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松寒到酒吧一条街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个同事没走。
“这边这边。”同事在门口叫他,“诉哥在里面,靠窗第二个桌。”
卫松寒朝里看了眼,眉头皱着,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
“咋了?”
“温诉……”卫松寒道,“他到底叫我过来干嘛?”
本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过来一看,好像也不是。
“那我怎么知道,我以为你俩有工作要谈呢。”同事道,“哦,不对,诉哥刚才好像说想给你一拳来着。”
卫松寒:“……”
想回去了。
“反正就这样,车来了我先走了。”同事最后不忘嘱咐他,“诉哥醉了,你可千万别把他丢在酒吧不管啊。大家都是同事,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卫松寒心想我凭什么要对他和气。
但来都来了,卫松寒在酒吧门口站了几秒,姑且决定进去看一眼温诉到底什么情况。
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大半夜跑出来干嘛。
酒吧里很吵,乐手在台子上的声音炸耳,跟地偶的live有得一拼,光线还暗,卫松寒眯着眼找了一阵才终于发现了孤零零趴在桌上的温诉。
他身上还穿着正装,衣领有些凌乱,手边搁着好几个杯子和酒瓶,同事说得属实委婉了,这何止是醉了,简直是不省人事。
“温诉。”卫松寒插着兜,轻轻踹了脚他坐的沙发椅,没好气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环境音里很不清晰,“学不乖是吧,不会又打算像上次一样吐我一身吧?”
话音落下,埋在臂弯里的温诉的脑袋就动了动。看来这货还没完全醉死过去。
“你……”他的脸慢慢露了出来,漂亮的眉梢因为不适而拧起,看见他的脸后又轻轻一挑。
“你谁?”
“……”卫松寒道,“我是你爹。”
温诉哈哈笑了两声,抬起手臂想去够面前的酒瓶,还没碰到卫松寒就把它拿走。一看包装,干,居然还是瓶洋的。
明天周二,温诉不想上班了是吧?
“你怎么回事?还喝?想死吗?”卫松寒掏出手机,“你家住哪儿?我大发慈悲帮你打个车吧。”
温诉大概是真醉了,被这么说还弯起眼睛嘿嘿笑了两下。没有回嘴,没有阴阳怪气。他撑着半边脸颊,斜着眉眼看卫松寒:“陪我喝两杯呗。”
“明天还想上班。不喝。”
“喝酒又不耽搁上班。”
“你明天能准时打卡再来跟我讲这话吧。”
温诉似乎觉得他没意思,扭过脑袋望向了窗外。
卫松寒忍着火气:“住址。我不是你妈,再不说我走了。”
温诉道:“刚才不是说是我爹?”
卫松寒:“……”
卫松寒收了手机转身就走,温诉从后揪了下他的衣角,卫松寒就停下来,拿余光睨他,脸色不好看。
温诉没看他:“开玩笑的。”
卫松寒:“住址。”
温诉道:“卫松寒,你为什么喜欢追地偶啊?”
他这聊天话题的跨度跳跃就跟外星人和感冒药一样大,卫松寒顿了下才道:“突然提这个干嘛?而且我也没追。”
“好,你没追。那你总归有点喜欢吧,你喜欢他什么?”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卫松寒的衣角一直被温诉揪着。
那只手瘦而白,在昏暗的光线里就更加显色,于是卫松寒犹豫了一秒是伸手甩开他还是直接走人。
温诉接着缓缓道:“我只是觉得……你眼光这么高,喜欢一个地下偶像干嘛?”
卫松寒“嚯”地笑了:“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还挺高。啊?”
他走回来,坐到了温诉对面的位置,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温诉道:“星夜不是说了吗?那个谁……你喜欢的地偶,业务能力差,从来没好好干过。你喜欢这种人干嘛。”
“你管我,他们觉得他假,我觉得他真,不行?”
温诉的双眸含着几分醉意,一瞥正在台上唱歌的吉他手:“看来你以后很容易被人诈骗。”
卫松寒:…你不嘴毒一下不会说话是吧?
“没眼光,你懂个屁。”卫松寒懒得跟醉鬼一般见识,把水一口喝完,站起来道。
“行了吧,走了。”
温诉脑袋一低,趴回去了。
“喂!”
