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是什么题目之后，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星狐疑地说，“黑塔和螺丝咕姆什么时候也玩这种文字游戏了？”
景元：“扑满之财？”
星：“啊？”
景元解释说：“扑满是一种储存钱财的工具。唯有当钱币累计到一定程度时，才会考虑砸碎取出。因此才被称作，满则扑之。”
星：“怪不得打掉一只次元扑满就能获得60星琼……不对这不是重点。”
星把开始神游的微生柳拉过来：“小天才，快过来动动你聪明的小脑袋。”
微生柳：“我待机了。”
“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星痛心说，“请你勇敢地面对自己！”
这时题目旁边贴心地给出提示。是一张画面，微生柳被黑白两色的次元铺满簇拥着，两只手下意识环住一只，表情很茫然。
不知道是谁拍的。用上了怎样复杂精密的技术。
并且还十分夸张地在微生柳露出的脑袋上，圈出一个醒目的红色圆弧，底下还有小字标注：微生柳（中间）。
像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一样。
微生柳默默地侧过头。
不愿面对。
景元煞有其事地说：“竟然能将微生姑娘留影下来。”
星：“笑死哈哈哈哈哈这什么标记啊！”
景元：“微生姑娘，有什么头绪么？”
星：“别问咱们小天才了。她现在只有头猪。”
微生柳：“……”
景元：“说起来这张照片……还挺想留存的。”
微生柳：？
微生柳：“等一下？”
景元含着笑意说：“一般的照相机拍不了微生姑娘。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星表示赞同：“不提纪念意义，这一张照片也很有记下来的必要。”
“主要是姿势很难得。”
“也很少见到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天才你就从了吧哈哈哈哈！我试试怎么把它揭下来。”
看着几个人完全把要解开这道题抛到脑后。刃默默地走上前。
微生柳看着刃一脸沉稳可靠的模样走上前，对着书写着类似脑筋急转弯的题目沉默了半分钟，久到令星开始怀疑人生地心想难不成刃原来是个仙舟成语大王的时候，才掏出了手机。
“怎么拍照。”刃的语气听上去还在挺真诚地苦恼。
星：“……”
哦。这位好像是个不会使手机的老年人。
她心情复杂地接过刃的手机，“咔擦”一声对准照片拍下来，同时好奇地问：“这也是艾利欧的剧本吗？”
刃：“于我而言，最难的一项。”
微生柳：“……主要难点莫非是在如何使用先进科技工具上吗？”
刃没有说话。如果擅长沉默的刃不开口，大概就是一种默认了。
微生柳忧愁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科技改变生活。还是要与时俱进的。”
刃转过了头。沉默的后脑勺代表了他此刻的想法。
对于这种厌学情绪高涨的同学，微生柳老师认为要因地制宜，因材施教。
“人类的特征之一就是能够使用工具。”微生柳说，“这样你战斗的时候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刃：“不必。”
微生柳：“要是你找不到对应的方法，小心一个大招砍到垃圾桶盖上哦。”
刃：“无所谓。”
微生柳：“。”
因材施教。
但是朽木不可雕也。
星试图进行安慰：“没关系啦。我可以自动战斗的。你可以想想别的。”
“什么？”
“当然是继续思考题目答案了！总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星努力把微生柳推到那道题前面。
微生柳：“好突然。”
星：“？怎么了？”
微生柳：“我的眼睛突然聋了。”
星：“……”
景元同样留存了一张照片，听到微生柳和星的交谈，转过头来，顺着微生柳的话接下去：“隐约觉得，眼睛应该是用‘瞎’来形容的吧。”
微生柳：“啊不好意思。有点晕字。”
“这种借口也得亏你说得出口！”
星面目狰狞地摇晃微生柳的肩膀：“给我认真一点啊！”
“慢一点慢一点！脑袋要晃匀啦！”-
“这是我以前做出来的智能回复。”
微生柳点开面前虚拟屏幕的一个连接，是一个对话框。
“需要先喂一点材料。”
“既然是成语的话，加点仙舟的文本吧？”星思考着说，她突然兴奋，“不是说可以用输入法联想来测试它的文化水平么？”
“嗯？要怎么用？”
微生柳扒拉了一下，把页面调到星面前，景元同样观察着这个干净的页面，注意到最下角的时间日期是一连串的问号。
“有一个很经典的句子。”星撸起袖子说。
便看见她打出“先帝创业未半”几个字，然后挨个点击输入法出现的第一个字或者词语。
然后屏幕中央出现一行最终的结果。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去皮切块沾上淀粉后炸至金黄。】
星：？
星：“哈？”
微生柳目移：“当时在螺丝星上写的代码，吃的东西只有机油。那天螺丝咕姆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份油炸土豆片……烤的火候正好，挺酥脆的。”
景元：“仙舟有不少吃食。”
微生柳点头：“确实。如果是在仙舟写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她敲下一行字。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堕入魔阴被银杏嫁接扦插而后杂交。】
星看完这两句，略带怜悯地说：“先帝真惨。”
“总之，试试吧。”微生柳说，“不过这是我之前没调过参数的模型，没有训练好的人工智能。也不清楚派不派得上用场。”
微生柳输入。她没有找到【猜谜语】这个选项，选了一个比较接近的功能【续写】。
【某日，开拓者，景元，刃和微生柳来到了一处空间，却被一道谜题拦路。】
【谜题是这么写的“微生柳抱住了扑满——打一成语”。】
过了几分钟，象征加载中的圆圈停止了转动，吐出一个回答。
【四人面面相觑，开始思考谜题的答案。微生柳望向众人，同样是毫无头绪的样子，试图从字面寻找线索，但是接下来便陷入了沉默的思考。】
【什么是扑满？】
【什么是抱住？】
【为什么要抱住？】
【什么是微生柳？】
【什么是神经网络？】
【我是什么机器？】
微生柳：“……稍等。”
微生柳：“它看上去不太聪明。”
星看到最后一行字，突然涌上智械入侵的危机感：“我认为它其实是看上去有点过于聪明了。”
警惕第三次智械危机！
微生柳新增了自然语言处理模型，随后再度点击。
那几个问题消失了。前面的段落还在。新生成的段落是这么写的。
【显而易见，所向披靡的几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可恶，难道他们就将在此停下脚步？还是打道回府？】
【纵然是四人中最聪颖智慧的开拓者，也对这种情况无从下手。队伍前方的刃，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为大家鼓劲：“我们一定可以的！”】
【刃坚定地望向同伴，双手放到胸前，闭眼虔诚道：“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找到答案。不要放弃。加油！”】
【原本颓靡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在刃的鼓励下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向着美好的明天，充满未知的未来，坚定地走下去。】
星：“……”
景元：“……”
微生柳：“……”
刃怀中抱剑，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在看到他们的表情后，淡淡地抬眼。
“怎么？”他惜字如金地问。
“呃……没什么。”
微生柳不可避免地脑补了一下刃说出“大家加油”这种话。
——用着“为你送葬”的那种语气，
……感觉只能是在为敌人快速入坟而喝彩鼓劲。
微生柳：“我再调调参数。”
这回删删改改，修剪了最后一个阳光结尾的段落——即使是看起来这个故事结束，到底还是没能给出回答。
——狡猾的人工智能。
遇到不会的问题就不回答。
微生柳继续点击【续写】按钮。
【景元眉头微蹙，显然对这道成语谜题感到困惑。他瞥了一眼扑满[1]，那是一种用于存钱的器具，中间宽两头窄，钱放进去容易，取出来难。他试图从“微生柳抱住了扑满”这一描述中寻找线索，然而毫无头绪。】
【[1]李*裳，桂*芬.从扑满看仙舟各阶级人民的价值观念[J].长乐天博物馆学苑，4023(00)：101-105.仙舟古物考据】
星疑惑：“所以为什么它知道扑满是什么？”
微生柳：“大概监听到了我们之前的对话。”
然后星注意到了那几个引用的参考文献。
星：“……这是在编文献吧。”
李素裳和桂乃芬研究仙舟科物考并且发表在长乐天博物馆学苑，与刃露出阳光健康的笑容并为大家加油鼓劲的概率差不多大。
——两个都是卧龙凤雏。
微生柳很欣慰：“起码引用标注的格式没有错。”
“……这是重点吗？”
【微生柳看到景元那困惑的模样，心中暗自得意。她素知景元虽聪明绝顶，但对诗词歌赋、仙舟成语却不太在行。】
星已经无力吐槽：“话完全说反了吧！”
【微生柳笑着解释说：“这个谜语的答案，不就是‘爱不释手’吗？你想，我抱住了扑满，不就是爱不释手吗？”】
【景元听后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谜语真是巧妙。”】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温馨而轻松。】
“已经不能用牵强来解释了。简直是在给谛听和扑满拉郎。”
星摇头叹气，余光却看到微生柳当真在答题面板输入那四个字。
片刻，她失望地摇头：“不是这个答案。”
“……怎么想也当然不是这个答案了！”星无奈地说，她指了指仍然在滚动吐字的页面，“看看接下来它要写什么。”
显然她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猜成语上了。更想知道这个人工智能怎么续写微生柳和景元的结尾。
星兴致勃勃地继续点击【续写】。
这个人工智能不错啊！
【然而，景元心中却对这道题产生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他明白微生柳背后的含义。这绝不仅仅是一道简单的成语谜题。】
【它更像是一个隐喻，暗示着数据驱动与隐私保护、神经网络黑箱效应等问题的复杂性。】
星：？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景元沉思道：“这个谜题其实很像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就像扑满里的钱，数据是宝贵的资源，我们都想拥有它。但是，一旦我们抱紧了数据，就像你抱紧了扑满，就可能陷入‘爱不释手’的困境，无法自拔。我们在追求数据驱动的同时，也不能忽视了隐私保护的重要性。”】
星：？？
【微生柳听了景元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数据确实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推动我们前进，也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智械危机。我们需要在利用数据的同时，确保用户的隐私得到充分的保护。”】
【景元深吸一口气，道：“无论未来会面临怎样的挑战和困难，我们都要坚持走下去。我相信，只要我们携手并肩，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
【微生柳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信心。她知道，有大家在身边，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和挑战，他们都能够一起克服，共同创造出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星：？？？
景元点评说：“这回正能量的是我和微生姑娘了。十分端水的回答。”
星：“不是。”
星：“怎么中间突然开始保密教育？”
星：“唐突数据入侵和黑盒保护？”
并且这个画风，怎么突然就从眼看着要冒粉色泡泡转变成了大学生下乡创业基建？
微生柳：“还是挺有教育意义的。”
这时微生柳的手机震动。
是银狼发来的消息。
银狼：你的小说。
银狼：发我。
微生柳：？
微生柳：艾利欧的剧本里，难道也需要有我的人工智能？
微生柳：并且不是小说。只是生成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
银狼：艾利欧的剧本当然不需要。
银狼：但是我想看。
银狼：卡芙卡也想。
银狼：哦。
银狼：还有萨姆。
银狼：艾利欧本人也表现出了一些兴趣。
微生柳：啊？
银狼：这个不关乎对未来的定义。你放心。
银狼：只是出于我们几个人的私心而已。
最后还是没忍住，银狼发来的消息看上去有些崩溃。
银狼：打句号好麻烦啊啊啊啊！
微生柳：“。”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他们这帮星核猎手。
大概是阳光开朗的刃吧。
出于对银狼规范使用标点符号的奖励，微生柳心情复杂地将生成的这几段文字整理统合，并且修饰了一些关联词，打包发过去。
银狼：【已接收】
银狼：扫了一眼，写得不错。
银狼：下次还有什么关于你和这谁和那谁和谁谁的文也都记得发我。
银狼：以后你自己写的也行。
微生柳：……
微生柳：好的。
微生柳：不过难道我以后还会写一本书么？
银狼：你猜。
微生柳收起手机，略显怀疑人生地仰望星空。
现在的人类，审美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然后继续面对那个题目。
星已经开始放弃续写，让这个人工智障列举出成语，然后她挨个尝试。主打一个穷举法。
微生柳回顾了一下之前生成的文字。
——纵然是四人中最聪颖智慧的开拓者。
“智慧聪颖的开拓者，”微生柳在看了一下星都输入了些什么之后，无奈地说，“像罄竹难书，精忠报国之类的……应该就不用填上去了吧？”
星“哦”了一声，删掉文字，又填上了一个“如丧考妣”，不出所料弹出回答错误的提示。
微生柳：“……”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文档。
——刃，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为大家加油鼓劲。
然后她抬头。
刃则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冷漠地闭眼。破碎的剑锋上，暗沉的血液已经凝固。
俨然是上一个位面的怪物惨死的痕迹。
微生柳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景元收起阵刀，走到微生柳身边，并肩站着，倒是念出之前生成的文字，语气很是正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我们并肩协心，都能够一起克服。”
用这样面对未来的加油语气来解决一道猜成语实在是有些滑稽。微生柳忍不住笑了一下。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人工智能的页面突然短暂性地卡顿了一下。
然后许多马赛克堆叠在一切，眼花缭乱。像万花筒一样铺满整个屏幕，直到终于线路稳定下来。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个ID：碎星。
几个人同时向那块屏幕投来注视。
——碎星，这位已失联数个琥珀纪的天才俱乐部荣誉会员，直截了当地发送过来一个四字词。
【尾生抱柱】
随后屏幕再度一闪而过，页面恢复正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星迷茫：“啊？”
微生柳则是迅速地弄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就是觉得有点冷。
“微生，谐音尾生。”微生柳心情微妙地说，“扑满算是一种次元猪。所以是微生抱猪。”
星：“……”
星忍不住大声吐槽：“……好烂的梗啊！怎么会有人想出这种谐音梗啊！到底能不能整个好活了！这个题目到底是怎么编的！”
下一刻。
星脚底的空间突然消失。她一脚踏空，整个人失去重心地往下面摔去。
第52章 漏洞：星神
“我突然有了个绝妙的点子。”黑塔望着屏幕上击溃幻胧的一行人，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微生柳都能把幻胧的精神实体拉过来，能不能试试——”
“在这之前。”螺丝咕姆气质彬彬地说，“你得确定祂们，与我们相隔的距离，处于微生柳女士的可接触范围之内。”
即使微生柳的粒子超距已经足够惊人，然而对于星神这样高维的生命，所需要的能量依旧是无穷无尽。处于另一个量级。
“嘁……”黑塔失望地叹了口气，“得想个办法让祂们过来。开拓者不就在模拟阿基维利？那个谁，罗浮的将军也在？上次微生柳就招来了巡猎的箭矢。”
“我想这次你想探索的，是已殁星神的形骸。”螺丝咕姆说，“那位未知的存在，比其它一切都难以捕捉。”
“没错！”黑塔清了清嗓子，兴奋地说，“祂可真是太难观测到了！要不是之前测试测出了漏洞，我还真想不到还有一位星神——祂也太会藏了！甚至都不知道祂的命途是什么！”
这才是黑塔漏洞企划的最终目的——还原那位已逝的神秘未知星神。
毕竟一个星神的诞生通常都伴有奇诡的天灾。
比如[毁灭]纳努克，来自于一个叫做亚德丽芬的星系，祂的方式就是点燃了自己的家乡。
而那位星神，无论诞生或是死去，都是静悄悄的，毫无生息。如果不是模拟宇宙之前被微生柳玩坏过，遗留的bug里找到了蛛丝马迹，还真发现不了祂的存在。
“总不会是什么微观粒子星神吧？”黑塔说，“想想微生柳，这样捕捉不到祂的行迹就说得通了。”
不过一切也都只是猜测。
具体，还是得看模拟宇宙：漏洞企划，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螺丝咕姆短暂地向屏幕看去一眼。
青绿色的电子眼倒映出微生柳与杂交的周本boss战斗的画面。
“嚯。这群家伙真够劲的。”黑塔同样看到了几个boss拼在一起的模样，稀奇地说，“下次叫斯蒂芬也加到模拟宇宙的事件里。”
画面上，因为过度思考而捻衣服的微生柳，速度很快地被景元塞了一个红丝线编织成的绳结。
这个场景发生的时候主要的焦点都在对面的怪物上，艳红的丝线一闪而过。
“啊……是来自仙舟的特色礼物吧？”黑塔眯起眼睛，盯着很快就被微生柳拆开的绳结，看了一眼螺丝咕姆，“叫你先跟她合影了。”
“我认为，这两件事或许不能算到同等的层面。”
正常人通常情况下是看不出螺丝到底能出现什么表情的，要理解他此刻的情绪只能通过语气。然而螺丝咕姆向来恪守着高贵的礼节，优雅，并且优雅的理性。
但是还是多少能听出来些许的不愉悦。
“你总不能拦着她社交吧？”黑塔耸耸肩，“再说已经过了保护期了。”
“说起来，你怎么就答应做她的担保人了？难道第一次见面就预见了她的破坏性么？但我记得，她好像刚登上螺丝星的时候，就差点把你家星球玩出bug来着。”
