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来自称哥谭王子的时候，艾莉娜也拍着胸脯自恋称自己为哥谭的公主殿下。
不过，这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艾莉娜刚刚出生便被丢在犯罪巷的垃圾桶里，具体是哪一个垃圾桶——她本人是不太在意的，反正犯罪巷的每一个垃圾桶，都像是她家一样让她感到温暖。
小婴儿艾莉娜的‘运气不错’，命也大，被路过的流浪汉们一人一口饭喂大，吃着吃着，居然真坚持到能够独立行走的日子。
她继续将蹭吃蹭喝贯彻到底，她可以去任何人家里吃饭，却并没有哪一个地方，是她真正的家。
她的人生直到十二岁，正式遇见他那年，才开始产生巨大的变化。
彼时的艾莉娜，身穿一件从不知道谁家顺来的，并不合身的黑色连衣裙，肩膀上的系带，因为衣服过大，所以划到手臂位置，裙子底下是两条莲藕一样又细又白的小短腿。
她正坐在不知道是谁家二楼的窗框上，晃着两条腿。
她嘴里叼着一根，从有钱人家孩子手里抢来的棒棒糖，正吃得津津有味，暗红色的眸子却不忘警惕地四处张望。
她记得那天晚上月亮都比平日里要亮，在他之前路过的是一只黑猫。
黑猫柔软的肉垫踩在垃圾桶上，弓着背发出嗷嗷叫声，她单手托着腮，正仔细观察着猫咪的动向，而后，男孩出现了。
男孩穿着过大白色t恤，看着过得比她还惨。
她认得他，隔壁倒霉催跟错人的——什么陶德来着的男人的儿子。
好像是叫——嗯，她记不清了。
反正脑海里冒出的彼得潘的名字，大概率是错误的，难不成和他父亲样，她也喊他哥谭王子吗。
这也太愚蠢了，她才不要呢。
总归她不能上去就问男孩，
“嗨，你就是哥谭王子吗？”
真是蠢到她不知道在哪个坟里安睡的父亲，都要爬出来哭两句的程度。
这可怜小男孩的母亲前几天刚死，父亲被双面人坑入狱，现在死没死不知道，反正双面人早晚会咔嚓掉他。
所以，现在他就只剩下自己。
他和她一样呢。
不，和她不一样。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用暗红色的眸子打量着少年的动作，只见他在垃圾桶里翻翻捡捡，最后居然将极其罕见的，完好的，没有过期的食物，分出一半给黑猫。
他看着黑猫用鼻子嗅嗅食物，再用舌头舔舔，最后一口把食物叼在嘴里，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傻笑。
‘愚蠢的善良。’
她这么想道。
艾莉娜单手捏着棒棒糖，她伸出舌头又恋恋不舍地舔了一口。
她最喜欢草莓味甜食，但甜品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奢侈品，她不可能总是吃得到。
她居高临下对着他喊道：“自己都吃不饱，居然还有空管野猫。”
“谁！”他抬头，借着月光方才看清少女的脸。
他认得她，艾莉娜，在犯罪巷长大的弃婴，被流浪汉们养大，凭借着可爱容貌与灵巧身型，总能用装可怜解决温饱问题。
他们见过的，因为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到他家里去要过吃的，她的母亲就像是他对待野猫一样，明明自己都吃不饱，还是分出一些食物给她。
他见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自然而然放松警惕，正想问她，要不要也吃一点，谁知道——女孩嘴里叼着棒棒糖，双手按在窗框上，在空中翻了一圈，双脚稳稳落在垃圾桶之上。
她随意束在身后的黑色马尾，也因此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而黑猫，因为她突如其来抢占位置，喵呜一声逃离原地。
“你把它吓跑了。”杰森面无表情说道。
她丝毫不感到愧疚，甚至理所当然道：“就算我不这么做，它也不会喜欢我，所以——跑就跑咯。”
她站在垃圾桶上，他只能仰着头看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扬扬下巴，语气不善地问道。
“杰森陶德。”他哼哼道。
她小声嘟囔着：“所以我为什么会觉得你的名字是彼得潘。”
杰森听清她的话，抿唇道：“我的中间名是彼得。”
“啊，原来真的是彼得潘。”
她仰着精致小巧的下巴，笑得极其甜美，有一瞬间，杰森误以为她是天使。
但她下一秒的动作，却让杰森很多年后，只要想起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什么天使？分明是骗人的恶魔！
她毫不留情抬脚，过于宽大的靴子底部与他脸颊亲密触碰。
她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却还能动作飞快地抢走他手里的食物。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弹跳力，轻轻一跃，又回到二楼窗框之上，朝他露出挑衅一笑。
“但很可惜，我不是善良的温蒂。”她扬扬手里的战利品，颇为得意。
杰森震惊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抬头看向露出恶魔笑容的女孩，忍不住大吼道：“你这个骗子，把食物还给我！”
“学会了吗？如何在犯罪巷生存的第一课之——永远不要~相信~任何，长得可爱的东西。”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而后，杰森便看见可爱的猫咪，灵巧跳到少女肩膀上，而后朝他龇出一口尖利白牙。
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坏的一定是人类！
