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见弥弥傻眼了。


    她甚至震撼到手里提着的小礼盒都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作为超级无敌可爱的天才级别美少女,从幼儿园开始就每天会被各色情书礼物淹没、被男孩们蜂拥着追在屁股后面、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桃见弥弥,早已对同龄男孩的这种“我好想见你”免疫了。


    ....但是现在,这个幸村居然也说他想见她?!


    谢谢,完全没有任何脸红心跳的感觉,第一反应是幸村一定中邪了。


    再联系刚才他奇奇怪怪的态度和各种莫名其妙的话,越发笃定了这一点。


    桃见弥弥颤巍巍地踮起脚,试图用手心去碰幸村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可还没碰到幸村,手就被他按住,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被轻柔地放了下来。


    伴手礼掉到了他的脚边,少年也纹丝未动。


    他微笑的脸上还有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怎么了?”


    仿佛他是真的在对桃见弥弥的反应感到不解。


    弥弥别扭又茫然地看了幸村半天。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明明说着想见她,可他的表情却轻描淡写,语气也稀松平常,仿佛在谈论天气。


    ...完全没有那些男同学们的青涩与郑重。


    比起真的想见她...幸村看起来反而更像是...更像是什么呢?


    脑袋完全理不清,索性放弃思考。


    对上幸村从一见面就莫名其妙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她气鼓鼓地瞪着这家伙,


    “你拉开我干什么?我这是在关心你好不好!”


    果然说什么想见她都是骗人的吧!


    对桃见弥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幸村也是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他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缠,而是直奔主题。


    “桃见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明明语气温和,却莫名让人想后退。


    “黄濑是谁?”


    原本还一脸气鼓鼓的桃见弥弥一瞬间茫然地卡了壳。


    黄濑?黄濑就是黄濑啊。


    不对,所以幸村是怎么知道黄濑凉太的。


    桃见弥弥虎躯一震。


    难道说她和黄濑凉太打架的事已经传到南湘南了吗?!


    还是说黄濑凉太这家伙的人气已经高到这种地步了??


    救命,这种事情不要啊!


    自从神奈川第一小学的那一战结束,现在,只要一提起黄濑凉太,桃见弥弥就能迅速进入热血战斗模式。


    她立刻反过来揪住幸村的袖子,急切地追问,“...那个,你是怎么知道黄濑的啊?”


    幸村看着女孩粉粉的指尖,好半天都没有拨开她的手。


    数秒后才抬起头,语气轻描淡写:“现在是我在问桃见问题吧。”


    平静的空气里涌动着奇怪的因子。


    不知为何,下意识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幸村的思路走,像是被引导着似的,莫名其妙全都说出来了:


    “黄濑...黄濑当然是我现在最讨厌的家伙啊....”


    面前的幸村语气淡淡。


    “...最讨厌的?”


    桃见弥弥狐疑地看了一眼幸村,少年没什么表情。


    她没有多想,继续语气严肃,深沉地点点头:


    “对,但是你放心吧!他暂时还没有达到你的级别。我写进日记本里的坏话还是你的占比最大,黄濑凉太我目前只写了三页他的坏话,嘿嘿嘿,你有整整三十页呢.....”


    听见她的话,面前的幸村精市似乎陷入了沉默。


    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是诡异的复杂。


    硬要去形容的话,好像是“高兴了,但又没那么高兴”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前的少年诡异地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只是这个笑容算不上高兴,反而依旧有些冷淡。


    桃见弥弥毫无察觉。


    大概颐指气使惯了,娇声娇气的,天生就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围着她转的家伙那么多,几乎没人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明明是有求于人,却被她说的像命令一样:


    “你快点说你是怎么知道黄濑的!快点!你...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啊?”


    最后的语气完全心虚气短。


    不敢想象自己和黄濑凉太打架的事传出去了,会多有损她的女神形象。


    如果被幸村知道,那更是雪上加霜。


    可明明率先提出黄濑的是幸村,现在他却一脸温和的无辜:


    “我什么都没有听说,不要多想哦。”


    明明他这种语气更让人容易多想了吧...