“初次于螺丝星会面时，微生柳女士确实留下了弥足深刻的印象。”螺丝咕姆说，“但是并没有到我需要监管的地步。”
不如说，一开始他其实是尽力地想把这位乱来的客人送走了-
“所以你到底在那个数据空间里面遇到了哪个野人？”银狼坐在闪闪发光的微生柳对面，“甚至直接把我弹出去了！”
“说！你在里面偷偷的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好气哦！
难得任务闲暇跑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据说是天才俱乐部里同样擅长数据战的螺丝咕姆的家乡，还没来得及跟别人打，就被刚认识的朋友弹送了出去！
螺丝星的这处颇为有名的饮品机油店，传出一阵针对微生柳半路残忍抛弃队友的控诉。
“出了点意外。”
“发生什么都不会听你解释！”
“哦。”
“……”
长足的沉默。
“……所以你为什么不说了？”
“诶？但是你不听的啊。”
“我说不听你就不说了吗！”
“是啊。”
“……行。那我要听。”
银狼深深呼吸，告诫自己这人还是个孩子，来都来了，大过年的……
……在螺丝星公共场所打架斗殴要判几年？
银狼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的时候，微生柳推了一杯玻璃瓶到她的面前。
“之前说好给你的。”
这是一杯淡紫色的酒精饮料，配色与银狼尤其相似，漂浮的冰块上插着一个微型游戏界面的饰品，不知道微生柳从哪里找到的。整杯酒在粒子反转的光照下闪闪发光，清甜的香气逸散，完全不是对于有机生命来说，那种属于机油的奇怪味道。
银狼若无其事地关掉手机。屏幕上的搜索引擎正写着，“螺丝星能公共场合斗殴吗”，“两个人打架影响市容市貌吗”以及“天才俱乐部之间的会员们会互相有苟且的关系吗”。
前两个问题因为过于小众没有人回答，最后一个的问题倒是有个类似的回答。
“——他们甚至可以从不见面。”
收起了手机。银狼干巴巴地说：“……好的。谢谢。”
“这是答应了你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是我该做的。”微生柳理所当然地纠正她，“我也没有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刚刚觐见了博识尊。”
银狼一口鸡尾酒没来得及喝，差点又给喷出去。
“尝试和祂共振。然后被打散了——这个也是机油味道的吗？不太想吃诶。”
这样说着，微生柳开始研究起面前推过来的甜点。
要说一个人的人生到底能够到怎样精彩纷呈的程度，才能把“谒见星神”和“不想吃机油”这两件事轻描淡写地放在一起说。
总之。银狼觉得自己做不到。
并且她觉得这个银河里99%的人应该都做不到。
“你就想到这个？”银狼缓缓抬起一只手，触碰散发着冷气的鸡尾酒，“我这一天天的，过得还真是精彩。”
怪不得她请假的时候，艾利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玩得愉快”。
“嗯？”
“没什么。这个酒能不能再来一份？”
“当然可以。”
“……所以为什么你现在更加闪了？我要犯光敏性癫痫了。”
“制作起来还是要耗精力的。本质上已经不是机油了。我从微观层面上篡改了结构，所以我自己就不太稳定了。”
“脖子好痒。要长脑子了。”
两个人胡乱拌嘴了一阵，这时邻桌有个身着燕尾服的螺丝族人，大概刚享用完一场高雅的音乐会，彬彬有礼地过来问：“两位小姐，请问你们手中的饮品……是什么？”
“好喝的酒。”微生柳展示了一下手中的饮料，“如果你不怕丧失一定理智的话。”
她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中，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说：“我自己调的哦。大家如果不担心有什么副作用的话，都可以来试试。”
“怎么看都有些可疑啊……”
“毕竟还是个有机生命吧。”
“但是不觉得超炫酷吗？一边闪闪发着光一边说这种话，我真的想去试试。”
对于恪守礼仪的螺丝族来说，除开高雅的礼节，这其实同样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于是这种突破规则的行为，事实上相当具有吸引力。
第一个选择尝试的螺丝族人在浅浅品尝了一口之后，还没有上头，惊喜地说：“味道比我想象的要不错。”
既然有人打了头阵，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
银狼缓缓捧着自己的鸡尾酒，坐得高了一点。
“你去那里干什么？”微生柳疑惑地问。
“稍微警惕一下。”
银狼很有先见之明地说：“免得有喝醉的螺丝旋转着要来抢我的酒。”
微生柳笑了一下：“今天哪能全都能做出去了？我最近学到的，稀有的东西就要饥饿营销啊。”
然后她咳嗽了一声。
“咳！我每天做不了多少，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明天再来。有需要的朋友们到时候再见。可以先找老板挑选一杯心仪的原机油。”
被点名的机油饮品店的老板，露出一副被人用钱砸到脸的表情。
当夜，几则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外来有机生命以一己之力挑衅百年机油饮品老店？店主这样说——有种被金钱侮辱的感觉。”
“一杯下去天地拥抱，两杯下去神魂颠倒，三杯下去长生不老！”
“浅析酒精对于音乐灵感的催化剂作用。”
在报社的人念到最后一句时，暗处终于有螺丝忍不住说：“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是哗众取宠的外地人啊。”
“我想螺丝咕姆先生理应不会容许这种混乱发生。”
“毫不优雅。”
“请让我购买一份。”
这时讨论热烈的人群中传出一个不起眼的平静声音。
卖报的报社螺丝与他进行了交易。
借着昏暗的灯光，卖报螺丝看清了一闪而过的服饰。
他惊异地张大了嘴，用气音小声惊叹道。
“您……您……”
螺丝星的君王——无机生命的新一任领袖——螺丝咕姆动作轻微地颔首，随后取了这份报纸，再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离去的挺拔身形里……似乎手里握着一个特殊处理过的袋子，像是要交还给什么人。
里面细心盛放着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散发着微光的粒子群-
回忆到此处。
螺丝咕姆：“我能够完美模拟出人类的情感，但并不清楚是否出自于本身的意图，还是数据统计的结果。”
黑塔：“也就这时候感觉物种确实是不一样的……人类不也是大数据统计合成的结果？”
“你是不是分得太清了？”
人的一生，就是在被灌输知识、信息、语言和认知的过程。
至于什么是由自身萌发出的信念，什么又是大脑整理数据统合的结果。她相信很多人的一生，甚至并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微生柳也这么提过。”黑塔说，“以前我们想法一致，不过她的想法出现了一些变化，更正了部分。”
螺丝咕姆望向黑塔，沉静地问：“什么？”
黑塔叉着腰，回忆了当初下午茶时光，微生柳跟她探讨这个问题的模样。
那时她似乎见证了一个种族的覆灭，逃离得匆忙，连特产都没有来得及带上，手里只有几枚生锈的，赌博用的铜币。
微生柳盘着铜币，摩挲上面因为用力摩擦，而过于破损的花纹。
她注视着远处的一个行星，格外冷静地分析说：“我们之前提到过，很多人一生度过得浑浑噩噩，甚至都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认为，其实有的人是缺乏思考的胚胎。”微生柳搓捻着那个铜币，语气平静地阐述，“虫灾，博弈，星神，战争。动态平衡的不稳定，导致许多生命，轻易地成为别人的棋子，成为自己的棋子。太空是不断熵增混乱的地方。”
“光是要在这个混乱多灾的世界保全自身，也许就是一种奢望，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一定。意外发生的概率过大。因此，与其探索认清自己到底是谁，不如就这样混沌着，糊涂着活下去。”
然后她看了一眼舷窗外的太空景色：“比如说，那颗行星将在167个系统时后崩溃。”
“思考是奢侈品。”
当时，微生柳最后这样说。
螺丝咕姆听完黑塔的叙述，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想那时候，她应该与拉帝奥先生见过面了。”
黑塔：“是吧。这番话简直是温和版的拉帝奥。”
真理医生要是在这儿，大概就只会言简意赅地这样说：“理解你的生长环境。对你的蠢材与无知表示宽容。”
不过他会一边这样说，一边推广知识的流通。至少不要让它成为一个需要贵族门槛才能接触到的奢侈品。
“她真的变化很大。”黑塔感慨说，“还没有人格模型的时候，那时候就连我都有点会被吓到。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她从微观的结构彻底分解了。”
某种意义上讲，螺丝咕姆和微生柳极其相似。大概也有作为一段时间监管者的缘故。
两个人都是模拟情感过于拟合的典型，以至于几乎没人会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中想起，一个是统领一切无机生命的新王，另一个则能够轻易从一个物体的本质进行编码改写。
只能说，幸好这两位都不是原始博士的那种性格。
如果有朝一日，第三次智械危机爆发。纷争的火焰会像行星崩溃时爆发产生的剧烈光亮，抵达任何一个角落。
——以及，面对星际和平公司，仙舟联盟，家族，巡海游侠，和其它诸多组织，穷追不舍的追杀。
黑塔的思维已经发散到螺丝咕姆联合无机生命成为第三个无机生命帝皇，协同叛变有机生命阵营的微生柳，在银河之间寸草不生地点燃战火的样子了。
“你或许在思考一些无关的事情。”螺丝咕姆看了她一眼，“我想我们并不会走到那一步。”
黑塔：“嗯？”
黑塔：“那可不一定。”
黑塔：“之前我还说过微生柳说不定会带其他人回空间站呢。这不是面前正站着。”
画面上，白发的青年跟在微生柳身后，亦步亦趋。
螺丝咕姆看了一会。
“事实：微生柳女士的回报已经完成。”然后螺丝咕姆说，“结论：一场公平的交易。”
黑塔：“哦。”
黑塔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可惜要读懂一颗螺丝的心并不能通过脸部的表情，而螺丝咕姆在语气这方面模拟得如火纯青。她什么也没看出来，但是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卡顿了一下。
“嗯？这是怎么？”黑塔说，“你不会气得把屏幕烧了吧？”
螺丝咕姆：“很不错的玩笑。”
两个人检修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时屏幕上如同石头被投进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一样浮现出一行小字。
【尾生抱柱】
“是个仙舟成语吧？”黑塔疑惑地说，“一个姓氏为‘尾生’的人为了坚守一个约定，抱住桥下的柱子，最后被涨起的水淹死了。”
原本还算轻松惬意的闲聊，突兀地沉寂了下来。
黑塔和螺丝咕姆同时仰头，仰望不存在的虚拟天空。
数据构成的虚拟世界里，某种真实的存在悄然而至。
一朵阴云，一朵象征着高维的阴云，笼罩在他们的上空。
“我天！还真招来了一个！”黑塔摊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她毫无负担地继续猜测说：“如果微生柳真是祂的令使，那大机器头算什么？已逝星神后收养微生柳的继父？还是半路勇敢出击抢孩子的图谋不轨的隔壁大叔？”
螺丝咕姆：“记录：星神。”
系统突然无法识别，数据一阵紊乱的波动。
几个弹窗警告出现在屏幕上。螺丝咕姆有条不紊地点击关闭。
于是他放弃了系统协助的资料数据，冷静地继续说：“记录：星神。”
“特征：已逝。”
“命途：未知。暂定微观。”
“微生柳女士与其关联：前令使（存疑）。”-
你一脚踩空了。
在你大声吐槽那道谐音烂梗的成语题目之后。
你怀疑有人在蓄意报复你。但是你没有证据。
你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封闭的洞天？约莫是在仙舟吧。你这样猜测。
因为你看见了一轮属于仙舟的明月。
洁白的，无暇的月亮，高高地挂在虚无的夜幕，如同一盏守望者的灯。
你漂浮在宇宙之中，像一个随处游荡的粒子，任凭时空的浪潮冲刷你，洗涤你，推送你。
你游走到了月亮的背面。
你看到了一个横跨过两处云阶的长桥，一个人——一个小小的，看不清面容的星神坐在那里。
星海的浪潮渐起，祂却无动于衷。
你试图提醒祂离开，祂似乎注意到了你，于是你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契约。
祂与别的什么生命的约定。
上涨的潮水翻涌，逐渐将祂淹没。
你还隐约听到了零碎的笑声。
来不及为一个神明的陨落而惊呼，另一道星神的伟岸气息便锁住了一切投向这里的观测。
【锁观】
你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这个词。
模拟宇宙可以模拟未来吗？这是第几个时刻？
此即未来，还是过去？
你满腹疑惑，没有问出声。但你知道在博识尊的观测域里，必然计算到了你的疑惑。
可祂从未给过答案。
第53章 觐见：野餐
在那种浩瀚惊人的力量抵达星的体内之前，她两眼一花，重新站到了地面。
——并且感到自己耳朵正在被揪。
“啊。终于醒了？”
微生柳在她面前晃晃手指，脸上露出的是“终于轮到我了”的报复表情。
她微笑着说：“一加一等于几？”
星：“……”
显然她也同样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星上来就用这个问题测试微生柳智商的场景。
这个小记仇精。
星：“二。”
微生柳：“不错。”
正当星认为她玩够了的时候，微生柳收起了手，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已经学会一加一等于二啦。”
“那么归一化条件下薛定谔方程的原子能级公式解是什么？”
星：“？”
这什么？
微生柳不出所料看到星一副茫然的表情。
她沉痛地转过头，对大家宣布：“开拓者的脑子……坏掉了。”
“什么鬼啦！”星反应过来，大声反驳，“我就算是再有脑子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恭喜你。”
微生柳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通过了自我认知测试。”
星：“……”
星：“很好玩吗？”
微生柳快乐且真诚地点头：“是超级好玩。”
星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微生柳眼睛弯弯的像月牙，盯着她带点小狡黠地在笑。
实在是……让人很难生气的面容。
可恶。
“算了。”星突然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能看见这样的笑容，被你玩弄也是我心甘情愿。”
微生柳的笑容一僵。
她背后发凉，迅速松开握住星的手。
同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星冷笑一声。
没见识过这招吧。小天才。
景元好笑地望着这一幕。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将军和开拓者的脸上。
他咳了一声，随后问：“开拓者，先前发生了什么？”
星本就混乱的脑子被先前微生柳一打岔，更加混乱了不少。她回想了一下。
“看到了月亮底下，有一条河，有一座桥，一位死去的……神？”
微生柳回忆起景元教给她的一些仙舟词语：“黄泉路。奈何桥。就差孟婆汤了。”
“孟婆汤喝了可是会忘掉好多事情的。还是不要随便喝陌生人给的东西了。”星语重心长地告诫。
微生柳小声嘀咕：“我也没有随便喝过奇怪的东西。”
“不管怎样。这个位面也总算结束了。”景元向前张望，面前的题目消失了，浮现出一个很眼熟的觐见装置，他说，“我们走吧。”
“接下来是去哪里？”微生柳问。
在这个问话响起的时候，星的脚步一顿，景元同时扭过头去看她，刃没有说话，抬眼同样看了她一眼。
“……怎么？”
星大为震惊：“难道你没有玩过模拟宇宙吗？但上次不是跟我们一次打过怪？”
“也只是一个位面而已了。”微生柳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地说，“正常玩是没有玩过的。都是靠写写bug速通这样子。”
然后就被黑塔列到黑名单上了。
现在能被她放出来参与漏洞测试真是感天动地。
“这是觐见星神的装置了。”
星解释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给微生柳传授知识，有一种倒反天罡的满足感。
“黑塔介绍过，我在这里面模拟的是阿基维利，希望能与宇宙里面的星神搞点关系，漏一些秘闻出来。”
“死去的星神也能模拟？”
“是的啊。”
“哇。”
微生柳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声。
“不知道这次是觐见哪位星神了。”
星自言自语，按下装置的按钮，面前的空间扭曲了，一行人一起落入到寰宇之间。一条半透明的环星带作为一条长长的路，铺在众人脚下。
左边站着虚化的螺丝咕姆，右边则是懒得做表情的黑塔。
“又见面了。几位。”
螺丝咕姆对刃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自然地说：“天才俱乐部感谢你们对漏洞企划的付出。”
“就结束了？”星狐疑地说，“这也太快了点吧。”
“请别担心，只是暂时而已。”螺丝咕姆说，“数据封装已近上限。需要重新整合现有资源。”
“干得不错。微生柳。”黑塔高兴地拍拍微生柳的肩膀，“你居然真的能把祂给招过来。”
“嗯？”
微生柳茫然地说：“我也没做什么啊？”
“你做了什么，心里难道没有点数吗？”
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及她脑袋顶上硕大的红名【boss】标记。仿佛在看一只拆家过后安分装乖的狗子。
区别就在于，狗是真的狗，但微生柳可能真不觉得有大不了的。
“比起我转换阵营，还是杂交的敌人更不合理吧。”微生柳总结说，“这次内存不足应该是这帮稀奇古怪的怪物搞出来的。”
因为数据流的不稳定，螺丝咕姆和黑塔的虚拟影像正在抖动。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然后螺丝咕姆开口：“指正：是星神降临产生的紊乱。”
“我梳理了一遍。”黑塔说，“这次漏洞企划，其实主要是为了捕捉一个不可观测的，已经死去的星神。”
星有自己的理解：“量子星神？”
“……这么说倒也没错。”
黑塔耸耸肩。
“目前的推测是，是一个起码比微生柳更加粒子的物质升格成神。所以任何仪器都不能捕捉到祂的轨迹，诞育和灭绝都少有留痕！至少，直到现在，也只是刚刚才知道了祂是怎么死亡的。”黑塔说。
微生柳表情微妙：“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被打散了一样……”
“讲故事的时候不要随便打断人！”
