编一个我远房姑舅的表姨的妹婿的侄子的故事。”

    少年余光见其他人开始往外走,嘴里嘟囔,“队长你好敷衍。”

    綦漠充耳不闻,继续道,“那就说一个我朋友的故事——”

    “啧,队长——”

    綦漠:“我这个朋友呢,从小自命不凡,一直认为自己是上天派来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小时候每天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披着家里的窗帘,站在顶楼的排烟风口处藐视苍生。”

    蔺阳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实在没想到AONE家大队长小时候还有这等爱好。

    綦漠也微微笑起来,“小时候中二长大了也中二。读书的时候觉得只会背书的同桌都是蠢货,但自己却总是因为零鸭蛋被家长打。于是他就想,自己为什么要在一条自己不喜欢且不擅长的道路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这难道不是一个注定会失败且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未来吗?”

    蔺阳用手指卷着耳机线,很认真地抓到了错误的重点:“不对,未来不是一元论,是多个未知事件抉择的累积才导致的结果——”

    綦漠咳嗽了一声。

    蔺阳利落收拾好耳机塞进包里,“队长您说得没错,Ice队长长得就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确实不适合读书。”

    綦漠:“……”,这什么跟什么!

    綦漠看他收拾好,跟他并肩走出休息室。

    綦漠努力把话题掰正回来:“人需要挫折和阻碍才能知道自己的不足,才能看清自己要往哪方面去精进自身。”

    蔺阳反应过来,才发现綦漠兜了一大圈还是在安慰自己。

    蔺阳:“我明白——”

    前面罗教练和Ipple他们嬉嬉笑笑,在讨论晚上点什么宵夜。

    綦漠摇了摇头,“不,你不明白。也许罗教练会跟你说,团队的利益大于个人,你不能一直当出头鸟,你得为整个团队负责,服从队长的安排和队友的节奏。他刚才是不是跟你这样说?”

    蔺阳愣了下点头,“是——是啊,他让我先练着跟队伍的节奏走,等到适应了再摸索自己的打法适不适合——”

    綦漠预语气淡淡,“我就知道,其实罗教练说得也没错。我们三个的打法渐为固化,最为安全保守的策略就是先保留我们三人的战术配置。那不管是谁来,他都要按照我们的玩法和节奏来。”

    綦漠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蔺阳问,“那我问你,你觉得磨合是一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咳,多方角色参与的事?”

    蔺阳愣了愣,刚想回答,綦漠又迈步出去,快速自问自答。

    “打个比方,拉枪线时,战场瞬息万变,你能确保每个人的考量都在你的掌控内?我不是神,我无法准备预知敌人的判断,同样更无法准确预知你们的判断。真正一流的团队打法,每一个人站在哪,该做什么,在瞬息变化甚至几秒钟就结束的战斗里,靠的是一种默契和感觉。这种东西不是嵌入一个可备用电池就能驱动运转起来,它需要的是,”

    綦漠回头深深看了眼蔺阳,“时间,人与人的相熟相知都需要时间的发酵烘焙,队友之间也一样。”

    蔺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但却无法寻找证据去证实这种感觉。

    两人彼此对望,綦漠先转了头,轻笑了声。

    “来自队长的主观经验。打团队游戏,更多时候靠的是一种默契和感觉。在形成这种默契之前,必然会经历争吵、质疑乃至对抗,也只有当所有人都选择包容才能真正构建起一支队伍,这是互相成就和舍弃的过程,这才是磨合。所以压力别那么大,磨合不好,大家都有责任。”

    蔺阳站在原地,愣了一阵,才慢慢吞吞跟上去。

    蔺阳试探发问:“队长,刚才说的朋友是你自己吧?”

    綦漠一脸高深莫测,“你觉得有可能吗?”

    蔺阳心里落了空,满心的期待泡泡被戳泡。

    错觉吧,大直男今天能发表一篇小作文来安慰引导自己,都算得上是太阳打西边起了。

    怎么还想着他可能对自己也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呢?

    chapter 49

    场馆外, 夜灯伴着晚风一闪一闪,人群都已经走得差不多。

    MOSS一行人的车停在后门,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女生, 看到没戴口罩的蔺阳, 纷纷喊了起来, 喊的是young妹。

    綦漠走在前头, 挑了下眉,看着明明举着他灯牌却临时叛变的粉丝, 开蔺阳的玩笑:“去跟你的粉丝打声招呼?”

    蔺阳愣了下, “不了吧。”

    綦漠跟他并肩往大巴走,“也是, 随意变心的粉丝,不要也罢。”

    “young妹!”

