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说是会把行动信息发给他, 但事实上太宰治只收到了青木本体所在的坐标位置以及对方身边的空间系异能者——果戈里的异能资料,费奥多尔根本没有给他发什么行动计划,也没有向他说明想要他怎么做、他们之间又要如何配合。

    这种情况就像是上位者故意给予众多行动自由, 看似是善解人意地不去指手画脚, 实际上却是想要看对方的诚意和能力一样, 带着让人不爽的居高临下。

    在等待电梯到达资料中青木本体所处的楼层间隙中, 太宰治再次看了眼手机中显示的资料, 确认费奥多尔确实没有再给他发任何信息时, 不由得轻嗤一声。

    费奥多尔果然不在意他们这次行动是否能够成功, 想要让他去试探的意图近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这种恶劣的作风跟三年前别无二致。

    电梯抵达楼层,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金属质感的电梯门缓缓朝两侧拉开,明亮的暖色调走廊呈现在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层的居住者大多是只有权势而没有强大异能的贵族, 走廊里显得寂静无比, 仿佛没有人居住。

    太宰治自然地带着中原中也朝目标房间靠近, 周身的气息平和得仿佛只是来探望三年前的旧友。

    也正因为刻意展现出的这层假象,他们顺利地走到了那扇门前, 伴随着敲门声响,门应声而开,房间内灯光明亮,银发异能者正坐在床边朝他们投来视线, 从后者披在肩头的白色大褂来看,不难判断出对方是通过异能打开的门,既然这样, 那青木的本体确实是在这里的,更具体一点, 是在果戈里身后的床上。

    只不过,让太宰治有些奇怪的是果戈里身上宛如研究人员一般的装束,他记得在对方身上那套宛如小丑般夸张,又如同魔术师般神秘的装束更为常见,那套衣服比起现在的也更加方便对方使用异能。

    太宰治自然地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率先得到的是果戈里抑制不住的笑声,紧接着对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呢——但很可惜,这一点你或许要问小青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就都变成了这套。”

    太宰治看着对方脸上状似不解但眼眸深处却没有疑惑的反应,仿佛明白了什么,甚至明白了为什么青木会做出不如三年前的选择,仍旧将果戈里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留在身边。

    居然是这样。

    太宰治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说青木不愧是法国人,还是该说不愧是有着配适度的两人,哪怕是在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局面时,还有闲心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调情。

    但无论如何,果戈里的态度都足够他得出一个讯息——青木没有告诉对方,他们之间是否有合作关系,也没有告诉对方,任何有关计划的事。

    难怪费奥多尔会对他说有八成把握,原来这个八成把握是完全建设在他身上的,

    如果利用此刻果戈里对情况不了解的信息差,欺骗对方说自己跟青木早有约定,在后者中异能的情况下,他会来帮助对方解除异能为由,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果戈里未能反应过来的几秒间隙中得手的可能性确实有八成。

    但是,在他们都不清楚青木此刻具体异能状态的情况下,他这么做无疑是极具有风险的,极有可能会出现他虽然得手,但青木会仍旧活在画中——就像是那些“死而复生”的人一样,开始报复他,甚至不惜鱼死网破。他们两败俱伤最后的得利者只有费奥多尔。

    而相对的,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后面果戈里肯定会对他们都有所防备,除非费奥多尔有什么能够扼制对方空间系异能的方法,否则他们都没有办法从一个能够灵活传送的空间系异能者手中杀死青木。

    错过这个机会固然有些可惜,但太宰治更不想让费奥多尔轻易地得利。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身侧的中原中也,为了以防万一,在来之前他并未告诉对方这次行动的具体内容,但即使如此,多年的默契仍旧让后者明白了意思。

    “碰——!”

    脚下的地板一瞬间坍塌,伴随着混泥土的碎裂,铺天盖地的灰尘骤然扬起,无数碎裂的混泥土地板被施加了重力朝果戈里的方向袭去,在房间内家具因地板的坍塌而坠落到楼下的沉闷声响中,只余攻击落空打入墙壁的碎裂声。

    在发起攻击的一瞬间被丢进走廊以免被波及到的太宰治视线扫向周围,没有听见任何被陌生人闯入房间的尖叫,果戈里应该没有传送到这一层,剩余的可能性只有楼上或者楼下,楼下地板被打通,对方不可能会传送过去,至于楼上……来之前太宰治查过,楼上住着的应该是来自于法国的异能组织,对方应该不会冒然闯入,因此唯一剩下的可能只有——对方传送到了室外。

    浓重的灰尘逐渐散去,透露出其中浮现的点点红光,中原中也浮在半空中,目光扫过完好无损的玻璃窗与楼下一片狼藉的房间,意识到了那个银发青年极有可能是个空间系异能者,他不爽地轻啧一声,回头看向太宰治,后者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显然早就知道。

    “跑了呢。”太宰治惋惜地叹了口气。

    “你早就预料到了,装什么?”

    中原中也瞥了对方一眼,飘到窗边试图看果戈里是不是传送下去了,但浓厚的白雾掩盖了一切,以至于他根本看不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毕竟我们一个「异能无效化」,一个「重力操作」,根本不可能从正面袭击成功,唯一庆幸的或许该是楼下没有人,不然说不准现在还要跟其他组织打一架。”

    太宰治微微耸肩,一边转身走向楼梯口,一边摆手,“好了,总之这次行动结束了,走吧,中也。”

    目标已经下去了,接下来就是费奥多尔出手的时候了,虽然极有可能也是无用功,但对方表面工作还是会做的,不然要怎么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趁机指明他根本不是认真合作呢?

    ……

    通过传送果戈里捞着青木顺利抵达了地面,没有熟悉的披风虽然有些影响,但经验丰富的魔术师显然不会因为道具的不称手而出现表演事故。

    没等果戈里脚尖踩在地面,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雪白的外套再次扬起,躲开了自地面翻涌出的岩石。

    他看着来势汹汹的岩石,唇边溢出一声用于烘托气氛般的惊呼。

    “哎呀——”

    巨大的岩石像是组合成了手掌,重重地握紧,发出石块撞击的摩擦声响,漆黑的夜空与浓重的白雾在一起近乎组合成了能够隔绝视线的存在,操控岩石的异能者像是从声音反馈明白了攻击落空的事实,再次朝着声源袭去。

    果戈里眼眸弯弯,再次扬起外套躲过了岩石轻巧落地。

    这一次没有任何声源反馈,操控岩石的异能者失去了目标位置陷入了安静。

    下一秒伴随着子弹自枪膛发射出的声音,无数火光自浓雾中闪起,像是无差别范围扫射那样,整片区域都被枪林弹雨覆盖。

    但即使如此,想要借助有限的范围攻击到一名空间系异能者还是一件极有难度事情。

    果戈里异能的传送距离是三十米,一个人在没有视野范围的情况下平射的高度不会超出身高太多,因此他只需要传送到三十米的上空,再借助重力下坠的间隙不断拉出三十米的距离,就能够顺利脱离子弹的范围。

    浓雾或许会影响视力,但视力对于空间系异能者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哪怕视线受限,也能够依靠异能感知精准传送。

    果戈里轻巧地落到远离枪声的街道,没等他把臂弯的青木换一个姿势,一道近乎要溶于雾气流动中的轻响自耳畔响起。

    这种声响轻微的像是错觉,但经验丰富的人却能够一瞬间识别出这是源自于什么的声响。

    在雪白外套扬起的那一瞬间,冲天的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紧随其后,像是有人蓄谋已久在这片区域都安装了炸弹,以至于他近乎刚落地,就有热浪自身后袭来。

    哪怕是果戈里,此刻也不由得开始思考袭击他的人到底把炸弹安了多少的区域。

    爆炸的连环声响在浓雾中传递,近乎所有位于高处的人都能够看见不远处在浓雾中闪烁的橙色微光。

    一圈接一圈的强大气浪近乎要吹散这片区域覆盖的白雾,无数碎石在半空中飞舞,连带着周围的建筑也一同受损。

    “哇哦。”

    站在高处旁观战局的太宰治看见如此大手笔的一幕,逐渐为自己刚刚做做表面功夫的做法反思了一秒,随后嘲笑起费奥多尔展现给他的“认真”。

    这一环接一环看似是必死局,但对于空间系异能者来说却未必,更别提对方手里还有个即将苏醒的、掌控这个世界的空间系异能者。

    既然青木的苏醒与海水汽化同步,那对方理应早就该醒了,哪怕有着一定的延迟,也会在本体面临巨大危机时及时苏醒。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宛如丝绸的白雾朝着爆炸中心迅速笼聚,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疯狂搅动着笼罩在伦敦的浓雾,原本火光冲天的地方如同密不透风的茧,将一切都牢牢包裹。

    处于浓雾中心的果戈里只觉得自己近乎要丧失所有感知,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怀里的青年好像消失了,又好像没有,原本袭向他的热浪在此刻被尽数抵消,只留下独属于白雾的凉意。

    大量的白雾在他周围浓缩到极致,又在下一刻爆发,比之前爆炸要强千百的气浪向四周迅速扩展,瞬间将周围一切建筑夷为平地。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笼罩在伦敦的浓雾终于消散,天空之上一直掩藏着的建筑也终于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露出了全貌。

    第 102 章

    天空之上出现了一座庞大无比的城市, 城市通体散发着暗绿色的幽光,这种光芒并不是城市中居民的活动痕迹,而是建筑本身所飘逸出的无机质冷光。

    这座城市的构造方式超越了人类目前已知的所有原理, 更为奇异的是, 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去, 能够看见的都只有牢牢紧闭的沉重石门, 以及门两端掩藏在暗中模糊了轮廓的神秘雕像, 古老的石门上镌刻着众多繁丽的花纹, 远远看去像是扭曲纠缠在一起的触手。

    暗沉的绿色幽光囊括了整个伦敦, 不断游动的模样如同极光, 但极光可不会给人带来如此之强的不详,仿佛下一瞬那扇沉重古怪的大门就会打开,从中涌出众多令人恶心又头晕目眩的不可名状之物。

    压在头顶的未知建筑让所有看见它的人都不由得生出几分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无论是对城市中未知之物威胁程度的构想, 还是对那座城市如果坠落下来会将伦敦压成纸片的猜测, 都让他们多了几分要结束这一切的紧迫。

    亦或许, 这份紧迫并不来仅仅只源于这些,还来源于他们都未曾注意到的——人类从内心深处所涌出的, 对未知异物的排斥与恐惧。

    只是还没等他们主动将视线从那座庞然大物上移开,周围接二连三重物落地的声音让他们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像是神明收回了恩典。

    无论是在雨中复苏的亡者,还是在这场伦敦之乱中受到致命伤却仍旧幸存的生者,都伴随着雾气的消散而一同逝去。

    伦敦自降雨后而消失的死亡概念在此刻骤然降临。

    早有准备的死亡并不会引起人的恐慌, 但死亡概念消失的时间持续的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的警惕期,因此,在现在骤然爆发的众多死亡让他们都有些猝不及防, 也使得心底生出对未知变故袭来的恐慌。

    为什么会突然死了?又为什么突然能死了?原来他身边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吗?为什么他已经有些记不清对方是如何死的了?啊……难道对方当时的伤足以至死?

    伴随恐慌蔓延而出的,还有茫然。

    众多负面情绪交杂在一起, 已经无关异能者之间、各个组织之间的纠葛,打破了异能组织与普通人之间的界限,无差别的情绪传染让这座城市坠入彻底的混乱与无序。

    ……

    昏暗的地下室内。

    身形佝偻、披着灰色斗篷的人挣扎着进入窗外投射进的幽光之中,他情不自禁地朝天空伸出干瘦到宛如枯枝的双手,想要捧住那无形的幽光,浑浊的眼眸在阴影中溢出兴奋与狂热,呼吸声也沉重的宛如破旧鼓风机。

    从嗓子里挤出的嘶哑嗓音像是巫师的诅咒,却裹挟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喜悦与荣幸。

    “拉莱耶……哈哈……降临了……”

    “我就知道我们能成功……你瞧,你们瞧啊……要醒来了,只要扣响大门……只要……”

    “呈上祭品……”

    “哪怕是世界,也只在一念之间……”

    灰袍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他的侍从收入眼中反馈给阿加莎。

    阿加莎一边听着侍从汇报灰袍人的举动,一边望着那座似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的怪异城市,在她摆手让对方下去的那一刻,威廉异能被解除的信息接踵而至。

    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也摆在眼前。

    她判断出错了。

    并不是错在她下令使用特异点武器把海水汽化导致青木有机会解除异能醒来,而是错在她判断错了对“拉莱耶”所能造成的影响。

    能够在横滨众多势力之中、在费奥多尔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外界视线窃取到「书」的人理所应当该有着独特的过人之处,因此阿加莎从来没有想要利用威廉的异能一直让青木沉睡下去过,她只不过是想利用这一点让对方反过来借助自己的行动解除沉睡异能,这样对方就不会有余力去阻止自己提前揭开“拉莱耶”的全貌。

    这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也都按照她预想中的那样发展。

    拥有「书」又与“拉莱耶”有着众多牵扯的年轻首领敏锐、或者说是利用某种手段察觉到了自己的行动,为了以防万一在陷入沉睡前通过「书」影响了水汽的温度,使本该是高温的水汽化为了雾气,利用这一点创造出了醒来的“因”,她不清楚对方具体是怎样书写的,但只要中了异能,对方就注定没办法影响“拉莱耶”露出全貌。

    也正因为相信对方的能力与对方下属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她才会选择直接蒸腾海水,毕竟无论怎么说,她都是隶属于女王的「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不可能彻底无视伦敦普通人的生死,既然选择为了不让那些组织起疑而把普通人牵扯进来,那么她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放弃他们。

    在「全知之眼」得到的资料中显示他们的一切基本材料来源于一位特殊的异能者,虽然当时没有人看见这位特殊的异能者特殊在什么地方,但只要是异能者,那特殊一点也很正常,毕竟异能本身就千奇百怪,这让她产生了所谓的超越异能体系的力量也只不过是特殊异能与异能之间产生的无法被异能无效化的某种特异点。

    但现在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哪怕是异能产生的特异点,只要无法被异能影响、只要他们没有任何手段反制,那就是超越异能体系之外的力量。

    阿加莎预想过“拉莱耶”能够产生的影响,只是当她真正看见的这一刻,映入眼帘的城市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庞大的城市一眼望不到尽头,无论在伦敦哪个地方去看,所能看见的仍旧只有牢牢紧闭的沉重石门,以及掩藏在石门之后无法判断究竟是建筑影子还是暗沉星空的模糊轮廓。

    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建筑里如同掩藏着众多「星之彩」事件中的东西,也如同某种怪物的巢穴,沉睡着无数更为恐怖的存在。

    现在阿加莎有点相信那个灰袍人的疯言疯语了,如果沉重的石门打开,里面沉睡的东西跑了出来,祂们所能造成的精神影响确实有可能干扰到整个世界。

    在意识到自己情绪被放大、开始变得不正常的一瞬间,阿加莎下达了命令。

    ——绝对不能让这个东西跑到现实去,要在石门打开之前,结束掉这一切。

    ……

    幽绿色的建筑将这个世界都晕染得诡谲绚丽,奇异的色彩让人近乎产生坠入梦境的错觉。

    一片废墟中万籁俱寂,视野中占据了一切的熟悉建筑无声地浮在高空,比三年前的更为清晰,像是模糊的印象终于找到了源头。

    一道清脆的铃声打破了寂静,果戈里微微侧头,从口袋里拿出了被自己遗忘已久的手机,不健康的电量让手机屏幕变得有些暗,但也足够让他看清楚屏幕中的文字。

    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耳边由寂静产生的嗡鸣中响起了清晰熟悉的嗓音,驱散了一切似而非似的模糊声源。

    “果戈里,你知道‘命运’吗?”