    配合少年笑眯眯的表情,仿佛他前面提起黄濑凉太也是在故意让她多心似的,就连此刻的安慰都显得敷衍又欲盖弥彰。


    奇怪。


    但就是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看起来对黄濑好像很好奇在意,可事实上,就算弥弥不回答,幸村好像也压根没有要继续追问的意思。


    ..反而更像是一副不甚在意、从来就没把黄濑放在眼里过的傲慢。


    在他人嘴里完美温柔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幸村简直是个超级无敌讨厌鬼嘛!


    桃见弥弥气鼓鼓地,她决定要开始重新孤立这个讨厌鬼。


    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他们三个人进行什么活动,弥弥渐渐发现,幸村才是那个刻意与她拉开距离的人。


    用语言和动作去营造某种微妙的距离感,既能保持温和有礼的分寸,又能成功拉开两个人的接触,即使被人察觉,对方也无法再做些什么——听起来似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幸村精市大概是这方面的天才。


    他的这种技能简直炉火纯青。


    钝感力惊人的桃见弥弥一开始完全没有察觉到。


    她还自以为成功孤立了幸村,十分得意。


    直到三人开始打游戏。


    不擅长这类格斗游戏,桃见弥弥很快就落了下风,竹马离自己太远,她气鼓鼓地朝不远处的幸村发出求助信号。


    ...结果这家伙直接无视她走开了?!


    桃见弥弥难以置信地看着幸村。


    少年垂着睫毛,窗外射进的日光缭绕他一身,顶尖的皮相与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静相结合。


    看着看着,桃见弥弥又犹豫起来。


    幸村应该不会这么幼稚吧?


    可没想到,接下来几局全部都一样。


    这会才慢吞吞意识到这家伙好像是故意的?


    但如果气鼓鼓地去质问,就会得到幸村温和疑惑的表情。


    弥弥只能别扭地说没什么。


    况且他看起来依旧温和体贴,礼数周到。


    至少幸村吩咐女佣端上来的下午茶几乎全都是桃见弥弥喜欢的。


    就...就很奇怪!


    这种微妙的态度很难让人察觉到端倪,也挑不到任何明显的错处。


    直到下午茶结束,桃见弥弥津津有味地从投影仪的动画片上移开眼神,无意间扫过桌面,幸村手边的坚果还剩下大半。


    这才发现,真田剥的那些坚果已经被幸村慢慢吃掉了一些,而被幸村轻轻拨到一边置之不理的那些坚果,全是她剥的。


    弥弥:?


    这种泾渭分明又莫名其妙的刻意,让人想安慰自己是巧合都行不通。


    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可正是这种模糊又不确定的态度,才让人一头雾水,恼羞成怒。


    哈...?


    这家伙什么意思啊?!


    可惜,还不等她气鼓鼓地逼问幸村,就已经到了该回家的时间。


    只能撅起嘴巴,狠狠瞪了一眼这个莫名其妙的讨厌鬼,走之前还踩了几下他的脚。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桃见弥弥都想找机会在幸村面前扳回一局。


    她为此夜不能寐,翻来覆去地思考对策。


    可奇怪的是,她居然一次都偶遇不到幸村!


    这个家伙就像在她的生活里蒸发了一样...超级奇怪。


    讨厌的幸村讨厌的幸村超级讨厌!


    带着这种无处安放的怨气,桃见弥弥被爸爸送去了东京的舞蹈老师家。


    直到午休时间,森夏老师带着她去了附近的甜品店,买了蛋糕和小饼干,才哄好桃见弥弥因为拉伸而流的眼泪。


    “弥弥?”


    身后传来熟悉的女人声音。


    桃见弥弥一脸茫然地放下挥舞的小勺子,扭头对上赤司诗织惊讶的脸。


    自从在神奈川的书店露台分别后,桃见弥弥一直都在和赤司诗织发短信联络。


    不能和爸爸妈妈抱怨的话,她全都分享给了诗织。


    甚至还有英语只考了十五分的秘密,她连弦一郎都不敢说呢!


    虽然隔了这么多的岁数,但也能诡异奇特地有来有往。


    赤司诗织走近,摸了摸弥弥毛茸茸的脑袋,又伸出手给她擦嘴角。


    森夏老师起身问好,动作里带了些尊敬:“赤司夫人,日安。”


    弥弥倒是没想到她们两个人居然认识。


    和森夏象征性地聊了一会,赤司诗织弯腰,对弥弥征询着意见:


    “要不要去附近的公园,今天周末,阿征也在那边的篮球馆里打球,我看那有人放风筝,我们可以去玩一会。”


    偷瞄一眼无奈的森夏老师,桃见弥弥忙不迭点头,要要要当然要!