    蔺阳看着路,没听到声音,綦漠倒是下意识转头,看到一个男大模样的男生抱着一束红艳的玫瑰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綦漠眉头微蹙,先停下了步。

    男生模样端正清秀,笑起来很是阳光。蔺阳跟着转身,正好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男生抱着玫瑰往他的方向递,“young妹, 我可是从你第一次直播粉你到现在的粉丝, 收我一束花不过分吧?”

    旁观者綦漠交叉双手,神色不明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土豆。

    蔺阳下意识看了綦漠,见他没说话,顿了下才道, “谢谢,但花不用了。”

    男生天生微翘的嘴角慢慢收敛, “为什么啊?又不贵?你不会嫌弃它是红玫瑰吧?我刚下课,买的时候花店没有其他花了,要不你先凑合收着?你喜欢什么花呀?下次我送你喜欢的。”

    可见男生也是个自来熟,送人花还能让人凑合收。

    这花蔫不拉几,想必是花店老板打折出售的。綦漠挑剔的目光从男生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转而到那束随意包装没有一丁点审美的玫瑰花。

    啧,人和花,也就那样。

    蔺阳头一次被人送花,有些手足无措,“不是贵,我没收过别人的花。这花给我也是浪费。”

    “这花你应该送你女朋友,我们家young怕你家女朋友吃醋,所以你还是收回去吧,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綦漠要笑不笑着回他。

    男生突然噗嗤笑出了声,“more神,我可没有女朋友,当然老天爷要送给我一个男朋友的话,我当然——”最后目光落在了蔺阳的身上,“倍感荣幸。”

    綦漠眉头微蹙,他不想闹出动静,正想言语警告这个出言不逊的小毛头,蔺阳却只是轻飘飘落下一句话,“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

    綦漠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蔺阳便匆匆拉着他上了即将启动的大巴。

    直到回到基地,大家各自分开回去洗漱,綦漠都没想不明白。

    正常男性在碰到同性暗示表白时,会说‘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吗?如果是他,肯定是回答‘我不喜欢男的’才对。委婉说辞?不,也不应该,毕竟这种回答更具暗示性。反倒是下意识的回复,倒能说明一些问题。

    所以——蔺阳,喜欢男的?

    綦漠不知是被手里的冰水冰的,还是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倒不是因为诧异或者恶心,而是——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以及羞耻。

    毕竟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认为蔺阳性取向正常,那么昨晚上的梦顶多就是一场无人知晓、自我幻想的暧昧云雨,醒过来雨停烟散,该怎么样就怎样。

    但,如果蔺阳他真的喜欢男的呢?綦漠倚在茶水间的吧台上,表情十分严肃。

    当然队友的性取向他一点儿也不关心,可当回忆过往的一切细节时,綦漠原本锈钝的思维却又快速推导出另一个同样毛骨悚然的结果。

    如果蔺阳确实喜欢男的,那他当主播那段时间,为什么只是不准粉丝在直播间里谈论他?职业选手各个那么多黑粉,总不能因为自己粉丝基数大,所以他才刚好是自己的黑粉可无怨无缘故如此关注自己,很难不让人产生浮想联翩的猜想。

    当然,这也不排除自己长得帅游戏也打得好,惹人喜欢天经地义,多关注他一点没啥毛病。但俗话说因爱生恨,爱在前头,恨在后头

    【噗嗤】——

    綦漠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口里的水喷了出来。

    不对,后来参加比赛也没见他对谁多好,也许小屁孩青春期就是中二,看啥啥都不顺眼,自己现在有时候不还是这个样子。

    綦漠下意识拿着湿抹布擦梳理台,没发现越擦越湿

    但是,他平常跟Ice这些死直男玩梗开玩笑的时候,大家互喷过后还是嘻嘻哈哈,谁都没当真。唯独自己常常调戏人家,一个非直男听完后能没反应?

    可不可能是——难道他以为我喜欢他?!

    【吱嘎】,握在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瘪瞬间爆开。

    一个白衣小人趴在他的左耳,语气淡定:想多了吧?你可一直都是直的,只爱肤白貌美大长腿,这是众人皆知的,蔺阳肯定也知道。

    綦漠点点头,没错没错。

    另一黑衣小人趴在他的右耳朵,哼笑了一声:日有思夜有所梦,你现在还直吗?

    綦漠内心陷入究极拉扯。

    白衣小人据理力争:不,你只是精神压力太大,梦并非都是心中所想,你特么还梦过吴经理变成金刚狼了呢!

