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习惯新人设的时冬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错漏百出——


    至少从一开始,不良少年就不会主动给人倒热水,更不会讲礼貌地留在这里陪着吧!


    时冬暖内心一阵兵荒马乱,双脚下意识蜷缩着想把棉拖藏起,可脚后跟却只能敲到沙发底座,无处可躲。


    他手忙脚乱地举起水杯挡住脸,等内心那片混乱消散,又懊恼地把水杯放了下来。


    这人设算是崩了个彻底。


    透明水杯挡脸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你……”时冬暖终于忍不住问,“你早就发现了吧……”


    此话一出,时冬暖才想起时青禾的叮嘱,自己不该主动和对方说话。


    但意外地,对方不但不介意,甚至平静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因为得到了反馈,时冬暖胆子更大,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问题问出口,时冬暖自己就有了答案:


    应该是下午去超市自己勾引黑色塑料袋的时候吧?那个行为就够崩人设了。


    时冬暖自问自答——


    “是不是下午去超市的时候?”


    “刚看见。”


    答案却和对方同时的回应重叠在了一起。


    时冬暖一怔,细品了下对方的回答,突然脸红:


    韩先生根本就没说崩人设的事。


    人家在聊棉拖的事啊!


    时冬暖你生肖属自爆卡车的吧!


    本来对方还有可能没发现是装酷,自己却主动送了人头!


    “哧。”


    对面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气声。


    转瞬即逝,却让时冬暖心跳错了一拍。


    “你说这个啊,”韩嘉榆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比那个更早。”


    时冬暖怔怔抬头看去。


    那笑似乎不是自己的误会。


    此时韩嘉榆嘴角虽已回归如常,眉眼却残留着笑意略弯的弧度。


    应当是真的笑过。


    如果真的笑了。


    那就是时冬暖第一次看见韩嘉榆笑。


    比超市更早?


    时冬暖大脑艰难运转——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比超市更早,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事件。


    总不可能第一眼就看穿他是在逞凶装酷吧?


    时冬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先听见韩嘉榆游刃有余的发问:


    “能轮到我提问了吗?”


    时冬暖手指一揪,抿嘴点头。


    韩嘉榆这才问:“你为什么要装凶?”


    果然!人家早就发现我在装凶了!


    时冬暖表面维持着表情管理,内心早已破防得一塌糊涂——


    虽不知人家为何没主动拆穿,但看到我露馅,应该也会觉得很好笑吧?


    逞凶装酷,其实是好友丁灵笙善意的计策,结果却被时冬暖业务生疏,执行得一塌糊涂。


    事已至此,时冬暖不想再逞强,也没打算供出好友,只得软绵绵地坦白:


    “因为,我以为你会欺负我。”


    方才的交流还算愉悦,时冬暖惯性地以为,自己这句话会得到对方回应。


    刚认识的人大概率会说,我不会欺负你。


    也有小概率会说,我就喜欢欺负人。


    结果,时冬暖却久久没等到对方开口。


    他看过去,这一眼,险些坠进对方深不可测的眸底。


    时冬暖一直认为韩嘉榆很难读懂。


    而这一眼的暗潮涌动,更是让时冬暖捉摸不透。


    所以,到底是会欺负还是不会欺负啊?


    时冬暖纠结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答案。


    被盯着看得受不了,时冬暖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摆。


    玻璃杯触碰水晶桌,发出清脆的响声,掩盖了某人慌乱的脚步声。


    时冬暖起身,尴尬躲避视线,说:“我去睡觉了。”


    “嗯。”韩嘉榆这才继续回应。


    时冬暖仓皇逃到房门边,临进屋前想起什么,转头别别扭扭嘟囔了句,“晚安。”


    这小话倒是被韩嘉榆捕捉得真切,温声的低语在空荡荡的厅中回响——


    “嗯。好梦。”


    *


    第二天清晨,寒假中的时冬暖起了个大早,特地帮时青禾烤好酥软的马苏里拉芝士吐司。


    一日假期结束,时青禾又要回公司忙碌,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再见第二面。


    时青禾穿好职业套装下楼时,慌张往嘴里叼了块吐司,一边夸儿子懂事一边套着羽绒外衣。


    时冬暖往阁楼上看了眼,不意外地见到那扇门依旧紧闭,韩嘉榆没有下楼共进早餐的打算。


    韩先生。


    心头徘徊着对方的形象,时冬暖想起昨夜的共处,记起一个细节,忙问时青禾:


    “时姐,昨晚我看到韩先生好像在吃药。”


    “啊。”时青禾并不意外,只若有所思叹了声,才说,“他还在吃那个药啊!”