    在系统尖锐的反对里,弥弥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摸鱼摆烂的怀抱。


    在一堆打篮球的男孩里,要找到那位小赤司是很容易的事。


    几乎就在赤司诗织一出现,那个红发男孩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更何况,只是在一群男孩之间寻常地说着话,他也如同被簇拥般出挑又耀眼。


    “阿征。”


    在母亲出声之前,赤司征十郎已经放下毛巾,丢下那群男孩走了过来。


    桃见弥弥正好奇地东张西望,面前就慢条斯理地伸过来一只男孩的手,带着礼节性的客套,“你好,我是赤司征十郎。”


    在赤司诗织笑眯眯又欣慰的表情下,桃见弥弥下意识伸出手去回应。


    原本犯困的语气都不自觉正式起来。


    “...哦,我是桃见弥弥。”


    面前的男孩有着与母亲如出一辙的红发,面容是十分正统的清俊优雅。


    明明差不多大,可他浑身上下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矜贵与悠然,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场能让同龄人忍不住去羞惭自省。


    可怕,看起来完全不像小学鸡。


    暗自腹诽完,弥弥就收回目光,打了个哈欠。


    赤司诗织也给赤司征十郎擦完了汗。


    她期待地看着儿子:“我们要去公园放风筝,阿征要一起吗,还是说继续打球。”


    看出母亲的心意,不愿意让诗织扫兴,赤司征十郎没有多少犹豫,就答应了一起去。


    主心骨赤司一走,场馆里的其他男孩莫名其妙也全都不打了,散场的散场。


    “赤司少爷,这是今天和您打球的那些男孩递过来的家族名片,我想着还是给你过目一下比较好...”


    场馆主人前倨后恭地走了过来,看到赤司诗织也在,下意识就垂着头不敢多看。


    赤司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他轻轻的一眼让场馆负责人头皮一紧。


    接下来是赤司意味深长的语气:“不必了,我大概不会再来了。”


    在场馆负责人震惊懊恼又不敢反驳的表情下,他们如期离开。


    原本只是赤司诗织的好意,让赤司征十郎能在繁重的精英家族教育里得以喘息,才来这里打篮球的。


    母亲的爱和心意,赤司征十郎不敢也不愿意让它掉在地上。


    想让母亲高兴一些,抱着在哪里打球都是打的想法,于是便过来了。


    但赤司所在之处,永远都像一块散发着涎香的肥肉。


    得知这个消息,依旧每天都有一群人想尽办法挤进这家篮球馆。


    这已经违背了当初好好享受篮球的本意。


    桃见弥弥疑惑又茫然地看了一眼赤司,心里郁闷地想。


    .....他刚才不是打的挺开心吗?


    随后被敏锐的男孩回以温和的一笑。


    赤司诗织捏捏弥弥的手,不愿意在她面前谈起这些,“弥弥想要什么样的风筝?”


    她看起来果然很高兴,一只手牵着赤司,一只手牵着弥弥,一路上的气氛都很平和。


    到了公园,才发现有人在挥舞泡泡棒,桃见弥弥最喜欢抓泡泡了!


    她笨拙地追着泡泡跑,没一会就蹦起来去戳,一戳一个准。


    赤司诗织从保镖手里接过新的泡泡机,开始给桃见弥弥制造新的泡泡。


    没过一会,又蹲下来给她擦汗,揪了揪她圆圆的脸。


    赤司征十郎始终一语不发。


    直到诗织接到电话,暂时离开,保镖继续蹲下来给桃见弥弥打泡泡。


    正玩的高兴,一个不经意的扭头,桃见弥弥就对上了赤司征十郎面无表情的脸。


    她茫然地停下了动作。


    ..明明看起来没有变化。


    但这个家伙,就是和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感觉不一样了。


    自然不是冷漠,更不是厌恶,但赤司征十郎的表情却和刚才诗织在这的时候,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很奇怪,所以桃见弥弥还是忍不住凑近赤司征十郎,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原本是不打算回答的。


    可身后传来赤司诗织的脚步声,赤司征十郎才露出礼节性的微笑,“没什么,你继续玩吧。”


    看到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窃窃交谈的模样,赤司诗织似乎很高兴。


    征十郎的朋友太少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同龄孩子出现在征十郎身边,但莫名就是不了了之。