    果戈里循声望去,发现原本捞在臂弯里的青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站在自己身侧。

    一片废墟中只有两人脚下的地面仍旧完好无损,对方雾霾蓝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之上的建筑,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嗯……命运啊……”果戈里已然从眼前熟悉的建筑与对方的问题中联想到了什么,他笑眯眯地点头,“知道哦。”

    “那你是相信命运是注定的,还是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青木言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是后者吧,如果‘这世间的一切事物的发展与结局都是注定的,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改变’,那未免有些太束缚,也太绝望了,显得一切努力和挣扎都是用于埋葬悲剧的笑话。”

    “没错~!不愧是小青木,我们果然很契合——!”

    果戈里脸上的笑容不变,口吻也仍旧热情,但那双不同程度的异色金瞳中却流露出几分危险的观察,仿佛只要青木言表现出任何偏向前者的意图,他就会表现出失望的、与之前不同截然不同的两极态度。

    青木言轻笑了两声,“确实是这样呢。”

    在尾音落下的那一刻,青木言情绪随之转变,嗓音重新变得平淡,诉说起了所谓的命运,“我无数次梦见它,也无数次打开过那扇门,每一次那扇门之后都会呈现给我不同的画面,有时伦敦繁华的街景,有时充满生机的森林,以前我分不清那究竟是我记忆中的碎片,还是我创作时溢出的想象,但它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我创作的灵感,只是,当我现在不再创作却仍旧频繁梦见这些、在现实中产生似曾相识感时,我忽然意识到,它们正在变成‘未来’,或者说是有东西在向我透露‘未来’。”

    果戈里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小青木你得到的那些‘试验品’?”

    “不仅仅是这个。”青木言微微摇头,“在我得到‘试验品’之前,我曾通过异能,在另一个世界窥见过‘未来’,预见过我死亡的命运,命运是一种很恶趣味的东西,我想改变既定的命运,于是接触到了这个能够梦见‘未来’的能力,每当我没有得到想要的‘未来’,那种不甘的情绪就会催化出我失败的缘由,在我的梦里反复上映。”

    “听起来像是因为想要逃出一个笼子而掉进了另一个笼子。”果戈里把手中的手机随手一丢,似安慰般把身侧的青年搂进怀里,语气带着夸张过头的悲伤,“我的小青木似乎运气不太好。”

    青木言没有出声,他眼睁睁地看着被对方丢掉的手机在翘起的混泥土上磕碎了屏幕又弹起,最终落进了地缝里。

    相较于青木言,果戈里并没有过多在意获得自由的手机,他语调抑扬顿挫地问道:“那么——提问——!小青木想要我如何帮助你从名为‘命运’的牢笼里逃脱,就此获得自由呢——?!”

    青木言闻言眼眸微弯,“‘血腥舞台剧’最激动人心的高潮部分要来了,果戈里。”

    果戈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视线看向周围时不时飘起硝烟的废墟,十分捧场地开口,“是什么?”

    “是大逃杀。”青木言平静地从嗓子里吐出这个词汇,像是预想过千百次那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哇哦~!听起来是一个相当惊险刺激的环节!”果戈里眼眸微闪,视线逐渐飘向伦敦边缘。

    仿佛是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青木言提前说道:“灰雾还在。”

    “诶——”果戈里有些气馁,似提醒般,“小青木,‘舞台’太小的话,会很具有挑战哦。”

    “我知道,但是……”青木言侧过头看向对方,意有所指地说道:“越是这样,不就越证明‘自由’的可贵吗?”

    果戈里像是愣住了,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对方回应,半晌,他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愉悦地大笑出声。

    “确实,确实是这样呢!”

    果戈里高兴地搂紧了对方的腰,没能忍住激动地埋在对方肩头蹭了蹭,那双眼眸中晕染开截然不同的、像是预知到什么结局那样的哀伤,他喃喃地重复,“越是艰难,得到的‘自由’才越是可贵……”

    青木言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情绪的转变,他困惑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果戈里,你是潜入了研究所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果戈里很快反应过来,他松开了手,直起身体看着对方,也露出了一副困惑不已的样子,“这件事我也很奇怪呢~!我一打开衣柜就发现里面的衣服都变成了这套,而且就连我原本穿的那套衣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虽然穿这种衣服也不是不能使用异能,但是总感觉还是原本的披风更好用——小青木,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

    青木言沉默了片刻,他好像有点知道原因了。

    在伦敦自然不可能有异能者吃饱了没事干去把果戈里衣服都换走,因此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他自己……

    仔细回想一下的话,也很清楚就能会想到关键点……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不该在睡前乱想这些事!

    这下好了!因为无法想象,现在直接强制呈现了!

    果戈里观察着青木言的表情变化,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恍然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小青木你喜欢这样的,说起来原本还配了一副眼镜,如果小青木你想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取……”

    后面的话果戈里还没能说出口,青木言率先一把捂住对方的嘴阻止了那些曲解他的发言,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解释。

    “果戈里,你知道的,我是控制不了这个世界的,所以这一切都是天空之上的那个城市‘拉莱耶’的问题。”

    总之无论如何,先把问题甩出去吧,不然他总觉得自己会被误解出什么奇怪的癖好。

    “原来小青木你控制不了这个世界吗?”果戈里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像是有什么严谨证据了那样,“这样看来确实不是你的问题。”

    青木言觉得自己这个借口找的不太好,看对方的表情像是信了,但其实根本没信,不仅没信说不准还更坚信原本的判断了,现在再把问题甩给霍尔巴赫好像也来不及了。

    青木言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无力地强调,“真的不是我的问题。”

    “当然当然,我相信你,小青木。”

    青木言:……

    总觉得对方说的毫无可信度呢。

    第 103 章

    墨绿色的幽光照亮了城市中倒在地上的亡者, 那些尸体的时间在光晕下飞快流逝,短短几秒就化为了漆黑的枯骨,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在悄然吞噬着他们所剩无几的生机, 跟三年前在横滨所发生的那一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费奥多尔不出意外地看着手机屏幕中显示已读却没有回复的页面, 唇边的弧度夹杂上了些许感到困扰的无奈意味。

    真是滴水不漏。

    既然没办法从青木身边下手, 那就只能尽可能地拉入更多武力值, 创造出碾压的局势了。

    虽然他不想把这场属于他们三方的博弈之战拉入其他人, 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费奥多尔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伸出手推开了面前的铁门, 独自立于天台上的那道身影随之映入眼帘。

    后者漆黑的身影近乎融入天际墨绿色的幽光,像是一尊青铜像,但如果配上搭在脖颈处暗红色的围巾又显得无比突兀,矛盾的犹如死物活了过来。

    对方没有回头, 但却仿佛知道来的是谁, 先发制人地开口, “你布下的天罗地网好像也不过如此,他还是顺利醒来了哦。”

    “您明明知道, 那八成把握有一半在您身上,既然您不想跟我合作故意放水,又为什么要装作一副被欺骗的样子来指责我呢?”

    相较于之前的温和,现在的费奥多尔可以说是攻击意味十足, 像是因为太宰治接二连三的摇摆不定而失去了耐心,也像是后面的计划已经不需要对方了一样。

    哪怕被对方戳破了真相,太宰治也仍旧摆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 “为什么这么说?费奥多尔,先入为主猜忌他人可不好, 你也很清楚空间系异能者的棘手之处吧?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靠近,他就已经察觉到并逃离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硬要把责任甩到我身上,那可有些过于不讲理了。”

    费奥多尔噙着笑摇了摇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淡漠无比,“我很了解他,也了解他身边的空间系异能者,他不可能会告诉后者太多,因此果戈里不应该知道您的来意,也不清楚您与青木之间的态度,您完全可以借此达成目的,不要说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我想,您应该不会如此迟钝。”

    “但是,跟你合作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这也不能怪我过于警惕,不是吗?”太宰治盯着那个披着白绒黑斗篷的青年,唇边弧度毫无笑意,在幽光下显得有些阴郁,“那些炸弹,你原本是给我准备的吧?为了以防我真的想跟他合作去解除他的异能?这件事很明显,那些炸弹的位置可刚好在我的必经之路上。”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可最终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也并没有把那些炸弹用在您身上。”

    太宰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对方是在故意装傻,还是该指出跟对方合作所要背负的、跟敌对无二的背刺风险,但他很清楚,哪怕他说了,对方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表示他布炸弹的时候他们还没达成合作关系,费奥多尔总是有无数个立于道德点的理由。

    他垂下眼眸,指尖整理着垂落在身前随风飘起的暗红围巾,“好吧,但你总该给我一个跟你合作的理由,青木手上有「书」,我手上有「书页」,阿加莎在伦敦有着强大的部队,跟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呢?”

    “或许您该换一种角度去思考,这不也正恰恰证明了您没有选择吗?”费奥多尔抬起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到天台边缘,又跟对方隔开了些许距离,“青木不会跟我们任何人合作,高傲的「钟塔侍从」不屑于跟您合作,您手上的「书页」又在无法得知「书」中内容的情况下不敢轻易使用,在偌大的伦敦,您没有其他盟友可选,除非——您甘心成为这场争夺战的‘观众’。”

    太宰治轻嗤一声,对方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但实际上这也证明了对方不止想要「书」,还想拿到他手中的「书页」。

    “啊啊……是啊,既然你也说了我们无法得知他在「书」上写了什么,又怎么对他出手呢?”太宰治语气恹恹,像是真的被对方的话诱导进入了思维陷阱一样,“如果那些水雾不仅仅只帮助他醒了过来,还让他借此获得了世界的操纵权,亦或者是像三年前控制那个造物时一样,他获得了控制天空上所谓的‘拉莱耶’的能力呢?”

    “控制‘拉莱耶’可能性很小,至于其他的……”

    费奥多尔视线望向远处那片废墟,从他们此刻的位置,只能若隐若现地看见废墟之上似乎立着两道人影,以及不断朝着废墟而去的黑影。

    他眼眸里浮现出些许趣味,补上了最后的话,“会有人去帮我们验证的。”

    太宰治似有所感地跟着看了一眼,又很快像是无趣般收回了视线,“在行动失败后,你选择了这种方法吗?”

    “嗯,原本能有更加省时省力的方法的,但青木君太敏锐了,完全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费奥多尔说到这里,眉眼间又浮现出困扰,“所以只能退而求次这么做了。”

    太宰治讥讽地勾起唇角,“但是这么做,我们的目标就从青木变成了对青木出手的组织吧?想要从「钟塔侍从」……或者说是得到消息闻风而动想要分一杯羹的其他组织手里抢夺到青木死后掉落的「书」,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呢。”

    “这一点或许要期待一下青木君的求生意志足够坚定,能够跟那些人两败俱伤了。”

    话是这么说,但费奥多尔和太宰治都很清楚,青木是不可能轻易放弃挣扎接受死亡的,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也只证明对方还有后手,极有可能没有死。

    “说起来,有一个从三年前就延续至今的谜题。”太宰治竖起手指抵在脸颊边,“他死后,他的异能到底会不会继续维持?”

    “这并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范畴了,太宰君,我们现在的目标不是青木君,不是吗?这或许是阿加莎需要担心的问题,不过——”费奥多尔唇边笑容加深,意有所指地说道:“欧洲可是异能的发源地,您觉得这个问题对于阿加莎而言,到底算不算得不出答案的难题呢?”

    远处的黑影彻底包围了废墟之中的那两道身影。

    ……

    车没办法开上凌乱铺在地面的巨大碎石,阿加莎只能撑着洋伞走向废墟中心的位置,包围了废墟中央人影的成员一层层给她让路,露出了中间两道身影。

    阿加莎的视线在身穿白大褂的银发异能者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落到了那名已经解除了异能醒来的年轻首领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朋友之间、或者说是首领与下属之间的距离,显得有些怪异的亲密,但想到银发异能者的传送异能,这点距离问题也变得正常了起来,这可能是为了在变故发生时能够及时使用异能带青木离开。

    阿加莎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语调平稳地问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拉莱耶’是指什么吧?”

    “知道。”青木言很清楚对方的意思,但他仍旧没有主动开启任何话题,仅仅只是给予了对方一个准确的回答。

    阿加莎不在意对方的不配合,她指尖叩击着伞柄,像是在思考什么,主动说道:“「阿撒托斯之梦」,也是目前我们所处的这个不受你控制的世界,是让‘拉莱耶’从海底深处重现人间的媒介,只要在‘拉莱耶’苏醒前结束「阿撒托斯之梦」,一切就能迎来结束。”

    青木言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我以为你会再研究一下‘拉莱耶’和「阿撒托斯之梦」,毕竟你这么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为什么不等‘拉莱耶’苏醒再处理呢?戏剧还没有开始上映,仅仅只看了一个开头就已经想要结束了吗?”

    这番话近乎可以说是在明知故问,阿加莎指尖微顿,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对方,“已经知道结局的戏剧没有看下去的必要。”

    如果不是对“拉莱耶”的影响十分了解,青木言说不准真的会被阿加莎这番模棱两可的话骗过去,进而产生——「钟塔侍从」果然足够傲慢的想法。

    他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像是在嘲讽阿加莎的强撑面子,也像是单纯礼貌性的微笑,“可是不了解清楚的话,如果「全知之眼」研究出成品,到时候欧洲不就落入下风了吗?”

    “那我们也可以在他们研究出成品之前率先出手,更何况,只要了解到他们研究的力量体系到底是什么就足够我们防范了。”阿加莎漫不经心地将垂落到身前的金发拨回身后,“就算他们研究出的东西能够防范异能,但人可不行,我想,物理攻击应该比精神攻击起效要快得多。”

    还真是任性的说辞,因为想要了解所以强制所有人参与,现在发现了本质与威力,又果断选择中止而去直接根除一切。

    青木言没有直白地去讥讽对方这一点,他微微点头,状似十分配合地问道:“你想怎么解决?”

