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昭兰就不愿意了。
“哪有什么头油,我今日刚沐了发,这是我沐发水的味道,味道明明很淡,你是狗鼻子吗?”
昭兰下意识摸了一把发髻,轻嗅了嗅,神色纳闷道。
她的头发天生茁壮黑亮,从来不需头油那东西,只会让她闻着难受。
“哦,那可能是我搞错了。”
魏泫也不跟她辩驳,许是他鼻子真的太灵敏了,只要这姑娘一靠近,他总能嗅到些气味。
不难闻,甚至还有些让他上瘾的馥郁芬芳,像是罂粟一般。
望着少年过分平静淡然的脸,昭兰起了逗弄的心思,捻起一颗红润饱满的樱桃果,递到他唇边道:“吃樱桃吗?很甜哦。”
樱桃是用碎冰镇过的,盛放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鲜红的果皮上因为被冰沁着,满是沁出的密集水珠,让人瞧着便心生凉爽。
然更绝妙的,不是那鲜红诱人的樱桃果,而是少女执着红果的莹白纤手,指头没有那等鲜红的丹蔻,只是一层略带粉意的透明甲油。
因捻着樱桃,粉嫩的指尖都被水汽浸湿了,还有几滴水珠化作细细的水流,自那细嫩如凝脂的手背上滑落,没入大袖间。
那水珠仿佛是带了钩子,勾得魏泫眼神不自觉跟了过去。
忽然,眼前的皓白晃了晃,带动着少女腕间的金钏和玉镯相互碰撞,发出清越的脆响,瞬间唤回了魏泫的思绪。
“你到底吃还是不吃啊?”
人没吭一声,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昭兰被他这副模样弄迷糊了,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吃。”
魏泫回过神,对上少女一双热烈的明眸,下意识便吐出了这个字。
其实他本不欲答应的,然一对上少女雀跃的双眼,魏泫便顺了她。
下一刻,一个冰冰凉凉的樱桃便被塞到了唇间,魏泫连反应都来不及,那果子便进了嘴。
“快吃吧!”
含着那颗水汽盈盈的樱桃,魏泫有些呆,待反应过来,捂着嘴,有些恼火地瞪着她。
好像自己被非礼了一样。
“赵姑娘一向如此吗?”
将那颗樱桃果含在嘴里,魏泫没急着咀嚼,而是多想了些,语气冷然。
虽然与这位赵姑娘刚认识,但从那一举一动间,魏泫总觉得这姑娘对待男子太过熟稔。
会不会是个情场老手?
意识到这一点,魏泫心里头堵得厉害,有种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感觉。
“这话怎么说?”
昭兰被他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反问道。
舌尖不自觉抵着那颗圆溜溜的樱桃,魏泫挑明道:“赵姑娘是否裙下之臣甚众?”
人都有占有欲,魏泫更是如此,他起了几分心思后,便断断不能容忍自己只是这姑娘过江之鲫中的一个。
眼眸一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昭兰的神情,不放过一丝痕迹。
只见少女瞪大了眼睛,一脸急色,就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冤屈。
“陈郎怎能如此想我,虽然爱慕我的人能从金陵排到朔州,但我通通都没瞧上,唯你一人。”
“主要是我实在太喜欢陈郎你了,才会失了分寸,陈郎若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这般了。”
昭兰以为是自己的热情吓到了他,毕竟这小郎君瞧着是个纯情的。
真诚总是能击溃人的心房,尤其是当眼前人是魏泫也有些意动的姑娘。
就算是一团冰坨子,这样炽烈的感情,也足够融化了。
就是如此简单,魏泫轻而易举地便信了,没来由的。
“倒也不必如此。”
他故作分不清是金陵的日头还是其他什么造成的,魏泫面上热意阵阵。
故作忙碌地咀嚼嘴里的樱桃,冰凉又甜滋滋的味道在他口腔中化开,直达他的内心。
他看不见自己,但昭兰却是能瞧见的。
明明就很喜欢,装什么装!
看破但不说破,昭兰笑嘻嘻道:“那就是喜欢喽?陈郎不必说,我都懂的。”
江面不时有柳絮纷飞,魏泫看着那张如花的笑颜,心头仿佛也飞满了柳絮。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同小郎君在画舫上腻歪了半天后,昭兰该回去了。
两人肩并肩走在曲江东岸,心情瞧着都不错。
二人皆是放在人群中最为出色的好相貌,若是单独分开,定是有不少年轻郎君和姑娘凑上去的,然两人这样凑在一处,便很好杜绝了这种可能。
真是一对如珠如玉的登对璧人,叫人看着便觉得般配。
“今日就到这里吧,后日我还在老地方等你,这回你可不能失约了,若是再敢放我鸽子,我就……”
“你就怎样?”
