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亲了他一下
陆上演出对地偶来说是少有的事。
上次在商场里的是第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陈因通知得很突然,时间居然就定在了明天下午。
大家都很惊讶。
“那原本的计划……”
“取消。但安排都一样,平时怎么练的就怎么上去唱。”陈因道,“粉丝那边你们不用操心,今早已经发过通知了。”
临时变更场地的事,自从Break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跟陈因个人的行事风格有关,就算有安排也只会往下顺延。
星夜就好奇多问了几句。
本来以为是老板又大出血在哪个游乐园里租了一部分场地——本市有名的两个游乐园,一个比一个占地面积大,人流量就算是工作日也十分爆火。
星夜都不敢想这得多少钱。
然后陈因就甩来一张资料。
“谷乐欢”
……听都没听过的野鸡游乐园。
“其实更像是联动吧。场地是人家免费提供的,粉丝进来只用买门票。你们负责把当天的气氛炒热就行。”
哦。懂了。他们是过去当揽客吉祥物的。
“Rei。”陈因对温诉道,“明天,你没问题吧?”
温诉虽然觉得这事还挺巧的,但问题是没什么问题,他点头,陈因就道:“行。你好好唱。”
陈因走了,星夜最开始的期待也破灭了,唉声叹气道:“还不如地下呢。大白天的见粉丝,还晒,我妆花了岂不是一眼就能被看到?”
地下偶像是需要那种氛围的,纷乱、灯光、昏暗的环境,那才是他们的战场。
大白天的,露天,还在游乐场,这感觉就跟被扒了皮架上烤架一样不自在。
在场其他人应该多少理解星夜的感觉,所以才觉得公司这次的决定太突然了点。
这游乐园看起来又不像有流量的样子。
“老板失心疯了吧。”
零青捂住星夜开始口无遮拦的嘴:“你工作完可以顺便玩一趟再出来呀,不挺好么?”
星夜一顿,恍然。
有道理啊!
卫松寒一觉睡到了周六早晨。
手机静音了,他是被砰砰砰的拍门声吵醒的。
“谁啊。大清早的,吵你……”
卫松寒压着起床气粗暴地打开门,嘴里那个脏字还没说完,就被门外的身影给卡了回去。
“我敲了快一小时的门了。”卫礼道。
卫松寒的睡意就没了。
他愣了两秒,盯着门外明明应该还在外国的亲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但昨天你睡死过去了,我就回去了。”卫礼往他身后一看,“怎么,不请你一年没见的大哥进去坐一坐?”
卫松寒就给他让了路。
玄关放着两双拖鞋,一双是卫欢之前穿过的,一双是温诉住在这的期间买的。
卫礼问他:“这是卫欢的吧。我穿这双?”
屋子里其实不止这双拖鞋,还有很多其他和温诉“同居”过的痕迹,卫松寒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含糊地嗯了声,趁卫礼穿鞋,转身去洗手间把温诉的牙刷收起来,还有温诉放在他这儿的衣服,还有……什么来着?
太多了,卫松寒反而一时想不起来。
“你慌慌张张的干嘛呢?”卫礼走进来。
“找茶叶给你倒茶。”卫松寒扯谎不打草稿。
卫礼笑了笑:“还跟我客气。你以前哪次给我倒过茶?”
卫松寒的客厅还是那孤儿布局,卫礼每次看了都要皱眉头:“你好歹也买张沙发。两台电脑摆这儿,你还能分身?”
“朋友偶尔来了打两局。”卫松寒在厨房回他。
茶是普通的铁观音,客厅没座位,两个人就坐到厨房桌边。卫礼打量了一圈他的屋子,又问了几句卫松寒的近况。
反正就是罗里吧嗦那一套,卫松寒很敷衍地一一应了。
卫礼在他毕业不久就去管国外的公司了,关于他的情况,基本都是从卫欢那里听说的。
聊到工作,卫礼就问:“你现在还和小周一起?”
卫松寒点头。
卫礼就叹了口气,卫松寒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冷淡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我爹让你来劝我的?”