卫松寒想过不管他直接走人,但要是不管,这货估计能在这里直接睡到酒吧关门,而且温诉……长得好像还行(卫松寒没太细看过),而据他所知,这条街就有好几个gay吧。越到深夜越乱。
……卫松寒是个严格遵守公序良俗且三观正常的好市民,很不想在明天的社会新闻上看见自己的熟人。
所以他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把温诉扶起来,准备硬把人送上车。
“姓温的,住址告诉我。赶紧的。”他一只手绕过温诉腋下,把人搀扶着靠在自己肩上。
温诉跟卫松寒差不多高,所以怪重的。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见温诉没回应就伸手去他包里把他手机掏出来。
“来,看镜头。”
卫松寒把手机点亮凑过去,过了面容认证后,直接在温诉平时打车的软件里看他的住址。
夜晚的街边热闹,吃宵夜的、逛街的什么都有,卫松寒操作着手机,温诉歪在他肩膀上,忽然低头往他颈窝凑了凑。
一股浓烈的酒味袭面而来,还有温诉炙热的、浅浅的呼吸洒在他侧颈上。
卫松寒直接应激了:“你敢吐我衣服试试,我直接把你扔路边走了!”
温诉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他浅棕色的瞳仁在橙红的路灯下闪烁着狡黠的色泽,一张脸被酒意熏得红红的,没有了平时对人那股爱答不理的冷漠感,有点像是……毛茸茸的、狡猾的小动物。
他轻轻咬字:“你也不用这么讨厌我吧?”
卫松寒莫名咽了口唾沫才道:“你再吐一次就不止是讨厌了。”
“我不都说过我不讨厌你了吗。”
“你不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卫松寒板着脸,看着手机骂骂咧咧,“就是看不惯你咋了。不服单挑。”
温诉道:“我现在可打不过你。”
也许是喝醉了吧,温诉的吐字音调微微拉长,软绵绵的,听得卫松寒不禁紧绷了面部表情,偏过头避开,也不知道在避什么:“知道就别耍贱,小心我揍你。”
“好凶。”温诉笑眯眯的。
卫松寒:“……”
卫松寒放弃再跟醉鬼进行任何沟通,咬咬牙叫了车,五分钟后,车到了,他打开车门把温诉推进去,非常嫌弃。
“师傅,把他送到……”
他报了一串住址,是离这里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卫松寒其实没想到温诉住得那么远,都快出主城区了。
“你自己下了车能走回去吧。”
卫松寒这句话不是疑问句,就算温诉说不能他也不会送他的。
倒是他的手机还在自己手里,卫松寒给司机报了手机尾号就准备还给他。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一震,来了一通陌生电话。
“你电话,要不要……”帮你接三个字没说完,刚才还靠在座椅上要睡不睡的温诉忽然闻声抬起头。
卫松寒从没见过温诉露出这种表情。
醉意好像在这一瞬之间消失殆尽了,错愕而戒备的眸光压在温诉的眼皮底下,他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卫松寒的手腕,抬起头时,两个人的鼻尖近到几乎只有分毫之距。
卫松寒嗅到了温诉微微错乱的鼻息,感受着手上巨大而微颤的力量,看着“慌乱”这一情绪有那么刹那在温诉的眼睛里翻腾颠覆,最后才总算渐渐化为了冷静。
“别接。”他用有些不稳的嗓音对他说。
卫松寒愣了愣,好一会才回过神,哦了声,不解道:“……你怎么了?谁的电话?”
其实很难想象有什么人能让那个平时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温诉应激成这样的。
前女友。催债。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转的时候,温诉已经慢慢松开了手。
卫松寒看他靠了回去,露在袖子外的五指收拢,一根一根,攥得极紧,手背上的青筋和骨节都凸了起来。
再看眼电话,刚才那个因为没接所以自动挂掉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新的。
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鬼使神差的,看着温诉抿紧的唇际、微微发白的脸色,卫松寒问了句:“……要不,我送你?”