    “如果青木先生能够配合,「阿撒托斯之梦」或许用不了几天就能够迎来完美的结局,甚至说不准也能够将祂了解透彻。”

    阿加莎在说这句话时,倒是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但青木言很清楚对方所说的“配合”绝对不会是字面上那么简单的配合,甚至极有可能是囚禁研究,毕竟他也确实不知道「阿撒托斯之梦」的解除方法,而很多时候,不知道就意味着丧失主动权与自由,对方会以此为理由在他身上研究出解决方法为止。

    “比如说?”

    “比如说您是如何在这种‘精神污染’中维持清醒的?”

    阿加莎艳丽的脸庞掩藏在阴影中,只露出涂着艳丽绯红的唇弯起,无端显得有些诡谲,在墨绿色的幽光下,这座城市的一切都近乎被打上不详的意味。

    “这可涉及到我的个人隐私了。”青木言眉头微皱,像是抗议般提出异议。

    “这也是为了尽快结束这一切,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欧洲组织出现更多的损失。”阿加莎转动了一下伞柄,继续说道:“作为诚意,「钟塔侍从」可以补偿您的损失,或者是满足您的一个要求。”

    “真的吗?”青木言难得有些心动,“可以让费奥多尔和太宰治都死在这里吗?”

    “可以。”阿加莎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您能够配合我们结束这一切,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这句话已经很好的表示出什么了,他们之间的能力都差不多,对于「钟塔侍从」而言,棘手程度也不相上下,因此能够与生命价值相等的,甚至能够称得上“不算过分”的,只有他自身的生命。

    青木言唇边弧度不变,似确认般,“如果「阿撒托斯之梦」结束的方法是我的死亡呢?”

    “那我们会在你死后履行承诺。”阿加莎也预料到了对方的决定,她脸上表情逐渐冰冷了下去。

    “果然是这样啊,但我更想在我死前看见他们死亡。”青木言口吻有些惋惜,“这好像又回归了最初的信任问题。”

    暂且不提青木言相不相信阿加莎,后者是绝对不会在青木言做出行动之前先付出巨大代价去围攻「死屋之鼠」和港口mafia的,虽然她现在的行动也极有可能是在给「死屋之鼠」和港口mafia做嫁衣,但这些都可以在「阿撒托斯之梦」结束之后去向他们一一要回来,相比之下,一旦她先兑现了诺言,而青木却反悔,到那时如果“拉莱耶”苏醒,那么一切都晚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对付一个组织比两个组织要方便的多,更别提「钟楼怪人」在伦敦的成员异能都不是主攻击方面。

    “我原本是希望能够和平一些的。”阿加莎蔚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冰冷的杀意。

    “当然能够和平,前提是你能够配合我的话。”青木言遗憾地叹了口气,“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对吧?”

    「钟塔侍从」怎么可能会退让配合他人让出主动权呢?

    “你也很清楚这一点,真可惜我们没能达成共识。”

    阿加莎一只手微微抬起,在落下的那一刻,那位银发青年伸手将年轻首领拉入怀中,伴随着雪白衣角的扬起,这片区域落下的异能攻击也随之落空。

    阿加莎毫不意外地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场景,她知道空间系异能者的难缠程度,只不过时间太紧,她没来得及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因此对方能够顺利脱身是意料之中的发展,原本她还希望能够通过协商达成共识呢,这样更省时省力一些。

    蕾丝边的伞沿微微抬起,阿加莎望着远处城市边缘仍旧徘徊不去的灰雾。

    以「钟塔侍从」的能力,在面积有限的城市里抓捕两个异能者并不难,只是……

    阿加莎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那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就算是需要通过外套传送,有必要紧紧环着对方腰吗?而青木也是,有必要环着对方脖颈吗?

    这个问题思考了一秒便被阿加莎抛去,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无论是因为外套面积太小,还是因为法国人刻板印象的浪漫作风都无所谓,影响不到她的计划。

    无论那两人是什么关系,只要他们仍旧在伦敦,青木落入「钟塔侍从」手里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第 104 章

    异能攻击造成的光晕在废墟之中亮起, 在一片幽暗的世界中无疑成为了最为耀眼的光源,哪怕转瞬即逝,也足够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

    太宰治蹲在天台边缘, 撑着腮帮子, 百无聊赖地看完了青木与阿加莎之间彻底谈崩的一幕, 不忘刻薄地点评, “没想到阿加莎也是那种天真的人。”

    “嗯, 青木君是法国境内最为强大的异能组织首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阿加莎也不想这么做吧, 毕竟那些人可不会接受首领意外身亡这种说辞, 哪怕推出替罪羔羊,那些人也不会轻易相信。”

    费奥多尔回忆着「钟楼怪人」平时的作风,“那些人可以说是非常护短?最坏的结果会仇视我们所有人也说不准呢。”

    “哇哦。”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感叹了一声,“这对于一个组织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法国政府是不是都为此头疼到晚上睡不着觉了?”

    毕竟谁能保证每个成员外出做任务时不会出现伤亡?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希望他们能够理智一点放弃这个不算‘完美’的首领, 不然即使是「钟楼怪人」对上整个欧洲的组织也只能消亡。”

    太宰治淡淡地扫了一眼身侧的青年,后者苍白憔悴的脸庞上满是愉悦, 看起来果然记了三年的仇。

    “接下来做什么?我觉得他不会真的上演一出伦敦大逃杀。”太宰治意有所指地暗示着对方。

    这一点费奥多尔自然也预料到了,他轻轻啃咬着指尖,像是在一边思考一边做出决定,“唔……先跟着他们吧, 青木君大概率会在阿加莎布好陷阱前使用「书」,那个造物与‘拉莱耶’不同,它畏惧光与热, 以青木君的警慎程度肯定不会把「书」放在这个世界……”

    太宰治听着对方看似零碎的话,已然明白了对方想要做的事情, “你是想等青木君让造物从其他世界拿来「书」的那一刻动手吗?”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时候,太宰治若有所思地分析道:“这确实是个很省时省力的方法,唯一的难点只有如何精准把握住这个时机,果戈里的空间系异能很麻烦,我们没办法靠太近,而且很容易被发现。”

    “这点我会处理好的。”费奥多尔眼眸微弯,与温和友善的表情不相符的是他眼眸中的漠然,“到时候或许要麻烦你们拦住阿加莎……也有可能是其他闻风赶来的组织。”

    “你好看得起我们。”太宰治歪了歪头,鸢色眼眸中神色也逐渐沉了下去,“港口mafia可没有带那么多战斗力。”

    “并不用多少,只需要为我争取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够了。”费奥多尔微笑着说出了太宰治预料到的话,“用中原先生的「污浊」,做到这一点并不算难,不是吗?请不用担心,事后如果出现任何损伤,我们都会为你们提供医疗条件的。”

    果然是这样。

    费奥多尔一直想要跟他合作不仅仅只是为了「书页」,同样也是为了预防拿到「书」后,他会让中原中也开「污浊」将「书」抢回来,因此想要利用合作计划提前废掉港口mafia的最强战斗力。

    更糟糕的是现在局面已经成型,费奥多尔容不下中立。

    如果他拒绝,那无疑会被划为青木言的那一方,在局面绝对压倒的情况下,都不用费奥多尔出手,只需要对阿加莎说声他与青木的合作可能,阿加莎就会为了不出现纰漏而先把他扣押,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做判断。

    而就算他故技重施,不拖出那三分钟,也极有可能会被费奥多尔察觉,并一同被视为青木言那一方,甚至都不用等尘埃落定再做判断了,而是等尘埃落定之后直接朝港口mafia索要代价。

    在青木言没有拿回这个世界控制权的情况下,他给不给对方拖延时间都没有意义,就算他舍己为人故意没有拖三分钟人费奥多尔这次行动失败了,费奥多尔也肯定很快会跟阿加莎达成共识,青木一样没有时间能够在「书」上写下扭转战局的关键。

    更何况……除了“拉莱耶”,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其他任何能够帮助对方扭转战局的“因”,而不巧的是他们谁都不确定唤醒“拉莱耶”的条件是否早已形成,完整的已知答案可没办法被莫名篡改。

    费奥多尔耐心等待着太宰治的答案,他知道对方一定会答应,因为对方别无选择。

    这就是他会将“棋局”定在伦敦的原因。

    港口mafia在欧洲过于弱势,哪怕在三年前前首领察觉到了什么而提前让人进入欧洲拓展地盘了也无济于事。

    许久,太宰治缓缓出声,“那就按你说的做吧,不过……”

    他站起身,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唇边笑容满怀恶意,“只有三分钟。”

    ……

    另一边青木跟果戈里正站在幽静的巷子深处,这里是监控的盲区,同样也距离废墟有段距离。

    狭窄的巷子勉强容纳下两人,果戈里蹲在墙角抬头望着墨绿色的天空,漆黑的背景不知是建筑,还是没有被建筑遮盖的夜幕。

    青木站在对方身边马不停蹄地给戈蒂耶和霍尔巴赫说明情况并下达任务,果戈里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下达的命令跟现状毫无关系,甚至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青木没有回避果戈里,因此后者很清楚的看见对方除了给那两人说明情况注意安全之外,下达的命令各不相同,给戈蒂耶发的信息是——“「钟塔侍从」或者有价值的组织”,给霍尔巴赫发的信息则是——“研究人员”。

    信息发出去很快得到了回应,倒不如说对方一直在等待着青木的信息,霍尔巴赫一如既往地回复“没问题,小青木不愧是你,这个时候居然也不忘这方面”之类的话,而戈蒂耶倒是出乎意料地十分干脆回复没问题,并让他自己注意安全。

    青木怀疑是不是自己利用那幅《夏梦》暗示的太直白,以至于不小心攻击到戈蒂耶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转瞬即逝,青木指尖一键清空了信息页面,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再抬头刚好对上果戈里的视线,后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见视线对上,他转而收敛起了表情,重新展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故作疑惑地询问。

    “这种时候不收拢下属来保护自己真的好吗?”

    “没关系。”不同于果戈里的伪装性笑容,青木唇边绽开的笑意真实无比,“有你就足够了。”

    果戈里眼眸微微睁大,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哇呜——虽然听见这种话会有种被小青木依靠的喜悦,但是,但是——!我要提醒你,在敌众我寡的有限舞台中,哪怕是技术再精湛的魔术师,也会在赖皮客人的围攻下出现失误哦~!”

    “当然,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魔术师先生,当表演过程中出现失误的时候,我觉得先短暂退场调整状态比较好。”青木模仿着对方的语调,语气轻松地说出了别有深意的话,“偶尔欣赏一下其他戏剧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哦。”

    果戈里脸上笑容不变,但那双异色眼眸中的神色却伴随着心中猜测成真而发生了变化。

    有局限的城市,无限的躲逃时间,没有丝毫反抗举动的措施。

    这些只通往一个结局。

    他唇边的弧度逐渐收敛,眼眸深处的悲哀浮现了出来,像是名为笑容的浪潮褪去后露出的真实。

    果戈里很清楚,对方不可能就这样接受死亡的,但是他也同样清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不可能再次重演三年前的死而复生,或者说——很难,有了前车之鉴,无论是太宰治还是费奥多尔都不会轻易再被蒙骗。

    他还没有明白自己究竟要如何取得“自由”,也不希望束缚自己的“牢笼”会由别人打碎。

    果戈里嗓音很轻,甚至显得有些异常,“小青木,你是在告诉我‘自由’的终局吗?”

    “不是。”青木微微抬起头望向天际,“我会向你展示我认为的‘自由’,也会获得‘自由’,但不是现在。”

    果戈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后者雾霾蓝色的眼眸在墨绿的幽光下呈现出一种像是黑,又偏向于绿的奇异色彩,那股似而非似的非人感再次借助这双眼眸浮现。

    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灼热视线的流连,青木故意曲解了对方的意思,拿下挂在脖颈上制成饰品的眼球塞进了对方手里,“这次不能给你挖,用上次的凑合一下吧?”

    果戈里没去纠正对方的“误解”,他顺着青木的话,故作为难地说道:“我明明是为了‘自由’才把它还给小青木的,现在小青木又在即将获得‘自由’前把它给我,难道说是想永远捆住我吗?这可是超级恶劣的做法!”

    “这样的话……”青木停顿了一下,不一会儿又重新笑着望向对方,“那就暂时为我保管吧?果戈里?”

    果戈里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连带着指尖也抵在了下巴处,摆出一副困扰至极的模样,“欸——暂时吗?嗯嗯……如果是暂时的话……”

    青木身体微倾,原本在有限的环境中两人靠的就极近,现在距离被再次缩短,近乎能够从彼此眼眸中看见自身的倒映。

    果戈里的声音逐渐停止了,倒不如说他是想看对方能够给予什么能够打动他的筹码,当然,如果对方什么都不给予,他也不会拒绝对方的,只不过在这种时候,他仍旧会希望对方有所举动,就像是惊喜一样。

    “这是个验证的机会,果戈里。”青木手臂环上对方脖颈,轻声说道:“如果你不确定到底是爱居多还是恨居多,那就再来第二次试试看吧。”

    来确定到底是因为爱他而想要通过越界的举动来探索更多所未曾看过的反应,还是因为恨他而通过这种看似无害亲昵的举动来顺理成章地欣赏狼狈脆弱的一面。

    爱与恨的界限极容易被模糊,也都是炽热深沉的极端情感。

    他很喜欢对方身上的——像是不顾一切追逐什么的光芒,他不希望那抹光芒会因此熄灭,又或者是一直摇曳不定。

    果戈里忍不住愉悦地笑了两声,看起来对方在之前“全知”的状态下也没能得到具体答案,果然这种事情只能依靠自己去判断。

    他一手环在对方腰间,另一只手收好了项链转而抵在对方颈后,微微低下头贴上了对方温热的唇,轻声呢喃。

    “好吧,我会为你保管好的,我亲爱的小青木。”

    第 105 章

    费奥多尔和阿加莎迟迟没有再出现, 一直追着他们不放的是前来参加宴会的其他组织,那些人像是从阿加莎的行动中敏锐嗅到了什么,想要抢在对方之前先分到一杯羹。

    考虑到青木的身份以及宴会期间莫名死亡的——「钟楼怪人」的死对头, 他们都采用了跟阿加莎相同的先礼后兵, 也都无一例外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并采取了相同的措施。

    正如青木没有带过多战斗力一样, 那些组织也没有过于难缠的异能者, 再除去夜雨中混战消耗掉的那些成员, 剩余的能够对青木和果戈里造成伤害的异能者并不多。

    只是即使不多, 这么长时间的不间断袭击下来, 果戈里和青木也都不免有些厌倦这些层出不穷的偷袭和陷阱。

    阿加莎和费奥多尔的短暂消失对于青木来说并不是好消息,阿加莎作风傲慢,一举一动近乎可以说象征着女王的颜面,因此等她再出手, 绝对已经布好了有十成把握达成目的的天罗地网。比起阿加莎的绝对强大, 费奥多尔则显得更加防不胜防一些, 他很少跟人硬碰硬,更多是站在幕后等待合适的、能够在两败俱伤时夺得胜利的时机。因此这两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丝毫动作, 那就证明对方肯定在酝酿能够给他致命一击的阴谋。

    如果那两人都不想先出手的话,那就只能由他来主动打破僵局了。

    除了阿加莎、费奥多尔和太宰治之外,其他人都不是他的目标,他可不能无意义的被目标之外的人浪费时间。

    青木目光望着不远处的高楼, 「钟塔侍从」给他准备的住处暂时回不去,这样的话只能就近找一个地方了。

    他目光微移,落在身侧居民楼里, 附近的居民楼都没有开灯,或者说从海水被汽化开始, 伦敦这座城市的居民楼都没有什么灯光,安宁的仿佛无人居住一样,这可能是阿加莎为了以防居民会被异能者波及而提前将他们转移去了什么安全区,也有可能是提前告诫了居民注意自身安全,使得后者有充足的时间从城市中心跑到郊区避难。

    青木随手推了一下身旁紧闭的大门,不出意外没能推开,不过这点细微的阻碍在异能者面前不算什么,果戈里毫不在意地带着他直接传送到了门后。

    屋内的陈设家具一应俱全,是再普通不过的客厅,顺着走廊往后可以看见一扇扇木质房门,这里很安静,让人判断不出这里究竟是空房还是这里的主人已经入睡。

    果戈里扫了一圈,随后贴在青木耳边悄悄问道:“小青木,我们这样算不算私闯民宅?”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让青木下意识微微侧头,听清对方话语的时候,他眼眸弯弯,“所以我们现在不是正在被伦敦官方组织追捕吗?”