“哪敢劝你,你当初闹得就差离家出走了。”
卫礼回想起一年多前,那是卫松寒和家里吵得最厉害的一次。
“关心关心小周的公司开得怎么样了。”
“少跟我来这一套,”卫松寒低头摸出手机,“我就算不跟周行易一起了,也不会回家给你们一起。”
卫礼面露难色:“松寒,爸他……”
“公司有你和卫欢管着还不够?”卫松寒不耐道,“让老头儿少管我。我就算落魄得只能啃馒头都跟他没关系。”
说到这地步,这天是彻底聊死了。
令人感动的兄弟重逢戏码,几年前卫松寒上高中时还有用,这几年眼见着是越来越叛逆了。
“好吧,我不说了。难得周末,我叫了小周,我们三个一起去吃个饭总行吧。”卫礼站起来。
这倒可以。
只要别提卫松寒他爹,他和哥哥姐姐关系就可以很不错。
卫松寒检查着手机消息,在他补觉期间,温诉给他发过三条消息。
一条是:“你真请假补觉?”
然后是昨晚十点左右的:
“醒了打个电话过来给我乐一下。”
然后是今早的:
“Live换地方了,跟你说一声。”
卫松寒:……
他切到Break官方账号,果然,第一条就写着临时通知。
场地变更。时间变更。
Live时间改到了下午一点半。
卫松寒一看当前时间。
上午十一点。
卫松寒腾地一下站起来,卫礼都来不及说话,一阵风就快速从自己身边擦了过去,一分钟后,又从卧室擦进了洗手间。
卫礼心想:我这弟弟居然这么积极地想和我吃饭。
然后卫松寒就和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卫礼:?
下楼时遇到了正打算按电梯的周行易,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差点撞在一起,卫松寒理都不理他,周行易喊他:“你干嘛去?不是吃饭吗!”
卫松寒道:“有事。改天。”
“什么事?喂??带好兄弟一个啊!”
金桥那边离卫松寒家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卫松寒在车上给温诉回了个电话,他没接。
看论坛,偶像宅们不是在吐槽官方临时变更场地很离谱,就是在吐槽游乐园太阳光太现充了跟他们不搭。
卫松寒信他们就有鬼了,只怕到时候人太多会限流,他发消息让赵琨帮自己买张票,实在不行,大不了从旁边的围栏……
“所以咱们这是要去干嘛?”周行易最后还是跟上来了,牛皮糖一样甩不掉。
卫松寒臭着脸:“去翻围栏。”
周行易:“??啊?”
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
但卫松寒来晚了,Live已经进行到一半。
中午的太阳很大,露天的舞台,粉丝来了不少,黑压压的一片挤在中央,整齐得宛如军训的应援声还是吸引了几个游客驻足观看的。
……但为什么又是这个破烂游乐园?
“草了,你跑得跟要投胎一样,结果就是为了来看男团跳舞?”周行易都傻了。
“男团怎么你了!”赵琨捏着两只应援棒,一边叫一边回头,“哥!快看Rei。马上到Rei的部分了!”
卫松寒就抢过他手里的一根应援棒上前。
周行易:……
没救了真的。
这异样的空间实在让圈外人费解,借着今天的太阳,周行易眯起眼看了看台上。
之前在地下光线太暗了,卫松寒追的偶像……是哪一个来着?
场中的尖叫声和应援声哗的响起时,背对这边的Rei回了头,沐浴着阳光,他咧开嘴角,绽出一个绚烂的笑容。
周行易慢慢皱了下眉。
Live结束后,粉丝们就开始移动去特典会,走在卫松寒前面的两个人在小声讨论:“感觉……今天的Break没怎么放开啊。”
“毕竟是露天舞台,还这么晒。我都不行了。”
“也就Rei的状态还不错。”
“早说了我担是阳角,什么户外什么露天的洒洒水啦。”
“说不定私底下还会去健身房!”
两个人说着就笑起来。
“走走走,去问问他。”
卫松寒爆睡了一天没和温诉说过话,他就不想再等到明早了。反正,只有在这里,他和温诉可以光明正大。
卫松寒刚才出来得急,有一撮头发睡乱了没理,这会儿就微微翘起来,所以温诉看见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笑。
温诉刚从太阳底下下来,手心温度很高,卫松寒握着握着,好像也被传染了一样。
温诉说:“卫先生,昨晚没睡好吗?”
卫松寒觉得在男朋友面前逊爆了,眼睛都不抬了:“…睡好了。”
“睡了多久?”
“快、十七个小时吧。”
“那现在你感觉好点了吗?”温诉问他。
听起来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偶像和粉丝间的问话,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彼此在问什么。
工作人员还在旁边计时,身后还排着很多人。
卫松寒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嗯,好多了。”
倒计时结束的前一秒,卫松寒松开温诉,抬手按了下自己的那撮头发,忽问:
“怎么样,乐了没?”