    黑衣小人不慌不忙:得了吧,你就是gay。哪个正常男的会频繁对另一个硬邦邦的男性躯体产生反应?而且还做那种梦?

    硬邦邦——的男性躯体?

    【咕咚】,喉头滑动。

    眼前的画面快速旋转形成旋涡,记忆被某次误闯淋浴间的水汽打湿。

    朦胧的水雾中,浮现某人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模样,而这最直观的记忆则来自于某次浴室里的破门而入。

    于是高速运转的大脑像是卡壳了一样,不自觉自动慢速播放,细长弯曲的白嫩双腿之上,那个形同粉薄皮嫩白肉、立马能榨出汁的水蜜桃,饱满漂亮的臀|部线条,在自己的视线里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特么的受不了了,脑袋里在自动播放什么鬼东西啊?!

    綦漠闭眼转身,晃散虚影,全身逼出一身薄汗。

    【吨吨吨】,矿泉水全部灌入喉口,但也没能让脸部的温度下降。

    肯定是自己单身太久,遇到个长得好看的,志趣跟自己一致的,错把这种兄弟情当成爱情——

    喔,爱情!

    这是多么伟大但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字眼啊!他居然开始把他和蔺阳之间的情感当**情!喔,上帝啊,这是能说的嘛?!

    爱情,能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吗?

    綦漠感觉遇到了此生最为困惑的一个问题。

    ——当然不行!男的又不能生孩子。

    对,男的不能生孩子!

    他抚摸了下自己断壁残垣、只剩下一块破烂砖头的认知世界,微微松了口气。

    是啊,就算那人肤白貌美大长腿,声甜会夹,技术也牛逼,哪哪都长在自己的审美上,但不能——

    【咚咚】——茶水间玻璃门的被人敲响,綦漠猛然惊醒。

    不能,不能什么来着?思绪被一下子打断,就像狂奔不止的马匹消失在天际地平线,连根毛都抓不住。

    綦漠此时简直如同炸毛暴躁的困兽一般,目光凛厉望向门口一脸无辜的吴经理。

    茶水间一地都是水渍,吴成恩一进来还被瞪,简直莫名其妙到极点,上下看着他这奇怪的造型和动作,“瞪我干嘛?你又在发什么中二病?”

    綦漠握着被自己捏爆的空矿泉水瓶,淡定地放在梳理台上,“练手臂力量,顺带修炼下不开盖就能喝水的武功绝学。”

    吴成恩指了指綦漠挂脖上的湿抹布,浸湿了他的前襟,“那请问大师,这抹布是什么,因为怕元婴期筑基失败而提前准备的围兜吗?”

    綦漠:“”,愤愤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脖子上的抹布甩了下来。

    吴成恩实在没忍住,不留情面大声嘲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綦漠你最近是怎么了?压力大到这么离谱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男科大夫——”

    綦漠重新把梳理台上被捏爆的矿泉水瓶,单只手收紧手指,无辜惨死的瓶子发出最后一声尖锐哀鸣。

    吴成恩看着迅速变形骤缩的瓶子,十分识相道:“开玩笑!我们more神这种阳精旺盛的年轻大猛A怎么可能需要男科大夫呢!漠老大,要不要给您介绍几个**替您败败火?”

    【嘎吱】,塑料瓶不慎掉落滚落几圈,在一双白色球鞋面前停下。

    綦漠脸不红心不跳刚想嘲讽回去,一抬头,门口的蔺阳举着那个磁缸杯,正犹豫要不要进。

    蔺阳后脚刚落下,弯腰捡起了被捏扁的塑料瓶,礼貌开口问,“我能进来倒水吗?”

    綦漠:“进。”

    吴成恩才想起正事,“那什么,忘了说,綦漠,这周末有个商务代言,你别忘了啊。”

    綦漠见蔺阳乖巧地在饮水机前接水,不自在移开目光,“知道了。”

    吴成恩看蔺阳接完出去,才八卦道。

    “你俩咋了?你欺负人家了?”

    綦漠头大,“你怎么不问我和Ipple怎么了?我俩又没啥关系。”

    吴成恩看着突然暴躁起来的綦漠,嗅到了奸情的气息。不对劲!肯定有大瓜!

    吴成恩:“呦,这不是看你们关系好嘛?你看看人家一来,还屁颠屁颠大晚上去接,等到第二天都不行。还有啊,每次聚餐吃饭你俩都坐一块儿,吃饭还给人家夹菜,而且你数数你给人家直播间砸多少钱了?Ipple当初来你有这么殷勤吗?这都叫没啥关系?”