    虽说征十郎事事完美,在人际关系上也游刃有余的可怕,但做母亲的难免关心则乱,担心他社交缺失,可观察之后才发现,征十郎根本无所谓有没有这种好朋友,他更不可能去为了交朋友而交朋友。


    被父子俩这一脉相承的脾性弄的无语半天,可赤司诗织还是希望她的征十郎能像普通男孩那样尽量过的放松些。


    “哦。”


    即使赤司征十郎都这样说了,桃见弥弥还是很别扭。


    她狐疑地扭过脸,是不是因为她一个人霸占了泡泡机?


    想了想,她立刻伸出手抓住赤司,在他微微睁大的眼睛以及莫名审视的目光下,桃见弥弥鼓起脸,“好嘛...那我们一起玩嘛!”


    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在母亲这种揶揄且不打算解围的目光下,赤司征十郎难得感到微妙的头疼。


    看着面前长得过于显眼的金发女孩,他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不是说要放风筝吗,现在开始吧。”


    这个贪玩的家伙果然立刻就抛下了泡泡机,也放开了他的手,注意力全部被风筝吸引走了。


    在赤司诗织的注视下,赤司征十郎总是愿意表现的积极主动一点,他清雅的声线平和,带着兴味,“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比一比。”


    啊啊啊这个好!


    胜负欲爆棚的桃见弥弥猛猛点头。


    但没想到,还没分出高下,桃见弥弥的蝴蝶就被风刮走了。


    她气鼓鼓地跑进赤司诗织的怀里,圆圆的脸蛋委屈地蹭了蹭诗织的衣服,“不想玩了...!”


    就算再比下去她也会输的!


    那个赤司明明就是故意在让着她。


    没意思。


    赤司诗织捂嘴笑,“哎呀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呢,不想要更漂亮的风筝了吗?”


    果然还是诗织最懂她了,弥弥抹抹不存在的眼泪,目光瞟向隔壁的赤司。


    这家伙看着她在他母亲怀里撒娇,表情微笑,看起来好像很温和。


    可是每当赤司诗织一转身离开,他周身的氛围就莫名其妙变了一些。


    不是错觉。


    弥弥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赤司。


    明明还是那副表情...所以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比那个幸村还奇怪...?


    简直...简直莫名其妙嘛!


    所以,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别扭地拒绝了赤司诗织下次约会的邀请,只含糊地说不知道,回家以后再给答复。


    即使赤司诗织的目光有些失落。


    所以不是因为她霸占了泡泡机,而是因为她霸占了赤司诗织,那个赤司征十郎才不高兴的吗?


    被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那缜密细腻又多变的心思吓的无话可说,桃见弥弥就这样等来了自己的竹马。


    爸爸没有时间接她,但是没关系,真田也在东京!


    真田弦一郎似乎是跑过来的,脸上还有些汗珠,“等很久了吗?”


    呜呜呜果然还是自己竹马好!


    弥弥亲热地去牵真田弦一郎的手,被他自然地回牵。


    “我们去哪?”


    “先去那家俱乐部看看,今天的比赛还没结束。”


    桃见弥弥:“哈?!”


    就这样,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下,桃见弥弥毫无防备地终于见到了讨厌的幸村。


    被真田弦一郎牵着,虎视眈眈扫过这群男孩们的桃见弥弥,一进俱乐部就成了焦点。


    但一看到她气势汹汹地朝着网球场上的某个人走过去,其他男孩果然都发出惋惜。


    “不会是来看幸村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一定是这样,可恶啊,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受欢迎...”


    “别说了,那个真田看过来了...”


    桃见弥弥实在听不下去了。


    她气鼓鼓地扭头,金灿灿的头发在空气里划出一道美妙的弧度,而头发的主人却对着那边的男生凶巴巴地澄清,


    “谁来看他啊!我讨厌他!超级讨厌!我是来找他吵架的!他才没有我受欢迎呢!哼...”


    被她这样盯着看,男生对视不过三秒就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弥弥成就满满地得意扭头。


    随后才发现全场寂静,几乎俱乐部里的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少数男生的目光还不太友善。


    目测是因为她对幸村的态度太不屑一顾了。


    弥弥:.....