被黑塔谴责注视的微生柳于是乖乖地在自己嘴巴旁边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安静地站在一边。
“尾生抱柱。”螺丝咕姆这样说道，“祂因为坚守一个约定，而被翻涌的潮水淹没。”
黑塔：“在此之后，那位星神的遗骸之上出现了阿哈的笑声，同时博识尊也示现此地。[欢愉]和[智识]的命途产生了交汇——虽然也不知道阿哈到底逗笑了大机器头没，两位星神大概打了一架？谁知道模拟宇宙里的推演会漏掉什么。”
“最后，博识尊把那个地方用了个叫做锁观阵的阵法，给全面封锁了。”
——顺便时隔多个琥珀纪，还二次利用，把我的系统也给丢了进去。
微生柳心想。
黑塔：“走吧。最后让我们看看祂到底长什么样。”
螺丝咕姆和黑塔静立在两侧，目送他们离去-
一行人向寰宇深处走去。目的是要觐见一位已经逝去的星神，不知道会看见的是一堆白森森的遗骸骨头，还是寂灭的星系。据经验丰富的星说，一般来讲是曾经祂行走的某个时刻。而微生柳从一开始的有点紧张，到现在已经很泰然自若了。
“所以一开始是在紧张什么啊？”星完全不理解地问。
“有点担心被打散。”微生柳走在环星带上，行星燃烧的光亮照在她的侧脸，“但是一想到螺丝咕姆先生和将军都在，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因为他们会帮你拦着星神？”星不确定地问。
“是想到他们都拥有丰富的捡粒子经验。”微生柳诚实地说，“不用再花几个琥珀纪，让我自己去把自己拼起来了。”
“真是，呃，很有危机意识啊。”
星相当勉强地说。
景元抬头打量这个浩渺无垠的寰宇，说：“微生姑娘，大可以放心。不论你身处何处，掘地三尺，也能将你捡回来。”
“听上去好像是做了坏事要被追杀，然后带回仙舟绳之以法一样……不愧是巡猎。”
微生柳低头在认真地看路，手里无聊地拨弄着先前不慎被贯穿后掉落的无光粒子，和之前景元塞到她手里的红丝线。
景元看到微生柳手上的小动作，笑了一下：“这是仙舟用于编绳结的丝线。”
微生柳惊讶地“啊”了一声：“可我刚刚把它拆了诶。”
“没关系。”景元望向前路，继续说，“以后有机会可以教你怎么编。”
刃跟在他们后面，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毛。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几个人，星鬼鬼祟祟地跟在景元和微生柳的后面，目光可疑地在他们身上打转，而微生柳低头绕着红丝线，想自己先编一个什么绳结出来。景元在低头看她。
“走了。”刃开口说。
在刃不知为何突如其来地催促他们赶路之后——星推测是想赶紧演完剧本赶下一场——总之，几个人很快走到了环星带的尽头，是一轮耀眼的月亮，月亮背面半躺着一个分辨不清性别，但是相当漂亮的人形。
星感慨：“这就是那位星神？”
刃观察了一下，掏出手机，相当费力地按照微生柳之前教过的步骤，给那位侧睡着的星神进行拍照。
……真是辛苦他了。
不知为何。
微生柳和景元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你们怎么了？”星疑惑地问。
景元：“我在想，现在回去把螺丝咕姆先生叫过来打扫一下草埔，应该还来得及？”
星：？
微生柳：“我在想，这次要不要认真听一下山上有座庙的故事。”
星：？？？
星：“你俩来之前是一起吃了什么菌子么？”
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
在微生柳认真解释了并没有误食野生菌的爱好，并且也不会轻易产生致幻中毒的现象之后。星才勉强放下了拨打急救电话的念头。
星神见过很多了。但是已逝的星神还是第一次见到。
意外的是，这位星神不像上次那样察觉到了客人的到来。祂完全没有动静，倚靠在月亮的背面，也看不出是否还在呼吸。
不过星神大抵也是不需要呼吸的吧。
星好奇地凑上前去。意外地发现这片幽寂的草坪里，零星真的点缀着几个长相美丽的野生菌。
剔透的菌丝缠绕住枯萎的树根，毫无生机的朽木上滋养出色泽鲜艳，小伞一样的真菌群生或丛生，互相缀合。有的菇还长出洁白的网状裙。从菌盖向下铺开，纱质的形状看起来很是诱人。
星谨慎地问：“真的不需要？”
微生柳：“……不需要的。毕竟这是在模拟宇宙里，所以即使真的出现了致幻毒素的效果，出去之后也没有事。”
这么说完之后，微生柳敏锐地察觉到星的目光从一开始的警觉，变得垂涎，而后贪婪，仿佛踏上了[贪饕]的命途。
微生柳：？
星撸起袖子：“开吃！”
微生柳：“啊？”
“这样不好吧。”微生柳皱着眉头说。
“咦——”星失望地拉长语调。
“没有水啊。也没有锅。”微生柳环顾了一下四周，“也不知道螺丝咕姆有没有模拟味觉的代码。”
“小天才。你现编一个不就行了？”
星在这方面的脑瓜总是格外灵光。
微生柳：“……对哦。”
眼看两个人完全把重点跑偏了。刃对准这位星神艰难地照完了相之后，放下手机，看了景元一眼。
景元对上刃的眼神，会意。
他上前几步。
微生柳在认真地现写代码，星则在观察微生柳刚刚生成出来的铁锅和清水。
景元征询地问两位女士：“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哦。”微生柳头也不抬地认真编代码，随意指了一下草埔，“刚好。将军麻烦去采一下菌子吧。”
景元应了一声，俯身开始挑选起草埔里的菌菇。
刃：“……”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们-
于是真的煮起了菌子锅。
微生柳被星和景元盛情推远，委婉但坚决地不让她参加烹饪的过程。
星：“小天才你编代码辛苦了，一旁给我歇着去吧你。”
微生柳：“只是写几个代码，也没有很累——”
景元：“微生姑娘已经劳作许久，不如小憩一会。仙舟有言，嗟来之食，才算佳肴美味。”
微生柳：“将军你是不是又在唬人，我怎么完全没听说过这句话——”
但是两个人强硬地抵制了微生柳跃跃欲试的烹饪之心。
星后怕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打boss都没这么心惊胆战过：“难以想象一个认为菠萝披萨是正常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菌子锅。”
景元回忆了一下之前的见识，语气复杂地说：“约莫是苏打豆汁儿味道的吧。”
星倒吸一口凉气：“此子，竟恐怖如斯。”
微生柳被放置在和刃一起静坐的椅子上。刃看了她一眼，把怀里破碎的支离剑横在石桌上，沉默着阖眼。
他们之前只见过一面，还是微生柳强制进行的实验，当时她还并不完全理解[丰饶]是怎样的星神，丰饶孽物和魔阴身又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名词。
不过现在，她认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
“又见面了。”微生柳斟酌着措辞，“之前你向我提过，魔阴身的定义。”
“嗯。”
刃幅度很小地点头，眼睛并没有睁开。
“我最近在仙舟做了一些关于魔阴身的实验。”微生柳说，“就想到你也有魔阴身，试试么？”
“是什么？”刃终于有了兴致，抬眼去看她。
而同样听到这番对话的星和景元，动作不约而同地迟滞了。两个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齐齐回头，向刃投去凝重的注视。
刃：？
星沉痛地说：“前方可是地狱啊。”
景元托腮静静地看着某处地方，眉头轻微地蹙了起来。大概在思考微生柳口中的实验到底指的是魔阴身盆栽，还是垃圾桶盲盒。
刃比微生柳要高一个脑袋，微生柳抬头，从上到下认真地去观察他。像是没有观察够，她站了起来，绕着刃走了一圈。
然后遗憾地说：“没有找到可以嫁接的洞诶……只能强行插柳枝了？”
景元：“……”
行。
原来是[大公无私]，对魔阴身柳枝发射器。
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胸口的衣领开了有个洞哦。”
“那个不行的吧。”
这样说着，微生柳还是踮踮脚，支着身子抬头向刃看过去，认真地观察了一下。
刃深深呼吸，下意识拿起了剑。随后再度深呼吸，把剑放了回去，同时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星隐约觉得自己看见了对方隐忍跳动的太阳穴。
微生柳还在搜刮：“哪里能找个地方种一下……”
随后被什么人拿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景元把她摁回了座位。
星：“我真是怕将军你再晚一点我就要听到彼岸葬送了。”
星补充一句：“然后因为小天才太难被打散，所以葬一直送。”
开饭前，这些愉快的小波折总算都过去了。景元和星做好了这锅菌子，鲜美的香味伴随着热气腾腾的清汤，被盛到碗里。每个人都有一份。
微生柳手里捧着散发着白雾的碗，视野里所有人都打上了一层滤镜。美滋滋地准备开动，享用美食-
觐见装置旁。
黑塔看了一眼时间，不耐烦地抱着胳膊：“他们在搞什么？怎么还不出来？干什么要用这么久？”
“稍等。我查看一下代码修改的日志记录。”螺丝咕姆说。
他的机械手臂上浮现出一行行滚动的数据流。
然后陷入沉默。
“怎么了？”黑塔说，“总不可能野餐去了吧？”
“微生柳女士……”螺丝咕姆语气没有起伏地阐述，“更改并新增了几行代码。”
“哦。不奇怪。”
“分别合成了3kg的清水，一口锅，四幅餐具，以及模拟感知味觉。”
长久的沉默。
黑塔：“……”
黑塔：“怎么会有人把我的模拟宇宙当厨房啊！都模拟味觉了就不能直接模拟出吃到美食的感观吗？是有什么心事吗？”
黑塔：“还真在野餐——气死了！都不带我！”
生气的点原来是这个吗？
螺丝咕姆偏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黑塔一眼。
黑塔：“干嘛这么看我。”
黑塔：“我说真的。我这什么开过光的嘴。”
黑塔：“你俩要不收拾收拾准备准备一下，看看怎么打第三次智械危机的战争吧。”-
野餐的几个人吃得都很开心。刃本来是没有加入的，但闻到气味后默默坐了过来，只是跟微生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手握着勺子，小口喝了一勺汤。
“吃得好香哦。”星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做得真不错。”微生柳说，“我的模拟味觉神经也是。”
“好！夸！”星开始鼓掌，“今天我们相聚于此，是为了庆祝我们的微生柳女士，终于没有掌厨，才能吃上这样一顿菌子锅！”
微生柳危险地眯起眼睛看她。
四周是寰宇之间星系的光芒，照耀着这一片小地方。这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这个并不算宽广的草埔肉眼可见地被吹得晃动，草木的叶子摇摆，阴影交织，植物蜷曲着叶子，低垂到地面。
“我果真出现幻觉了。”星严肃地指着月亮上的人形，“我看到祂坐起来了。”
景元：“我也看到了。”
刃点头。
微生柳困惑地说：“我没加入模拟致幻毒素的代码吧？”
“不是幻觉。”
那位已逝的神明支着身子，纤细的手指伸长，语调听上去很是慵懒随意。
星：“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中毒出现幻觉了。原来只是星神诈尸了啊。”
微生柳：“怎么突然醒了。”
那位被螺丝咕姆定义为“微观”，自称为“恋爱”的神明，一手支着脸，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语气很复杂。
“有人冒昧地来到了我的地界。”
“拔了我的草，摘了我的花。”
“在我的旁边，架起了一口锅。”
“嗯。”祂看了一眼微生柳，“还在问我怎么醒了。”
第54章 回礼：恋爱模拟器
逝去的星神知不知道自己死了，这是一个问题。但没人开口问这个话题。大概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微生柳举起自己盛满菌子的碗，伸到祂面前，不确定地说：“那……你要来一份吗？”
祂矜持地点点头。
于是菌子锅前面多围了一位神。
星在掌勺，压力有点大。
等到这锅水终于不负众望地冒出咕噜噜的泡泡时候，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星舀了满满一碗，殷切地递给祂。
里面五颜六色的菌菇起起伏伏，还有一个造型可爱的小勺子。
但是祂没有动，只是捧着。
“怎么不吃呀？”微生柳问。
“你不知道吗？”祂的语气比微生柳还要惊讶，“我已经死掉了诶。进食之类的当然是不可以的。”
“那你怎么还要……”
“我不吃。但我不能没有。你们都在吃啊。不然不就是把我孤立了吗。”
要说孤立星神的话，大概这世上也找不出几个人来敢做这件事情。偏偏就这样坦然地说出口了。微生柳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
“所以你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
这家伙的话实在过于直白。景元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位星神一眼。星差点紧张地站起来，担心祂被气得当场把微生柳打散，然后给扬了。
但是祂显然习惯了这种冒犯，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双手捧着散发热气的碗。
大概过了几秒，原本热腾腾的雾气却消失了。
一股寒气从祂身上散发出来。
水蒸气因为过冷，在碗壁上凝固成水珠，隐隐约约能看见冰蓝色的冻结晶体。
“你……”
“死掉的神是这样的。”祂注意到他们惊异的目光，满不在意地说，“表体范围内的绝对温度会降至100K以下。”
星动作很轻地抵了抵微生柳的腰间：“我没文化。100K是多少？”
微生柳同样小声在她耳边说：“零下一百七十三摄氏度。”
星：“嘶——”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这位星神风度翩翩地起身，双手捧着已经冰冻的碗，回坐到月亮的背面，整个人形被笼罩到阴影之下。波动着的空间涟漪，覆盖住祂已逝的身躯。只有声音穿透过无法捕捉的粒子，虚幻地折射出来。
“可是我只是在这里模拟出来的数据吧。还得回去继续守我的墓。”祂轻飘飘地说，“不过作为这碗菌子的回礼，送你们一个小礼物还是做得到的。”
说完那句话，祂就如同雾气一样消散了。
留下一行人对着空荡荡的银河，面面相觑。
微生柳对着这片虚无的空间研究了一会，什么也没看出来，又回到大家身边。
她狐疑地问：“结束了？”
景元点头：“目前看来，是如此。”
“说着送人礼物也没看到在哪诶。”
微生柳找了一圈，失望地坐了回去。
“或许是力量，赐福，诸如此类的东西。”景元推测说。
微生柳：“不会被植入什么不存在的记忆吧？”
“一觉醒来我突然成为了祂的令使。之类的。”
景元：“大抵同时踏上两条命途，还是颇为罕见的。微生姑娘不必担心。”
微生柳开始思维发散：“如果我同时是巡猎和丰饶的令使——我该怎么办？”
“我杀我自己？”微生柳歪了歪头，然后说，“然后艰难地阻止自己自杀？”
这时刃看了她一眼。
“你们都快别闲聊了！有个很严肃的问题。”
一旁的星难得语气十分严肃。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努力翻找着什么。
“照理说也觐见完成了啊？我怎么没找到返回现实的装置。”
“难道祂还在这里？”
想到阴影里说不定有个幽灵盯着自己。
亡魂——即使是星神的亡魂，那也是相当惊悚的。
星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发凉的手背，只觉得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微生柳扭头看了星一眼。
那个眼神。
相当熟悉的眼神。包容地看待清澈而愚蠢的小孩子的眼神。
星：？
微生柳体贴地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boss】标，像面对问“为什么晚上才能看见月亮”的小孩子，耐心地解释说。
“因为这里还有一个敌方单位没有消灭啊。我还在呢。”
星：“……”-
“结束了。干得不错，这次没玩宕机。下次再来。”
黑塔结束了最后的收尾，站在空间站向几位心不在焉地道谢。
刃在离开模拟宇宙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概是银狼一直在某个星系上等着以太编码接他。星向各位挥了挥手，回到匹诺康尼继续自己的长草期。
景元的回程在螺丝咕姆的建议下，没有再用空间折叠，而是踏上了一艘跃迁星舰。
打开舱门的时候，一个人影正在摆弄着驾驶舱。
“微生柳女士？”螺丝咕姆念出她的名字，“你为何在此处？”
微生柳拍拍引擎，十分自然地说：“回仙舟啊。”
螺丝咕姆沉默了一会。大概他的这种疑惑过于明显，微生柳同样困惑地解释说：“我还得赶紧回去啊？说不定来得及赶上工造司的课程作业。不然公输师傅要生气了。”
前来送行的黑塔，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哈？”
“嗯？”
“你现在是学生？”
“昂。”微生柳应了一声，苦恼地说，“课业还没开始做，返程的路上大概要开始补作业了。”
黑塔：“模拟宇宙一时爽，作业火葬场。”
微生柳：“人。果然还是不能太放纵。”
黑塔嘲笑她：“有的人模拟宇宙里是个震天撼地的boss，出来后还要补作业。”
微生柳叹气：“白天学生。晚上学死。”
景元笑了一下。他推开舱门，微生柳挪到了一边，给他腾了个空位。景元娴熟地在她身侧坐下，同时抬眼望向接驳台上的黑塔。
以及螺丝咕姆。
“如此，我就先带她回仙舟了。”
景元礼貌地向他微微点头。
螺丝咕姆没再说什么，仅仅是幅度很小地回礼点头。冰冷的电子眼在他身上审慎地观察，闪烁着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回程的路途不会很长。”螺丝咕姆对景元说，“美好的梦境同样短暂。将军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景元迎着那双青绿色的眼睛，仍然保持着一贯的笑意，没有回答。
随后，螺丝咕姆转向微生柳，语气没有起伏地说：“希望下一次回空间站的时候，不需要再特意去发布寻人委托。”
微生柳：“。”
不知为何，背后一凉。
于是回想起炸掉星际和平公司的委托行星，随后被找上门的场景。
微生柳反思自我：“我必会努力地不点燃仙舟的。”
坐在她身侧的景元，缓缓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微生柳对着那个略含深意的眼神，压力很大地保证：“好的。是绝对不会点燃仙舟。”
星舰舱门自动合上，空间引擎开始驱动。这艘经由螺丝咕姆改造过的星舰，以一个相当惊人的速度，断续地穿过银河，像飞速打针孔的表带，抵达终点。
舷窗外的景色像美术生正在进行油画的调色。绚丽夺目的色彩，黏稠地混合在一起，映射到舱体内。微生柳借着光在摆弄一块漆黑的石头。
“那位螺丝咕姆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嗯？算吧。”微生柳说，“他没提过么？”
“这两日过得很是充实。”景元委婉地说，“没有来得及问。”
微生柳：“……哦。”
她好像过得也挺充实的。