    綦漠听完心里咯噔一下,还真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这么照顾人家,简直跟照顾女朋友一样——

    吴成恩:“简直都跟照顾亲儿子一样。”

    綦漠:“……”,好的,请闭嘴。

    綦漠坐回吧台椅上,十分惆怅道:“你可别跟我添堵了。”

    吴成恩挨在他身边坐下,还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来,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綦漠怒视他一眼,狠狠抓过来半把瓜子,“滚。”

    吴成恩唉了一声,转头见四周无人,悄咪咪压低声音道,“是不是遇到感情问题了?”

    狗头军师难得猜准了一次,綦漠心里琢磨了下措辞。

    綦漠:“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吴成恩:我。

    綦漠:“最近遇到了一点感情问题。”

    吴成恩:喔吼,你死了,死直男终于陷入爱河了。

    綦漠:“但对方不知道。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喜欢人家,这种情况你觉得该怎么办?当然了,对方肯定喜欢我这个朋友喜欢得要死要活。万一嘛,凡是都有个万一,要是把事情捅开了讲,对方面皮薄受不住,连朋友都做不了,那岂不是很糟糕?”

    吴成恩:啧啧啧,对方要真喜欢你,你还搁这纠结呢?照你的性子不直接民政局见?

    吴成恩咳嗽了下,边嗑瓜子边道:“诶,不是你说的嘛,对方喜欢你,直接说开了不好?”

    綦漠同样咬着瓜子摇头,严肃道:“不行,他们两个人都很传统,面皮都很薄。”

    吴成恩:?

    吴成恩:“那好办,暗示总可以吧。买朵花,送个小礼物,约个会吃个饭看场电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连这种示好都看不出来。”

    綦漠陷入沉思。

    送花?像下午那个瘦皮猴直接送一捧大红玫瑰?那也太俗气了吧?至少得来个法式浪漫烛光晚餐铺个玫瑰路啥的,或者山顶看星星放场烟花。当然啦,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可以坐游艇出海,看场海上日出或者在船里——

    吴成恩见这人嘴角越扯越高,爱情的酸臭味越来越臭,忍不住诶诶喊停。

    “喂喂,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綦漠把瓜子放回吧台,起身道:“有道理。”

    吴成恩得意起来,“那是,我可——”

    綦漠一边往外走一边坚定自己的想法,“我去看看买一艘游艇需要花多少钱。”

    吴成恩:“?”

    excuse me?他什么时候提过游艇的事了?

    chapter 50

    常规赛第一周于蔺阳而言, 过得风平浪静且充实。在罗教练和綦漠的双重‘关爱’下,蔺阳除了有条不紊进行团队训练外,队友间的友谊在团队作战中迅速得到了升华。

    这表现在与Ipple、欧阳达成的‘反霸/权主义’的统一战线联盟上。

    这事还要说起周六时, MOSS四位队员照常进行训练。綦漠在日常中有多么吊儿郎当, 在游戏上就有多么严苛变态。

    连续怼完Ipple和欧阳后, 蔺阳也领教了綦漠的毒舌程度。

    “刚那枪谁打的?是怕敌人不知道我们方位, 特地放个礼花欢迎人家吗?行啊,以后打架枪杆子朝天开就行。”

    蔺阳冷着一张脸, 答道, “对不起队长,刚才是我开的枪。”

    綦漠积累了一周的怨气刚要往外泄的苗头, 被蔺阳清冷的一句话掐灭。

    他刚才耳机听的枪响,明明是Ipple的方向,但他却没解释。

    在继连续暗示蔺阳后,他送花被扔垃圾桶、请吃饭以训练为重被拒绝、就连晚上以‘讨论战术’为由进人家房间还被挡在门外

    綦漠膨胀到快要炸裂的自信一点点萎缩,连早上欣赏自己这张帅脸的时间都从十分钟缩至五分钟。

    到最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对方的感情了。

    也许,对方没有那样的想法?

