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公寓的走廊是漏风的,到了冬天,会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凉飕飕的。但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地段,已经是性价比相当不错的房子。
温诉第四次确认了腕表的时间,晚上十一点,马上就要转钟了。
“怎么样,能打开吗?”他问。
老旧的防盗门被捣鼓得乓乓坐响,公寓管理人叼着根烟摇摇头:“不行啊小伙子。这门都四十多年了,是该寿终正寝咯。”
“不是锁坏了?”
“不都一样,你费劲吧啦地修个锁,不如直接把门一换。我还能给你便宜点。”
温诉道:“叫开锁的来吧。”
“这大晚上的,人家师傅赶来要加钱的。”管理人站起来把烟丢下去踩灭了。
温诉道:“我有急事。”说完,伸手进风衣口袋,才像想起什么,笑道,“麻烦您帮忙打个电话,我手机没电了。”
管理人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嘴里还在嘀咕换门的事。
大冬天的晚上,没几个师傅愿意大老远过来,好说歹说又加了钱,四十分钟后人才姗姗来迟把温诉家的锁打开了。
“大半夜冻了半天就为了给这破门换锁,哎你说这……师傅也是,来的路上没少吹风吧。”管理人抖抖肩膀寒暄道。
温诉进屋,从门边柜子里摸出现金和烟,付了钱又一人递上一根:“辛苦二位。”
管理人这才乐呵呵说了句工作嘛不辛苦。
等送走了人,手机冲进电重新亮屏,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
聊天软件上有同团偶像的询问,还有经纪人的好几个未接来电。无非就是要转钟了,只有rei的账号还没动静。
五分钟是不够写一篇情感充沛的小作文了,温诉随意编辑了一句话,配上张场照,赶在零点前发了出去。
动态很快就滴滴响起来,温诉一边脱衣服,一边听评论转发点赞的红点积攒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解开纽扣。
镜子里的风衣坠了地,接着是毛衣,青年那截冷白劲瘦的腰线从暗色的衬衫里一点点剥离出来,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不真切。
直到花洒里的热水淋湿了头发,温诉才有空慢慢想一想今晚的事。
“我要没瞎……”他眯起眼,低哼了声自言自语,“那是卫松寒?”
虽然因为工作,交接次数不少,但真要算,温诉和卫松寒拢共也就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上周卫松寒在走廊上骂哭实习生,第二次是今天午休,第三次就是在咖啡厅里。
温诉记性向来不错,一般不会认错。
所以中午在楼道里的那个女人是卫欢。卫松寒今晚会来,多半也是被他姐硬拽来的。
浴室内水雾迷蒙,温诉缓缓眨眼,眼前就出现刚才卫松寒盯着这边时怔愣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卫松寒那时想说什么,但看那反应八成是没认出他。
温诉对穿裙子没兴趣,眼下倒有些庆幸这次是女装活动了。
隔天上班时,温诉戴好口罩,围了围巾,捂得似乎比昨天更严实了。
同事震惊:“你感冒还没好啊?”
温诉随意点头。
“不会加重了吧?”
温诉又点点头。
“但我听你声音挺正常的啊,你这不是感冒吧?”
温诉接着点点头。
同事:“……你逗我玩呢?”
一整个上午,无事发生。
本来卫松寒也很少会来这边串门,但温诉依旧没取口罩,午饭是叫的外卖,拿到远离门口的最后一排饮水区吃的。
他通常都是下楼随便解决,同事们难得见他点一次外卖:“看来是真感冒了。不过今年的冬天确实比往年冷。”
聊了几句,温诉虽然句句回应,但态度散漫,很快同事们的话题就不在他身上。
“我刚听隔壁的说,卫松寒好像有女朋友了?”
“真假的,谁胆儿这么大?每天看着心里不发怵啊。”
“不知道,听他们说卫松寒午休的时候掏手机,相册里好像有女生的照片。还不是一张,三张呢。”
“害,要我说,选卫松寒还不如选我们诉哥呢。同样又高又帅,脾气还好了十万八千里。”
“确实确实,部门之光!”
温诉觉得好笑,他们公司一共也就两个部门。
昨晚唱了四首歌又跳了舞,加上睡得太晚,吃完午饭温诉就有点懒洋洋的。
因为是小公司,人少空间大,同事们都支起了地铺和小床午休。
温诉懒得折腾,通常戴个眼罩就往椅子里一窝,能无痛睡满一小时。
今天多了个口罩,他就睡得浅,隐约间瞥见桌面上的工作软件在闪。
打着呵欠操作鼠标,一个目前不太想看见的名字就弹了出来。
【卫松寒】:上次不是说了你的方案得改吗,换了个结构又交过来,你是来考我的是吧?