她放下了手头快要完成的作业，工造司的课题用来打发时间还算不错。微生柳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曾经有段时间被监管过。”
“是什么时候？”
微生柳：“当时做了一个关于坍塌行星虚无燃料的实验……大概闹出的动静有点大。”
如果从微生柳口中说出“动静有点大”这种话，大概是与产生地质灾害等同的效果了。
景元若有所思地点头。
微生柳继续说：“总之幸好没有人伤亡，但为了让伤害没有进一步扩大，我付出了一些代价。粒子散开得有些严重，牵引不到一起。螺丝咕姆先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前来接管保护了我一阵。”
……虽然主要是阻止意识并不清醒的她。
毕竟普通人意识不清醒最多也就是街头斗殴，微生柳意识不清醒高低得要捆两个黑洞，看它们谁先吞掉谁。
“过往的经历都很精彩。”
景元评价说，这时候仙舟的轮廓已经缓慢在寰宇之中浮现。他望向仙舟，喧嚣热闹的人声仿佛响起在耳边。
短暂的假期结束。他一直都是罗浮的将军。
不无道理。他想到螺丝咕姆临行前的告诫。美梦不长。
“将军怎么突然问这些？”
微生柳已经做完了工造司的课业，随意将那块石头放到随身的小袋子里。
她扒着舷窗，向外看迷离折射的色彩，语气随意地问。
“多是对微生姑娘的过去，感到些许好奇吧。”景元含笑道，“毕竟这样新奇的过往，我怕是很难体会到了。”
“将军确实是这样的人吧。”
微生柳冷不丁冒出一句。
“何出此言？”景元散漫笑着，闲聊打发时间。
微生柳原本背对着景元在看窗外，这时偏过一点头，那双澄澈的绿眼睛倒映着天外的光泽，直接回望向他。
与螺丝咕姆不同，微生柳终究更能体会到世俗的事物。在没有自己的名字之前，她只是凭借观察就已经将他们洞悉得过于透彻，并不认为地上的石头有什么比天上的星星更值得研究的地方，向来傲慢地无视掉。
那一双充满着蓬勃生命力的眼睛注视着景元。此刻如同整合系统数据日志一样，分析起他来。
“不出意外其实是喜欢逍遥自在的类型。”微生柳说。
她的目光冷静且专注，语气是一种缺乏感情的平淡，如同阐述一道程式。
景元微怔。
然后微生柳眨了下眼，身上那种不近人情的凉薄便如同放置进火炉的冰块一样，很快地给烧化了。
人际关系的维护向来是需要有来有往的。
于是微生柳同样问道：“将军从前，又是什么样子？”
景元侧头，望向越来越近的仙舟。
他们此时离抵达终点已经很近了。模糊能看清早集的闹市，狐人，仙舟民，化外民结伴相邀，闲客听着说书，不时为书中情节争辩一番，街边的孩童蹲在一起玩斗蛐蛐，还有的兴致昂扬地跟在巡逻的云骑身后，好奇地模仿他们早练的动作。
仙舟承平日久，多是她面前这位将军的功劳。未来如同此时的阳光照映一样是条坦途，熠熠光辉。而过往汹涌浩荡，藏于洪流中的一股急湍。
景元垂眉，浅笑了一下：“大抵与微生姑娘所料不差。”-
大概只过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微生柳和景元就回到了仙舟，螺丝咕姆这艘改造过的星舰真的很好使，一下子就把他们送了回去。景元先行一步回了神策府，微生柳去天舶司进行登记，准备明天去工造司完成课业。
微生柳走到她庭院门前的小巷，一眼就看到有几个人蹲在门口的石柱子上，一边一个，像走前因为没有打理房屋而长出的几个蘑菇。
……当然这个是不能吃的。
微生柳谨慎地上前，发现是之前认识的很多朋友，都是一脸担忧的样子。
“说起来，彦卿你怎么没回神策府啊？”
“我……在暂避风头。”
“咦？”
“据说将军上一刻抬脚回府，下一刻便对上了太卜大人浓重的黑眼圈。”
“……”
白露困惑地说：“将军才走两日？”
彦卿心有余悸：“虽是才走两日。据说是特意积压了许多琐碎的公文案书，交给太卜大人暂劳。”
“据说未来五十年的水利资源调度，长乐天绿植园林扩展规划……总之，短短两日，我瞧太卜大人忙得不可开交。”
“眼下，我可不敢贸然回府，不如在外游荡，以免被波及。”
“话说回来，感觉将军这两日，应当过得也并不轻松啊。”桂乃芬说。
“毕竟是微生姑娘吧……任谁都有点不放心。”
藿藿年幼的脸上浮现出与她年纪并不相符的老道成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听到了哦。”
微生柳忍不住出声。
“咦咦咦——”
“你回来了！”
比起背着人说坏话这件事，更容易困窘地是发现当事人就这样听到了。不过他们倒也没有议论什么，尴尬了一会，微生柳就大度地摆手原谅了。
“特意站在这里是来迎接我的吗？”
……其实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面对着微生柳亮晶晶的眼睛，僵硬地点点头。
“太好了。”微生柳高兴地合掌，语气雀跃地说，“这么多人，那么一定准备好了是去吃接风宴吧——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是吧……”
彦卿不善说谎，移开视线，看向素裳。
素裳求助地望向桂乃芬。
桂乃芬下意识低头去看藿藿，小姑娘一脸局促紧张的神情。她又去看白露，龙尾巴已经不安地在摆来摆去。
桂乃芬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扬起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凭借多年的直播素养，很有精力地说：“当然是这样打算的！就差你了。一起走吧！”
“好耶！”-
“所以这两日，你们干了些什么？”
坐在大堂的时候，桂乃芬这样问。
她的语气有些复杂：“而且为什么你好像格外喜欢喝蘑菇汤了……”
“行程还是挺满的。”
微生柳回忆了一下这两日的情景。
首先是到匹诺康尼跑了一晚上，和拉帝奥参加真人选秀——这个与景元无关，还是不要提了。
然后被抓回来参加漏洞测试，中途经历了阵营反转，杂交boss和觐见已逝的一位相当神秘的星神——这个好像也不能说。
所以最后微生柳沉默了半天，挑挑拣拣出能讲的，挤出一句：“呃……进行了一顿野餐。”
“将军帮忙摘了许多的菌子。”
桂乃芬：“？”
素裳：“？”
藿藿：“？”
彦卿夹肉的筷子顿住了，一块烫好的肉片差点重新掉回锅里。白露则是立刻展现出一名医士的职业素养，难以置信地大声谴责说：“怎么能随意采摘并饮食野生菌！”
“你也就算了！将军怎么也跟着胡闹！”
微生柳品味了一下，语气很是微妙地问：“……什么叫‘我也就算了’？”
她还是解释了一下：“我们在的地方很特别，不会吃出事的。”
“一定不能随便吃！越鲜艳的越不能吃！”白露语重心长地告诫，“再说特别的地方，还能特别到哪里去啊！”
微生柳略显心虚地目移。
大概是某个星神的坟头边吧。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不礼貌的。
她虚心接受了白露医生的批评，并表示下次绝对不会再随意乱吃路边的野生菌，连带着蘑菇汤的享用权也被残忍地剥夺。只能夹起一些小青菜涮涮这样子。
“据说这是曜青那边传过来，名叫[九宫格]的鼎镬药式。味辣，可要当心些吃。”
“是的！”素裳说，“超级好吃！就是要当心些。得备点冰粉。有的人体质受不了辣的。”
话音刚落，彦卿便泪眼汪汪地含了一大口冰粉。
往日在演武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两眼通红，耳朵根连着脖颈红了一大片，俊俏的面孔此时皱成一团，看着好不可怜。
素裳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否则，就会像彦卿一样。”
余光就见微生柳夹了一大筷子的素菜，准备放进嘴里。
“诶诶！这种青菜叶子最能吸辣！”素裳赶紧阻止她说，“我们那边都是用它来吸味的！你别慌到吃！”
然而她终究晚了一步。微生柳已经吞了进去。
彦卿一边咳嗽着，一边还不忘把冰粉向她那边推了一把。
却见微生柳神情自然地吃了下去，末了比了个大拇指，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发出赞叹：“确实好吃。”
素裳：“……”
素裳：“……你行。”
微生柳嘿嘿一笑。
毕竟她可是连机油都能喝下去过的。
区区九宫格。
其他人还在有滋有味地笑着。微生柳又开始有些困了，她托着下巴，眯了一会眼睛，只觉周围声音渐渐远去。
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弹窗。
【检测到受赠方】
【模型载入中……】
这是什么？
那位星神所说的赠礼么？
困意越来越浓，微生柳已经难以分辨，只能任由祂动作。
【虚构叙事，心跳怦怦的命运回响！】
【恋爱模拟器，启动！】
第55章 模拟：工造司
想象一个不存在的往事。
忘掉一段虚构的记忆。
——【恋爱模拟器：导言】-
【加载成功】
【数据正常】
【模型导入】
挨个弹跳出样式莫名眼熟的提示框，随后又依次消失。
微生柳脑袋发蒙，直到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张镜子，两侧的柳树藤蔓缠绕住边框，里面缓慢浮现出一个与她长相几乎是完全相同的，闭着眼睛的沉睡人影。
【模型导入完成】
镜子里沉睡的自己，睫毛轻颤了一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是月亮一样死寂的灰白色。
“嗨。”她指了指与微生柳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说，“有什么想要调整的参数么？据说这种游戏开始前都会有捏脸环节。”
微生柳：“这是什么？”
她很智能地回答：“恋爱模拟器。”
并且看了微生柳一眼，微生柳觉得那眼神很像之前的那位星神。
她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微生柳的额头，很浅地笑了。然后才说：“模拟人格者终将被模拟。”
微生柳：“。”
微生柳：“我没意见。”
“你不需要做什么。提供的数据已经足够训练一个‘微生柳’模型出来了。”她点开一个界面，“让我看看其他人的数据够不够投入到模拟器里……”
微生柳也凑了过来。
一个相当简洁的屏幕，显露出灰扑扑的几个剪影，组成了树干的形状。有的一眼能认出来，比如永远恪守着贵族礼仪的螺丝咕姆，金属的指关节上停靠着一只机械蝴蝶。
拉帝奥的石膏头同样显眼得很，手里捏着一根惯用的粉笔头。
有的则分辨不清楚。
微生柳好奇地走到剪影面前。认出来的螺丝咕姆，旁边有一行注释，里面画着几个芳香烃类化合物和酯类化合物的结构式。
拉帝奥的则是两颗行星碰撞的剧烈过程。
两个人的剪影都落了锁，是未解锁的状态。
勉强还能看出来景元的，注释终于是文字了。
微生柳还没有看清，眼前的景色突然一阵波动，似乎是有人在现实世界拍了拍她的肩膀。
“数据没有收集完成啊。你还得在世界里继续体验，直到能够用于训练这些虚拟的模型。”对方晃动着屏幕，身形也快要消散，她这样说着，“放轻松。你不会记得什么的。”
既然我又不记得。
那这个礼物对我来讲有什么意义吗？
真的不是为了找人训练模型强行塞到别人怀里的礼物吗？
还没来得及把这几句话问出口，微生柳更加真实地感到自己肩膀推了推。她费力地皱了下眉毛。
——终于睁开了眼睛。
迎面是一脸关切的朋友们。
“你还好吗？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白露的手还搭在她的脉搏上：“确实是非常缺觉的体质……但也没到这种程度啊。”
藿藿后怕地拍了拍她：“说着说着话突然一头栽了下去，真的是很吓人呀。要注意休息哦。”
微生柳认为藿藿的黑眼圈更值得令人担心。
“我没事啦。刚刚还做了一个梦。”
“怎么会有人吃着九宫格竟然睡着了还会做梦啊！梦里的牛肉卷难道比现实的要好吃吗？”
“不是。没有梦到吃的了，但是也记不起来……感觉是收到了什么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礼物？”
“啊？是那种将军以奖励为由，交给彦卿的任务吗？”
“？”-
对将军有了新的认知。
虽然其实在预料之内。
毕竟将军虽然看上去很沉稳，但联想到有事没事晃悠到白露的医斋，并且喜提“闭目将军”的称号，大概也就知道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将军的过去……其实彦卿也不曾知晓许多。”
第二天早上，彦卿在巡视的路上碰见了要去工造司的微生柳，两人同行了一阵。
彦卿摇头叹气地说：“将军总是将我当作小孩子，希望我现在专心钻研剑术。”
“我也明白，那些纠葛对我来说过于复杂了。每每回忆起，总是忍不住会想，云骑军里我也有不少投契的朋友，假以时日，也会这样不留情面地分别么？”
微生柳从未自景元的口中听闻过什么往事。她好奇地扭头去看彦卿：“什么纠葛？”
“大人的纠葛。”
景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两个嘀嘀咕咕的人身后。背光的阴影笼罩住两个小脑袋，微生柳和彦卿同时仰头，都有种被家长逮到偷偷爬树掏鸟蛋的窘迫。
彦卿紧张地唤了一声：“将军！”
微生柳很是不服：“我也算大人。”
彦卿依旧很紧张：“将军来这里，可是有何要事？”
景元含笑，看了一眼微生柳：“来送一段路。”
四周同样是赶课的学生，原本这个组合很是受人瞩目。但早起的大家都是看上去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偶尔才会向他们多看几眼，接着拖着身子去上课。
“倒也像学生了。”景元说，“当初我第一天上学宫的时候，还曾迷了一段路。”
“我不会迷路的。”微生柳心情微妙。
景元跟在她的身边，阳光在他的长发上渲染了浅淡的一层金边。微生柳仰头看到景元的侧脸，和眼下的泪痣。
他遥遥望着这段路。
“可若我希望它能变得很长。”
“什么啊？那我就要迟到了吧。”
***
【数据进程超过80%】
【判定成功】
【开始推演】
【载入人物：微生柳，景元】
【加载成功】
【检测到‘微生柳’情感回应模块部分缺失，请增添对应属性数值】
（不合时宜的声音）：哎呀，好像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量。
【载入地图：学宫】
【加载成功】
【调整时间轴……】
【……】
【……】
【警告！时间错乱！警告！时间错乱！】
（略显敷衍的声音）：算了就这样吧。能跑就行。总之，先都给我进去模拟！
【祝您短暂拥有一段美好的，且不存在的记忆！】
【体验愉快！】
***
微生柳的记忆有一些模糊。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上穿着与周围人类似的服饰。浅绿色的衫裙，腰间系着月白的飘带，整个人的颜色都很淡。
手里不知道为什么握着一块漆黑的石头，但是自己现在这个模拟的性格也不像是要随便砸人家窗的样子。
——等下，她为什么要用“现在这个模拟人格”这种词语。
“小姑娘，你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小吃摊的阿姨友善地问她，“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面前忽然浮现了一个面板。
【人物：普普通通小吃摊店主】
【初始好感：35（开在学宫门口的热心店主，认为自己肩负着拽回每一个逃课的叛逆少年少女的使命）】
“我……不记得了。”
微生柳盯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面板，诚实地回答。
热心的阿姨打量了她一下，突然语气变得很严肃：“厌学是不好的。”
微生柳：“嗯？”
“第一周上学都是这样。试图用一些拙劣的借口逃避现实。”阿姨以一副在学校门口摆摊见识多了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还是尽快接受要天天早起的事实比较好。”
“哦？哦哦……”
微生柳不明所以地被塞了杯仙人快乐茶，然后发自内心地困惑：“早起学习有什么不好的吗？接收知识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一件事啊？我希望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关于宇宙的方程。”
阿姨：“……”
坏了。
这种的她真没见过。
“所以沿着这条路直走，尽头右拐，就是学宫了。”阿姨麻木地指路，“你去吧。”
微生柳跟她道谢，走在半途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
【好感度+10】
【来自店主对热爱学习的你的肯定！】
微生柳的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这是什么学习模拟器吗？
这条路上看起来都是去上学宫的人，年轻的面孔上都是难以掩饰的困意，微生柳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她想询问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但这些没有面板的人似乎都不能看见她，无论她对他们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微生柳试图去拉一下他们的手，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穿过了他们的。并且组成外表拟态的粒子散开了一点，在穿透身体之后，又缓慢地聚拢，散发出某种淡淡的微光。
微生柳：“……”
哇哦。
总之，是一个相当奇怪的地方。
虽然微生柳不能接触到他们，但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八卦大概总是能提神的。
“公输师傅课题组的那个人，据说还是没来上课……”
“我听说是因为打架斗殴，所以被遣返了？”
“岂会？我听说的是他其实是药王秘传派来的卧底，要窃取六司的资料！”
“非也非也。我有可靠的消息渠道。”
“说说！说说！”
“乃是被岁阳附身了！言辞奇怪！动作无理！”
“竟是如此！”
微生柳听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进行一些尝试。
她嘴里叼着先前阿姨送给她的仙人快乐茶，意外地爱上了这个味道，一边走一边在悬浮的电子屏幕上敲敲打打，更改着附近的联觉信标。
播放随机音乐。
没有反应。
播放大地震撼的自然气象声。
没有反应。
播放有声小说《帝弓司命的心尖宠：霸道神君爱上我》。
没有反应。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微生柳泄气。任由联觉信标开始随机播放什么歌。她跟着人流走，仙人快乐茶已经喝到快见底，心里总有一点不和谐的因子。
学宫门口站着的老师被其他人恭恭敬敬地喊“公输师傅”，终于成为了第二个能够看到她的人。
“迟到了！”他吹胡子瞪眼，“我可不想今天上课前面摆着的是两张空桌子！”
【人物：工造司严厉的公署师傅】
【初始好感：40（虽然你迟到早退，不做作业，还常常上课睡觉，但过于出众的入学成绩，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公输师傅不耐烦地挥着手让微生柳进去，微生柳“哦”了一声，尝试更改他的联觉信标。
没有反应。
总不能是自己手艺退步了吧？
这不应当。
微生柳无聊地又让它随机播放从银河里搜刮到的什么歌。
进去的时候天阴沉了下来，乌云笼罩住天空，几点零星的雨飘落。微生柳没有带伞，旁边的同窗们将一些书籍挡在头顶开始疾跑。人群匆匆穿过雨幕，偶尔也与她交错，嘈杂地经过。