魏泫心情不错,环着双臂,笑吟吟问道。
昭兰见他找茬,立即也来了劲,装作恶狠狠的模样,吓唬他道:“若是你再敢失约,我就让我家的侍卫把你抓回来,日日给我当牛做马,洗脚捶腿!”
若是想,昭兰本就可以做个权势熏天的跋扈公主,只是她没那心思罢了。
这一番话并没有吓到魏泫,魏泫反而因为少女张牙舞爪的模样笑出了声,带着浓浓的不屑。
“笑什么,不相信?”
有种被挑衅的感觉,昭兰气鼓鼓看着他。
她目前虽不能仗着父皇的势,但她还可以仗着三姐的,公主府的府兵也不是吃素的,若真到了那地步,派他个几十一百的,铁定能将人逮住,他在笑个什么劲!
魏泫十四岁便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如今在疆场上也算是驰骋数年,敌军的头颅砍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哪里会将区区千金小姐的家的侍卫放在眼里。
但他如今领会到了女儿家的有趣,也不是不识时务的。
“没有,我相信,所以后日定不会失约赵姑娘,省的被抓去当牛做马。”
得了小郎君这句软话,昭兰满意了。
一步三回头地跟小郎君告别后,昭兰上了牛车。
也许是二人都藏着掖着,因而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过问对方的家在哪。
只有老天知道,两人分别一前一后地回了皇宫,只是一个大大方方走的正门,一个偷偷摸摸钻的狗洞。
今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念终于有回响,因而昭兰面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一到三姐那,三姐便看出来了,问她是不是寻到了可心人。
昭兰自然不会对三姐遮掩,言说那日的小郎君被她驯服了,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可笑坏了元昭云。
回到芷兰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夕食。
昭兰人逢喜事精神爽,连饭都比平日多吃了一碗。
精神头回来了,昭兰又如往日一般饭后练起了舞,一时间芷兰殿再度飘扬着悠扬的丝竹声。
昭兰的喜好之一便是跳舞,不只是兴趣,也因着作用。
不仅可以维持曼妙的形体,还能抒发心绪,不过她并不是什么精于此道的舞娘,来来回回也只是跳那几支舞而已。
譬如胡旋、绿腰、拓枝舞这一类的,再多的她也懒得去学。
父皇和母后也很是赞同她这番态度,觉得她因着兴趣偶尔跳跳也无伤大雅。
时下舞姬不是什么光彩的存在,世家贵女自小学习的都是些诗书棋礼之类的课业,长大了便随着母亲学习内务中馈,再不济也是些焚香、插花一般的雅事。
舞乐这东西,一般只有讨生活的乐技百工会当成吃饭的家伙,属于地地道道的下九流。
大汗淋漓了一场,昭兰痛痛快快地在池子里泡了个澡。
沐浴完毕,昭兰身子躺在床上,将头发垂着,由着月娘给她擦头发。
月娘照顾她多年,最是贴心,一双柔荑将她侍弄得几乎要睡着。
就在昭兰闭着眼即将睡过去时,月娘忽地出声了。
“殿下,婢子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月娘这声音听着十分踌躇,昭兰立即道:“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月娘尽管说来便是。”
昭兰还是头一回见月娘这样吞吞吐吐的,十分好奇她即将要说的话。
月娘想着这是关乎殿下的大事,一咬牙便说了,只不过说得较为委婉。
“婢子知殿下极喜欢那位姓陈的小郎君,但婢子为了殿下,还是要多嘴一句,殿下与那小郎君在一处时,记得一定要护好自己,勿要被欺负了。”
自家殿下还是云英未嫁,颇深的男女之事还不曾知晓,月娘不好说得太露骨。
但这样一来,昭兰这个在此事上脑子缺根弦的还是无法参透月娘这句话的深意,只以为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哈哈大笑道:“月娘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陈郎他哪里会欺负我,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月娘将昭兰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在眼里,终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罢了,交代芙蓉多看着点便是。
昭兰今日快活,这一夜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吃过朝食,昭兰去坤仪殿找母后,发现她同何淑妃与郑德妃打叶子牌打得火热。
大周的后宫和谐得有些不像话,这是昭兰记事以来便知道的事。
但其实这和谐的背后不过是母后和几位娘娘都看开了,将自己和儿女放在心头上,不再去在意父皇那个糟老头子心在谁那,反正不会只在一个人身上,也不会只守着一个人,她们早放下了。
昭兰不太理解这种感觉,但每每将自己代入,便知这种辛酸苦楚。
父皇这个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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