    “韩先生是病了吗?”


    “嗯。”时青禾抬起食指,在自己耳朵到太阳穴附近凭空绕了两圈,压低声音说——


    “他这里有点问题。”


    时冬暖一听,大为震惊:


    啊?!


    脑子有问题?


    看着也不像啊!


    公司似乎有急事,时青禾实在赶不上和儿子细聊,风风火火就出了门。


    时冬暖独自喝了牛奶吃罢早餐,才发现自己不知是不是故意,居然多做了几份烤吐司。


    坐在餐桌边思考了片刻,他估摸着时姐应该到公司了,就给她发了短信:


    “时姐,韩先生阁楼没有饮水机,是不是得给他装一个?”


    时姐果然到目的地了,回得很快:


    ——“是我疏忽了。确实,他那三楼没有饮水机还挺麻烦。冬冬有心了,我马上安排。”


    时冬暖又发:


    “顺便,我吐司做多了,可以给韩先生吃吗?”


    ——“你这么照顾他?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可以给他,但是记住,别出大动静哦!”


    时姐真的在反复叮嘱自己少招惹韩嘉榆。


    时冬暖本能感到奇怪,但一想早上和时姐的对话,又觉得合理起来。


    毕竟对方可能有些神经疾病,时姐既是照顾韩先生的病情,也是怕自己刺激到对方被误伤?


    误伤……


    时冬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联想到昨日一整天的相处,实在有点难以想象韩嘉榆会怎么伤害他。


    韩先生第一眼看上去确实凶巴巴的,很酷,不爱说话。


    但是极具反差地,其实很细心,很会照顾人,甚至……


    有点温柔。


    应该是有误会吧?


    时冬暖这么想着,把尚温热的吐司和牛奶整理在餐盘上,端上了阁楼门前。


    惦记着时青禾所说的“别出动静”,时冬暖一时不确定敲门算不算在合理范畴之内。


    端着的餐盘莫名棘手起来,时冬暖在门口来回踱几步,努力空出一只手,悬在门扉上,又不叩下,纠结地托回餐盘下。


    不然,直接放在门边吧?


    韩先生出来就能看到了。


    时冬暖于是把餐盘放在了门侧,还细心地推到了靠门板的那一侧。


    韩先生出门的时候会往另一侧迈步,不会无意间踩到它。


    正当他布置好一切准备起身……


    门开了。


    时冬暖脖颈一僵,镜头慢放般缓缓抬头。


    只见门内本就高大的人,此时因为身位差显得像座山。


    巨大的阴影投在时冬暖脸上,压迫感十足。


    时冬暖还没反应,韩嘉榆就先后退一步。


    阴影自然从时冬暖脸上挪开。


    时冬暖立刻端着餐盘站起来,挠了挠鼻尖,尴尬地问:“我还是吵到你了?”


    在门口窸窣作祟了还挺久,没想到韩先生耳朵这么尖,还是听见了。


    韩嘉榆却没认下,只看着那餐盘转问:“给我准备的?”


    “嗯。”时冬暖把餐盘递过去。


    “谢谢你。”韩嘉榆自然接过,顺手放在了门边柜子上,又看过来,“怎么不敲门?”


    “怕吵到你。”


    韩嘉榆别起手臂倚靠门框,姿态略显慵懒。


    这人大抵是刚起床,头发松散微翘,反倒给本俊得带凌厉感的五官,增添了些许亲和与魅惑。


    “时姐告诉你的?”韩嘉榆问。


    “嗯。”


    韩嘉榆抱臂的手指在肘尖点了两下,似乎在琢磨什么。


    旋即,韩嘉榆从裤袋夹出手机,说:“要不你也和她一样,以后需要联系,就给我发消息?”


    “啊?”


    发消息?但是现在他们俩还没交换联系方式……


    时冬暖正晕乎着,韩嘉榆已经动作很快地点开二维码,将手机屏竖在时冬暖面前。


    看到二维码就要扫,等时冬暖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互相加上了好友。


    之后便无他话,时冬暖找了借口离开,等回到房间,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新建对话发呆——


    怎么送个早餐就迷迷糊糊交换了联系方式?