没有人看得到她。
但微生柳也不知道她应该去哪里，随便找了个僻静的庭院，散漫地走着。
联觉信标已经不知道开始从哪个银河的角落里播放起一首很有韵律，朝气勃勃的歌，轻灵的女声在脑海里唱着。
“他说着春天到来的时候——”
这时一个影子从脚底开始蔓延，好像有人急匆匆地跟在她的身后。大概又是躲雨的人，微生柳侧过身让路，以免对方直接穿模。
但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在她身边停住了。
微生柳讶异地抬头。
明明是相当年轻的面容，表情却莫名有种少年老成的沧桑，而且在看到她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好像在人群之中终于找到了要找到的人，好像他们之前就见过很多次面。
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扫视了一圈她的衣着服饰，又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色。大概本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语气轻松地说：“就是你吧？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播放奇奇怪怪东西的家伙。”
“咦？”
联觉信标里的歌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细雨。
“他说着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仍然不知道在哪里。”
微生柳赶紧手忙脚乱地关掉了联觉信标，音乐戛然而止。她看到了他的面板。
【人物：景元】
【好感：？？】
坏掉了吧！这个系统面板！
微生柳沉默了一会，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
从这一刻开始，雨逐渐打湿她的头发，脚底的草丛被踩得瘪了下去，翩飞的小团雀绕开了她。
好像她终于登录了这个世界。
***
他们互相做了完全没必要的自我介绍，走到连廊下躲雨。
景元友善地递给了她一杯仙人快乐茶，语气熟稔地说：“微生姑娘，迷路了？”
微生柳不太高兴地承认：“是啊。你走到这里，不也是迷路了么？”
景元极其自然地说：“我第一日上学，自然有所不同。”
不知为何，微生柳竟从这一句话听出了励志老人家奋发图强，八百来岁上老年大学的既视感。
微生柳问：“你逃课？”
“怎会逃课？”景元轻松地说，听上去没少做过这种事情，“找理由请病假，不更合理？”
微生柳：“……”
事实证明，一个模糊了记忆的人，和一个逃课多日头一回来上课的人凑到一起，两个完整的脑子竟没有一个是认得路的。
微生柳觉得自己对不起天才俱乐部这个名字……等等，天才俱乐部又是什么？
她茫然地想了一会，没有结果，整个人迟钝地跟在景元身后，手里捧着先前被塞到的仙人快乐茶，接着一边皱眉思考一边开始喝。
前面的人肩膀上停着一只小团雀。
路越走人越少。
“这是哪里了？”
“不知道。”
“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
“我们是不是迟到了？”
“约莫我们初次见面时已然是了。”
“……”
微生柳深感重任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我来建个地貌图吧。”
“那便多多依仗微生姑娘了？”
景元含笑着低头看她。
阴沉的天气里，金色的眼眸格外专注地盯着她看，显得很是明亮。语气相当信任，像是草原上巡猎的狮子随意找到了一片树荫，就钻进阴影里躲雨。
声音很轻，透露着一种随意。但是因为由衷的笃定，而莫名有点懒洋洋。
微生柳微妙地错开了目光。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在闪闪发光，触碰到了她良心的界限。比她自己还要信任自己。
“不要随随便便就这样相信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啊。”
“嗯？”
“万一我把你发卖了怎么办？”
“不会的。”
“哦。”
“微生姑娘，是觉得天气闷热么？”
“……”
“耳朵稍微有点红。”
“大概是这样吧。”
微生柳飞快地这么回了一句，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噔噔走到了他前面，手里还握着之前景元递给她的仙人快乐茶。
——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水里有毒！
微生柳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景元。景元同样不明所以，略显无辜地与她对视，嘴角依然如常一样地噙笑，白发很随意地系成一束。整个人套着学宫统一的服饰，挺拔得如同一棵劲松。
以前怎么没发现。
此人过于好看。
微生柳警觉地收回目光。
“在想什么？”景元问。
“在研究奶茶的成分。”微生柳说，“这种甜食令人产生快乐的情绪，主要是因为含有某种化学结构。”
“目测可知，这杯仙人快乐茶里含有20mg的茶多酚，3%的氢化植物油，以及纯净度76的氨茶碱。”
“……看出来的？”
“观察法。”微生柳沉着地说。
但是组成成分一切正常。
没能找到她此刻身体奇怪症状的成因。
而造成这一切源头的罪魁祸首就站在她旁边。微生柳抬眼去看他，这人毫无自觉地倚靠在连廊的柱子上。
池边生长着一棵亭亭的柳树。一片纤长的柳叶旋转着飞到了景元的肩膀，整个人被染上了一点绿意。
微生柳踮起脚，下意识拍掉它。
“咦？原来我能碰到你？”她惊讶地说。
这个奇奇怪怪，捉摸不透的世界里，许多人从她身边穿过，虚幻得仿佛一道影子。只有触碰到的，算是真实的。
对方没有说话。
微生柳抬头去看他，景元垂眸，才略含笑意地应了一声：“嗯。”
周围变得异常安静，雨声不知何时大了一点。微生柳莫名觉得有些窘迫，仿佛听见血液在脉搏里呼啸疾驰。
她收回手，欲盖弥彰地说：“我是见到有片叶子。”
这人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的话，继续应了一声：“嗯。”
“……”
微生柳无话可说。埋头安静建模。
景元凑了过来，指向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
但是说出的话却显得不那么轻松。
“我们好像闯到了某个禁区。”
“诶？”
这时更深处好像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传出厉声的呼喊：“何人在此！”
两人对视一眼。
景元挑眉看她，大概是觉得眼下情形相当有趣。
微生柳努力绷着脸说：“跑吧。”
第56章 敌方：步离人
微生柳并不擅长运动。
首先，从物质组成的结构上讲，她只是粒子拟态的人形，没有模拟出善于奔跑的肌肉结构。
其次，从成长轨迹上看，她也完全没有接受过相应的训练。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快乐地自闭。
最后。
“实在跑不动了……干脆把我打散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微生柳安详地说。
他们两个人此时正在一起爬墙，身后工造司的守卫紧紧追着。景元不知为何竟然异常地熟练，三两步就侧身上墙，还好整以暇地盘腿坐着，一手搭在膝上，望向低处的微生柳：“上来？”
怕不是闭目将军。
是爬墙将军。
微生柳面无表情。
个子高了不起么。
……好像是挺了不起的。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越来越近。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一只手平和地在微生柳面前展开。
这只右手并不像寻常人的一样，几处老茧，布满历练的痕迹。
“上来？”
微生柳抬头看了景元一眼。
她把手放在景元的手上，景元刚要把她拉上来，忽然感到指节被人捏了捏，随后轻松地松开了。
——她径直地穿过了这面墙。
散开的粒子从砖墙的缝隙中穿透过，又组合到一起。
与此同时，原本紧追不舍的脚步声骤然停歇了。
景元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向远处望去。
——几个守卫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他们呆滞地站在原地，大概没能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
竟然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鬼。
他们像卡顿的机巧一样抬头，看到墙头上坐着的人。
这时有个人认出了是谁：“那个！他原来就是那个啊！”
景元听到他们的对话，同样暗自困惑。
哪个啊？
所幸那群人里也有同样疑惑的人。
“什么话？你说清楚点？”
“就是那个——据说被岁阳附身的那个学生！”
“是刚入学便请了好几日病假的新生吗？”
“正是！”
“那刚刚所见，难不成就是那岁阳作祟！”
“大抵如此吧。如非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
“等等！我又想起来！莫非是那岁阳吸食了精气，所以他才萎靡不振生了一场大病？”
几人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
景元：“……”
眼看着他们已经自顾自完成了“论证-推理-验证”的环节。他也没什么好解释说的，径直翻过墙，轻巧落了地。
墙与墙之间的隔音并不好。显然微生柳也听到了那群守卫的对话，审慎地打量了一下他：“萎靡不振？”
景元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都得是多亏姑娘的功劳了。”
但墙与墙之间的隔音大概也没有那么不好。微生柳并没有听完整，此时也不知道景元在说什么，下意识回答：“不客气？”
然后她看到景元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
“今日天朗气清，心旷神怡，引人发笑。”
微生柳抬头。
看了看因为刚下过雨而阴云沉沉的灰色天空，不知哪里的乌鸦叫了一声，幽幽回荡在僻静的上空。
气氛很是凄冷。
看不出来哪里天朗气清的。微生柳木然地想。大概是景元的联觉信标也被改造成了只能说反话的样子吧。
***
他们翻墙进来的院子看样子同样是被划为“禁区”的地方，厚重的门框上外面有一道沉重的锁，看起来就不像能轻易推开的样子。
“这是书阁吗？”
微生柳打量了四周的装饰。许多文书放置在架子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墨水味。
目测都是些锻冶的册子。
微生柳随意翻开一本。
像是什么课题的结业考核。
“摘要：当前工造司锻刀的主要方式有两种：一是热淬，一是冷淬。其中热淬还包括干火淬炼和湿火淬炼。对于锻刀方式的交叉研究，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引起越来越多的人关注……”
微生柳没了耐心，翻到最后。
“创新点：可先冷淬，再迅速放置热淬。”
“实验经费用途（超出预算三倍）：锅炉一鼎，冰块三箱。”
“重修炼鼎房一间。”
微生柳：“……”
先冰冻再迅速高温，有些质地脆弱的物质不立马爆炸才怪。
隔着几个书架，能看见一头白发。书本之间的缝隙掩映着一个人影，景元目光专注地在看一本书，他翻了一页，大概意识到微生柳在看他，抬起了头。
两个人隔着几本厚重的书对视了。
“过来。”他的语气强硬了一些。
“怎么了？”
“这里有一本关于锁观阵的书。你不想看吗？”
“锁观是什么。我不知道。”
“月亮上的断桥。”那双金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威严了，“你是不愿意和我一起看？”
“哦。”
微生柳没有动。
景元合上书走到微生柳面前。高大的身躯难得有一些侵略性，阴影覆盖下来。
微生柳仍然没有动。
他很有兴致地伸出手，眼看就要触碰到她的侧脸。
下一刻，他的后背猝然被锋锐的阵刀穿透，同时指尖瞬间被解构成细碎的粉末，散开在空气里。
“微生姑娘，同样很敏锐啊。”
景元收起阵刀，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冒牌货。
“还好吧。以为能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后来发现可能还是这样比较高效一点。”
微生柳说着，那个与景元长相一样的人因为前后夹击而条件反射地抽搐。
微生柳语气轻松：“说吧。不说就拆了你哦。”
寂静的房间里，骨头骤然生长，传出一股咕噜声，随后是肌肉再生的动静。面前这人的伤口迅速复原。
变得膨胀了许多。几乎要挤满整个空间。
颅顶长出了兽耳，手指的指甲变得很长，剐蹭到微生柳的表皮，他嘴角上扬，是一个微笑，露出犬科动物的牙齿。
景元面色一沉：“步离人……”
那个步离人一前一后被抵着，倒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讥笑着：“真是相当的不留情面啊。怎么对着这张脸也狠得下去手的？”
微生柳被触发了关键字，不屑地说：“你只是幸运地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而已。别说话。一开口就不像他。”
步离人：“……”
这什么？替身文学？
微生柳再接再厉：“你不过是他的替代品。”
步离人：“……”
步离人：“你们仙舟人。”
他拼着受重伤也迅速地从他们的夹击中抽离出来了，并不想成为玩弄的一环。
微生柳紧盯着他，绿色的眼睛闪烁出光芒，仿佛正在对他进行分析解构，这时那个步离人低头舔舐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伤口扩大，源源不断的鲜血流露出来。
然后他诡异地消失了。
“步离人……是什么？”
微生柳皱着眉头问。她没来得及解构完成，只看到一些混乱的生长因子，夹杂着兽类的基因，大概是狼，犬之类的物种。
“与狐人同根同源。”景元说，“但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进化之路。禀获长生，汲饮赤血。是仙舟联盟，历史最悠久的大敌。”
他低头捡起被遗落在地上的《锁观阵七七四十九解》，拍拍灰尘，递给微生柳。
“仙舟还真是危机四伏啊。”微生柳皱着眉嘀咕说，“又是丰饶余孽，又是毁灭大君。”
“是了。”景元叹了一口气，“我们仙舟人其实只是想勤勤恳恳种些地，做做往来贸易的生意，闲暇时尝尝仙人快乐茶而已。从来不擅长什么征战杀伐之类动刀动枪的事，也不晓得如何招惹了那些孽物，迫不得已，为了自保，才被逼着学些战场的策术，与那些孽物交战。”
微生柳的潜意识里直觉这人貌似说得过于不对，然而想不出所以然，十分严肃地说：“老实人才容易被欺负的。要多练些军事啊。”
“唉。”景元继续深沉地叹息一声，“是如此。”
微生柳手里握着那本《锁观七七四十九解》，抬头看了一眼景元。
他压低了一点声音，在阴暗的天气里显得格外低沉，垂眸时白发散落了一缕，衬得眼下的那颗泪痣无辜又可怜。
联想到这人一开始就毫无防备的信任，以及后来被造什么“岁阳上身”谣言时的无奈，眼下又被人冒充了的样子，如果不是被戳穿，大概又要平白生出许多事端来。
窗户开着，庭院外吹落的一片柳叶又悠悠飘转到他的肩上。
就连柳树也欺负他。
微生柳一手抱着书，另一只手举起来拍掉他肩膀上的叶子。
这时天晴了，细碎的阳光透过书架之间的缝隙错落地叠在两人的身形上。
鬼使神差的，微生柳拍掉叶子之后，将那缕散落的白发捋到景元的耳侧，镇定地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
在这一刻时间凝固了。
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声顿住。逸散的云停在半空。
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不再波动。
***
【地图场景更换】
【人物属性值记录】
【存档中……】
【存档成功！】
【开始随机投放模拟数据……】
【投放成功！】
***
“醒醒？醒醒？”
“是体质问题么？这嗜睡越发严重了。”
“奇怪……但并未看出有什么问题……”
“难不成是将军你带她吃的菌子？”
“但是将军又好端端地站着。”
耳边的嘈杂声更加清楚了。
微生柳费力地睁开眼睛，捂住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
“啊！醒了！”
彦卿第一个发现她的动静，嗓门清亮地喊了一声。
熟悉的天花板。
熟悉的药香。
“白露小姐的医斋……？”
微生柳坐了起来，脑袋还晕晕乎乎地混乱着，眼前一片发晕。
“工造司内部隐情大公开：新生入学第一日便在上学的途中倒地不起？是教育的沦陷还是社会的悲哀？”
微生柳的脑子尚且不能处理这个消息。
“……啊？”
“今天的罗浮新闻。”
彦卿挥了挥手上买到的小报，诚实地说。
白露晃着尾巴递上来一碗味道不算太苦的药汤，紧盯着微生柳，不容置疑地说：“喝。”
微生柳皱着眉头没说话。
想到她之前的设定，一旁的景元补充一句：“树木营养液。”
微生柳乖乖地“哦”了一声，这才仰头喝完。
苦涩的味道刺激了一下，她终于清醒了一些，能够处理接收的信息。
“我又睡着了？”
“嗯呐！”白露谴责地说，“到底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啊？”
最近过得是有些过分充实……
微生柳心虚地移开视线。
“工造司那边，我替你交了作业。”景元说，“是那块漆黑的石头对吧？”
“叙说实情之后，公输师傅免了你的休假，并说下不为例。”
当时一帮人围在黑陨石边啧啧惊叹，另一帮人则蠢蠢欲动地跟在公输师傅身后，想着也故作柔弱地摔倒，哎呦哎呦地捂着不存在的伤口。
便听到公输师傅发出一声冷酷的哼。
“要是你们也能交出这种品质的物件。别说休假，这工造司的位子，你们也可以来试着坐坐。”
“……”
瘸腿小伙立正了。
当场如有神助，健步如飞，刺溜一下就跑没影了。
景元回忆起那个场景，点评说：“公输师傅，医术想来也十分高明。”
白露：“？”
白露：“我只负责治疗人的身体。”
微生柳忍不住模拟了一下拉帝奥：“蠢病无解。大脑的顽疾不在医者的范围内。”
白露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对自己的身体难道就没点数吗？”
微生柳幽幽地继续说：“——还有长不高。”
白露：“……”
致命一击。
白露：“小心本小姐跳起来打你膝盖。”
一旁的彦卿（156）黯然道：“我还会长的吧……”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景元看了一眼微生柳，才悠然说，“彦卿年纪尚小。”
活得从古到今的微生柳：“……”
明天就拟态个身高八尺的微生柳出来！-
短暂休息了之后，微生柳打算去工造司一趟，再三保证这次不会突然睡过去了之后，白露才勉强答应放她出门，并要求她明天继续回访。
微生柳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发现身后还跟着个人。
“将军？”
她疑惑地眨眨眼。