温诉一顿,反应过来,噗嗤笑了。
下午五点,特典会也结束了。
工作人员在外面收拾布景,粉丝们还不急着走,围着海报和立牌打卡拍照。
卫松寒从早上起就什么都没吃,水也没喝。
不知道是因为睡多了还是一天没吃饭,头晕。
赵琨和周行易发消息找他,他想在游乐园里坐会再走,就让他们自己先回去了。
上次温诉录的那首歌正通过老旧的广播悠悠回荡在游乐园里。
温诉唱歌的声线是相似的,如果是Rei的粉,很容易就能辨认出他的声音。
几根广播柱子下面已经围了一圈拍视频的Rei粉了。
温诉从休息室出来时,被工作人员叫住。
这会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因为卫松寒是Rei的粉丝,工作人员就有些担心地多嘴了一句:“卫先生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啊……”
“他怎么了?”温诉问。
“我刚才在外面收布景,看卫先生脸色不太好,晃晃悠悠的往那边去了。”工作人员指了个方向,“我叫了他几声,他都没理我。”
温诉点点头:“我让人去问一声吧,今天可能太热了。”
等工作人员一走,温诉就捡了个口罩戴上,打算从后门出去。
狭长的走廊上,一个没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边,温诉经过时,那男人冲他微笑。
“Rei,是吧?你今天唱得很好。”
地偶的后台经常有公司相关的人员来参观考察,温诉没见过这人也不妨碍他礼貌地回了声谢谢。
卫松寒没走太远,就在一个自动贩卖机前的长椅上坐着。
确实状态不好,手边放了瓶冰水,喉结有点不舒服地微微动着。
听见温诉的脚步声,他无精打采地侧眸看过来。
嗯。脸色是有点白,黑眼圈还有淡淡的影子。
温诉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
“不舒服还是喝热水吧。”
夕阳的余晖将温诉的身影拉得斜长,上一秒还是舞台上那么遥不可及的存在,下一秒却似乎伸伸手就能碰到了。
卫松寒眸光微闪,短暂的恍了下神。
这里是游乐园一个挺隐蔽的角落,周围没人,两个人才能说会儿话。
其实彼此都没准备和对方说话,要不是卫松寒突然头晕,他肯定早就直接打车回去了。
温诉道:“这游乐园人少,怕你晕在路上都没人发现,我才过来看看。”
卫松寒头往后靠在椅子上闷哼:“你就说你担心我又怎么了。”
“不一个意思吗?”
“怎么就是一个意思了?”
卫松寒不想动,看温诉倒了茶出来,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
温诉:“……”
他把苦荞茶往卫松寒嘴边一递。
卫松寒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好烫。”
“所以让你自己拿着喝了。”
“温诉,你懂不懂怜香惜玉!”
“有你这么大块的玉?”
最后卫松寒还是拿着喝了,温诉又摸出两颗糖给他。
卫松寒想了想,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径直递到温诉面前。
叮铃当啷响了一下。
是一把钥匙。
卫松寒头也没抬,啜着茶说。
“我家的。”
毕竟温诉把自己家的都给他了,他不给说不过去。
温诉怔愣。
等他抬手接了,卫松寒才道:“你也……那个,随时可以过来住。”说完觉得怪怪的,怎么像精虫上脑一样,立马补了句:“反正我公寓有两间卧室。方便。”
妈的。
怎么这句也这么怪?
卫松寒板着脸把热茶大口喝完,温诉还在旁边一个劲哈哈笑。
笑得卫松寒脸已经红完了。
“够了啊你,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不就行了!”
“好,好。”温诉拆了个糖塞自己嘴里,哄小孩似的,“知道你什么意思。”
“不是给我的吗?”卫松寒看了眼糖,你怎么自己吃了?
温诉含着糖点点头,说还给你呗,然后,不等卫松寒反应,他就这么往前倾身,凑上去亲了他一下,舌尖卷着丝丝甜意,不太熟练,像三月即将萌芽的青涩春意。
卫松寒直接僵住了,一瞬不瞬地望着温诉。
温诉耳根泛着微红,不满道:“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卫松寒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弯腰,头垂下去,觉得温诉这人很耍赖。
“你,你怎么突然会伸舌头了啊。”
我都还没有。
“这也要比?”温诉道,“下次……让你伸回来呗。”
卫松寒:“……”
“温诉,我今晚要是又睡不着肯定是你害的。”
温诉:?