    果戈里没能忍住笑出了声,笑的同时不忘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继续表演,“嗯嗯……原来是这个原因吗?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缘由——!”

    青木朝打开的窗外伸出手,嗓音带着笑意,“毕竟我们现在是‘逃犯’嘛,所以罪名再多点也无妨。”

    白皙的手指在暗绿色的幽光下展开,像是在迎接着什么,一片幽暗的窗外不知从何处飘出了不同于这个世界色调的绚丽色彩,那些色彩在半空中交织汇聚,最后化为一只通体彩色的半透明小鸟停留在那只手掌中。

    青木收回手垂下眼眸看着手中极会洞察人心投其所好的造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去将‘那个’取给我,你应该记得放哪了吧?”

    手中色彩丰富漂亮到怪异的小鸟跳动了一下,像是在表示自己知道,青木觉得如果不是对方没有声带这种东西,说不准此刻甚至能为了更贴合鸟类而发出可爱的“啾”声。

    小鸟很快重新化为色彩消失,果戈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收回的手。

    “小青木,你也喜欢鸟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你那个时候在钟楼上问我究竟是喜欢那幅向日葵的画,还是喜欢那种不顾一切追逐什么的疯狂与炽热一样。”青木苍白漂亮的脸沐浴在幽光中,雾霾蓝的眼眸再一次显得妖异而诡谲,张口吐露出了看似轻佻的情话,“我不喜欢鸟,但是我喜欢像飞鸟一样追逐自由的你。”

    “哇呜……”果戈里用双手捂住了脸,故作害羞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小青木不愧是浪漫的法国人,再多来几次说不准我都要彻底沦陷了呢。”

    没等青木再次开口,明艳的色彩再次浮现,像是水蒸气一样轻盈地浮在天花板上,在一片无形之物中有实体的「书」从中掉落。

    然而异变也在此刻陡然发生,两人脚下的地面忽然往下塌陷,空气中传导水泥地面迸裂时所发生的巨大声响,一股属于泥土的气味侵入鼻腔,失重的感觉一瞬间席卷。

    青木下意识睁大眼眸,视野里雪白的书页在伸出的五指间隙中翻飞,顺应重力不断一同下坠。

    果戈里反应极快地通过外套想要拦截半空中的「书」,在短短一息之间他忽然听见了青木的呼唤,对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语气裹挟着符合这个时候的焦急,但是……称呼却发生了变化。

    “尼古莱。”

    近乎是在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果戈里敏锐察觉到了极速逼近的子弹,那枚子弹自被打开的窗户侵入,目标落点是他即将触碰到「书」的手。

    来不及思考太多,身边青年异常的称呼让他下意识收回了手,子弹堪堪擦过手背带着一串血珠钉入了泥土中,无暇顾及手背上无关紧要的擦伤,果戈里环过青木本能想要通过传送回到地面,但头顶的幽光很快消失,沉闷的声响不断响起,像是有人用许多重物压在了上面。

    两人不间断下坠的距离再加上地面上的沉重岩石很快超过了果戈里异能能够覆盖的三十米。

    交锋只在一瞬,两人最终顺应重力坠入了坑底,「书」也一同落了下来,只不过「书」却没有跟他们一样落在泥土上,而是在半途被一只修长瘦削的手稳稳接住。

    漂浮在半空中的灰尘逐渐散去,不远处地面的探照灯照亮了本该漆黑的坑底,青木借此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他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

    “费奥多尔。”

    “贵安,青木,还有果戈里先生。”费奥多尔心情看起来不错,游刃有余地打着招呼,“你们的耐心似乎差了一些。”

    “这跟耐心没什么关系,再继续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青木视线扫过对方身侧的灰发男人,后者头上缠绕着一层纱布,看起来刚动过手术,“这是谁?你的‘新朋友’?”

    费奥多尔轻描淡写地浅笑着摇头,“不是,只是一个迷途的可怜人,我取走他的苦难,答应引领他走向没有罪恶的幸福世界。”

    青木明白了,原来是被费奥多尔欺骗到的新属下,说欺骗可能不太准确,毕竟可能对方会认为这并不是欺骗,如果取走脑子里能够感知到痛苦的部位,罪恶指的是异能者,那对方这番话确实没有骗人。

    费奥多尔随手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书」,如他所料,青木没有写完所有内容,而是停留在海水汽化同化为雾、“拉莱耶”降临的那一刻,只用了三分之一的「书」。

    “这可真令人意外,我本来都做好整本「书」都是内容的准备了。”费奥多尔故作惊讶地发出感叹。

    “真的吗?”青木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平静地述说:“你是在阴阳怪气我吗?你既然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我的行踪,应该也已经很了解我的性格了吧?「书」的特性注定写在上面的内容越准确就越容易失效,如果我真的写到这场变故的结束,那早该失效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指尖迅速从腰后抽出了什么掷出,动作不算干净利落,甚至算不上隐蔽迅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普通偷袭,雪白的光芒在半空中折射,在即将命中费奥多尔时被从地底升出的岩石挡下。

    那是一把餐刀,是青木从客厅餐桌上顺的,与岩石相撞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失去力道落在地面。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青木也没指望能够这么轻易的让费奥多尔受伤,因此他只是想确认对方身旁的那个异能者异能究竟是什么,当然,如果能够偷袭成功就更好了。

    “太失礼了!”灰发男人愤怒地指责,“竟然敢在鄙人面前攻击主人!”

    一块尖锐的岩石毫不留情地自青木脚下刺出,一旁的果戈里见状利用传送带着青木传送躲过。

    闻言果戈里不服气地反驳,“太过分了——!小青木这怎么能算是攻击呢?这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候!”

    灰发男人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怒极反笑,但又看不太出怒意,显得阴冷黏腻,“既然这样,请让鄙人也好好问候一下你们吧。”

    伴随着这句话,地面不断刺出岩石,连带着周围的墙壁和头顶上方也时不时压下厚重的岩石块,果戈里的身形像是轻盈的白鸟,抱着青木在灰尘飞舞间不断闪烁躲避攻击,甚至还有空发出一些夸张的惊叹。

    “哇呜,这个异能,那个时候在楼下埋伏我的原来是你吗?!”

    “那又如何?能够让主人为你们思考是你们的荣幸!”

    青木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话题,他视线透过半空中碎裂的岩石看向站在一处岩石平台上的费奥多尔,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原来喜欢这种称呼?”他顿了顿,又点评了一下,“好怪。”

    费奥多尔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讥讽他的,同样也是没有任何反驳意义的话题,哪怕解释了对方也不会听,干脆略过了这个问题,“您也好不到哪去。”

    说着甚至又扫了一眼青木和果戈里身上穿着相同的白大褂制服。

    青木:……

    虽然对方没有直白地说出来,但他总觉得这种隐晦的打量更加具有杀伤力呢。

    费奥多尔气定神闲拿到「书」却没有第一时间动作反而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举动让青木有些奇怪,是怀疑「书」得到的太轻易是假的吗?还是因为对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没办法拿着「书」全身而退呢?

    地底是对方身边异能者的主场这点毋庸置疑,这是对方针对果戈里异能所特意布置的牢笼,但只要对方不信任下属亲自出面抢「书」,就意味着同样被困在了这个牢笼之中。

    毕竟对方没有多余的、能够得到他一丝信任的异能者,同时塌陷的动静太大,极其容易被其他组织的人察觉赶来,如果对方不想拿到「书」后被其他人抢走,就只能选择先将他们抛出去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自己藏身在地底更深处。

    但是,他并不是独自一人,果戈里不会让对方拿到「书」还能顺利脱身离开的,只要费奥多尔离开,无论有没有带上那个控制岩石的异能者,果戈里都能在挥出外套的那一刻追上。

    所以如果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干扰,现在这种情况无疑是个死局,更别提其中还有氧气因素。如果果戈里先体力不支被击败,那肯定也会不顾一切杀掉那个控制岩石的异能者。如果对方失败,那他们确实有可能会被困在这里因缺氧死亡,也只是有可能,毕竟他还可能用「书」脱离这个困境。

    因此暂且不提费奥多尔不可能跟他同归于尽,就算可能,这个同归于尽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么,对方到底在等什么?

    难道是在等其他组织的人赶来吗?

    这个猜测出现时,青木脑海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没等他抽丝剥茧分析出更具体的因素,只听费奥多尔低沉优雅的嗓音响起。

    “您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您会停留在这栋建筑里,并提前将下方打通的吗?”

    “嗯?”青木表情呈现出片刻的疑惑,又很快化为了然,“是跟之前埋伏果戈里相同的手段吧?当时你通过枪击埋伏影响果戈里的逃离路线,最后进入你早已布好炸弹的区域。现在你通过伦敦监控捕捉到我的行踪,透露给能够将我逼向你想要的路线的组织,从而循序渐进判断出我最终会取出「书」的时机和地点,嗯……这样的话,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我一点呢。”

    “您也一样。”费奥多尔唇边笑容依旧温和,“您能想到这点应该意味着您知道我会在「书」出现的那一刻出手,可是为什么您仍旧毫无防备地让我拿到了「书」,甚至在果戈里差点拦截的时候让他收手呢?是为了避免他受伤影响异能的操控导致您死在漆黑的地底吗?可您也应该知道如果让我拿到了「书」您的死亡就是迟早的事,在异能不受控的情况下,您根本没有办法再夺回去了,还是说……您认为您操纵人心所需要掌控的情报在我之上呢?”

    费奥多尔说的这番话看似是在讥讽青木的粗心,但实际上却是在试探对方的后手,如对方所说他很了解对方,因此他才会觉得哪怕是按照他原定的计划走——哪怕这个计划是他深思熟虑后制定出成功率最高的计划,也显得太轻易了。

    只不过,费奥多尔注定得不到回答。

    整个地底空间突然发生了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重物被连根拔起,不仅周围由岩石加固的泥土变得松动了起来,甚至就连上方地面压着的岩石也一同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巨大的尘埃再次扬起,在探照灯的光线下将一切搅得更加浑浊不清。

    视野完全被蒙蔽,但对于特定的异能者来说,视野没那么重要。

    头顶碎裂的岩石块被施加了异能变成类似于暗器的东西袭向青木,像是想要借助这波短暂的混乱夺取对方的性命,但很可惜不需要视野的异能者不止他一人。

    果戈里敏锐察觉到周围刺过来的尖锐岩石,他原本披在肩头的外套被拿在了手中,雪白的外套展开,伴随着挥起的动作将那些攻击尽数反弹了回去。

    在无视野环境中,占优势的不仅仅只有那个灰发异能者,同样也有他,偷袭这件事,空间系异能者更合适。

    果戈里见缝插针地将右手伸入外套中,握着枪的手在灰发异能者身后浮现,但是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没有听到鲜血溢出的粘稠声,只听见了硬物相撞所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子弹被岩石挡下了,那个灰发异能者对杀机的直觉超乎寻常的敏锐。

    被反弹回去的岩石又在半途中被重新操控,在一片模糊不清又呛人的灰尘中,除去费奥多尔和青木压低的轻咳,只剩下岩石不断来回相撞的碎裂声响与子弹击中岩石时所掉落在地的清脆声响。

    地面像是发生了剧烈混战,异能者之间战斗时所造成的破坏严重影响到了这处地底空间,墙壁上用于固定空间的岩石自上而下一寸寸发生龟裂,上方厚重的岩石也终于不堪重负地彻底碎裂,一缕缕墨绿色的幽光投了进来。

    铺天盖地的细碎岩石混杂在令人睁不开眼的灰尘中,成为了浑然一体的暗器,大大小小的岩石不断从头顶落下,那些岩石本身就附带着重力具有杀伤力,更别提这里还有个能够操纵岩石的异能者。

    更雪上加霜的是地面混战所爆发出的异能攻击也伴随着岩石的碎裂而一同落了下来,在近乎无孔不入的攻击中,果戈里不由得有些分身乏术,他只能尽量不让那些攻击造成两人的致命伤,至于其他的,他已经无暇顾及,毕竟反应再快,异能的传送也会有间隙,两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伴随着时间推移增加了一道道细小的擦伤。

    这种痛感近乎于无的细微伤痕原本不会引起青木的注意,但就在这道伤痕出现的一瞬间,他心脏骤然一跳,像是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青木下意识看向果戈里,后者似乎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停滞了片刻,然而很快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带着他传送到原本即将压死他们的大型岩石上方。

    在一片混乱中,青木准确无误地锁定了费奥多尔所处的方向,对方的身影在灰尘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对方周身逐渐升起的岩石证明对方即将撤退,像是已经达成目的,也像是对方就是一直在等这个果戈里分身乏术的时机。

    果戈里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询问对方的意见,“小青木,你想追吗?”

    青木眉头微皱,事态不容他思考太多,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选择,“算了,先离开地底,这里要塌了。”

    果戈里的异能虽然足够他们追上费奥多尔,也足够灵活,但如果是在空间有限的地底岩石中这份灵活就会受到极大限制,再加上他至今还没弄懂费奥多尔的异能具体是什么,贸然靠近的话还是有些危险,不过,更主要的是刚刚心底一闪而逝的不详让他认为费奥多尔肯定做了什么,以至于他总觉得如果不顾风险追上去,肯定会发生糟糕至极的事情。

    周围的岩石由于失去了操控变成了普通岩石顺应重力不断坍塌,果戈里借助传送踩在半空中下坠的岩石上,得到借力点再次传送回地面。

    青木终于看清了地面的情况,原本一栋栋的居民楼此刻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仔细寻找的话还能发现在废墟中奄奄一息的其他组织成员,不远处有两方正在对峙,一方是老熟人港口mafia,另一方青木认不太出来,那些人太杂了,里面有德国的异能组织,也有意大利的mafia,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组织成员。

    两方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听见声响时,那些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青木视线扫过周围,又看向港口mafia中被人架在肩上像是失去意识的橙发青年,那一刻,他骤然明白了混战的来源,也续上了之前被费奥多尔打断的思路。

    难怪费奥多尔会表现出一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反应,难怪明明听见了动静却一直没有人第一时间上来破开岩石,原来是费奥多尔跟太宰治达成了合作关系,让后者短暂拦住了那些组织吗?