“嗯。”景元说，“我突然想起似乎有什么事，去工造司瞧一下东西。”
微生柳没太在意地点点头。
她问：“将军吃过九宫格么？”
“曜青那边的美食吧。”景元放缓了步子，跟她并肩走着，说，“据说本身其实是一种药式。”
“哦。”微生柳歪头，想了一下，“感觉能涮很多东西呢。”
“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醒来好像突然看不惯犬类动物了。”微生柳说着，思维又开始发散，“还有岁阳。”
景元看了她一眼，玩笑着说：“微生姑娘大概是来仙舟许久，浸染了一些风俗，想要剿灭丰饶孽物了？”
“仙舟的风俗，就是追猎孽物么？”
景元煞有其事地说：“丰收的时候，不知姑娘可否听闻。”
“……什么？”
“指的是丰饶孽物剿收最多的时节。简称为丰收。”
微生柳：“……”
微生柳：“……很彪悍的民风。”
这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到景元的衣袖上，微生柳看到，指了一下，提醒说：“将军，落了片叶子。”
景元低头看到，没来得及拂拭，轻微的风吹了过来。他尚未抬手，那阵风便体贴地将它吹落到地面。
景元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那片银杏叶，沉静的眼睛里不知为何，浮现起很淡一层的惘然。
他好像抓不住了什么。
“将军？将军？”微生柳低声唤他，“工造司外，有魔阴身。”
“嗯。”景元回神，侧头向街道两旁的云骑比划了一个手势。
他们隐秘地点头，悄然隐去阴影里。
这条上学路，还真是很曲折。
“公输师傅说你可以明日再去。”景元说，“在此之前，我隐约记起了一个地方，大概有你想要的东西。”
“是锁观阵吧。”微生柳思考了一下，说，“除此之外，我还得锻一把能斩开阵法的刀才行。”
“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处。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旁边路过的一个云骑惊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怎么将军还没说是什么地方，这位姑娘就一脸明白的样子了。
但他不敢多言，匆匆前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就是这里吗？”
面前的房间落了一把厚重的锁，景元不知道哪里来的钥匙，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厚重的，携带着时光的灰尘扑面而来。微生柳打了个喷嚏。
她看了眼敞开的大门，又看了眼旁边高耸的院墙。
景元：“怎么？”
微生柳深沉说：“不知为何，莫名有种想要爬墙的冲动。”
景元：“想必公输师傅会很介意。”
微生柳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景元在后面与工造司的人员交涉。于是她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放置着旧物的书架，光束下飞舞的灰尘，几叠书混乱地摆放着，像是有个格外眼熟的白发人影，在低头寻找着什么。
那个人回过头，在见到微生柳的时候，同时露出了见鬼一样的表情-
步离人，昂泽。
比起丰饶赐福的愈合能力，更擅长的则是变形能力。不仅能展现出寻常步离人庞大且善于战斗的增生躯体，同时还能更改骨质形状，经过多种生物技术改造，能将自己伪装成任何见过的人的模样。
在古老的传说中，他们向天外神明祈求长生，那夜忽而急雨骤停，显露出一轮月亮。
明月之下，大萨满不断磕头念着祷文，唤来月色的神明。
虽然被仙舟那帮人称作妖月，但这几日，听说明月再度笼罩住了仙舟。
又听说不知为何，被困在锁观阵里。
向来崇战的昂泽，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部落里有祭祀的传统。当然也有招摇撞骗的骗子。但是最近遇到的骗子太多了。
无论他走到哪，都会路上突然冒出一个萨满，皱着眉头说：“我看你印堂发黑，是大难之兆！不宜出行！”
他才不信那些神神鬼鬼，只信自己的拳头。
昂泽费劲千辛万苦，一路不知道遇到多少阻碍，终于潜入仙舟。胆大地扮作罗浮将军的模样，总算进了这间据说是存放着锁观阵解法的房间。
刚一踏入房间，联觉信标像是坏掉了一样。
先是在放什么“车窗外，这夜色，流光溢彩~”旋律颇为洗脑的歌。
听了感觉一晚上睡不着觉。
而后是“且看巡猎神君，狠狠将那人困在黑暗之地，蒙住双目，一片漆黑之间，只听得呼吸声急促”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被迫听了大半个时辰，还断在最精彩的地方。
昂泽眼角抽搐。
你们仙舟人。
联觉信标坏了一会，自己又突然好了。
正当他以为这古怪的一天终于结束，眼前突然一花。
脑袋里仿佛被植入了什么不存在的记忆。
场景很清楚。
是罗浮的将军和一个看上去很是神奇的绿眼睛。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散发着某种极其刺眼的光。
他好像那什么路边的狗被踹了一脚。
……不对，他本来就是兽类。
那时他已经翻找到册子，大概是因为先前被联觉信标里循环播放的“霸道神君爱上我”的仙舟小说洗了脑，想要进行挑衅。
嘴边的狠话说了一半，对方却完全不为所动。
并用魔法打败了魔法。
什么“你别说话，一开口就不像他”，“你只是侥幸与他长了一张脸，不要自作多情”……
听得他都想当场质问对方。明明你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比堕入魔阴身的正常到哪去了，为何还站在巡猎那边！同类相残啊！
随后这两人一前一后都捅了他。
逼得他只有自残饮血，才能逃脱。
——以为只是奇怪的幻觉。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昂泽木然地望向微生柳，对方人畜无害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个很是诡异的笑容。
昂泽：“……”
他又望向远处，那位罗浮的将军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嘴角噙笑，不容置疑地挡住了他的后路。
昂泽深吸了一口气。
他认为自己比他们多了一段记忆。
说不定是转世的他天助也！
前生我被替身梗玩弄，重生一世，我必要夺回我的一切！
他吸取了教训，选择先发制人，狞笑着挑拨离间：“可笑。你只是贪恋这副皮相罢了。”
微生柳皱眉：“在乱说什么啊。不要凭空污将军清白。”
景元的眸色晦暗了些，阵刀铮铮作响。
昂泽：？
昂泽：“不是！”
昂泽：“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第57章 九宫格：涮肉
出于不知道怎样的心理，总之微生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对这个与景元一模一样的人尤其地看不惯。
昂泽觉得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很像是在看一个已死之物。
他谨慎地闭嘴，随后变回原来的样子，狼人的兽耳往后折折，过于庞大的身躯占满了这个房间。
“……”
这个绿眼睛的家伙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他，虽然她看上去脆弱得仿佛能够一个巴掌就能捏碎脖子，但身上隐隐流露出不安分的危险因子。
并且眼神转换了。
从看死人的眼神，变成了看食材的眼神。
昂泽：“……怎么。”
“毛茸茸的诶。肌肉的纹理也很不错。应该结实又劲道。”
她的目光专注地停在昂泽裸露在外，几块带毛的肌肉上。
正常人都不会认为这是突如其来的夸赞。
这家伙嘴里说出来的也完全不像是欣赏的形容词。
昂泽莫名背后一寒。同时他的直觉感到更大的一股危机，抬眼与那位威严的罗浮将军对视了。
昂泽：“……”
你们仙舟人。
微生柳完全没有察觉到眼下气氛的古怪。她凑得更近了些。
仿佛见到了烹饪很好的上佳食材，她喃喃地问。
“能涮么？”
昂泽：？
昂泽：“不是？啥玩意儿？”
“九宫格啊。”微生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曜青的美食，你不会没吃过吧？”
听是听说过，联觉信标也正常运转着，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联系在一起怎么就有些听不懂了？
“带毛的话可以用火稍微燎一下……岁阳来控制火候，大概也算物尽其用了，魔阴身当作木材？”
微生柳完全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手里弯弯地绕着一缕发束。
然后她不无感慨：“九宫格真是一个好东西啊……赞美火锅。”
“或许口感并不算美妙。”景元这样委婉地说着，“还是交给云骑军吧。”
“我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了！”微生柳义正言辞地回应他。
“这种事情，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吧。”
昂泽：“……”
原来你知道啊？
“想想应该也不会有市场啊。”微生柳扭头望向景元，指着昂泽说，语气很是嫌弃，“先不考虑口感——没人愿意会吃掉一块会说话的肉吧？”
昂泽：“……”
认为不切实际的角度原来是这个吗？
怎么把我毒哑了就乐意了呗。
昂泽，选择撤回“这人脑子姑且还是正常的”这一条消息-
赶过来的云骑军动作很是迅速地将昂泽带走了，大概要进行一些景元口中“大人的审讯”。
“将军，你是知道我的。”微生柳严谨地说，“我的年纪与外表并没有呈正相关。”
“但是社会化的时间并不长吧。”
微生柳惊异地看了景元一眼：“螺丝咕姆还跟你说过这个词？”
景元点点头：“虽仅仅相处了短短两日，但与那位学识丰富的先生交流，收获颇丰。”
“啊？”微生柳有些惊讶，“你们在聊些什么吗？”
两个人感觉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类型。她思考了一下，仅有的共同点大概只有。
“是在说我吧。”
她心情微妙，很快推断了出来。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相当肯定。
景元没有否认，笑了一下：“自然是的。”
“……哦。”
“实在是觉得，微生姑娘的存在相当神奇。”景元说，“不止我这样认为，螺丝咕姆先生也同样如此。”
微生柳眨眨眼，相当复杂地说：“螺丝都能模拟人类的情绪和礼节了。他还觉得粒子成精很神奇。”
“一开始，螺丝咕姆先生猜测过是有什么穿越时空的阴谋。”景元说，“后来接触相处后，认为这个想法并不贴合实际。”
被人质疑过自己行为的目的，对微生柳来说并不罕见。毕竟银河如此广袤，多个心眼总没有坏处。但她同样懒得解释。
只要不打扰到她的实验，什么都好说。
毕竟最初，她到仙舟的时候，也明显地能感受到景元虽然面上礼节充足，但其实同样是以观察可疑人员的目光打量自己。所以她放任了景元的接近，以展示自己的无害。
“他怎么说的？”微生柳好奇地问。
天才俱乐部之间，其实交流并不频繁。
她也是被带到空间站之后，大家才从各研究各的互不打扰，升温成“隔一段时间会记得看看对方有没有突然猝死”的紧密关系。
景元笑了一下。他回忆起之前在匹诺康尼，第一次见到那位自称为“恋爱”的神明时的场景。
那时微生柳已经被打发走了。他们在修理草埔。
清冷的月色映照到虚无的阴影，耳边是一篇又一篇拥有美好结局的童话故事。
他们简短地谈了一会。
微生柳没等到景元的回答。她扭过头去看他，景元在挥手散去书阁里的灰尘，然后说：“大概是会跟佩佩一起抢盆栽的人，应该也做不出毁灭世界的那种事吧。”
微生柳：“。”
微生柳：“那将军呢？”
景元面不改色，官方地说：“微生姑娘是仙舟的贵客，哪有这样的待客之礼？”
微生柳：“嗯？”
微生柳狐疑地观察了一会他的表情，并没有察觉出什么端倪，也懒得再去追究深问了。
于是拖了一把靠窗的椅子准备坐下。
想了想，又拖了一把给景元。椅子上面布满的灰尘，在微生柳眨眼的瞬间里便被她弄散开了，仿佛抹掉一层时间的褶皱。
“仙舟的古文有些还是挺晦涩的。”微生柳诚实地说，“几个词语就是一个压缩包，我没有太多了解过仙舟的文化，可能有些看不懂。”
她摊开《锁观阵七七四十九解》，第一页不知道是用水蓝色墨色打印出来的一幅画，很细致地画着一轮高悬的明月，底下是一群形如步离人之类的种族跪地朝拜。
这幅画的下面，有人用纤细的字迹写着。
“建木的树根，被提议说可以砍下部分做成梳子。然而用于燃料驱动来说，力量还是过于薄弱了一些……”
“大概这样漂泊的浮木，会有更好的用途。”
字迹眼熟得有些过分了。
微生柳皱着眉盯了一会，这本明显是很久远时光之前的册子。
然而她并不记得自己有写过《锁观阵七七四十九解》。
不知为何，一股浓郁的困意席卷上来。
她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这是……微生姑娘的字吧？”
景元坐到她身边，凑上去看，同样蹙眉说。
书页之间夹着一个很薄的，用树根做成的梳子。原本理应枯萎的朽木却仍然散发出盈盈的生命力。
在重见天日的这一刻，那把梳子仿佛活了过来。
——细密的梳齿上，迫不及待长出了头发。
***
【自动同步中……】
【数据同步完成！】
【读档成功！】
【检测到可与某一梦泡进行融合！】
【是否进行融合？】
（期待的声音）：是。
【融合成功！】
【注：存档期间，故事剧情并没有停止，模拟推演仍在继续。】
【祝体验愉快！】
***
教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李素裳同学挥舞着一张成绩单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指着教室后排昏昏欲睡的微生柳，不可置信地大声喊。
“她她她——她第一天上午旷课只参加了下午的考试最后考了80分！”
周围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处骤然响起纷纷的议论声。
“不会吧？”
“假的吧？”
“这么猛居然愿意来工造司上课吗？”
“？”
微生柳懵懂地抬头。
她的脑子现在还不清醒。好像最近这段时间就没怎么清醒过。
迟钝地打量了周围的景色，大概是一个学堂，而她应当是一个学生。
……好像还是一个格外离经叛道的学生。
毕竟听这人的口吻，自己刚刚旷了半天的课。现在的景象，又很像是睡了一下午，踩着放学的时间醒过来。
她的同桌是一个模样很俏皮的姑娘，听到素裳大声念出成绩的同时，摇晃着脑袋，摇头“啧啧”叹息了几声，很是老成地说：“年轻人，还是不知生活水深火热。”
微生柳困惑地看了同桌一会，大概是睡糊涂了眼花。同桌的脑袋顶上有这样一个悬浮的提示。
【人物：青雀】
【初始好感：50（与你一同热爱伏案睡大觉的同桌，每轮考试总能以不多不少的60低空飞过。心底认为你同样是能够与她一起学成摸鱼大法的可造之才）】
“学不在精，泛知则灵。”青雀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她，摇头晃脑地说，“分不在高，够用就行。”
微生柳：“……受教。”
青雀拍拍她的肩膀：“理解。毕竟人一旦陷进去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不怎么动脑子。”
微生柳：“什么？”
青雀递给她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随即又念起书来：“吾日三省吾身。”
“早饭吃什么？”
“午饭吃什么？”
“晚饭吃什么？”
放堂的钟声这时响起。议论的同窗们一边闲聊着天，一边收拾了书册准备回家。
微生柳坐在原地没动。
大概此时她的神情过于茫然，以至于青雀原本打算快乐去整点东西吃，又一屁股坐了回来。
她盯着微生柳：“你今天看起来很怪诶。”
“啊……”微生柳的记忆很是恍惚，感觉自己脑子里少了一点东西，同时又多了一点什么，最后合理进行推论，“是不是下午睡得太久了？好像在做一个很神奇的梦。”
“确实。上午直接旷课，下午考了一堂试，赶在下课的前一秒醒过来，这梦做得是有够长的。”青雀说，“一时间分不清是很正常的——打把帝垣琼玉就好了！”
“嗯？可是我不会。”
“没事。我可以教你。”青雀自信地拍了拍肩，“包教包会！”
“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微生柳皱着眉头说，“正常人会这么嗜睡吗？”
“指不定鬼压床了。”青雀抱臂说，“毕竟，不是传说那位就是被岁阳俯身了吗？”
她努了努嘴，指向一位靠在门口的白发青年。
那个人侧身站着，明明不是一个显眼的地方，却依然很有存在感。轻阖着眼，指节散漫地搭在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微生柳盯了一会。
不知为何，有种想玩他头发的冲动。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微生柳小声说，“稍微有点感兴趣。”
“什么啊？”青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门外站着，模样像是在等人的景元，“你们不是在早恋吗？”
微生柳：？
微生柳缓缓地抬起手，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相当惊讶地说：“……啊？”
第58章 调研：自我放假
微生柳。
年龄自己不清楚，上的是什么学也不清楚，反正听别人说现在是学宫一名特立独行，极其叛逆的个性新生——旷了整整一上午的课，然后下午一觉睡到了放学。
同样是听别人说的：早恋中。
旷课，睡觉。
并且早恋。
相当符合厌学少女的刻板印象。
——除了本人压根不清楚还有最后这件事。
***
“假的吧？你睡糊涂了？还是什么新颖的玩法吗？”放堂的钟声响起之后，教室里的人走得稀稀拉拉，青雀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微生柳。她压低了一点声音，十分怀疑地在她面前晃晃手指，被对方一把抓住。
“确实是完全记不起有这回事了。”
微生柳诚实地说。
她飞快地瞥了门口耐心等人的景元一眼，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
“你不会其实是想借机提出分手吧？”
“啊？”
“因为不好拉得下脸，所以打算随便编个理由。”
“我都不知道……原来还可以是这样的展开么？”
“再怎么说，得编个好点的理由吧！失忆是什么鬼？都烂大街了吧？一眼就能拆穿了。不如说你现在负债三千亿信用点，保证谁都绕着你走。”
“嗯……但真的只是单纯的忘记了……”
青雀满不在乎地说：“什么借口不借口的，都不重要了。回头我发你一份《七个宝贵借口决定你摸鱼的一生》，这本书里都是宝贵的人生经验来着。我是看在咱们深厚的牌友情分上，才这样倾囊相授的。”
微生柳：“……可我还不会打牌？”
怎么牌友情深？
青雀：“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微生柳：“。”
教室里只剩了她们两个人了。有打扫完清洁的同学拿着钥匙回来，提醒说：“要关门了。”
