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只是随手一发。
但陆铮年一路上都在想这句话。最后为了逃避,即使她说不用,他还是下车买了一份定香斋的早餐。
盛栀打开工作室的门。天气还好,她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开衫,玻璃门打开的瞬间,风吹她的头发,像世界的色彩环绕然后流向她。
陆铮年开口:“工作室还好吗?”
盛栀才看到他手上早餐。
“我已经吃过了。”盛栀还是拿过来:“还好,薛谧刚走。”
据薛大小姐说,她刚通宵和那帮见利忘义卑鄙无耻的小人杠了一夜,进门的时候酒已经完全醒了,刚刚好能工作——但盛栀完全不信。
刚好叶撰在,盛栀请他帮忙送她回去了。
薛谧走的时候还嚷嚷等着看她,看她把丢了的那些单子都拿回来,比这些见风使舵的人还要好,还要贵。
杜家出面了,之前那些单子都顺势撤回,盛栀其实不意外。杜家没什么生意在内陆,但是在港澳地位超然,杜欢接受采访的时候更是说不希望自己的婚礼被称为世纪婚礼。
虽然确实独一无二。
结婚三天婚变。这场婚礼直接把杜欢推上风口浪尖。盛栀看不到报道,但是对这些消息暗涌的潜规则心知肚明。
她猜测,是林纾不甘心于和杜欢的婚姻。
再完美的布景流程,一对佳偶也不过是貌合神离。盛栀说不清是什么想法。
这会儿看见陆铮年,多少有点想起严朔的意思。不过她克制住了,和他说起岁岁的事,她猜测他会想知道:“岁岁在家睡懒觉。”
一般不开业,她会把岁岁带到工作室来。
昨天纯粹是玩到喜欢的风车意犹未尽兴奋晚了,半夜才睡。被她带的,盛栀也没睡好。
但很少看岁岁这么开心。
陆铮年果然问到她:“昨天睡得很晚?”下一句话却是有关盛栀:“没睡好么?”
他声音放低,语气也很温和,但盛栀比旁人更敏锐地感觉到他对照顾年幼孩子辛苦的认知。
一般人不会想到孩子调皮,大人也会睡不好。
不过岁岁很乖。她只是哄她睡着多花了点时间罢了。“没事。岁岁难得开心。”
果然看到她眼睫地下清浅的倦意。但她比他更身体力行地体会作为一个母亲的辛苦与幸福,陆铮年没法说什么。
他只是感觉昨夜的夜不是属于他的。
而应该完全属于她,属于她和她的孩子。他希望她,有一个好梦。
思绪并没远离多久,盛栀问他渴不渴,给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其实织心的概念图他之前看过,真正来那一次只顾着她的伤。
“好点没?”
“嗯。”
有些客气,盛栀转移话题想说别的了,陆铮年伸手:她手被他覆住。陆铮年只说她擦药后好点没,仿佛这个搭手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
但很快盛栀就感觉到手腕那星点的热度了。
他本来在看她,接触她视线转向店内陈设,被里面可能蕴含的她的心思折服。
盛栀手指微动,陆铮年以为她想把手拿出来,收回手。她去端水喝时他说:“你是不是没有换纱布?”
“换了。”她说完反应过来,这对话有点像她肠胃性感冒时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地和他狡辩说,吃过药了。
陆铮年垂着眸,盛栀为她频繁想起从前再喝一杯水,放下透明玻璃杯时,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纱布外卖,头也没抬:“以前就不喜欢换药。”
两个人都是一怔。
盛栀微顿,无奈笑。不是不喜欢换药,是,不喜欢和她生病联系起来的任何事物。大概从小性格是这样,只要一件事情使她不悦不舒服,她就不想看到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任何。
就像她物理考砸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复习物理,和她临出国的时候,冲动删了他的消息。
水好像一下不冰了。
盛栀垂眸,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总是对他不客气。
等纱布来的时候盛栀试图回去继续工作。她也不知道让他过来干什么,或许是知道杜家出事的时候,距离她答应他还有很久,所以明白。
这不是什么携恩求报。
他带她去医院那一次分明是从很远赶来,哪怕一路无话她也能感觉到他外套上薄薄寒气。
盛栀握着玻璃杯,还是说:“人总是会变的。”
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隐晦和好,至少,她回来后他从未提过那条消息。像那十年的杳无音讯不是她人为一样。