    如同验证什么,站在黑西装成员前肩披暗红色围巾的黑发青年侧过头看向青木轻笑一声。

    “看,我说的没错吧?”

    第 106 章

    青木不清楚太宰治具体跟那些人说了什么, 但肯定具有能够让港口mafia全身而退的价值。

    同样的,他可不觉得那些人只是想从自己得到一个关于「阿撒托斯之梦」的情报与解决方法,也不认为告诉那些人费奥多尔夺走了「书」就能够让对方失去对自己的兴趣。

    贪婪是人的劣根, 在有着巨大可挖掘的利益面前, 没有人会只吃到一点甜头就满足。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像是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果戈里垂落在身侧的手在衣摆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外套的一角, 在某一个节点, 有人按捺不住率先出手妄图抢占先机时, 他骤然扬起外套带着青木传送到了三十米之外。

    这一下彻底打破了平静的表面, 除去港口mafia, 其他组织都在瞬息间追了上来。

    果戈里不间断地带着青年穿梭在高楼之间,有时是在室内,有时是在路灯之上,随风扬起的衣摆宛如振翅欲飞白鸟。

    呼啸的风声自耳边咆哮而过, 混杂在风声中的还有被压抑的喘息, 青木似有所感地看向果戈里, 后者面色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苍白,但明明他没从对方身上闻到浓稠的血腥味, 这证明对方并没有受重伤。

    青木有些困惑,“果戈里?”

    “嗯?”果戈里反应与一如既往,唇边带着弧度,漂亮的异色眼眸中也盛着笑意。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你累了吗?”

    青木想到了一个最为普通的缘由。

    “这个问题嘛……”

    果戈里抱着青木在一处高楼顶部停下, 那些人仿佛在之前的混战中消耗了不少体力,短时间甩掉他们并不难。

    “那么提问——!我究竟累不累呢?!没错——!答案是不累,不过……”果戈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他摘下右手的手套,“小青木,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暗红色手套下,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子弹擦过造成的伤痕,伤势不算严重,但真正引人注意的是浮现在伤痕上的那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圆形花纹,艳丽的红色花纹繁丽无比,不明觉厉地让人联想到中欧世纪的一些魔法阵。

    青木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有点知道自己之前不祥的预感是为什么了,“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有些疲倦?像是喘不上来气一样?”果戈里煞有介事地认真感受,“像是累了一样,但是很奇怪,明明我之前还没这种感觉,快的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比起累也更像是身体的衰弱。”

    青木检查自己身上的细小伤口,随口调侃,“恭喜你,果戈里,你就要成为魔法师了。”

    “哇哦——!听起来真让人兴奋呢~!”果戈里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侧,看向了青木腰后,“小青木,我们肯定能在一起学习魔法。”

    青木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缓缓扭头往下看去,从他这个视角只能看见一点莹莹蓝光,其他的看不清全貌,不过这也足够他验证答案了。

    “你有哪不舒服吗?小青木?”

    果戈里指尖试图戳向对方身后蓝色的圆形花纹,但那抹花纹更像是什么东西的呈现,没有实体,连带着散发出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了下去,指尖穿过花纹触及到了青木腰后被碎石划伤的皮肤,那里的衣物被划出一道口子,里面白皙皮肤上的血痕格外显眼。

    微凉的指尖触及到温热的皮肤,青木下意识往前躲了一下,听见对方这句话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轻轻点头,“我也有点疲倦。”

    短暂的沉默似乎引起了果戈里的注意,但对方却并没有继续询问,而是略过这个话题重新回到了这个状似魔法阵的东西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青木回忆着这三年观测到的「死屋之鼠」的动向,筛选出费奥多尔所接触的那些异能者中拥有这种类型异能的异能者。

    费奥多尔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已经得到,唯一剩下的只有「阿撒托斯之梦」这个难题。对方是不知道自己死后异能是否能继续维持的,再加上他异能此刻的异变,以及对方性格的多疑,出于种种顾虑都不会立即杀死他,但是,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所以……果然是毒那一类吗?

    是想要看阿加莎的选择?毕竟阿加莎肯定能研究出他异能的秘密。

    继续推论下去,如果他想要解除这种跟毒一样慢性死亡的异能肯定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最起码是哪怕解除了也对费奥多尔毫无威胁,无法从对方手里抢回「书」的那一类代价。

    这样一来,费奥多尔对他们下了什么异能就清晰无比了。

    “不出意外应该是一种名为「共噬」的病毒型异能,中了异能的人如果不在四十八小时内将另一方杀死,那么时间到了两方就都会死。得去找到这个异能者解除异能才行呢……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有点分身乏术……”

    青木脸色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几分苦恼,他的表情把控不如果戈里,因此后者很轻易地就能看出对方是故意表现出这种反应的。

    果戈里十分捧场地顺势说道:“都会死吗?这听起来还有几分浪漫呢!就像是殉情一样~!”

    说到最后果戈里仿佛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场面,语气掺杂上了发自内心的兴奋。

    青木没有否定对方的说辞,他低低笑了几声,目光越过果戈里看向了对方身后恍若散发着极光般的建筑,在墨绿的幽光下,有几道人影在飞速靠近。

    果戈里眼眸微转,手臂再一次环在青木的腰间,雪白外套的翻飞间,一道异能攻击随之落在他们先前的位置,击飞无数碎石,其他组织的异能者紧随其后。

    “真灵活!现在呢?又传送到哪去了?!”

    “快追!”

    嘈杂的交流声同时响起,又忽远忽近。

    青木回头看向那些穷追不舍的追兵,幽幽绿光下,那些人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无数彩色的异能光晕在黑夜里闪烁,各种色彩混杂在一起,光怪陆离的宛如被水晕染开的调色盘,也像是污水里游动的汽油。

    他不合时宜地产生了某种恍惚,视野也变得时而正常,时而俯瞰,像是在通过玻璃珠观察这个世界。

    青木模糊地思考着,那个病毒异能对他还是有影响的,只不过不作用在身体,而是精神。

    一道铃声陡然响起,将怪异的世界划开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口子,青木本能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霍尔巴赫带有焦急意味的声音。

    “小青木,他们使用了还是半成品的异能无效化设备,你小心……”

    后面的话青木还没来得及听清,一阵奇异的磁场从城市的边缘向中心飞速靠拢,在完全闭合的那一刻,这座城市的磁场被彻底打乱,耳边的熟悉嗓音化为了滋滋噪音,已经被甩远的异能光晕也骤然泯灭,世界又恢复了单一的色彩与死寂。

    果戈里来回确认了异能无法使用的事实,他有些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似抱怨般,“我讨厌赖皮的观众。”

    青木出神地望着天空,听见这句话他收敛了如同纤细蛛丝般分散的思绪,目光看向了身侧气鼓鼓的银发青年。

    老实说,对方此刻有些幼稚的生气反应跟身上所穿着的严谨无比的制服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反差,流露出了几分可爱,让青木唇角不自觉地微扬。

    可说出的话却又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果戈里营造出的轻松氛围。

    “果戈里,‘血腥舞台剧’该迎来高潮谢幕了。”

    果戈里拍打着手中外套上沾染的灰尘,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神色,轻快浮夸的语气一如既往,“诶——现在吗?嗯嗯……这样说来,小青木确实是更加偏爱那种能够留给人更深影响结局的那一类呢。”

    普遍的舞台剧都是高潮之后回归平淡继而谢幕,谢幕前的过渡虽然能够填补整个故事,让这个故事更加完整,但也会缓冲高潮时观众狂热又刻骨的情绪。因此,另一种舞台剧应运而生,它们会在氛围最为狂热时戛然而止,将所有的情绪推向另一个极端、同化为另一个同样深刻的情绪,那就是——悲剧。

    果戈里将拍干净的外套重新穿回身上,又整理了一下先前弄出褶皱的衣物,他像是舞台上谢幕的表演者,右脚脚尖轻盈又洒脱地转了一圈,在弯腰鞠躬后抬起身体的那一刻,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娇艳炽热的玫瑰,哪怕没有异能,他也精湛展现出了魔术师的戏法。

    那双异色眼眸中表面浮着一层如朝阳般明媚璀璨的笑意,而深处却掩藏着似夕阳般灼热辉煌悄然凋零的哀伤,他嗓音一直都是轻快的,跟脸上时常不变的笑容一样。

    “请问,我能邀请您跳支舞吗?我亲爱的小青木?”

    这是三年前果戈里疏忽忘记送出的那一支玫瑰,也是三年前青木送给果戈里花海中的玫瑰之一。

    青木没有拒绝,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支玫瑰,继而将手掌轻轻搭在了对方手中,“当然,我的荣幸。”

    两人于寂静无声的街道中起舞,天际洒落的幽光仿佛成为了漆黑舞台用于烘托气氛的灯光,荒诞的宛如那些在雨中起舞的亡者,也像是每一出悲剧中都会出现的无望之爱。

    这一支舞掩藏着初遇、跨过了分离、包含着相逢,也宛如三年前绮丽之夜中世纪伦敦舞池中的那一舞与久别重逢宴会上相拥时心脏跳动的那一刻。

    耳边的脚步声伴随着舞步的旋转越来越近,在最后一个旋转下腰躺在对方臂弯时,冰冷的枪口也随之抵上胸膛,宛如雾气般缥缈深邃的雾霾蓝眼眸中倒映出果戈里的身影,青木微笑着说出了一番看似没头没脑的话。

    “这种悲剧虽然能够让人产生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意难平,但同时也显得跟烂尾一样,所以有时我更加喜欢完整的故事。毕竟没有完善剧情的故事,哪怕再刻骨铭心,最后也都会随着情绪的平静化为一声对缺陷的叹息。”

    果戈里知道对方这番话背后的含义,倒不如说他一直都清楚这个事实,因此青木此刻说的这番话更像是对他的安慰。

    果戈里低低笑了一声,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告诉着他已经毫无退路的事实,哪怕现在他不动手,青木也不会放弃“自由”成为「钟塔侍从」的阶下囚,到最后也只有自杀这一条路,毕竟从一开始,这场“血腥舞台剧”上映的就是悲剧。

    他低下头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唇,像是恋人之间再自然不过的晚安吻。

    “晚安,我的小青鸟。”

    ——在黎明到来之时,期待着我们的再次相逢。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静谧的街道中不断回响。

    当阿加莎不断缩小包围圈终于锁定到青木位置时,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位年轻首领身体中喷溅在地不断盛开的炽热血花。

    一场飓风以对方为中心席卷,就像是对方苏醒时搅动的雾海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的雾轻薄而又梦幻,其中还闪烁着七彩粒子,唯美的宛如童话。

    伴随着主人死亡而无力跌落在血泊中的玫瑰被气流绞碎,灼热而又绝望的赤红花瓣一同被卷上天际,又逐渐化为了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是世界末日降临了一样,整个世界都开始不断飘散,高处的云层,四周的建筑,异能无效化的磁场,甚至就连宛如大山般压在头顶的“拉莱耶”也于雾中悄然溃散。

    强大的气流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耳边的呼啸声中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碎裂声,像是被气流冲碎的玻璃壁,细微到完全被掩盖。

    阿加莎近乎咬牙切齿般对通讯器另一边的人发出质问,“这就是你说的‘补偿’吗?你下的病毒根本没用,青木·雨果被那个银发异能者杀死了!”

    阿加莎不知道对方听见了没有,也许听见了但是没有回答,也可能没有听见,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手中的通讯器也伴随着世界的崩塌一同化为薄雾从指缝流走。

    这场裹挟着薄雾的飓风不断外扩,直至将这个世界边缘的灰雾也一同同化消散。

    第 107 章

    费奥多尔没有对阿加莎的质问做出任何反应, 或者说是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再继续跟阿加莎虚与委蛇下去了。

    周围的一切都逐渐虚化溃陷成雾,在此刻所有由青木异能世界而诞生构造的物品都伴随着异能者的死亡消散, 费奥多尔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判定可带入世界的物品和不可代入世界的物品的, 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 只要在异能消散后能够留下的东西显然就是真实。

    费奥多尔握紧了手中的「书」, 雪白的书页在强大气流的冲击中不断翻飞, 与不断化为雾气的物品不同, 它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看起来就仿佛是真正的「书」, 但费奥多尔不会如此轻易地妄下定论。

    他修长的食指卡在「书」上的某一页,在这一页之前写满了字迹,而在这一页之后则是一片空白,他注视着青木所书写的最后一句话——「在雾气消散的那一刻, 青年梦中频繁造访的城市还是降临在了他眼前。」。

    这一句话对应的时间不出意外应该是青木通过雾气解除异能醒来的那一刻, 而在这一句话之前的所有内容都已经生效, 也都没有任何可以玩文字游戏扭转意义的空隙,如果青木想做些什么, 只能从这最后一句话上延伸。

    费奥多尔抬起头望向天空,强大的气流虽然干扰了视野,但一片模糊中,他仍旧能够窥见“那座城市”——“拉莱耶”的消散, 说到底“拉莱耶”的出现也是依托着「阿撒托斯之梦」,如果青木死了,异能伴随着异能者的死亡而消失, 依托在异能上的「阿撒托斯之梦」自然也会消失,这是一个连锁效应, 根源都在青木身上。

    只是……

    费奥多尔不相信对方会如此轻易地死去,哪怕他为了让对方能够更加接近死亡而下了异能病毒,哪怕他的计划制定的严谨又毫无能够让对方反抗的可能,他也仍旧觉得对方死的太轻易了。

    毕竟他预料了对方为了避免死亡而做出的种种行为,比如说对方完全可以哄骗果戈里为他去死,又比如说对方手上还有个新的造物,哪怕那个造物没办法与“拉莱耶”媲美,但也足够对方再挣扎一段时间,更别提在伦敦中还有「钟楼怪人」的那两个成员。

    为此他特意做出了应对,他提前给果戈里发了信息,哪怕当时不会起效,但在青木展现出让对方去死的意图时,对方一定能够反应过来;而造物那条路他也用异能病毒堵死,既然造物有过噬主的可能,那么察觉到主人中异能病毒虚弱而反噬自然是在正常不过的情况;甚至就连「钟楼怪人」的那两个成员他都做好了拦截准备。