青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潇洒一甩背包就迅速溜没影了。微生柳迷茫地在原地坐了一会。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色彩绚丽的插画强行涂抹在自己身上，不需要思考，像是坐在一个具有神秘引力的漩涡里。
然后她抬起头。
那个第一眼她就莫名其妙感到亲切的白发青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金色的瞳孔是温暖的。
大概她真的忘记了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了什么吧。耳畔听到心脏很大声地在跳，血液的流速不寻常地加快了……
好像确实是见到喜欢的人的反应。
然后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的面前。
“呃……你好。”
微生柳稍显局促地打招呼。
该这么说吗？
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在这一块的社交知识完全是彻彻底底的空白。
对方看了她一会，然后笑了一下：“走吧。”
微生柳下意识跟在他后面，走了一会，才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问：“去哪？”
她突然间紧张起来。
像是在去听评书的路上被人稀里糊涂地放到一个空座位坐下，然后硬塞了笔和纸，填好了姓名，班级和考号。铃声也响了，一切准备就绪。
才终于想起来去询问一下周围的人。
“同学，我们今天这门考什么？”
有种临时抱佛脚的努力。
不管有没有用，总之起码能看出勉强想要女娲补天的学习态度。
所幸景元似乎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耐心地回答说：“丹鼎司。”
“去那里干什么呢？”
微生柳大概知道丹鼎司是什么地方。据说与工造司并称为“年轻人最容易误入歧途的烫门专业”，每年劝退的人不计其数。
最近还隐隐冒出了一些丹鼎司某位大人其实是药王秘传头头这样的传言。
“你之前提起过，想找一个药材。”
景元这样体贴地解释说。
可恶。莫名有种“我会把你随口说的话都放在心上，即使你不记得”那种模板伴侣的优秀毕业生。
相比之下自己完全是个差生。
考试前一天晚上忘记了要考的科目，现在只能对着整本都是考试重点的厚重书籍发呆。
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微生柳，突然燃起了好胜心。
***
学堂里来了一位转学生。
是个灰头发的女生，笑起来有点淳朴，感觉是老好人的类型。
然后她当着老师的面开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星。听说这里有乐子，我就进来了。”
一脸正直地说出了什么发言啊！
台下的同学震惊了。
台上的老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概在思考把这位转学生再迅速踢回去的可能性。
星快乐地完成了自我介绍，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她扫视了一圈整个教室，后排的座位里，微生柳的后面还空着。
不需要老师说什么，她自觉地给自己安排好了。
“我就坐这里了吧。可以吗？”
这样说着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摆好了。敲了一下微生柳的肩膀。
微生柳：“嗯？可以啊。”
她正在低头写着什么，随意应了一声。星往前探了探身子，隐约看到一些“安排”，“调研”以及“适用范围”这样的词汇。
不愧是小天才啊。梦里都在认真搞学习？
星决定敬而远之。
星选择的这个座位几乎是摸鱼人的天选。靠窗通风，隐蔽在众多的学生中，存在感很低的一群人。
微生柳在埋头写自己的东西，青雀在睡觉，星开始观察窗外两只喵喵吵架的小猫。橘猫骂得很脏，狸花完全没有回嘴的余地，默默用爪子扒拉着泥土自顾自地委屈。
星用笔怼怼微生柳的后脖颈。
“笑死。两只咪咪吵架。”
微生柳迷茫地“嗯？”了一声。
星：“要不要出去看看？”
微生柳：“现在？”
星：“反正老师也注意不到的。我们可以低调地翻窗跳下去……”
大概这帮人过于肆无忌惮了。学宫老师频频向她们这里看过来，感觉自己的发量奄奄一息。
然后终于忍不住说：“那边那两个！一个绿头发一个灰头发！嘀嘀咕咕的，这么显眼在说什么呢！”
“该死。”星在被老师遣送去外面的走廊罚站的时候，深刻进行了反思，“没有考虑到我们花里胡哨的发色。”
但是二次元不就是靠发色识人。完全是个无解的问题。
微生柳作为被牵连的一方，跟星一起被罚到走廊上站着。她背靠着墙壁，手上仍然是之前正在写的研究报告。
听到星正在进行的自我反省，她终于停下了记录的笔，向她看过去一眼。
星隐约觉得那个眼神有些危险：“……怎么了？”
微生柳：“你觉得白色的头发怎么样？”
星激动地跑偏了，放送激昂的女高音：“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人会不爱白毛吗！”
大门没有关紧，老师大概因为血压上升而略显不稳的声音透过墙壁：“两位同学罚站的时候不要说话！”
星骤然消音，乖乖闭了嘴。
其实是想问白色头发会不会也在上课开小差时被敏锐地注意到。微生柳并没有意料到星这样的反应。
总之一起记下来。
“说起来，从一开始，你就在写什么啊？”
星压低了一点声音，勉强听进去了老师严厉的控诉，凑近去看。
“哦。这样。”微生柳坦然且大方地把面前的书页展开，说，“我在早恋。”
星：？
星：“虽然是这样听说了……”
微生柳继续说：“所以在调研。”
星迷惑。
两只眼睛开始旋转起代表着问号的漩涡。
微生柳平静地阐述，完全是在念一道题目的语气：“早恋：一般指青春期恋爱，指早期生命阶段中建立恋爱关系，或对他人产生爱意的行为。通常隐含来自社会观念的否定色彩。”
星：“……”
星：“我认为你大可不必先担心这个。”
一个百岁老人，一个大概是从开天辟地就存在的生命体。
仿佛伏地魔和女娲对视一眼，随后陷入绝美爱情。
但是紧接着开始面对早恋的危机。
鼓掌。
星：“我觉得这种概念性的分析先可以略过。你可以考虑一下实验手段。”
微生柳一下子泄气了：“在努力了。”
之前的实验是不需要考虑后果的。只需要把影响范围降低到最下就行了。
而这个她未曾涉足的课题，感觉贸然行动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实验对象。
总有一种打碎了就拼不回来的感觉。
“第一次看到你有这种顾虑呢。”大概是微生柳这种莫名其妙的焦躁过于明显了，星稀奇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好麻烦啊。”
微生柳两手抓住纸页的边缘，一把将那个写满了字的报告“啪”一声拍到自己脸上，声音从写得密密麻麻的文字后丧气地透出来。
“要不干脆——”
“怎么了？”
景元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在看到星的时候并不意外地颔首。
星略显讶异地挑眉。
景元伸手将那本捂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册子抽出来，微生柳看了他那张脸一眼，明显地又叹了一口气。
“算了。”她嘀咕说。
星并不知道微生柳突然间发出什么感慨。
但是景元问：“算出了什么？”
星：“……”
有时候觉得你俩脑回路是挺不分伯仲的。
“不是这个啦……但是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微生柳好奇地问，“没有上课吗？”
景元轻描淡写：“学堂的老师唤我出门一趟，有另外的事。你呢？”
“上课聊天被罚站了。”微生柳回答说，进行一些没必要的邀请，“要一起站会么？”
星自觉地挪了挪，给景元腾了个位子。她以为会看到两个人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然而却保持了相当礼貌的距离，言语上的交流，完全是相敬如宾的不熟状态。
“之前那截断木，是有什么问题么？”
“不知道诶。隐约的感觉是想要调查它。潜意识里这么认为？”
“记得的是这些吗？”
“嗯？”
“感觉近日有些心不在焉的。”
“被看出来了啊。”
微生柳叹了一口气，说：“就知道你应该早就发现了。”
星：？
星茫然：“在说什么？”
景元把手中那份研究报告递回给微生柳，心平气和地说：“她忘记了一些事。”
星：“比如？”
星突然灵光一闪，人生从来没有这样自信地信任过自己的推理。
“比如早恋？”
微生柳缓缓用书册捂住了脸。
过了一会，没忍住放下一点书册，露出一双绿眼睛，望向景元，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些日子，某日下课放堂吧。”景元说，“等到最后才出门。”
那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吗！
微生柳缓缓地移开视线。
“毕竟并不像是会愿意留在教室里的那种人。”景元的语气带了一点笑意。
“啊……”微生柳感到挫败，“怎么不早点说呢。我演得好辛苦的。”
景元没有说话，只笑。
看上去很像那种蔫坏的大猫。
星幽幽地说：“一直不拆穿的话会很有意思吧。将军。”
她一时忘记了这是在模拟器里，一不小心叫出了现实的身份名字。
不过这个模拟器应该有特殊词屏蔽系统。微生柳一副什么也没有听到的神情，怀里抱着废掉的研究报告发呆。
但是景元出乎意料地向星看了一眼。
……不会吧？
应该不会吧？
星被那一眼看得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星若无其事地提议说：“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情做的样子，不如翘课吧。”
“嗯？现在吗？”微生柳不确定地说，“要不再站一会？”
星：“天才俱乐部真是出息了，居然能够在工造司上学。”
微生柳：？
微生柳：“你刚刚在说什么？怎么没听清？联觉信标坏掉了？”
她就说是这个环境下的联觉信标有问题，不是她的技术退步了。
星：“去翘课吧？反正学堂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还是你要乖乖这么站着？”
微生柳眼神清澈地注视着星：“再站五分钟刚好上午的课就结束了。”
星：“……所以？”
微生柳严谨地说：“听老师们说我的人设就是上半天课，睡半天课。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上半天课，不上半天课。”
这时下课的钟声响起。
微生柳拍拍自己，站直，然后平静地自我宣布：“我要严格遵守这个设定。所以我现在已经算放学了。”
收拾好教案的学堂老师从教室里走出来，听到这位众所周知的叛逆学生自己给自己放假的发言，沉默了好一会，才恨铁不成钢地说：“记得明天交作业！”
真是相当宽容了。
星羡慕：“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种待遇。”
微生柳拍拍：“你也可以做自己。去翘不被定义的课。”
第59章 道可道：机巧道
你是一名遨游寰宇，闻名遐迩的开拓者。
与仙舟将军谈笑风生，匹诺康尼的大贵宾，以及贝洛伯格最高领导人的亲友。
甚至星神都得多看你几眼。现在不看的以后必定都会看你。你无比自信。
一般的路边摊任务，肯定是请不到你这样的大人物。
【模拟器测试：旁观一场拉郎般的恋爱！】
你发出一声冷酷的哼。
一般这样随随便便的广告语，必然也是吸引不了你的。
开玩笑。你是什么人。
【本期特邀嘉宾：微生柳（充沛激情版），景元（？？？）】
你“啪”的一下就点进去了。
开玩笑！你是什么人！
——你是一个多么向往自由的人啊！
你要看别人谈恋爱！
***
“没什么。当我不存在就好。”
星诚恳地双手合十说。
微生柳：“……但是。”
微生柳委婉地说：“很难不注意到你吧。”
街边的小吃摊支起了几张木桌，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茶茗，有闲来无事的化外民坐着聊天。景元坐在微生柳对面。等待上菜的时候，星一个起跳飞跃，在周围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灵敏地翻过了围栏，半空一个潇洒完美的三周半转身，旋转坐到微生柳旁边。
顺便很是骄傲地撩了下头发。
一旁的店主抽了抽眼皮：“这位客人，您的右边是门。”
星：“哦。”
四面投来的好奇目光更多了，还有窃窃私语的讨论声。有的是在讨论星，不过在随时随地启动魔阴身的仙舟，倒也不算太反常，更多的则是在讨论丹鼎司近日内的异常。
“药王秘传真是越发猖獗了！我走到街上就能给我发传单。”
“什么建木生发，我瞧他们都没几根头发！”
“虚假宣传。上报云骑军。”
“上报的理由或许可以改一下吧……”
“不说别的，确实最近有几件奇怪的事情。”
“我说个地方。碑林。”
“碑林怎么了？”
“有个小孩看到魔阴身在那被绑架了。”
“？？？”
“梳子长出了头发。听说附近还有棵树成精了。”
“编的吧？一眼假，能不能来点猛料？”
景元用筷子认真挑拣着陶瓷碗里的食物：“待会要去的地方，据说正是丹鼎司闹鬼的房间。”
他压低一点声音，含笑的眼睛望着微生柳：“怕么？”
“不会有什么好怕的吧。”微生柳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说，“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
“也敢在夜晚看志怪小说？”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吧。莫非是你这样怕过？”
“很会反问啊。微生姑娘。”
“什么会吓到人呢……死去的鬼魂，幽冥的彼岸。”微生柳绞尽脑汁地搜索一些关于恐怖惊悚的词语，“墓碑？诡异的月亮？”
景元把桌上一粒橙黄色的橘子剥开，露出水灵灵的果肉，放到微生柳面前。
“有些亡魂是不会吓到人的。”景元轻声说，“他们只是觉得道别太过仓促。”
微生柳眨眨眼。
她说：“听说，有的仙舟人认为已逝的亡魂终将会归于月亮上。”
“是有这样的说法。”
“这样想的话，那生者每一次的抬头就是在哀悼吧。”微生柳严谨地说，“月光每一次照到身上的时候，就是逝去的人在弥补没有来得及的道别。”
“就像背着星神，跨越生死两界偷偷传纸条一样。”
周围的空气安静下来。大概微生柳描绘的画面过于生动了，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景元安静地看着微生柳，日光映射在她的眼睛里，折射出某种微光粒子才会发出的亮光，勾勒出一道奇异的弧度，像是飞翔在宇宙中才能看到的景色。
星托着下巴，感慨着说：“好浪漫哦。”
微生柳：“嗯？你如果喜欢的话。那我也可以突然死一下？”
星：“……”
星：“倒是也大可不必。”
***
景元被老师拜托去的地方据说是死过人的房间。院子外面很是阴森，连看门的守卫都紧张得脸色苍白，来往没有多少人，风吹得人心惶惶。
“闲人勿近！”
守卫眼尖地发现了靠近的三个人。
景元走上前，取出学宫老师交给他的文件，递给他。
“原来是工造司的学生啊。”守卫认真端详了一会那份文件。
“是啊。所以快让我们进去。”星叉着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就更不可以了。”
出乎意料的，守卫坚定地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一副很胆小的样子，但意外地坚守着职位。他说：“丹枢大人说过，要保护好现场——尤其是不能让工造司的人进去搞破坏！”
星：“……你们眼里的工造司，到底都留下了什么样的形象啊？”
守卫不容置疑地摇头，回绝他们：“请回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准备离开。这时守卫敏锐地发现了他们之中的微生柳，绿头发和绿眼睛很是显眼，他突然喊住了她：“请问，那位姑娘，名字是微生柳吗？”
微生柳回过头，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嗯？是啊。”
守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迅速立正站直，微眯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光：“微生姑娘，久仰大名。不介意的话，可以单独聊一会吗？”
“诶？”
微生柳惊讶地说：“我吗？”
“是的。”守卫肯定地点点头，戒备的动作都松懈了半分，“说不定可以对你通融通融。”
“……啊？”
突如其来的特权。微生柳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守卫。
景元抱臂旁观，他语气平淡：“为何？”
守卫很是礼貌，但依然带着一些不容置疑的坚定：“或许是丹枢大人觉得与微生姑娘颇有眼缘。”
“丹鼎司的规矩，如今是越发看不懂了。”景元依然是在平静地笑，仿佛在真诚在赞叹这种品格，“竟还有如此新颖别致的理由，实在令人惊叹。”
守卫：“遇事则变通。”
“是么。”景元淡然点头，“如此人才，却甘愿当一名平平无奇的守卫。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建明。普通的丹鼎司守卫而已。”建明说，“谬赞。”
星情不自禁地离远了点。
景元看了建明一眼，又低头去瞧微生柳。她好像在走神似的，目光焦距在建明身旁的一个空处。
“微生姑娘，意下如何？”
微生柳之前一直在格外专注地盯着那个地方发呆。
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花盆？
星迅速回忆起此前与她接触的种种事迹。
千言万语汇成难以言喻的一句。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想被种在里面。”
“什么？”微生柳奇怪地看了星一眼，“正常人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
她走进一步说：“好奇怪。我想研究一下你的脑子。”
星警惕地后退两步。
这时景元同样多看了她两眼。
微生柳感受到两个人的注视。
同时微妙地觉得自己被恶意曲解了。
她开始为自己发声：“什么鬼！我在你们心里到底留下的是什么样的印象啊！”
“啊哈哈……这个那个……”星眼神飘忽，往后跳了一大步。
于是微生柳那道饱含谴责的目光落在了前头的景元身上。
景元：“微生姑娘，若是想要研究脑子的话，我也未尝不可。”
星：“……”
真行。
不过，确实也不是在盯着花盆发呆。
微生柳重新扭头看向名为“建明”的守卫。他笔直站着的身子旁边，悬浮着一个面板。
【人物：建明（药王秘传成员）（尚未解锁）】
【初始好感：30（作为一个蓬勃发展的组织，当然免不了接收，吸纳新成员，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但在久远时光的过去，你曾经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智识的行者，也曾试图成为一名智慧的莳者）】
微生柳微妙地从那个面板上移开目光，试探地说：“不然……我就过去交流交流？”
星揣着胳膊站在一边，拧着眉听到她的发言，表情看起来十分不赞同。