    而且,情场失意也就算了,赛场也失意。

    虽说在第一周常规赛最后几场比赛里,四人的团队配合有了质的飞跃, 但团队积分仍旧垫底。体育竞技凭实力说话, 没有选手会愿意一次次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所谓虚无的运气,特别是像綦漠这种信自己不信命的选手。可说来讽刺,他被誉为PUBG上帝之眼,是赛场上的宠儿, 只要他站哪,掌管天命圈的命运女神就会站在他身后。但唯有綦漠知道, 这是无数的概率推演下,对游戏的精准研判。命运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即便他们有最优秀的突击手,磨合出最佳的团队战术,可战术竞技品类特有的随机性,又没法让他们靠着一杆枪一路冲进决赛圈。

    所以他在发火,一点小失误就能葬送好局,无数的失误只会让结果驶向相悖的道路。

    他很不喜欢失控的事物。

    尽管有所收敛,但当情绪外泄时,那潜藏的控制欲就会浮出水面。

    一下午高强度的训练完毕,綦漠没打招呼独自出去了一趟。Ipple和欧阳见蔺阳与綦漠一下午话都没说,都僵着脸,导致他俩也不敢乱开玩笑。

    晚上训练赛后,蔺阳脸色不虞独自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刷手机。

    虽然知道綦漠这人有时候确实严苛,但他也好强,特别是作为新队员,除了怕融入不了团队外,他也怕自己给队伍拖后腿,而綦漠的那一句话无意中伤了他的自尊心。

    所以他越刷越苦闷,打算闷头睡一觉,手机【叮】地一声发现Ipple拉他进了一个群。群名叫做【罢黜队长,我等独美!】

    虽然群里加上他,就只有三个人。

    【Ipple:报告,集结完毕!】

    【欧阳:开始宣读队长行为手册。】

    【young妹:?】

    【Ipple:身为队长,必须爱护队员,关爱队友生活,不怼人不毒舌,友好协商沟通,营造和谐良好文明团队关系。】

    【欧阳:身为队长,必须礼让队员,出训练室门时得让队员先出,饭点不能插在队员前面,点外卖不能光考虑自己口味。】

    【Ipple:身为队长,不能抠抠搜搜的。大家同在一个战壕,不能因为队员一天不洗澡就不让人进屋。】

    【欧阳:也不能因为队员吃了臭豆腐、螺蛳粉等食品就拒绝可爱的队员上车,半夜把人扔在大马路上。】

    【Ipple:我们要臭同臭,香同香,洁癖是病你得治。】

    蔺阳:“……”

    看着Ipple和欧阳轮流对理想主义(不切实际)生活的倡导,蔺阳觉得心酸又好笑。

    【Ipple:身为队员,若队长做出以上违背队长行为守则事宜,我们有权有责进行抗议!誓死捍卫我们生而为人的权利!】

    【欧阳:革命虽艰,流血不可避免,但我方坚决维护正义,反对封/建霸/权主义思想!】

    【群消息:群友Ipple邀请史密斯吴入群】

    蔺阳:“……”,好的又多了一个观众,这是嫌自己是个哑巴观众了。

    【史密斯吴:这群名】

    蔺阳开始在对话框打字解释,【吴经理不是你想的——】

    【史密斯吴:好名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Ipple:(抱拳.jpg)】

    【欧阳:(抱拳.jpg)】

    蔺阳面无表情把对话框删除,正准备退出群聊,吴成恩@了下他们三个。

    【史密斯吴:各位同志们,眼下有个紧急情报,为确保我军胜利,需要一名忠诚的将士为我们奔赴一线战场。我们勇敢的战士们,你们谁做好了准备?】

    【Ipple:(举双手.jpg)报告史密斯中尉,我去!】

    【欧阳:(举双手.jpg)报告史密斯中尉,让我去!】

    【Ipple:我为组织赴汤蹈火12载,让我去!】

    【欧阳:我为组织扛过枪流过血背过炸药包,让我去!】

    【Ipple:不是,欧阳同志,你说的哪样我没做过?让我去!】

    【欧阳:让我去!】

    【young妹:让我去!】

    蔺阳看群里热闹起来,手痒点了个+1。

    【史密斯吴:(热泪盈眶.jpg)】

    【史密斯吴:正是有你们这些前仆后继的好同志们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我们财能迈向光明灿烂的明天!组织永远记得你们!】

    【史密斯吴:(可爱.jpg)好了,那明天就Ipple陪綦漠去拍商务广告吧~】

    【Ipple:那什么,这等为组织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理应让给他人!欧阳同志你去吧!】

    【欧阳:报告史密斯中尉,昨日伤寒未愈,组织交付的任务太过重大,恐难受托,坏了组织长年积累的家业。鄙人不才,愿把这宝贵个机会让给新人,蔺阳同志,我看好你。】

    【young妹:?】

    【史密斯吴:young妹同志,革/命道路上,感恩有你!】

    【young妹:。】

    【Ipple:劝君更尽一杯酒】

    【欧阳:酒逢知己千杯少】

    【史密斯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Ipple:悲,杯……不是,吴哥你咋还破坏队形啊?!】