    想起她刚刚说了什么,弥弥沉默了。


    就是说差点忘了,这是网球俱乐部,是幸村精市那个讨厌鬼的地盘,四周这些家伙有的看起来好像还是他粉丝...救命!弦一郎——


    另一个主人公好像完全没受影响。


    明明桃见弥弥的声音难以忽略,可他居然还在怡然自得地打着球。


    桃见弥弥去气鼓鼓地瞪着幸村。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幸村打球,她别扭地想离开,又想把眼睛捂起来,但这样会更奇怪。


    可恶!


    而且,不仅要看他打球还要听周围其他人吹嘘幸村!


    这简直是对桃见弥弥的酷刑。


    煎熬地等了一会,正在酝酿等一下吵架的台词,没过一会,有个陌生男孩就走了过来,似乎是马上要上场和幸村对战的家伙。


    他上下扫视一眼桃见弥弥,别扭又奇怪地问:“喂,你是那个幸村的女朋友?”


    被这个问题吓得嘴里的牛奶都快吐出来了,桃见弥弥凶巴巴地瞪着这个家伙,“你胡说什么!”


    好好说话,别诅咒她!


    男生大概完全默认了,“嘁,有什么好得意的,”他把网球对着桃见弥弥左侧随意地砸来砸去,“我等一下就要打败他,你等着看吧,现在把你手里的水给我。”


    这是等一下要送给弦一郎喝的,桃见弥弥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滚开啦!”


    男生恼羞成怒地刚想要说什么,突然就被教练喊上场了。


    上一局结束的这么快?不是才刚开始?他茫然对上对面的幸村。


    不知何时就收敛起温润笑意的幸村侧脸淡漠,低头整理球拍的手指漫不经心,浑身带着难以靠近的警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逃离的气息。


    ...是因为刚才那个女孩?


    神奈川的幸村精市...有什么厉害的?抱着这种自大的想法,他很快就被幸村6-0抬下了场。


    这可是东京这家俱乐部最有希望的种子选手了...在四周震惊又畏惧的窃窃私语里,幸村终于打完了十三场,回到休息区域。


    很快,面前停下一道小小的影子。


    来了,他想。


    大概旁观了他刚才打球的模样,她一开始有点犹豫。


    但一见到他的脸,桃见弥弥开始了。


    一张嘴,果然就是半个月前的那次探望事件。


    看起来好像相当的耿耿于怀,估计夜里都气的睡不着觉吧。


    下意识就想笑。


    等他察觉到自己这个不知何时就出现的诡异习惯,嘴角才慢慢僵直。


    随后恢复面无表情。


    幸村精市的世界很充盈,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事、大大小小的人来来去去。


    他想遗忘的事也会如他所愿被丝滑地从大脑里摘除。


    已经很久没见,久到他已经如愿,要把这家伙给忘的差不多了,可现在完全大失败。


    为什么。


    被他有意拉开的距离和冷落在直视扑面而来的这片金灿灿时,又莫名其妙消弭了大半。


    ...搞不懂。


    幸村微妙地想。


    只要一看到桃见弥弥的脸,那种情绪就莫名其妙遁走了。


    “喂!你刚才...刚才那样打那个家伙...是在...为我...”


    她红着脸,犹豫别扭地吞吞吐吐。


    明明心跳也跟着奇怪地漏了一拍,幸村还是佯装无事,“有问题么?”


    这家伙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又气鼓鼓地瞪着他,恼羞成怒不肯再说了,“什么都没有!”


    女孩的声音有点像嗔怪,又有点像撒娇。


    “...我才不稀罕呢...”


    幽微的感觉顺着背脊攀爬,绕到心房。


    像被羽毛刮了一下。


    窗外的虫鸣和风声和着胸腔里鼓鼓的心跳,让他茫然若失。


    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聪明。


    大概是看他居然还在走神,她气鼓鼓地在原地踩了几下幸村精市的脚,表情得意洋洋。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我要准备和你吵架了!”


    惹到武德充沛的i人小学鸡,下场大概就是这样吧。


    幸村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鞋。


    那种熟悉的无奈和头疼感又回来了。


    但又有点想笑。


    他昂贵的白色运动鞋一下子粘上了公园的泥土,还有半个歪歪扭扭的小脚印,看上去滑稽又可笑...这家伙绝对没有好好去学跳舞,还溜出去玩了。


    “你这个大坏蛋!!”