她就是恶魔，把可爱的猫咪都给带坏了！
他剁着脚，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看来今晚出师不利，只能继续忍受这该死的饥饿了。
然而饿肚子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回去还得面对该死的，冰冷的，空旷的房子。
他已经受够一个人的日子了，但他别无选择。
他微微垂下眼眸，拉开门之前，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突然出现的父亲，或是母亲。
然而奇迹不会出现，他已经听见过父亲的死讯，见过母亲的尸体。
所以客厅一如既往……等等，是谁把厨房灯打开的？
他贴着墙，拿起放在一边的撬棍，小心翼翼往厨房走去。
只见方才的少女正单手抱着黑猫，站在冰箱前头。
“你回来啦。”她回过头看向她。
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居然点头道：“嗯，我回来了。”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正想破口大骂，她身为一个恶人，却一脸嫌弃地看向他指指点点道：“你怎么这么穷，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啊。”
少女虽是埋怨的表情，但她的脸庞在暖黄灯光映照下，比起方才虚假的甜蜜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很多年后，他依旧在想，这世上或许不会拥有奇迹，有的，只是出现在眼前，便一定要牢牢抓住的温暖。
杰森显然不能预料到，眼前少女日后在他心里无可取代的地位。
但此刻他的心里，显然只有炽热的——怒火。
他绝对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他紧抿双唇一言不发，拿起撬棍就往她身上砸去。
她灵巧侧身一躲，骂骂咧咧道：“fu//ck，你这是临死前的暴怒？”
“反正早晚要饿死，不如拉着你这个恶魔一起死。”他愤怒地大吼道。
艾莉娜是谁啊，这么多年被多少警察追捕过，但有谁抓到她吗？没有。
灵活都是锻炼出来的，区区新晋小偷杰森陶德，怎么可能比她厉害。
她逃，他追，反正他碰不到她一下。
艾莉娜倒不觉得累，但她向来不喜欢做无用功，食物十分可贵，好不容易填饱肚子，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在胃里被浪费掉。
于是她抬起手，阻拦道：“停！”
杰森停下手中撬棍，阴恻恻笑道：“你要是跪下来求我，我未必不能饶了你。”
“神金，我又没错，干嘛要求你？黑宝，去撒娇。”
少女一挥手，原本一直稳稳被她抱在怀里的，黑猫轻巧一跃，到杰森脚边，先是用额头蹭蹭他的裤腿。
杰森吞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便想去撸猫。
黑宝见杰森还握着撬棍，嗷呜一声，翻了个身，肚皮朝天，身子左右扭动，四只脚爪在空中小幅度摆动着。
“喵~~~”
杰森妥协了，杰森蹲下身子，抬起手在猫咪肚子上撸了两下。
“不生气了吧？”艾莉娜喜滋滋说道。
杰森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他骂道：“猫咪可爱关你什么事？”
艾莉娜双手捧着脸，可怜巴巴看着杰森说道：“我不可爱吗？”
要是换做十几年后的杰森，说不定真的会对少女可爱的脸蛋心软。
但，对于十二岁的杰森来说，脑子里可没太多男女的观念，要他对一个骗了自己女孩心软，还不如对她的猫咪好言好语呢。
于是，他抬手就是一拳。
少女头一回在装可爱的时候被打，但由于反应极快，杰森的拳头只是轻轻擦过她的衣服。
她懊恼道：“一言不合就打人，你这人怎么这么暴力啊！”
她抬起手从兜里拿出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食物，丢到杰森面前骂道：“枉我看你可怜，还想送你点吃的。”
杰森看着眼前的食物有些怔神，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但自尊又让他无法接受，少女施舍一样丢出的食物。
虽然，这原本就是属于他的食物。
艾莉娜其实能够理解他此时的想法。
毕竟曾经的她，也有过无数次，在自尊和饥饿感之中做斗争，但最后一切都败给求生的欲望。
其实没有必要。
她没有必要让眼前的男孩，经历她经历过的一切。
人的成长，又不是一定要用苦难堆叠。
她已经站在这里了，他就没必要非去经历一些事情。
她蹲下身，双手捧着食物放到他的面前：“不吃？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他眨眨眼，有些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示好。
她哼哼道：“你别这么惊讶的看我，我这个人确实没有良心，所以我刚才突然发现，我居然真的在担心，一个和我一样没爹没娘的倒霉蛋，会不会饿死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我居然他*的，真有良心那玩意。”
她确实有良心。
不多，但也不少。
对他来说刚刚好。
他双手接过食物狼吞虎咽，眼眶之中莫名开始感到湿润，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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