红霞下的三月微风含着令人舒适的暖意,吹过二人并肩的影子,将他们身后那簇绿叶葱葱的灌木也吹得晃动了两下。
“怎么了?”卫松寒问。
温诉收回视线:“没事。”
地偶团那边有后续工作要处理,温诉还得去把妆卸了,他站起来,让卫松寒早点回去吃饭就走了。
卫松寒又在长椅上靠了会儿,把剩下那颗糖拆掉包装,丢进嘴里。
确实……挺甜。
但,好像没有温诉嘴里那颗甜。
第62章 “我他妈想跟你有未来啊。”
这场史无前例的露天Live结束后,论坛果然开始议论纷纷。
有说Break的公司在搞一种很新的创新的,有说收了游乐园的黑心钱瞎搞的。
当天太阳很大,台下又没有遮阳的地方,观众都受不了,更别说台上的偶像。
至于园内广播,因为是没听过的歌,但声音又和Rei高度相似,粉丝们就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公司在搞哪一出。
但高糊的音质也挡不住功底优秀的唱功,那个发布视频的帖子很快就成了论坛热贴,直接被顶了好几百楼。
粉丝在楼里嗷嗷直叫累哥果然是天生的偶像。
感觉被公司不公平对待了的其他粉丝当然不满意,酸溜溜地进贴怼累粉脸大如盆。
但没有一个人说累唱得不好。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贴是关于卫松寒的。
他当天半途参战,还是大白天,不少人这才第一次看清这个所谓的Rei粉粉头。
“我敲,我作证,巨帅”
“弟弟桑当天好像顶着太阳站了一个多小时吧,我开始对卫欢代购论存疑了,真有这么敬业的代购吗((”
“为弟弟桑正名好吧,他是真的喜欢Rei——懂不懂之前扫空库存的含金量啊!”
“可惜是个Gay”
“Gay咋了,累累哥那张脸男女通吃不是很正常吗?”
“感觉他跟累哥握手的时候脸也是红的捏……”
“他红任他红,我担是直男谢谢”
这帖子热度还挺高,粉丝们一晚上三言两语就把卫松寒封为了TO。头号粉头。和上面Rei推们的夸夸专楼并排在一起,地位不一般。
至于卫松寒到底是不是Gay这事,双方各执己见,暂且盖了个存疑章。
这事儿,卫松寒本人当然不知情。
自从两个人分开住,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大幅缩水了。
就算在公司,因为不是同一个部门,想见面也就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
但他俩的公寓离得不算远,中途换乘的地铁站出口旁边有一个冷清的小公园。
也不知道是谁先提了这么一嘴,自那之后,两个人都会刻意绕远一站,在清晨的公园里等对方,再一起去公司。
原本九点半才会懒懒散散起床的温诉,九点十分就已经在公园的椅子上打呵欠了。
卫松寒每次来都给他带早餐,有时候是各种碳水炸弹,有时候是粥。
如果当天还有时间,他们就吃了再去上班,没时间就边走边吃。
走在路上,就会讲些有的没的的废话。
说星夜打游戏有多菜,自己那波操作有多秀。
温诉通常会笑一笑说怪不得星夜晚上过来跟他大骂了一顿卫松寒。
“他还敢骂我?我特么没骂他都算我脾气好的。”压力怪卫松寒义正言辞。
今天不像前两天,温度又往下跌了跌,卫松寒看温诉被冷风吹得耳朵都没什么血色。
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一股脑全堆到了他脖子上,不满地嘀咕:“你倒是多穿点……”
温诉就捏了捏有卫松寒气味的围巾,笑眯眯地说忘了。
之前受游乐园委托的视频初稿完成了,卫松寒上次没干什么活,周行易就让他给人家送去,送完就可以下班了。
卫松寒应了声,又被叫住。
周行易摸着下巴靠过来,琢磨道:“你这两天……怎么天天和温诉一起来啊?”
他这话问得很怪,卫松寒挑了下眉毛:“怎么?”