    “我再也不会去你家玩了!!再也不!”


    ...这是什么小学生绝交宣言。


    不过,是怎么做到连蝴蝶结都气的从头上掉了下来。


    幸村突然又有点想笑了。


    他捡起这家伙的蝴蝶结,又被气呼呼地一爪子夺走。


    只好听她继续翻旧账。


    “讨厌的家伙!我、我这么善良来看望你,结果你居然骗人!...还不吃我剥的坚果!”


    明明是很气愤的话,但她这样气鼓鼓地说出来,竟然让人觉得好可爱。


    “都怪你装病!我还特地用零花钱买了小蛋糕给你...结果你玩游戏都不救我...”


    说着说着,她圆圆的脸上写满了委屈:“那天为了去见你,我可是都没有睡懒觉了!”


    这对一个咸鱼懒虫来说是多大的牺牲!


    “说想见我什么的都是假的吧!哪有人会那么傲慢呢...你也一点都不在乎黄濑,但就是要全部质问一遍...你真的太奇怪了!”


    一通发泄,桃见弥弥又忍不住踩了一下幸村的脚。


    她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的幸村那诡异的安静。


    做完这些桃见弥弥就立刻打算提裙跑路。


    嗯!今天骂完以后她再也不会和幸村见面了!就这样!美滋滋!


    结果裙带突然被身后的幸村伸出小拇指轻轻一勾,弥弥毫无防备地往座椅上一跌,不过转瞬之间,她整个人居然精准地跌坐回幸村身边,差一点点就坐在了幸村的大腿上。


    两个人的腿紧密贴合,无限亲昵。


    ...这是什么情况?


    来不及害羞,桃见弥弥茫然地看着幸村。


    等回神的时候才发现男孩不知何时就牵起了她的手,带着股莫名的情绪。


    幸村看起来好像很奇怪。


    出于莫名的直觉,原本气势汹汹的桃见弥弥下意识张了张嘴,别扭地凑近,“你、你怎么啦?”


    手被捏紧,幸村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脸上呈现出一个轻轻的、奇怪的笑,“...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呢。”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啊?


    桃见弥弥听不懂但还是气鼓鼓,她脸蛋红红的,“你...你以为我很想见到你吗?


    “我可不像你,明明根本就不想见我,还要冠冕堂皇地说想见...”


    “....是想见的。”幸村突然出声打断桃见弥弥喋喋不休的嘴巴。


    什么?


    少年慢吞吞地抬起头,他脸上陌生的表情却让桃见弥弥吓了一跳。


    他的头顶上,慢吞吞冒出了那个很久不见的小爱心。


    一个黑,一个粉。


    下意识地,桃见弥弥就想把手给缩回去。


    但她没有成功。


    幸村盯着桃见弥弥,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原来我是真的想见你。”


    他果然是个自作聪明,作茧自缚的家伙。


    *


    两家俱乐部打对抗赛,作为俱乐部里的种子选手,真田弦一郎很快就结束了这局。


    不出所料,刚才那两个家伙好像又闹得不太愉快。


    可匆匆的脚步在走过拐角到达休息区域时,就古怪地顿住了。


    真田弦一郎面无表情地看着长椅上的两个家伙。


    ....是什么时候抱在一起的。


    手下意识攥紧。


    从俱乐部回到家,桃见弥弥一路哼着歌。


    不同于桃见弥弥,真田弦一郎有些过于沉默了。


    “弦一郎你下午在俱乐部怎么都不说话呀?”


    沉下气势,缓缓收剑,真田弦一郎回神,看向不远处的桃见弥弥。


    她坐在秋千上,双腿也不晃了,气鼓鼓地瞪着他。


    一身红色裙子在草地上分外显眼。


    即使是在家里,她也要打扮的亮晶晶。


    他的青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不到一岁的时候,他们就被大人抱在一起,互相咬着奶嘴,贴着小脑袋,好奇地对视。


    周岁抓阄,真田弦一郎拿起了模型小剑,桃见弥弥则一只手抓了一把钱币,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发卡,她哼哧哼哧挥舞着小手,逗得席间的大人哄堂大笑。


    如同抓阄的那把利剑一般,真田弦一郎早早就学会自己一个人穿衣吃饭洗漱,在严谨的家风下,不能松懈是他的行事准则。


    他不会和父母撒娇,也不会像许多顽劣的同龄人那样撒谎,如果犯错,就会受到惩戒。


    爷爷说,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家族的荣耀与传承迫使真田弦一郎必须这样严于律己,长成一个克己严谨的男孩。