景元也向她投去一道目光，两人视线相交后微生柳快速地移开。
星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莫名有种在看什么伦理剧的错觉。当面抛妻弃子的渣男丈夫，只有眼神里残存良心带来的愧疚感。
而她是那个丢在马路中央的孩子，茫然地想跟爸爸还是妈妈。
然后微生柳低头，没有去看景元的表情，小声说：“只是去说说话而已。不会做什么的。”
星：更像了！
这种欲盖弥彰的发言！
放在恋爱游戏里是能打出一百个BE结局。
微生柳踌躇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两根手指绕着发尾开始转圈，紧张得睫毛乱颤。
这时景元轻微叹了口气，仰头去看微生柳时依然是温和的笑意，像是在看笼子里扑腾翅膀的团雀。
“去吧。”他甚至带一点鼓励的语气在说，“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亲手打开一个鸟笼。
***
建明将微生柳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微生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直在旁边的面板上面停顿。让建明都疑惑了。
“微生姑娘，在看什么？”
“没什么——是有什么事？”
“绿芙蓉大人跟我说新加入了一个去卧底的成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啊！”建明露出老乡见老乡的笑容，“还混进了工造司，真是厉害！”
微生柳镇定地应了一声：“……嗯。”
原来我还有这种人设。
她不动声色地问：“所以，特意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任务？”
“这样。”建明说，“我看你那几个同伴，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着就不像能够拦住的。你尽可能地掩盖掉……某些痕迹。”
他露出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微生柳：“……好的。”
她压力好大的。
他们并没有交流很长的时间。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太阳被云遮住了，原本就很阴森冷僻的庭院显得更加虚无缥缈的寒气……和几乎凝固成实质的危险。
建明艰难地迈出沉重的步子，对上庭院那两个人的视线，十分明显地感受到散发出的威胁气息。
灰头发的女性冷酷地握着一个球棒，斜眼看人。
白发的青年表情倒维持着淡淡的笑意，但明显更为危险，像某种巡视领地的狮子。
“我回来了！”微生柳高兴地向他们挥挥手，然后拍拍建明的肩膀，“我跟他商量过了，可以带我们进去！”
建明被她拍得一个踉跄，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他赶紧给这几位祖宗让开路，公事公办地说：“请进。”
庭院的门缓缓打开了。
星收起球棒，对建明发出一声冷酷的“哼”。
他们终于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并不算很明亮的院子，枯萎的树叶，布满蜘蛛网的柱子，腐烂的木头上长出灰暗的野生菌落。
“嘶……”星不由得搓了搓自己胳膊，“不愧是类似鬼屋的存在啊。”
微生柳并不想要成为什么智慧的莳者。
首先，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作为一个卧底实在是太麻烦了。
其次，这个悬浮着的面板给的信息也是真假未知。她并不打算盲目听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并不觉得加入药王秘传会有什么光明的未来。
他们这一行人四处观察了一下，并没看到什么尸体。
“所以死去的躯体呢？”星狐疑地说，“难不成变成魔阴身逃走了？”
微生柳：“那样的话也不会传出闹鬼的流言了吧。”
景元四处观察了一会：“并未发现岁阳。也未曾嗅到血迹的味道。”
“奇了怪了。”星挥起球棒壮胆，强作镇定地说，“总不能是真的鬼吧！”
“不会吧。”微生柳心不在焉地说。
她居然会安慰我了！
星难得感受到了小天才的体贴。忍不住潸然泪下。
微生柳看到腐烂的木头上长出一簇新生的草丛：“比如其实尸体已经死去好久了，汲取了养分，所以被绿植覆盖住了。”
星：“。”
微生柳歪头，由己推人地继续猜测说：“或者是粉碎了躯体，血肉当作筑体，加入到建筑物的建造里。”
星：“。”
星：“别说了。我害怕。”
微生柳笑了一下：“当然也有可能都是骗你的。”
但是星已经成功地被吓到了。没有当场退出任务都是为了这个恋爱模拟器。
没人给她说还有恐怖惊悚这个标签啊！
微生柳打量这个庭院的时候，感到身边另外一个人同样凑近了过来。
她偏过头，看到景元平静的面容。
“怎么了？”
景元：“略感害怕。”
星：？
微生柳：？
微生柳：“……哦。”
她不确定地说：“那……都跟在我身后？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像是为了配合，更深处的阴暗角落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同时伴随一阵高频抖动的摩擦声。
“……快！”
“快来……”
星：“啊啊啊啊啊啊啊！！！”
微生柳：“别怕。”
星：“不是！你们听到了吗！”
星：“好扭曲的声音！完全不像是活人能发出来的语调吧！妈妈我要回家！”
“我去看看。”
微生柳这样说着，已经抬脚向前走去了，景元紧跟在她的旁边。
“嗯？”微生柳困惑地发出了一个音节，“你不是害怕么？”
她关切地望向他：“不如过去吧？不要勉强自己。”
景元：“无事。”
既然对方这样坚持。微生柳也没有再拒绝：“坚持不下去的话就躲到我身后吧。”
这时她踩中了什么，落空的木板发出崩裂的声音，一滴潮湿的水珠从天花板滴落到她的肩膀。
越往里走，越黑暗的模样。
仿佛进去就再也逃不出来的深渊。
星紧张地在他们身后张望。
属于是一边害怕一边还要从捂住眼睛的缝隙里忍不住看了。
她大声地喊：“你们怎么样了！要不看看就算了！”
但是两个人的身形逐渐隐没在黑暗里。
大概是建筑构造的原因，传回来的声音也是断续的，不怎么清楚。
——并且很是骇人。
“非人……”
“散落……骨骼……”
“死……”
星：“……”
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午夜*铃》，《寂静岭》，《*怨》。
什么红嫁衣和风娃娃丧尸病毒全都迅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好恐怖。
妈！！！
卡芙卡妈妈！！！
这时传来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点，是微生柳的呼喊。
“没事的！你要不要过来？”
……这听上去就很像厉鬼被附身了啊！没吃够还想吃美味的自己！
星倔强地喊：“我不！”
“我想外面可能更加危险。”微生柳继续循循善诱地说，语气很平静，“你先进来吧。这里没有什么尸体。”
同时景元的声音也响起：“是的。”
星勉强冷静了下来。想想景元也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时庭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翻动什么的动静。星一激灵，飞速地向他们跑了过去。
——然后，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抽搐着的，断路的。
一只机巧鸟。
星：？
星：“所以你们刚刚在说的……就是它？”
微生柳：“是啊。”
星：“可我分明听到了几个很恐怖的词语来着……”
微生柳：“啊？”
星：“非人？”
微生柳困惑地回答：“确实不是人啊。”
星：“散落的骨骼？”
微生柳指了指破碎的金属框架，解释说：“散落的金属骨骼。大概是撞落的时候交直流变相，形成了暂态过电压，才会一直发出声音。”
气氛一下子就从今日说法变成走近科学了。
星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说呢。
就。蛮有安全感的。
第60章 道可道：无间道
因为电路混乱，机巧鸟机械地重复着几个词语。旁边摆着一个快递箱，里面在很快地抖动，上了几层看上去就很难打开的锁，因为断电后无法正常工作，即使知道密码也无能为力。
不过对微生柳来说，倒是很轻松。
微生柳随手一拧锁扣，简单观察了一下线路走向，就轻松地打开它。露出几张单薄的纸页。展开粗略看了一下，似乎是一封药王秘传的证明文件。
“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吗？”微生柳推测说，“因为害怕破坏原本的结构，所以保持着现场的模样。”
但建明说她可以提前抹去一些痕迹。
这大概是对工造司的刻板印象吧。
“但是将……呃，景元为什么会被派过来？”星问。
景元：“我报名了云骑。现在是长乐天巡逻小队的一员。”
微生柳：“哇。很厉害。”
星表情微妙。
罗浮将军外聘长乐天巡逻小队云骑成员。
真是倒反天罡。
他们翻看着这份证明文件，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签署名字那一栏是硕大的三个字。
【新晋成员：微生柳】
微生柳：“。”
星：“……噗。”
景元面不改色，伸手抽走那份文件，听上去倒是很为微生柳考虑似的：“怎么办呢。”
微生柳沉默了一会。
然后她抬起头，说：“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景元语气轻松闲适，有种游刃有余的从容：“我可以替你前去打听神策府的云骑，看他们愿不愿意让你做个好人。”
微生柳：“给条活路。”
景元：“对不起，我是云骑。”
星看着莫名其妙演上了的两个人，并且表示此刻手中缺一把瓜子。
***
几个人带着那份证明文件，在建明的注视下离开丹鼎司。
看到景元把最后一页有自己名单的纸张收起来的时候，微生柳有一种真的贿赂了云骑的错觉。
他们站在路口道别。星先一步走了，风风火火的，似乎很是忙碌地在赶趟。
微生柳同样向景元挥了挥手，当作道别。
景元看着她，认真地说：“再见。”
微生柳本来顺着人流往反方向的地方走，走到一半的时候莫名想起什么，然后回头。
人潮涌动的嘈杂声中，他还站在原地。
像是习惯了目送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
没有料到离开的人还会回头。景元略显讶异地睁大了一点眼睛。
微生柳轻快地跑回他的面前，蹦蹦跳跳，尖尖的耳朵一抖一抖。
“怎么不回家？”
景元没有回答，然后温和地问：“怎么回来了？”
回头并不像微生柳的性格。这个人连道别都不会好好道的，通常是敷衍地跟学着别人挥挥手，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跑掉。
这时候更加清晰地觉察到是不真实的世界。
“找你很正常吧。”
微生柳很坦然地回答，然后将问题抛回给他，指着自己，直白又单纯地问：“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景元难得的顿了一下，这时突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她在思考的时候习惯于无意识地找东西绕着。他同样开始摩挲着衣袖的纹路。
然后才不着章法地说：“你已经忘记了。”所以可以不算。
语气有一种看淡生死的平静。
微生柳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用这种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语气，怀疑他是在对自己这个不合格的女朋友表达控诉和不满。
油然生出学习小组拖累别人的愧疚。
微生柳：“抱歉。那一起走走吧。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其实应该想不起来。
即使想起来也没有必要，出去后谁也不记得。
他也只是短暂地窥见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关于真实存在的记忆，也是一种破碎的模糊。
感觉很像是在清醒地做梦，某一个时刻突然自己产生了意识。
甚至不清楚现实的自己清不清楚有这回事。
景元看了微生柳一会。
然后点头。然后轻声说：“好啊。”
***
于是本来打算回家的路变了方向，景元低头的时候，看到微生柳在发消息，表情很是苦恼。
“怎么了？”
“在想能编一个什么借口。”微生柳说，“跟家里人说晚点回去。”
有关微生柳家庭的情况景元还是记得一点，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景元就询问过家里人，得到了很是让人良心不安的回复。
他迂回地问：“打算怎么说？”
微生柳挑起眉毛看他，反过来用安慰的语气，耐心地解释说：“毕竟是在早恋啊。等以后再告诉他们吧。”
她指了指路边支起来的小摊：“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吧。”
很像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在用礼物去安慰没名没份的小情人。
几只团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在飞到景元肩上还是微生柳肩上纠结地盘旋了一会，然后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摊子上亮晶晶的饰品。
老板是个面相和善的老奶奶，只是在团雀尝试叼走饰品的时候挥一挥，于是团雀们一边一个，缩到景元和微生柳的肩膀上。
“要来挑一挑吗？”她看到并肩站着的两个人。
“好啊。”
微生柳点头点头，走到小摊的面前。
这是一家上年头的那种老字号，卖的都是一些手工编织品，用了一些色泽鲜艳的石头装点，和具有仙舟特色的花纹。
微生柳的目光停在一个红丝线编成的绳结上。
老奶奶注意到她的目光，很是了然地笑了一下，把它取了下来，放到她面前：“是喜欢这种样式的吗？”
在看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景元便保持了沉默，安静地站在一边。
“总觉得有些在意？”微生柳不清楚这种特意的关注从何而来，有点好奇地问，“还有别的这种绳结吗？”
“最出名的就是这种了。”老奶奶说，“小姑娘是外地人吧。”
“诶？”
“不然不会知道这是同心结的。”
“这样啊。感觉编得很漂亮。”
老奶奶耐心地指着两端的红色彩绳，说：“是先绾成这样连环回文的形式，再抽紧，就能按照这样的结法编成了。”
她翻翻找找，找到一根很长的红丝线，递到他们面前，鼓励地说：“你们试试？”
男孩子没有动，而女孩子看起来有些勉强。老奶奶好脾气地体贴说：“没关系，是有些难。”
这时微生柳却突然坚定了起来：“试试吧。”
她还拍了拍景元的胳膊，觉得对方再不动一动就真的要待机了：“一起试试。”
景元一开始就像在神游天外，这时候被她拍醒了，低头看到微生柳纤细的胳膊，睫毛，因为靠近的距离，过长耳朵轻轻扫到他的衣服布料。
他应了一声。
两个人像在解一道数学题一样专注地听着老奶奶的指导。
“往左边这个编出来的孔……对。就是这样。”
“稍微紧一些，不然松了容易散。”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店主的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回忆起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在她的摊子上停留很久，然后问有没有容易解开的同心结。
开了这么多年店，还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要求，于是那位客人在指导下自己把结弄得散开了一些。
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老奶奶望向面前认真编绳结的这对年轻人，语重心长地说：“要系紧一些啊。散开了寓意就不好了。”
微生柳撸起袖子：“我力气很大的。婆婆放心吧！”
她动用了微观的力量。加了一点量子色动力学中，粒子间的强相互作用力。
“除非产生比核裂变能量还要大的链式反应，绝对不会松开。”
微生柳自信满满地说。
老奶奶明显地愣了一下，表情微妙地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委婉地评价说：“……还真是，呃，相当有威慑力的关系呢。”
景元低头笑了一下，把最后一个丝线绕到微生柳尚未完成的绳结，绾成回文的样式。
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打了最后一个结。
微生柳脸有点红，但是还是认真地把它塞到了景元的手里。
“送你了。”
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因为并不知道接下来去哪，她给两个人建议说：“鳞渊境也很漂亮。时常有人在那放生。”
放生这个词过于熟悉。以至于微生柳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放生过什么东西的错觉。
飓风？
她记不起来。
“景元，你放生过什么吗？”
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还不习惯，总感觉在叫另一个人。
现在已经逐渐得心应手。微生柳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
“大概吧。”景元说，“是某种颜色很淡的鸟雀。”
翱翔在寰宇之中的展翅小鸟。
“这样。”微生柳思考了一下，“我好像也放生过什么东西。但不记得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微生柳的眼睛很漂亮，翡翠的颜色在光照下透露出玻璃的质地。
景元看了一会，然后说：“至于我的话，放生就能够在未来，时不时看到飞回来的样子。”
微生柳想了想：“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随机事件，感觉是会很惊喜的重逢吧？”
***
走到街上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街边有杂耍的手艺人在表演放烟花。
同样欣赏烟花的还有丹鼎司的守卫建明，在看到微生柳和景元并肩站着的时候，眼睛明显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随即瞳孔颤抖地看向了微生柳，表情错综复杂，仿佛脑补了一出大戏。
微生柳：？
最后，建明递给她一个“没想到竟然肯为药王秘传牺牲至此”的，某种看待英勇就义烈.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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