卫松寒对谁都这么讲话,明明算是公司里年纪最小的那一搓。不是领导也胜似领导。
【温诉】:客户要在两百字内既有紧张感又要松弛感,还要附带科普和人文关怀。我就创意发挥了下分镜,你不喜欢?
卫松寒那边足足沉默了三秒,可能是在想怎么反驳,也可能是想穿透屏幕给他一拳。
【卫松寒】:我们的任务是尽量贴合客户要求,不是看你今天又想搞什么骚东西。ok?
【温诉】:[ok.jpg]
卫松寒:“……”
卫松寒大中午的不睡觉,盯着电脑咬牙切齿,旁边的同事看见了好奇地问:“怎么了脸这么臭。”
卫松寒:“想给温诉一拳。”
同事:“??”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卫松寒干脆上天台买了瓶水,坐在椅子上边喝碳酸边在心里把温诉喷了三遍。
自从半年前,温诉的方案过到他手里来审,基本是客户要1,温诉要在1旁边添朵花;客户要1+2,他写个6-3。不算跑题,但非常多此一举。
别人说,根本原因是他俩对于完成工作的理念不一致。
卫松寒却觉得,他和温诉就是性格不合,八字也不合。没见过别的同事审温诉的方案时他也这么作妖的。
他他妈的就是故意玩儿自己。
卫松寒轻捏手腕的红绳,心里盘算着哪天找人算一卦,说不定真能算出来他和他命里犯冲。
烦躁着烦躁着,卫松寒就划开手机锁屏,因为上一次没来得及调回主界面,相册里的照片迎面弹了出来。
浅金色的一片底色上,静静摇曳着几缕碎光,仿佛是从混乱背景里生长出的花。
——不过因为被放大了好几倍,画质显得很糊。
卫松寒缩小画面,发现原来那是一只眼睛。
还是那个叫“rei”的小偶像的眼睛。
卫松寒:“。”
……他刚才放大这玩意儿干嘛?
有病?
卫松寒把碳酸往旁一丢,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指腹就不经意擦过额角一道疤痕。
直径不足一厘米,已经结痂,再晚点去医院估计都要愈合了。
卫松寒的动作停住。
数秒过后,他缓慢地坐直身体,点开手机,打开了和卫欢的聊天框。
没等他输入出个所以然来,卫欢那边突然弹来一条消息:“我搞到break一周年的live门票了!你大后天有空没?”
卫松寒:“你这回又被鸽了?”
卫欢:“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福气我只留给你。”
卫松寒沉默。
“不去。对三流偶像不感兴趣。”
意料之中的回答。卫欢其实也就随口一问。
地偶的live会场不比那些明星的,又闷又小,要在里面坐整整两个小时,对不喜欢的人来说跟酷刑没两样。她这大少爷弟弟就更别提了。
于是,卫欢结束了话题切屏出去,谁想卫松寒的消息下一秒又从屏幕上方弹出来。
“但你实在找不到人的话,也行。”
也行?
什么也行?
跟她一起去也行?
卫欢:“红豆泥???”
“嗯。”
停顿了下:
“但我得先看看这次的宣传图。”
卫欢:“?”
好在卫欢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最终也没想出哪里不对。
正午日头太大,卫松寒在阴影里斜倚着墙,目光在屏幕上静了几秒,才点开卫欢发来的图片。
新的宣传图依旧保留着“break”特有的绚丽而凌乱的颜色风格。
极简的灰白墙壁中央,五个长相风格各异的年轻男人穿着各种皮质的、合成纤维的以及带有反光材料的撞色衣服。每一个人都略有不同。左数第二个人的黑色牛仔裤上甚至还有个仿佛被怪物撕咬后的破洞。
卫欢说这次的服装参考了废土风。
卫松寒对废不废土的半点兴趣没有,但这次怎么一个穿裙子的也没有。
他对着屏幕上清一色穿裤子的偶像静了几秒,又静了几秒。
从rei头顶那一撮挑染的金发慢慢扫到腿上的马丁靴,问卫欢:“这次的算什么?男装废土?”
卫松寒没怎么观察过其他女生,但rei这次只是不穿裙子、戴了假发,整个人氛围都变了很多,有股冷冰冰的力量感。
在镜头里,他眼底夹杂着一丝轻蔑。
这底子,三流?
“什么男装?”卫欢回他。
卫松寒:“这次的不就是男装?这团的平均身高是挺高。”
图上的rei不仅胸口平坦,手臂还有流畅的肌肉线条。跟那天比起来根本判若两人。
卫欢:“??”
向来打字飞快的卫欢不知为何沉默了,直到卫松寒把塑料瓶丢进垃圾桶,准备回办公室,她才像终于找到了这段对话无法对上频道的原因——
“就是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才是他们的正装?”
卫欢:“这是男团,我哥们。”
卫松寒:“。”
卫松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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