陆铮年在看她袖口,怕她不放心蹭到伤口。岁岁不能看到,她当然没办法让伤口透气。“也有些没变过。”
换好纱布之后去吃饭。
走上自动扶梯时盛栀忽然想起,原来昨天他一直抱着岁岁轻轻哄她,是想起她手臂没好。怕她吃力。
“怎么了?你今天好像一直在看我。”陆铮年说完又觉得不该说。他别开视线。
“手有点疼。”盛栀没去牵他手。之前是青梅竹马但现在已经不习惯了。她觉得太快。但和他靠近些。“你走慢点。”
后面全程陆铮年都在她身侧,只是看她的次数少了,随便选了一家店,等面上上来的时候盛栀还真蹭到一下,陆铮年请服务生换了个靠里没那么冷的位置,把她的开衫接过来。
盛栀把头发捋顺,陆铮年说:“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
他去拿了饭店提供的发绳回来盛栀才意识到什么,但都一起出来吃饭了,不好表现得太隆重,只好坐在位置上,任他给她轻轻扎起来。
陆铮年说:“这家比较清淡。你和岁岁也能来吃。”
盛栀在尝先上的汤,闻言抿唇笑了一下:“你记得岁岁不能吃辣。”
陆铮年弯唇:“是,这点一点不像你。”
盛栀看菜色,可能是因为她伤没好,其实辣菜没有很多,但是都减少了分量。她吃了几口,忽然想起姐姐姐夫。
“她比较像我姐,和她爸爸。”
陆铮年微顿,灯光下他神色看不出异常。而且他也不会让他看出异常。只是声音轻了些:
“孩子总是像爸爸妈妈的。”
盛栀抬头看他一眼,对上他沉静眼神,再次笑了一下,这次的笑放松很多,把刚刚气氛冲淡了,她说:“嗯,但岁岁也是像我的。”
怎么会不像她?
她不知道岁岁稚嫩的眉眼闪光的时候......他恨不能让她这么无忧无虑的是自己。可是血脉婚姻无法侵吞的东西,也许他也无法占据。
他不会去占据。
盛栀明显还想让岁岁记得她的父亲。
陆铮年习惯刺痛,给她倒柠檬水:“多吃一点。工作不好做。”
饭吃得差不多,盛栀就说:“杜家那边,你别管了。”她不是清高自大,而是觉得m&g没有必要牵扯。
哪怕陆铮年是个人行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人也很难不误以为这是商业行为。盛栀之前是做金融的,知道这些影响多大。
盛栀:“杜家应该没有想对织心做什么。是他们自作主张而已。”
盛栀有点无奈。她看多了这个圈子的趋炎附势。要解决这次飞来横祸,关键可能还在杜欢林纾这对怨偶身上。她已经在试图联系。
和陆铮年预想得一样。她当然聪明冷静,而且在严氏多年,有她独到的眼光和手段。这点小事难不到她,对她来说或许不值一提。
她是这样。让他心动。
可是。他性格里可能早就被剥夺对她冷静这一部分。
陆铮年说:“只是为杜家吗?”
两个人的气氛忽然顿住。
店内音乐还在继续,陆铮年其实已经不想继续,但或许岁岁已经是他狭隘嫉妒的心思唯一能不迁怒的部分,他本来就不大度,其余更多自然无法忍受。
严朔连累她第一次,第二次,还有第三次,乃至之后的年年岁岁。这根本无关她会不会生气或者因此对他不满。
心脏不讲道理地鼓噪一声。
这只有关于她安不安宁。
陆铮年不会让步。但爱情却让他像被把住命脉的妥协方一样,哑声开口道:“严朔的事没有解决。他们肯定不止投石问杜家的路,还有严家。”
盛栀不止和严朔离婚。还带走了严家一半的人脉。这是结下了死仇。除非和好如初,否则严家很乐意见有人给盛栀岁岁这对孤女寡母落井下石。
盛栀只说:“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还不够严重吗?
陆铮年已经亲眼见到她伤口渗了血。不过岁岁是严朔的父亲。她不愿意走到那个地步是正常的。
总不能是。她们并未结束。还有情分。然而这其中如何并不是陆铮年能左右的。
“m&g不会轻易施压的。”
他还是给她倒水。看出她现在其实不太能吃辣。所以这么多年,她的口味还是变了。
盛栀轻声:“我说的是你。”
陆铮年拿茶壶的手一顿。不合时宜的。又是那天他满世界找盛栀的话。其他人问:为什么唯一被拉黑的是你?
他没有喜欢她的权利吗?等她回来的权利,教训严朔的权利。我也不会轻易停止我的嫉妒的。
“我也不会轻易停手。”
陆铮年语气低缓,话的内容却并不客气。
盛栀还想说什么,陆铮年说:“织心是你的心血。他们必须向你道歉。”
就像你不计代价也要警告杜家一样吗?
盛栀看到他的神色,忽然明白,就像陆铮年不计代价也要警告杜家一样。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她说。
陆铮年:“人总是会一条道走到黑的。”
哪怕你没有怜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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