    但事实却是这些应对措施都没用上,从阿加莎那边的情况来看,青木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被果戈里杀死。而且,在对方死亡之前,「钟楼怪人」的那两个成员都没有任何想要去救对方的意图,就仿佛青木提前给他们下达了什么命令似的。

    种种情况加在一起,费奥多尔不仅对青木的死亡产生了怀疑,也对自己手中「书」的真假怀疑更深。

    阿加莎不会轻易断定青木的死亡,这说明青木受到的应该是致命伤,比如说被击中脑袋,或者是心脏。

    费奥多尔回忆了一下果戈里对青木的态度,觉得对方可能不舍得破坏那张脸,所以还是心脏的可能大一些。

    这样的话,就没有再去验证青木尸体的必要了,更别提如果异能解除,再去接触青木会很麻烦,「钟楼怪人」那些人肯定已经到达了伦敦。

    接下来……

    只能先去确认「书」的真假和「书页」的下落了。

    ……

    薄雾缓缓散去,原本在雾中溃散的建筑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但与之前遭遇了数次纷争变得千疮百孔的建筑不同,这一次视野中的建筑完好无损,是宴会开启时还没有经历纷争的模样。

    此时虽然仍旧是黑夜,但天空上那座散发着幽绿色光芒、让人感到不详与诡异的城市已经消失,取代而之的是群星璀璨的夜空。

    一切诡谲与压抑都已经伴随着那个世界的溃散而迎来了终结。

    还原了伦敦的世界虽然消散,但异能消失时的动静——那场薄雾却无法让人忽略,因伦敦在一瞬间变成空城而闻讯赶来的各个组织都在眼前浮起薄雾的这一刻,看见了原本莫名消失的人。

    在虚假伦敦消散时那些人站在什么地方,此刻也仍旧站在伦敦这座城市中的原位,甚至就连身上的衣物也变回了进入异能世界时所穿着的那套,一切都仿佛异能世界所发生的种种事态不存在一般,但在虚假伦敦中死去而没能复活的人却在昭示着——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众多组织在伦敦中搜寻着自己组织的成员,试图了解在他们消失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钟楼怪人」也不例外。

    银白色的路灯照亮了这一片静谧的街道,与寂静氛围呈两极的是这片区域集中的人数,在数道身影团团包围着的中心站着三个人,除去原本对峙着的果戈里与阿加莎,多出了一名看起来随和又温柔的男人。

    他沉默地看着银发青年怀中被鲜血染红了大片衣物的青年,后者的表情平静,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对这场死亡迎接,或者说,心甘情愿被杀死。

    而凶手显然是那个抱着青木的银发青年,鲜血通过两人接触的地方浸染了彼此的衣物,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没有被遮住的眼眸中流露出掩藏在淡漠后的悲哀,这份哀伤没有目标,也看不出缘由,仿佛是在悲哀自己,也仿佛是在悲哀青木的死亡。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银发青年抬起脚步朝他这边靠近,对方像是知道自己是谁,伸出手小心翼翼宛如对待什么艺术品般,将青木的尸体交给了他。

    果戈里罕见地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来活跃这种僵硬沉默的气氛,或者说是没有心情打破这种肃穆。

    他也没有对青木的死解释什么,视线似确认般扫过站在男人身后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戈蒂耶和霍尔巴赫,二者对眼前男人熟稔的反应与退居的态度,足以表明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小青木口中提起过的老师,只要确认这一点就足够了,他似告别般欠身,随后用异能传送离去。

    男人也没有主动向那名银发青年询问什么,他垂着眼眸让人揣测不出想法,宛如蝶翼般轻颤的睫毛昭示着他并不如看上去这么平静。

    男人身后站着的那些人站姿不如阿加莎身后部队那么严谨,甚至没有配置什么具有极大杀伤力的武器,但他们在极端愤怒下散发出的杀意所带来的压迫感却足以让人认为——他们如果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极有可能会选择铲平伦敦来祭奠他们死去的首领。

    半晌,男人移开了视线,抬起的眼帘露出了那双剔透的青蓝色眼眸,那双平时会让人感到无限包容温柔的眼眸此刻展露出了仿佛能够剖析开一切的锋锐。

    “阿加莎·克里斯蒂。”他的声音仍旧是平静的,温和的像是在跟老朋友叙旧,“您应该知道青木继承组织并不久,很多事情上还显得稚嫩,我的孩子满怀诚意与期待来参加您所举行的宴会,而此刻,他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伦敦,死在了「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所举行的宴会中,对于这件事我希望您能够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解释。”

    “你这份针对有些过于明显了,维克多·雨果,你应该很清楚杀死他的人并不是我们。”

    阿加莎指尖握紧了洋伞的伞柄,她眉头微皱,对方这种态度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说青木其实没死,那些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故意借此做戏,那这些人的态度又不像是作假,他们确实是展现出了一种鱼死网破的决心;而如果青木确实是死了,死的令他们也猝不及防,那那些人对待“凶手”——那名银发异能者的态度又有些过于随意了。

    难道说对方认识那名银发异能者?后者就是由对方派来的吗?还是说对方有着能够随时随地找到那名银发异能者算账的自信,所以才不在乎对方的离开?

    种种猜测在阿加莎脑海里流转,最后她似好心提醒,“你不应该放走那个银发异能者的。”

    “伦敦这场宴会聚集了众多异能者,甚至是超越者,从表面上看确实是那个银发异能者杀死了青木,但……谁能保证这其中没有其他异能者的手笔呢?”雨果的嗓音温和又轻缓,但却没人能够忽略那股压迫感。

    阿加莎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对方不相信事情是看上去这么简单,对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在那个世界中有哪些人对青木出过手,并且让那些人全都付出代价。

    阿加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她唇边绽开弧度,“啊……确实有这个可能呢,但您应该知道青木先生异能的特殊性,他的异能被「全知之眼」利用创造出了一个无法控制的特异点,在那个特异点中因为青木先生不愿意配合解除异能,所以可能对他出手的组织确实有不少,但具体有哪些的话……我也没办法去筛选,毕竟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乱了。”

    如果对方想要报复那些对青木出手的那些人,那对象可就多了,不仅有欧洲的大半组织,还有北美的「全知之眼」,如果真的算账,那最后「钟楼怪人」能不能续存还是个问号。

    “听起来他是被所有人针对了啊……”雨果视线盯着眼前的金发女人,含笑询问,“怎么会被针对呢?这场宴会怎么会有北美的人混进来呢?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场你们联合欧洲组织为了了解那个试验品而选择牺牲青木引来「全知之眼」的计谋呢?没想到最后一切都超出了控制,所以才会想要杀了这个‘人为创造特异点’的根源中止这个计划,用青木的死来给你们的莽撞兜底。”

    就是这样,每一次阿加莎跟对方打交道总是会有一种对方什么都知道的错觉,对方的每一个猜测总是会跟真相沾边,虽然原本没有这个打算,但在对方这番话之下也变得百口莫辩,简直敏锐的诡异无比,难怪青木也总是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阿加莎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压下去了因对方蛮不讲理而升起的怒意,她维持着优雅姿态,从容地说道:“您有些多虑了,这一切只是巧合。”

    “是吗?那为什么你们女王会‘恰好’不在伦敦,甚至就连「钟塔侍从」也只有你这个近卫骑士长以及研究所那些人留下呢?”雨果将怀里的青年转交给了身后的另一个人,他指尖轻轻整理着青木身上褶皱的衣摆以及散乱的发梢,尽量让对方显得像是还活着一样,“我们不相信巧合,我们只想要一个满意的答复,是「钟塔侍从」组织了这场宴会,你们理应为他的死负责。”

    这话里话外只表明了一个意思——“要么你们「钟塔侍从」去处理那些出手的人,要么就由「钟塔侍从」为那些人付出代价”,强硬的简直不讲道理。

    阿加莎表情不太好看,她漠然出声,“这不可能,「钟塔侍从」不是保姆,没有人能保证一件事不出任何意外,在意外中出现死亡在正常不过,这点在参加宴会前,你们就该有所预料才对。”

    “嗯,说的也是。”雨果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但说出的内容却与这个态度截然相反,“你们女王的继任者选好了吗?”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更别提当初魏尔伦也干过相同的事情。

    “维克多·雨果!”阿加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组织首领能够说出来的话,“你注意你的言辞!”

    “我只是普通的问问而已。”雨果仍旧是那一副温和又淡然的模样,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对方生气的地方,看似极其大方地说道:“哦,如果你认为感到威胁了的话,你也完全可以对我们的统治者出手。”

    谁要对你们的统治者出手啊!就算出手了,你们也跟不在乎,甚至极有可能会笑醒吧!

    阿加莎气得握着伞柄的指尖发白,这个组织真是毫不讲理,也毫无软肋,难怪法国政府会如此排斥对方,并不断试图扶起其他组织去跟对方抗衡。

    “这件事并不容易。”阿加莎冷冷说道:“请给我们些时间。”

    “当然可以。”雨果善解人意地点头,“那么,半个月的时间够吗?希望你们能在这半个月里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没等阿加莎对这个时间做出什么质疑,对方就已经单方面定下日期自顾自地离去,阿加莎盯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气得用伞尖戳了一下地面,旋即她扭头看向身侧的侍从。

    “「死屋之鼠」和港口mafia呢?”

    明明之前斗的你来我往的,怎么现在青木死了这两个人就没有动静了?

    她自然不可能去一一找上那些对青木出手的组织,如果想要证明态度的话,用这两个组织再好不过。

    “「死屋之鼠」的首领一向难以捕捉行踪,从异能世界消散的那一刻我们就失去了他的踪影,港口mafia倒是还在,但他们称这里太危险了,于是打算四个小时后出发回日本。”侍从恭敬地汇报了这两个组织的动向。

    “四个小时后?”阿加莎狐疑地重复了一遍,“这么着急……?”

    这种反应看起来像是已经达成了目的,难不成在青木死前,这两者之中有一方已经得到了「书」吗?

    侍从不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仅表示肯定地点头,“是的,而且还有另一件事……”

    说到这里,侍从微微顿了顿,“其他骑士长已经回到了伦敦,女王陛下希望您能够尽快整理情报召开会议为大家说明情况。”

    “我知道了。”阿加莎抛下了脑海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先回去吧。”

    至此,这片区域剩下的一方也随之撤离,街道又恢复了宁静。

    在这条街道一侧某个灯火通明的房间中立于窗边的人也收回了视线,他哼笑一声,唇边的笑容掺杂上轻蔑的意味,“没想到「钟塔侍从」遇上这种以首领为中心的疯子组织居然也会毫无办法,果然是一条受制于女王的忠犬,我还以为聚了这么多组织在这能做出什么不同凡响的决策呢,结果真让人失望。”

    暖色调的灯光洒落在男人金色的发梢,他脚步旋转了一圈坐回沙发上,一边端起茶几上的高脚杯,一边朝身边的下属发出询问,“「全知之眼」那边什么情况?”

    “那些人……”提起那个组织,下属有些牙疼,“又疯了。”

    “怎么?难道是因为「钟楼怪人」首领死了,导致他们没有媒介所以崩溃了吗?”金发男人摇晃酒杯的动作微顿。

    “也不全是……不……也有可能是……”下属也不太确定,他斟酌着说道:“那些人疯了一样的说他们不要被丢在这里,他们要去往那座‘神的城市’所在的世界。”

    金发男人眉头微皱,有些不满,“我每个月给那帮穷鬼那么多钱可不是为了看他们发疯的,我也不在乎他们口中的‘神’,一开始我可是看在那帮穷鬼说的‘永恒’和‘死而复生’才资助的,如果说仅仅只因为这个就又展现出这种不稳定的疯态,那我希望那帮穷鬼能够立刻还钱,虽然我对已经脱出手的钱没有兴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容忍那些钱在一帮诈骗犯手里!”

    “是……”下属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起来有些紧张,“我会去警告他们的。”

    金发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之前不是有情报组织说在宴会期间来到伦敦就能够得到‘死而复生’的线索吗?你再去联系一下,问他现在还有没有可能得到那个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线索,那个组织叫什么来着……死什么的?”

    “「死屋之鼠」。”

    下属给对方补全了名字。

    但对方并不在意,“随便什么鼠,你去联系一下看看,这次行动光是想要把「组合」所有人都带进来就费了不少精力,总不可能当度假空手而归。”

    “好的。”下属点头离去。

    然而此刻被多方挂念的费奥多尔还在想办法试图验证「书」的真假。

    有的人虽然死了,但留下的麻烦还是足以让所有人都为此困扰许久。

    第 108 章

    伦敦街头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灯火通明, 原本在各种因素干扰下紧闭大门的店铺大部分又开始了营业,在异能纷争结束后,没有异能也无法对抗异能者的普通人又回归了日常, 仅把一切当做一场梦境。

    街头咖啡店中放着舒缓的音乐, 像是想要抚平来访所有客人心中对之前伦敦事故中产生的不安与后怕, 配合着咖啡的香气与暖色调的灯光营造出了一种温馨而又轻松的氛围。

    只不过这种氛围显然对靠窗的那两位客人无效, 他们一人表情淡漠, 一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却不达眼底, 昭示着两人之间的交流并不愉快。

    “怎么了?您不好奇青木君在「书」上写了什么吗?”

    耗费众多精力得到的「书」被费奥多尔随意地放在桌上, 仿佛摆在这里的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书籍。

    坐在对面的太宰治看起来丝毫没有想要触碰「书」的想法, 他漠然开口,“不好奇。”

    费奥多尔知道对方不配合的根源在哪,对方无非是依旧在对不得不按照自己计划中行动的事情感到不满而已。

    他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 “太宰君, 其实我不太明白, 您为什么要生气呢?明明无论我们哪方拿到了「书」,对您而言应该都无所谓吧?只要您手中仍旧持有「书页」, 只要「书」与「书页」是否有联系这个信息尚未明朗,我们在使用「书」时都不会去贸然抹消您之前书写下的内容,而在您决定赴宴时,应该也明白在毫无优势的欧洲, 您不可能得到「书」。”

    费奥多尔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所以……无论是青木君,还是我, 我们之中无论谁得到了「书」,最后都是要与您商谈合作的, 我与他并没有差别,这是从您留下「书页」的那一刻就已经打下的基石。”

    “是这样没错。”太宰治单手撑着脸颊,视线漫不经心地望向人来人往的窗外,“但是,我主动帮助他人获得「书」和被迫协助他人获得「书」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唔……原来是我的做法引起你反感了吗?”费奥多尔有些苦恼,“好吧,那我向您道歉如何?”