问完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但温诉坐在里侧,居然缓慢的、轻不可闻地“嗯”了声。
于是卫松寒静了片刻,咂舌,直接坐上了车。
砰。
车门用力一关,卫松寒把温诉的手机熄屏了扔给他。
然后就偏过脸去,一言不发。
温诉也不说话,车内只剩下了寂静。
一直到温诉的住处,两人之间的沉默也久久持续着。
沉默地走进公寓,坐上破旧的狭窄电梯。卫松寒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破的公寓。
到了四楼,温诉的房间前,他才道:“那我就……”
“要不要进来坐坐?”
温诉打开了门,醉意从他脸上消退了几分,但离清醒还差得远。所以卫松寒不知道该拒绝还是同意。
“……你明天酒醒以后不会告我私闯民宅吧?”
温诉翘了翘嘴角:“请你吃点宵夜。”
“……”他想了想,撇嘴道,“那,只坐一会儿。”
绝对不是因为卫松寒饿了。
走进温诉的房间,灯一开,卫松寒才看清里面的布局。
是一个约莫只有二十平米的一室一卫,跟卫松寒公寓的次卧差不多的大小。没有灯罩的电灯泡在天花板上可怜巴巴地照耀着房间,屋内只有必要的家具,一切从简。
冰冰冷冷,没什么生活气息。
温诉道:“没有多的拖鞋,你就这么进来吧。”
卫松寒也不跟他客气。
他以为自己仁至义尽,温诉好歹要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招待招待他,结果温诉从小小的冰箱里摸出一袋速冻炒饭,啪地丢进微波炉开转。
卫松寒:?
“我送你回来一个多小时,你就给我吃速冻?”
温诉不解:“那你要吃什么?”
“起码豪华点吧。”
“有披萨。”
“披萨可以啊。”
温诉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披萨扔进了微波炉。
卫松寒:……
算了。
本来以为温诉是遇到了什么事,但一路回来也没看见什么可疑人物。
他觉得自己白来了,被姓温的骗了,再坐几分钟就准备走人。
“我记得我们公司薪资待遇还可以吧。你就住这儿?”他道。
温诉道:“再往市中心住点就存不下来钱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地方也太小破旧了。这是准备存钱买什么豪宅?
卫松寒抽抽嘴角,想起一件事:“对了,忘了告诉你,之前那个实习生转正了,老板要我去负责照看一下她。以后你的那些方案都由小李负责了。”
温诉拿碗筷的手微不可察一顿,道:“好。”
室内一片安静,毕竟卫松寒和温诉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微波炉还在转,卫松寒不准备吃了,站起来走人,温诉背对他却突然开始解自己的扣子,双手抓住下摆,往上一扯就要把衣服脱下来。
卫松寒:!?
“你干嘛!”
温诉回头,衣服卡在腰部往上,线条劲瘦的一截腹部暴露在卫松寒视野里。
可能是因为喝醉了,可能是因为灯光,白皙的皮肤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洗澡啊。难受。”温诉鼻音有点重,“晕乎乎的。还想吐。”
卫松寒:“……你给我吐厕所去。”
“所以我才要脱。”
“那你他妈进去了再脱!”
最后温诉迷迷糊糊地进浴室了,卫松寒才收起咬牙切齿的神色,这回真准备走了。
他可不准备善后温诉醉酒以后的事。
最好吐死他,看他下次还敢喝洋的不。
“嗯?”
走到玄关处时,卫松寒眼尖瞥到鞋柜上放着一盒创口贴,因为上面的图案有点眼熟,他就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是一只小绵羊。
小绵羊的眼睛圆溜溜,看起来温顺又可怜。
卫松寒顿了一下,在自己口袋里翻了翻,没翻到,他想起那张创口贴被自己放家里了,打开手机翻开相册。
相片是他拍的,上面也是一只毛茸茸的绵羊,当初第一次见rei时,他给自己的。卫松寒后来没用,回家还拍了张照当纪念。
照片里这个,跟鞋柜上的这个一模一样。
没给他细想的时间,嗡嗡两声,温诉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响了。
卫松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去,然后就见亮屏的手机上,有一个备注是“星夜”的人给温诉发来了一条消息。
“累哥,你今天怎么没来舞房啊?是不是经纪人跟你说了什么?”
卫松寒在原地怔了整整三秒,脑子里的cpu直接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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