    蔺阳默默关闭群聊,觉得心更塞了,觉得这个联盟的关系十分脆弱。

    次日下午2点,他按照吴经理的嘱咐,乖乖站在地库外头等綦漠开车出来。

    不到一会儿就看到綦漠的路虎往他的方向开过来,他刚要打招呼,黑色的车身像条灵活的泥鳅,就从他面前滑了过去,一下子驶出地库开出了基地门。

    蔺阳:“……”

    一只,两只,三只乌鸦从他的脑袋飞过。

    蔺阳眼神一黯,低垂了头,看着自己新买的运动鞋,一片被风带起的落叶躺在洁白的鞋面上。

    蔺阳往回走,安慰自己道:不跟着去也好,反正这几天俩人的关系有些幽微的尴尬。

    自上次喝醉酒后,綦漠就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但待他细究时,这种变化似乎又不存在。导致蔺阳私下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惹到对方,或者冒犯对方总之,便不敢再和他单独相处。

    近来天气渐入早春,天气回暖。

    他今天为了给綦漠当小秘书,特地花了点功夫收拾了下,毕竟这是头一次两人出行。

    他穿了一件防风浅褐色中长风衣,内搭立领毛衣白T内衬,长腿裹着一条泛白的浅蓝色牛仔裤,踩着舒适的白色运动鞋,挺拔的身材衬得人越发阳光爽朗。

    这么个大帅哥杵在向阳的地库闸门旁,简直要比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还耀眼,出车库的人不至于看不见这么个大活人。

    蔺阳有些遗憾和失落,插着兜往回走。可惜了自己中午特地照着网上教程搞了半小时的发型,没派上用场。他有些恼火地抓了抓‘凌乱’风的发型,却让发胶沾了一手,让他更郁闷了。

    忽而轻微的风撩起耳边的细软发丝,继而身后一股气流回溯,蔺阳回头一看,原本消失不见的路虎缓缓倒着开了回来。

    蔺阳看着车里一动不动的人,眼神倒是先一亮,唇角向上扬起一个不自觉的弧度。顿了顿,才慢吞吞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綦漠今天穿着一身烟灰色的休闲西装,剪裁合身挺括有型,看着像是私人订制。向上,光洁的下巴些微泛青,像是刚刮过胡子,带着香淡的须后水味道。

    但今天他表情显得有些严肃,原本硬朗的面庞线条,此刻透着雕塑的凌厉感。寻常略向上挑起的眼尾微微垂落,像是一只疲惫的燕子栖落屋檐,睫毛垂下,盖住他那双黑如深渊的眸子,颇有点希腊忧郁风。

    蔺阳收回余光,正打算拉开安全带扣上,发现自己一手的发胶,微微蹙眉。

    一双指甲修剪整齐,修长有力的手替他拉过安全带,利落【咔哒】一声扣紧。蔺阳看着这双骨节凸起、肤色偏白的手又递过来一方手帕,手主人的声音清清淡淡,“拿着擦。”

    蔺阳想起身上也带着另一条同款方帕,现下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便接了过来,“谢谢。”

    话音一落,车才慢慢加速,开上了大道。

    蔺阳余光见綦漠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安静地把双手搭在膝盖上,拿帕子搓着手上黏腻的发胶。

    “车速快吗?”

    蔺阳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綦漠的侧脸,慢了半拍才答道,“还行。”

    綦漠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打开车载音乐,舒缓的轻音乐像流水缓缓充盈整个车厢。

    綦漠语气依旧淡淡,没多少交谈的兴致:“距离有点远,想睡就睡。”

    蔺阳识人脸色,默了下才答道,“我不困。”

    这时车内陷入沉默,只有车里淡淡的茉莉熏香有些存在感。

    少年头偏着看向车窗,留给綦漠一头些微炸开的灰毛。蔺阳发量多,头发长的时候因为重力垂落,还算好打理,头发一旦剪短,被吹风筒一吹就容易炸开。

    綦漠忍住想要替他顺毛的冲动,视线重新回到前方,细长的手指扣着方向盘,装作不经意问道:“你对花粉过敏?”

    蔺阳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问,“啊,没有啊。”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綦漠盯着马路前方,说:“喔,不过敏啊。那么大一束白玫瑰你就扔垃圾桶,你——”綦漠磨着犬牙,换了个措辞,“眼光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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