    “哇哦,那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太宰治语气毫无波澜,加上说出口的话显得十分讥诮,“这种道歉简直就像是杀人放火了之后流下的鳄鱼眼泪。”

    费奥多尔并不意外对方的反应,他意有所指地开口,“您很信任青木君呢。”

    “算不上信任,只不过……你不觉得他的执着跟你的理想比起来要稳定也安全许多吗?”太宰治视线终于从窗外转了回来,他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紫眸男人,“跟你合作到最后肯定会被背刺吧。”

    “原来您在担心这个……”费奥多尔像是才明白这一点似的,“说起来也是呢,您现在似乎对横滨分外在意,不再是之前一心求死的颓丧模样了。”

    太宰治被对方这番话恶心到了一下,没等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只听对方微笑着接着说道。

    “这样如何?我会跟青木君做出相同的做法,我不会用「书」对横滨出手。”

    “仅仅只是不会用「书」对横滨出手吗?”太宰治讥讽地笑了一声。

    “这已经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哦,有时候太贪心可不好,太宰君。”费奥多尔嗓音微微压低,原本略带些沙哑的嗓音此刻透露出些许阴郁的危险,“您认为横滨这座小城市能够抵抗住几次袭击?还是说,您已经确定青木君没死,而我得到「书」是赝品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如果太宰治仍旧维持这种拒绝的反应,那么费奥多尔会开始怀疑青木是否真的死亡,从而不顾一切地直接使用「书」来确认手中的「书」是否真实,毕竟费奥多尔并不在意「书」的内容全都被逻辑漏洞无效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哪怕伦敦与横滨的所有人都在「全知之眼」的试验品下死光了,他也不在意,反而他还会因为死了众多异能者更加靠近理想。

    相对的,如果他手中的「书」确实是赝品也没关系,最起码他能够通过这么做得知青木没有死的信息,在「钟楼怪人」大部分成员位于伦敦的情况下他或许是不太好再对青木出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对「书页」出手,只要拿到了「书页」,那「书」也是迟早的事情。

    “力量确实是个好东西。”太宰治不置可否地点评。

    “所以您不觉得异能者的存在严重破坏了这个世界的平衡吗?”

    费奥多尔看似设身处地为对方认真分析,“如果没有异能者,那么您现在也不会处于如此被动的境地,毕竟,哪怕我能够调动的雇佣兵再多,在进入横滨时都会遭到军方的压制,而异能者却跳出了这个平衡之外,一个超越者就可以抵千军万马,也让生命变得廉价。”

    “这番话你对青木说过吗?”

    太宰治伸出手去触碰放在两人之间的「书」,费奥多尔没有阻拦对方,或者说,他就是为了利用对方异能验证「书」的真假而来的。

    “说过,但是当时他忙着画画,根本没认真听。”

    费奥多尔说的是他当初成为学生跟对方接触的那段时间。

    “哦,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他也觉得你说的话太过于无趣了?诶……?”

    桌上的「书」没有人为包裹书皮,太宰治的指尖在与「书」相触的那一刻,雪白的光芒自指尖绽放「人间失格」被动触发,漂亮纯粹的光芒与三年前相差无几,他的眼前再次划过无数画面。

    “居然是……”真的「书」?

    太宰治在因特异点失神的同时心底浮现出一抹错愕,而这抹错愕也同样在费奥多尔心底划过。

    此刻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怀疑——这怎么可能?

    太宰治下意识看向费奥多尔,在后者眼中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意外,“你确认过「书」里的内容吗?”

    “确认过,所有的内容都是已经起效果过的,没有任何埋藏伏笔的可能性。”费奥多尔知道对方在问什么,“您也可以亲自确认一下。”

    太宰治没有推拒,既然合作没有可以拒绝的空间,那自然要尽量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东西,更何况他也确实好奇青木到底做了什么。

    他一目十行地浏览过「书」中的内容,确实如费奥多尔所说,青木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死而复生”的伏笔,这种情况看起来就像是青木真的死了一样,但……

    要是想要让他相信青木满是漏洞的草率死亡,还不如让他相信费奥多尔放弃他的理想。

    “如何?”费奥多尔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处,认真地提议,“青木君像是真的死了呢,要不然我直接在「书」上写下青木君的死亡来确定下这个事实吧?”

    “费奥多尔,你应该清楚现在「书」与现实的主导关系扭转了,「书」上写的内容已经是过去发生许久的事情,而如果想要写上新的内容来更改现实,我们就必须依照已经发生的现实填补这段剧情空白完善逻辑,不然只会让前面的内容无效。”

    太宰治抬起眼眸看向对方,唇角微扯,把「书」推了回去,“希望你别忘记我们合作里包括‘只能在后面续写’这个要求,还是说你其实就希望引起我的错误判断让整本「书」回归到使用前供你写下更多的内容?”

    费奥多尔微微耸肩,伸出手收起「书」,语气无辜,“我可没那个意思,只是我记得您不是还有四个小时就要离开伦敦了吗?如果想要验证青木君的死亡,只能趁「钟楼怪人」还在伦敦的这段时间,一旦他们回巴黎,那青木君是否死亡可就彻底变成无法验证的谜团了,因此,虽然这种做法有赌的成分,但是是最省时省力的,不是吗?”

    “不用你担心,这点时间还是可以空出来的,不过最好还是快点,不然……”太宰治说到这里视线又悠悠望向窗外,“阿加莎在雨果的逼迫下,说不准会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毕竟比起其他人,我们有‘前科’。”

    这个“前科”是指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费奥多尔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我已经确定他们暂住的酒店了,您……”

    太宰治没等对方说完,提前说明,“我这边现在可没有异能者能用了哦,最方便的‘重力’还没从异能影响里苏醒。”

    费奥多尔缓缓合上了唇,沉思许久后有些艰难地点头,“我明白了。”

    只能用迂回一些的方式了。

    ……

    太宰治跟着费奥多尔换到了「钟楼怪人」所居住的酒店对面的甜品店,后者视线停留在某一层。

    “他们在接到青木的第一时间里,没有选择带对方去医院,而是径直回了居住的酒店,这可能是他们清楚普通的医疗条件只能断定青木的死亡,也可能是他们更相信自己人。”费奥多尔说着示意对方看向自己目光的落点,“他们住的楼层不高,就在五楼。”

    太宰治意识到了什么,“……五楼全都是他们的人?”

    “嗯。”费奥多尔微微点头,也有些不理解,“雨果像是很早就防范着这种情况发生了一样,随行成员不是医疗人员就是强大的异能者。”

    “你不如说是监护人生怕自己家的孩子在外面受欺负。”太宰治逐渐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古怪,“说不准在雨果眼里,青木他确实是经常在外面受别人欺负,这叫什么……?护短?溺爱?还是家长滤镜?”

    “没错,都是。”费奥多尔赞同了对方的观点,“所以我说这种‘首领’对于组织来说并不是好事。”

    “明明是你觉得棘手吧,对青木出手一不小心就会招惹到许多麻烦事。”太宰治双手抱着手臂往椅子里一倒,“现在呢?怎么验证?”

    “很简单,找个治愈系异能者就好了。”费奥多尔视线望向酒店大门,那里有两位侍者迎宾,“一般越是在意的人死了,人们越是坚信对方没死、有着可以救活的可能,更别提伦敦并不是没有治愈系异能者,既然这样,如果此刻刚好有可以治愈重伤的治愈系异能者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一个极大的希望吧?”

    “我有些赞同你说‘这种首领对于组织来说并不是好事’的观点了,确实不够理智呢。”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么你要去哪找个治愈系异能者呢?”

    “这件事您应该比我清楚,毕竟当初青木君不是在横滨找到了一个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治愈系异能者吗?”

    当初那种情况青木迎上果戈里是必死的结果,后者不可能会留手,同为空间系异能者,既然果戈里确定杀死了对方,那么就不存在青木用异能欺骗对方从而假死的可能性。

    这样推论下来,能够让青木活下来的方式只有——有个强大的治愈系异能者帮了对方,两人打出了一个完美配合,青木负责确保果戈里在杀死他后能够快速离开现场,而那个异能者负责让青木在即将彻底死亡的那一刻重新“活”过来。

    太宰治后面也确实在横滨找到了能够满足这个推论的治愈系异能者证明了这一点,但是……

    “……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可以让我出力的可能啊。”

    太宰治不知怎么有种果然如此的疲惫,“就算如你所说,我在横滨找到了那个异能者并说动了对方,时间来得及吗?还是直接让她去法国?雨果能同意见我们找来的异能者吗?”

    “时间来得及,您只需要让她来尽快伦敦,其他的我都会安排好。”费奥多尔口吻笃定。

    “哦——听起来很可靠呢。”太宰治余光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他表情微变,像是有些想笑,“不过,我觉得你这个计划好像已经被人想到了,看起来怀疑青木死亡的不止我们。”

    费奥多尔似有所察地看去,窗外银白色的路灯照亮了漆黑的街道,一辆近乎跟夜晚融为一体的黑色汽车从中分离,停留在了这家装潢奢靡的酒店前,侍从拉开了后座的门,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逐步走进光下,对方金色的长发垂落在腰后,带着白纱手套的五指一如既往地握着她那把出门不离身的洋伞。

    ——是阿加莎。

    对方身后跟着两名侍从以及一位打扮的严实到看不出性别的人,能够被侍从环顾在中心,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被雨果允许接触青木的异能者,只有稀有的治愈系异能者。

    也许是阿加莎对于视线过于敏感,也可能是夜里的灯光瞩目无比,以至于对方侧过头时一眼就透过甜品店的落地窗看见了坐在窗边的两人。

    阿加莎脚步微顿,像是在迟疑什么,紧接着又恢复了原本的从容,带着下属走进了大厅。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裹挟上了一丝趣味,“现在不仅计划被捷足先登,我们还自投罗网了。”

    费奥多尔在看见阿加莎的那一刻起,眉头就一直皱着,现在听见太宰治这番话,他反而松开了眉头,“不,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青木君死亡的时候,阿加莎在场,前者应该受的是致命伤,因此阿加莎十分确定对方的死亡,但现在阿加莎却带着治愈系异能者出现在这里,这就意味着她发现了什么,从而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费奥多尔回忆着当时阿加莎的语气,“既然她不惜带着拥有近乎‘起死回生’能力的稀有异能者连夜拜访,就说明对方发现的东西甚至关系到青木能够‘死而复生’的真相。”

    太宰治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你是想在这里等着阿加莎出来,从对方那里直接验证答案吗?”

    “嗯。”费奥多尔坦然承认了对方的猜测,“您不觉得这种方式更加省时省力一些吗?”

    “……”太宰治有些明白为什么对方总是会被抓去坐牢了,他有些费解地问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万一那个真的是青木的尸体,阿加莎会直接闯进甜品店把我们充作罪魁祸首压在雨果面前?”

    “这个可能确实也有呢,但是,如果阿加莎发现的东西真的如此关键的话,那她应该会更倾向于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线索,然后一同去探讨出答案吧?”

    费奥多尔说出了在太宰治眼中天真无比的发言,“毕竟我们都很好奇青木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当然,虽然我觉得雨果不会只得到了我们两个‘罪魁祸首’就满意的,但是如果阿加莎真的那么做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也是个可以接近青木‘尸体’的好机会,不是吗?最起码我们已经打入目标内部了。”

    太宰治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像是无力地吐槽,“你还真是乐观啊,如果你是这样打算的,那我现在可要离开了,我很忙的,没有时间去坐牢。”

    太宰治面上是这样说的,但他心底却划过一丝凝重。

    他从青木死亡的那一刻就开始怀疑,既然后者不畏惧死亡有着后手。而他不会在这场博弈中死亡的自信来源于「书页」,来源于能够与任何一方合作的退让。那么费奥多尔呢?

    在没有「书」也没有「书页」的情况下,对方会如此坚信自己能够存活胜出的原因难道只有这是对方策划的“棋局”吗?

    太宰治不相信费奥多尔没有任何反制手段,或者说是「底牌」,现在对方展现出的这种看似毫不在意的乐观态度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

    怎么说呢……该说这两人不愧是当过“好朋友”、恩怨多到能够从其他世界牵扯到这个世界的关系吗?都一层套一层的。

    第 109 章

    阿加莎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里没半个小时又重新出现, 对方身后跟着的人一个不少,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神色莫测地带着下属直奔对面甜品店。

    太宰治见状眉梢微挑, 他杯子里的咖啡都还没喝完, “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嗯, 等电梯的时间加上酒店的面积……”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点头, “如果青木没有被放在最里面的话, 那她最起码接触到了青木, 只不过接触时间很短, 不超过五分钟。”

    “答案很明显, 我们的近卫骑士长铩羽而归了。”太宰治做出了总结,口吻笃定,“现在她要来从你身上咬下一口了。”

    他没有走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认为阿加莎会先找上费奥多尔,毕竟跟他比起来, 费奥多尔在阿加莎那里更加劣迹斑斑, 更何况港口mafia不在欧洲, 实力又不强,先找他意义并不大。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 他目光与阿加莎在半空中对视,后者眼眸里杀意一闪而过,显然对他的耐心快要抵达极限。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正常反应,高贵骄傲的「钟塔侍从」近卫骑士长被他人利用了一路, 这种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颜面尽失。

    早知道青木还能把战限延长,他就不那么快榨干对方价值了。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赶在对方出声前朝对方举起了茶杯, “贵安,阿加莎女士。”

    这种迟来的礼节让阿加莎不屑地轻嗤一声, “还真是闲情逸致啊,费奥多尔。”

    她没有过多跟对方客套,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凌厉,“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话不能太相信,但是——费奥多尔,你怎么敢直接设计杀死青木·雨果的?”

    果然先提起这件事了。

    太宰治气定神闲地继续喝着咖啡,甚至来了几分兴致品尝甜点。

    费奥多尔闻言微微歪了歪头,像是不解,“您在为青木的死而愤怒,还是因为我在设计杀青木时利用了您而感到愤怒?您明明也清楚,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想要快速结束「阿撒托斯之梦」只能杀了他,虽然我对于他的死也很意外,但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我说我并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您也不会相信的吧?”

    “你既然这么清楚,那就不用我再多说了。”阿加莎平静地像是在下达什么通告,“就在刚刚我已经带人验证过了,那确实是青木·雨果的尸体,也确实已经死透了,加上他是死在自己的异能世界里,除了什么中世纪女巫亡灵复活魔法,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逝者已逝,我总要给维克多·雨果一个说法。”

    “而那个说法就是我们,嗯,这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举措,我们也无权反抗,不过……”费奥多尔唇边笑容加深了些许,掩藏的情绪催化着那双神秘优雅的紫罗兰色眼眸中浸染出些许暗红,“您真的相信他死了吗?”

    “事实摆在眼前,信与不信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阿加莎伞尖漫不经心地点着地面,当难以从对方表情上直观得到反馈时,这种细微的动作也能告知他众多信息。

    费奥多尔视线从对方洋伞上一扫而过,知道对方耐心所剩无几,他直接切入正题,“如果真的没那么重要,您为什么不从踏入店内的那一刻起,就让下属把我们抓起来呢?”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夜晚的甜品店没有多少客人,就连前台点心柜后面的服务员都在阿加莎进来的那一刻极有眼力见地进入了后厨,此刻偌大的甜品店中只剩下他们这一桌的客人。

    从说出第一句话开始,阿加莎就只给予了费奥多尔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被当做说法交给「钟楼怪人」,二是为他利用「钟塔侍从」的所作所为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两个选择都不是什么好选择,但显然费奥多尔没得选,他只能选第二种。

    阿加莎注视着对方半晌,抿起的唇骤然一扬,“你拿到「书」了吧?”