    韩嘉榆的个人主页和本人风格很相似。


    主打一个冷酷。


    头像是漆黑的底色,细看才能发现两痕交叉的紫蓝色薄光。


    昵称是单独一个“韩”,没有签名,首页背景也没设置。


    好酷。


    时冬暖又看了看自己手绘的q版头像,软乎乎的昵称“汤圆暖福福”,樱花猫猫车首页背景。


    装酷的标准答案就是韩先生啊!


    时冬暖感叹。


    自己之前真是班门弄斧了!


    看着空白的聊天页面,时冬暖思考着第一条消息该发什么。


    按照他在学校的习惯,应该直接发个可爱的小动物旋转表情包。


    但对方是韩嘉榆。


    时冬暖莫名就斟酌起来。


    那边时青禾执行力极强,刚聊完饮水机的事还没多久,就有师傅带着设备上门来安装了。


    顺理成章地,时冬暖有了给韩嘉榆发的第一条消息的理由——


    “韩先生,时姐找师傅来给你装饮水机了。”


    韩嘉榆回得很快:


    ——“饮水机?”


    短短三个字,加一个问号。


    时冬暖在手机屏幕上翻飞,快速编辑着“饮水机”的前因后果,还不待他的字打完一半,消息列表又跳出新的回复。


    紧挨着上一条的。


    ——“谢谢你的饮水机。”


    时冬暖打字的手微僵。


    拇指当即立断长按退格键,把编辑框的文字全部清空。


    韩先生的脑子不像有问题啊。


    这不是挺好使的吗?


    时冬暖默默想着。


    分明说了饮水机是时姐找人安排的……


    韩先生却能推算出,先惦记上这件事的人,是时冬暖。


    “小孩,你家大人在吗?”


    两名师傅扛着两大箱装着净水电器的瓦楞纸箱进了玄关,习惯性地扯着嗓子开始喊。


    时冬暖眼睛大,面部留白少稍显幼态,五官长势却精致收敛。


    比如那眼皮生得薄,却恰到好处勾出两道痕,像画师极尽克制力道描绘,多一分就会破坏营造清冷的笔力。


    但不管是幼态或是清冷,结合起来,便是不谙世事的氛围感。


    仿佛富贵人家金玉悬棺开出了沉睡千年的小祖宗,不食半点人间烟火。


    师傅们见他相貌,刻板印象要找家长,并不奇怪。


    时冬暖便解释:“我妈妈不在家。有什么事你们和我对接就好。”


    “哟。”其中一名大叔竖起拇指夸,“这小孩不错。现在很多大学生都担不了事。”


    “别说大学生了,我女儿都毕业工作五年了,回到家有人敲门查煤气,她还是第一时间喊妈。”


    俩大叔一看就是老搭档,闲聊得热络,猜测起眼前的孩子究竟是早熟初中生还是标准高中生。


    分明问一下就能得到回答,两个人却自顾自越聊越嗨。


    说笑间到了三楼,阁楼的房门已开,韩嘉榆靠在门边候着。


    俩大叔经过韩嘉榆时脱口而出,“这不是有大人在吗?”


    大概是工作习惯使然,大叔们的嗓门控制不住地大,本无恶意。


    但由于错身时距离很近,那声音几乎就像贴着韩嘉榆的耳侧喊出来一般。


    时冬暖眼见韩嘉榆的眉梢不自然地一皱。


    但韩嘉榆本人并没说什么,只暗暗压抑不适,鼻间叹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


    应该是被大嗓门刺激到了。


    “韩先生,要不这里我来看着吧?”时冬暖忙说,想起时姐早上的动作,又把食指抵在自己太阳穴,意有所指,“你不方便,先回避一下?”


    注意到时冬暖的手指,韩嘉榆先是一怔。


    紧接着那微锁的眉梢随思绪展开,凌厉的五官依稀弥漫上柔和。


    “谢谢,那我先回避一下。”韩嘉榆接受了他的好意,后退一步,示意屋子可以随意进入。


    时冬暖正欲收手进屋,短暂停留在韩嘉榆的面前。


    手腕的衣袖却被轻柔地一扯。


    时冬暖看过去。


    只见是韩嘉榆探过来的两根手指,夹住了自己的袖口。


    “还有,不方便的不是这里,而是……”


    听着低沉略含笑意的声音,时冬暖察觉自己的手腕被纤长的手指牵引,向下挪了三四厘米。


    从太阳穴,转到了耳边。


    “……这里。”韩嘉榆把话说完。


    分明是自己的手指,但被对方引着袖口操控,勾到耳垂时,触碰的瞬间也令时冬暖陌生。


    若即若离地。


    像是在心尖搔了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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