    不同于他的沉默冷峻,桃见弥弥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她娇气,爱漂亮,懒惰,任性....又可爱。


    从小到大,桃见弥弥不喜欢吃的胡萝卜都会丢给真田弦一郎。


    在真田弦一郎开始早起坐禅时,桃见弥弥还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撒娇打滚。


    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却形影不离。


    从有意识起,吃饭,睡觉,玩游戏,她都在自己身边。


    手也始终是牵在一起的。


    桃见弥弥是不一样的。


    真田弦一郎想。


    不同于他练习剑道后变得越来越宽利的手掌,她是那么的柔软细腻。


    从小到大,不管走到哪里,他的青梅都会轻易得到他人的喜爱,有着数不清的好朋友。


    而真田弦一郎从不热衷结交朋友。


    所以他的身边一直就只有一个桃见弥弥而已。


    幸村么...


    幸村很好。


    可幸村和桃见弥弥还是不一样的。


    第一次上幼儿园那天,因为早上真田弦一郎没有把牛奶让给她,她气鼓鼓地甩开他的手,抹抹泪跑开。


    “我要去交其他好朋友了!”


    他不放心地跟着。


    果不其然,没一会就看见这家伙被几个男孩团团围住,她圆圆的脸上满是不安和害怕。


    那几个家伙的手不安分地摸上了她的金发。


    其中有一个小胖子还故意扯了扯她的头发。


    没等桃见弥弥哭出来,真田弦一郎就已经面无表情地冲了过去。


    那是真田弦一郎第一次为她打架。


    挂着泪珠的金发小女孩慢吞吞挪向他,害怕又愧疚地看着他脸颊上的伤口,啪嗒啪嗒掉眼泪,“...不会死的吧?”


    作为不会松懈的男子汉,他这个时候应该说一句“我没事”,但真田弦一郎脱口而出的却是“对不起”。


    桃见弥弥的头发很宝贵。


    她每天早上都要臭美地梳上好几遍,也从来没有人能随便摸。


    更没有人粗暴地扯过她。


    “他们扯你头发...痛不痛?”


    这家伙呜呜呜地扑进他怀里。


    “我不要和别人交朋友了!”


    真田弦一郎没有欣慰多久。


    骗子...她第二天还不是高高兴兴收了其他男同学的牛奶吗。


    “弦一郎!干嘛把我的牛奶送回去!”


    “那个家伙是想牵你的手才送你牛奶的。”


    他拿出自己的牛奶,交给桃见弥弥。


    “我的给你,不牵手都会给你。”


    “哦...那...那我的那个草莓发卡呢?”


    “那个家伙是想亲你的脸才送你发卡的。”


    他冷淡地说完,又从书包里掏出昨天第一次去精品店买的白色发卡。


    她的眼睛果然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真田不自然地转过脸:“给你...不用亲脸。”


    但很快,脸颊上还是传来湿漉漉的柔软触感。


    桃见弥弥鼓起嘴巴,在他的左脸轻轻啵了一下。


    幼崽之间的亲密太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是从小到大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幼驯染呢。


    “最喜欢弦一郎了!”


    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


    从幼稚园到小学,真田弦一郎对幼驯染保护欲越来越旺盛。


    “这个家伙不学无术”、“那个红毛喜欢捉弄女孩子”、“那个家伙每天都在外面打架惹事”、“那个黄毛给的糖不能吃”——


    在他的嘴里,全天下所有男孩几乎都带着可怕的病毒。


    桃见弥弥也确实都不喜欢他们。


    那......


    如果是幸村呢?


    幼驯染的存在已经融进了骨血,成为他身体与生命里无法割舍的存在。


    真田弦一郎从没想过要和别人一起分享。


    也从来没有人敢插进他和桃见弥弥之间,也许曾经有,但没有人成功过。


    但......


    如果那个人是幸村的话。


    真田弦一郎攥紧手。


    “明天俱乐部有比赛,你要去吗?”


    这家伙好像依旧不在意,“哦...我不想去,是弦一郎的么?”


    “不是,是幸村。”


    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反应才很大,“.....不去不去!不要去!”


    看着地上交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真田弦一郎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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