    用的虽然是疑问句,但她却没有任何疑惑的语气。

    既然已经知道费奥多尔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那对方现在对于青木的死展现出这种不急不缓的态度,就证明对方已经从后者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但……

    费奥多尔为什么还要亲自来确认青木的死亡?虽然她知道前者一直都睚眦必报,但也不至于在达成目标后还一心置对方于死地。

    是「书」出了什么问题?

    “没错。”

    费奥多尔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对方,也知道对方能够从他们蹲守在「钟楼怪人」所居住的酒店前明白相同的来意,再加上现在阿加莎不友善的态度,遮遮掩掩并没有好处。

    他有些苦恼地继续说道:“只是,您也知道「书」使用条件很苛刻,需要严密完整的逻辑关系和因果,青木之前使用过「书」,把内容断在了‘过去’,所以如果不弄清楚对方目前到底是什么状态的话,没办法再续写下去。”

    “续写?”

    阿加莎随手挥了挥,身后的侍从心领神会地为她拉开了椅子。

    她坐下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我以为你会直接将前面内容抹消呢。”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费奥多尔说到这里视线扫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太宰治,“在第一次夺取「书」的时候出现了意外,导致我和青木都只能使用这样折中的方法。”

    “这可真是罕见。”阿加莎起了几分兴趣,视线跟着落在了太宰治身上,没过一秒她又移开了目光,“不过也是呢,毕竟你是潜入别人的地盘夺别人的东西,人家会有点反制手段也很正常。”

    费奥多尔想要拉太宰治下水转移阿加莎注意力的意图被对方轻易识破,他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阿加莎没有太多的兴致跟费奥多尔闲聊,她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要求,“我想看看「书」上的内容。”

    “当然可以。”

    费奥多尔极好说话地点头,十分配合地从斗篷内侧拿出「书」交给对方。

    他并不担心阿加莎会直接拿着「书」宣布这是补偿然后理所当然地夺走,在没有解决「钟楼怪人」这个问题之前,「书」只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们都清楚雨果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对方耐心到了极限,手上拿着「书」的人十有八九会成为他们发泄怒意寻求真相的第一个目标。

    再加上——「钟塔侍从」隶属于女王,是国家机构,无论是这份正义秩序,还是身为骑士长的傲骨都不允许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强盗般的行为。

    也正因为需要维持这份形象,对方才会在当初决定潜入「全知之眼」窃取试验品时联合众多组织做掩护,如果不是那一次的行动让各个组织都损失惨重,让各个组织的高层对「钟塔侍从」都颇有微词,后者是行动组织者的事情也不会流传出来。

    当然,即使现在流传出来了也没关系,他们只需要将「全知之眼」所研究的东西对人类不利的方面公布出来,「钟塔侍从」仍旧是代表正义维护人类安危的骑士。

    阿加莎很快浏览完了「书」中的内容,她手中随意翻着还有仅大半空白页的「书」,语气听不出情绪。

    “上面的语言用的都是法语,但是却是两个人的字迹,从内容来判断,第一个人的字迹是横滨「星之彩」事件的那段时间,第二个人的字迹出现在伦敦「阿撒托斯之梦」的时间段,如果第二个人的字迹是青木·雨果,那么第一个在横滨、对法语如此熟悉、恍若母语的人是谁?”

    阿加莎提出的这个问题让在座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间,这个问题跟现在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但也同样棘手。

    当初魏尔伦去往横滨最后失去踪迹疑似死亡时,英国政府组织过欧洲调查团前往调查,在横滨多方的遮掩下,他们最后得到的结果是魏尔伦已死,这件事也就这样结束了。

    可现在要是让阿加莎知道魏尔伦没死,那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整个横滨都要被牵连,毕竟当初魏尔伦在「钟塔侍从」眼皮下杀了三名骑士,要不是那个时候女王用替身骗了过去,现在女王也已经换人了,这么大的屈辱「钟塔侍从」不可能不报。

    太宰治看了眼费奥多尔没有说话,这个话题他不适合解释,他现在的身份过于敏感,无论说什么都会让阿加莎起疑心,因此最好的辩解对象是费奥多尔。

    更何况,他怀疑这件事是费奥多尔有意引起的,他不相信对方在把「书」给阿加莎之前不会想到这个问题,唯一的可能只有对方想把他拉下水,对于费奥多尔来说,只有彻底处于同一条船上才是真正可以给予部分信任的合作伙伴。

    “我以为以您的能力,哪怕不清楚事情原委也应该能够从结论推测出过程。”费奥多尔奇怪地看着阿加莎,“最后是青木拿到了「书」,上面的内容自然也是他写的,如果他不这么写,怎么从太宰治手里骗到「书」呢?至于后一段字迹,我想,您应该还没忘记青木并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伦敦吧?在他不方便书写时,由下属代笔自然再正常不过。”

    “是吗?”

    阿加莎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声,她指腹摸过「书」中缺失了一页的痕迹,最终将「书」重新推回了费奥多尔面前,像是相信了似的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我之前在伦敦抓到了一个「全知之眼」的人,虽然他很多时候都疯疯癫癫的,但是偶尔也会说出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说,他最近一直嚷嚷着世界是一场梦……”

    第 110 章

    牢里光线昏暗, 空气中浮游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湿意,虽然这里看上去条件极差,但却没有丝毫异味, 甚至也没有过于苛刻被暂时囚禁在这里的犯人, 只是再好的条件也抵不过对方本身的不吃不喝。

    走廊里回荡着模糊不清的呢喃, 含糊得像是嗓子里发出的咕噜。

    而在两个小时前、夜空中的庞然大物消散的那一刻, 走廊里的动静可与现在截然相反, 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摇晃铁窗铁门的动静近乎要让人以为有什么猛兽困在这里。

    阿加莎预料到了对方在“拉莱耶”消失时会爆发出的癫狂, 因此这件事并不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真正会让她亲自来这里的原因是侍从后续总结时所说的那一句——“他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原本暴怒的情绪忽然平稳了下来,他再次从那扇小窗望向天空,就跟‘拉莱耶’还在一样。”。

    阿加莎停留在门前,透过门上的栏杆看见门边没有动过的面包和水, 而那个身披灰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面向窗户蜷缩成一团。

    “拉莱耶……拉莱耶……”

    “梦……”

    “群星……”

    阿加莎听了一会儿, 对方来来回回都是这么些个词汇, 她侧过头看向一旁的侍从,后者点头为她打开了门。

    沉重的铁门摩擦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而那个灰袍人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对方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不在意外界发生的任何事。

    阿加莎缓步走到对方身侧,发现对方浑浊的眼球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从对方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见外面群星璀璨的夜空。

    银白色的星辉从窗口投进,洒落一地银白。

    阿加莎伸出手轻轻捧起那一抹光辉, “你也觉得外面的星空很美吗?”

    “当然……当然很美……”灰袍人喃喃地说着,“这是预兆。”

    “预兆?”阿加莎眼眸微眯。

    “没错, 预兆……”

    灰袍人干枯的双手伸到了光束下,像是捧到了什么贵重之物缓缓合拢,十指紧握的双手放置胸前,做出了一个怪异的祈祷动作。

    “祂简直太仁慈了,我毋庸置疑的是罪人,我居然对拉莱耶是否能够成功降临而产生过怀疑,我的信仰还不够纯粹,但是……祂却仍旧一视同仁的、哪怕是在虚幻的梦中,也为所有人展现出了这片星空,慷慨地昭示祂即将苏醒。”

    阿加莎听着对方狂热的语气与语焉不详的话语,直白开口,“你明明看见了‘拉莱耶’的溃散,你还在执着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灰袍人身形僵硬了片刻,他一点点抬起头看向逆光站在他身侧的金发女人,后者蔚蓝的眼瞳弥补了星空中少到近乎消失的月亮。

    阿加莎只见对方像是发愣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对方爆发的怒吼。

    半晌,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流露出怪异的表情,“溃散?执着?不不不,执着的是你,你为什么如此坚信人类能够阻止拉莱耶的降临,能够阻止祂的苏醒?”

    “世界是一场虚无的梦境,只有拉莱耶才是这场梦境诞生的唯一价值。”灰袍人的口吻此刻变得虔诚而又平静,“当群星归位之时……”

    “你是想告诉我,‘拉莱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星空吗?”阿加莎眉头微皱,对方颠三倒四的话让她无端有些烦躁。

    灰袍人不满地嘟囔着,“拉莱耶当然没有消失,星空就是星空,星空是预兆,是祂给予我们的恩赐!”

    阿加莎心底划过一丝不详,她没由来的想起死亡的青木,想起在雾海中消失的建筑,如果“拉莱耶”没有消失,那它到底去了哪里?

    “世界是一场梦境是什么意思?”

    “梦境?”被打断的灰袍人像是没能反应过来似的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他似挣扎般望向窗外的天空,仿佛有两种意志在他脑海里拉扯,“对,梦境,世界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灰袍人喃喃自语地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无论阿加莎再说什么,他都没有丝毫反应,直到最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对方。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往祂的身边!”

    似回光返照般,灰袍人骤然起身扑向阿加莎,后者早有预料地侧身躲过,身体状态极度糟糕的灰袍人没能及时止住自己的身形,他顺着惯性撞上了坚硬的墙壁,靡丽的猩红自暗处淳淳流出。

    灰袍人眼瞳涣散,但脸上却带着无与伦比的狂热与幸福,“我要醒来了……我肯定是第一个醒来的,这样的话,祂是否会容许我的注视呢……”

    暗红在星辉下流淌,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了一道呼吸声。

    ……

    阿加莎面无表情地诉说着灰袍人的怪异举动,她面前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嗯嗯……如果是这样的反应,那青木确实很有可能没死呢。”太宰治煞有介事地点头,肯定了阿加莎的判断。

    “但是您确实接触到了青木的尸体。”费奥多尔沉吟片刻,“那些人是什么反应?”

    “当然是正常的遇见了珍重之人死去的反应,没有任何纰漏。”阿加莎说着忽然笑了一声,“还是说,你想亲自验证一下他们的反应?”

    费奥多尔看向对方,他没从这番话里感受到威胁,既然这样……

    费奥多尔微笑着点头,“您不想抓到他们的破绽吗?”

    阿加莎哼笑一声,侧头看向身旁的侍从,后者展开手掌,星星点点的光芒在空无一物的手掌中逐渐汇聚,直到凝聚成三个小小的海螺。

    “海螺会带来海的声音,只要是我留下过水渍的地方,在那抹水渍消失前,都能从海螺中听到那片区域的声音。”侍从恭敬地将海螺放在阿加莎手中,朝另外两人说明,“不过「钟楼怪人」那些人很敏锐,所以我制造出的水渍很小,海螺里留存的声音或许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也足够了。”费奥多尔夸赞了一声,“真是很好用的异能呢。”

    “异能啊……”太宰治对此没发表什么看法,他从口袋里抽出手帕,隔着手帕拿起了桌面上的海螺。

    阿加莎听着海螺里传来的声音,余光注意到太宰治的动作,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异能无效化这种异能虽然能够防范那些神不知鬼不觉的异能袭击,但也会在欧洲会失去很多便利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或许是隔着一段距离,海螺里的声音有点模糊,但也足够太宰治听清那些人的话语。

    流利的法语从中流淌,不同的声音带着不同的情绪。

    “阿加莎也没办法?”

    “嗯,那个治愈系异能者的异能很强,但是还没有到能够起死回生的地步。”

    “要再用「悲惨世界」试试吗?”

    “用不了,这种情况没办法起效。”

    “控制时间的异能呢?如果能用的话,找那家伙试试,虽然那家伙一向看不惯雨果,但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

    “没用,小青木死在他的异能世界里,异能就像是人的灵魂,只有灵魂消散的那一刻,异能才会自己消失,外来的控制时间异能没办法干扰小青木的异能世界。”

    “啧,小青木怎么没有留下什么好继续维持他的异能世界?比如说留下一丝意识什么的,消散的这么干净,难道他没什么遗憾吗?”

    “喂,戈蒂耶,霍尔巴赫,你们怎么一句话不说?当时为什么没有在小青木身边?”

    “好了,别再怪他们了,事已至此,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没道理小青木会死在自己的异能世界里,最后还展现出一副心甘情愿的表情,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

    “说真的,雨果,你给他们的时间太多了,半个月,哼,要让小青木在这里停留半个月吗?我现在就想带他回家,离开这个满是雾霾和雨的潮湿城市。”

    “那只是给「钟塔侍从」的最终期限而已,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在这些时间里做些什么,小青木完全不需要在这里等那么久,他们没那个资格。”

    “那我明天可以带他回家吗?”

    “当然可以,小青木随时都可以回家,他在这里丢失的东西,我们会为他找回来。”

    “……”

    不同的声音相互交织,那个房间里有着不下六个人,而这六个人彼此关系都不错,看起来这一次「钟楼怪人」来了不少高层。

    海螺的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后化为光点消失。

    阿加莎抬起眼眸看向费奥多尔,“没想到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紧迫呢,我能够给予你的线索已经都给你了,那么,你有想到什么吗?”

    费奥多尔脸上流露出些许苦恼,“很抱歉,这些线索实在是太杂乱了,短时间内我也不太明白最终的答案,还请给我一些时间。”

    阿加莎不相信对方说的这番话,但她也不在意对方想要隐瞒的事情,“一个星期够吗?”

    阿加莎自然不会白白告诉费奥多尔这么多东西,利用「钟塔侍从」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对方让她看了眼「书」的内容就能够填补的。

    “一个星期后,我希望无论是「阿撒托斯之梦」和‘拉莱耶’的事情,还是青木·雨果的死亡,又或者是「钟楼怪人」需要的说法,这些事情都能够得到结束。”

    阿加莎扶了扶头饰,语气淡淡地继续说道:“我不在意你们之间的博弈,但我希望你们能有自知之明,在这一周里,我不会再给予你们任何帮助,同样的,如果「钟楼怪人」找我,我会说明这件事已经由你们负责。”

    没等眼前的两人提出什么异议,阿加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对了,如果一周后这些没能结束,你们应该不介意把「书」交给我来解决这一切吧?”

    虽然是商讨的语气,但对方周身散发出的强势气息则证明这件事毫无回转之地。

    没有人怀疑「钟塔侍从」的实力,这次跟在虚假伦敦时不同,此刻「钟塔侍从」各个骑士长都汇聚到了伦敦,阿加莎的耐心也完全耗尽,如果对方真的不计后果想这么做,那他们确实拦不住对方。

    阿加莎没有等对方的回答,也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她伸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洋伞,自顾自的起身离开。

    “好的,接下来我会等待你们的好消息,还请不要让我失望。”

    阿加莎的声音伴随着身形渐行渐远,直至重新融进那片黑夜里。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