“也不是……就是,你俩……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
“不好。电梯里碰见的。”卫松寒拍开他搭自己肩上的手,“走了。”
周行易被他搪塞过去,在原地愣了会儿,出来又看见温诉也准备下班了。
说起来……温诉似乎每天都这个点准时下班,一分钟都不会耽搁。
“温诉,走了?晚上不一起吃个饭吗?”周行易问他。
温诉果然也拒绝:“不了,有点事。小周总你们玩吧。”
温诉确实有事。
他本来就觉得陈因上次安排的那出露天Live不像她的作风,看见后台里有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就猜可能是公司的一些业务,老板需要他们上台。
但走进办公室,看见陈因和老板都对那个中年男人彬彬有礼、满面微笑时,温诉就觉得自己想错了。
“Rei,来了。”老板招呼他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耀泽音乐的董先生。上次,来看了你的演出的。”
耀泽音乐。
五年前成立的音乐唱片公司,短短三年就已经在音乐界站稳了脚跟。是现在业界势头很足的一个新锐公司。
立志要打造未来的精品音乐风格,旗下的歌手艺人综合实力都很强。
温诉低头看着名片上的说明,董先生在他对面依旧是温和地微笑。
“Rei,我觉得……你很有潜质。”
温诉和老板在楼上办公室,地偶团的其他人就在楼下的舞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那老头谁啊?因姐和老板笑得跟要开花一样。”星夜好奇问了句。
“别叫人家老头。”远叩了叩星夜的脑门,“估计是工作上的什么领导吧。”
“我看不像。”零青在旁边冷不丁地说。
“为啥?”
他就不说话了。
排练结束,远换好衣服准备下班,零青掀开帘子进来。
“远子哥,方便吗?能不能问你个事?”
“什么?”
远在团里和谁都关系不错,最近因为和零青一起站C位的情况多,两个人又熟稔了不少。
“你不是和Rei关系很好吗?”零青神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道,“那你知不知道……他……”
“?”
没等到零青的下半句话,楼梯上有脚步声响起,是经纪人他们和温诉下来了。
“Rei,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印象中,他们老板的声音从没这么兴高采烈过,“咳咳,不要辜负了董先生的期待啊。”
温诉的声音倒是始终很平淡:“好。”
“零青?你接着说。”远道。
“……”零青慢慢摇了摇头,“没事了。”
他转身走进更衣室,望着手机屏幕,落在一旁的手指攥紧成拳。
温诉自那天从舞房回来以后,卫松寒就觉得他闷闷不乐的。
说他不高兴吧,又像是在考虑什么。问他他就敷衍。
“到底咋了?”卫松寒不讲理,拿手臂从后勾着人家脖子,不让温诉走。
温诉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什么。放开。”
“你这像没什么?你骗鬼吧你。”
“我听小周总说,你哥之前回国找你去了?”温诉话题转移得很随便。
卫松寒一张脸就垮下来:“懒得理他。我当初和周行易留在这边创业,他就不同意。现在还想我去跟着他干,管那边的公司。”
温诉道:“你不愿意?”
卫松寒撇撇嘴:“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没区别。”
“敷衍我。”
“你刚才不也敷衍我?”
温诉就笑。
董先生的耀泽音乐,名声很大,温诉也听过。近两年通过音乐选拔节目培养出了不少爆红的歌手艺人。
但那张名片上写着,耀泽音乐的本部,驻扎在距离这座城市有2000公里远的沿海大都会。
2000公里。对于没出过本市的温诉而言,是个没什么具体概念的距离。
他只知道,很远。很远。
董先生给了温诉三天时间考虑,但隔天,经纪人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让温诉去一趟公司。
进门时就觉得不对。
经纪人的表情在办公室冷白的灯光下,带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愤怒。
温诉不知为何,心脏先漏了一拍,一张照片就被甩到了他面前。
“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Rei。”
那张照片上的背景熟悉,是黄昏的游乐园,还有他和卫松寒。
这个拍摄角度也刚刚好,两个人的亲吻看起来绝不可能是借位。
看到这个,温诉微紧的心脏反而冷了下来,他问:“谁拍的?”
“所以这是真的了?”
温诉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陈因砰地一下拍了桌子站起来,她不可置信道。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你不是跟我说你要签唱片公司吗?你的梦想呢?你的野心呢?这个机会眼看着好不容易来了,你现在被拍了这种照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温诉半垂着眼皮,半晌才又道,“是谁拍的?”
陈因气得往后一坐:“不知道哪儿来的野鸡新闻记者。我看了下他家的新闻,专拍这种丑闻八卦的。现在他还没把照片公开,张口就要钱。”
这还是因为Break是地偶团,放在娱乐圈里就是糊逼中的糊逼,就算传出绯闻也博不到太多流量。
但地偶圈就那么丁点大,这种照片一旦被放到网上,温诉的事业算是彻底完了。
别说粉丝不可能容忍他搞私联,还是和男人,公司也不可能留他。
董先生要是知道了这事,还会不会给温诉这个机会就很难说了。
“我本来以为,只有你是绝不可能搞这种事的。”
陈因的语气透着难掩的失望,她之前是想过卫松寒对Rei的事有点太狂热了,但也还在粉丝和偶像的范畴内,如果早知道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俩暗地里是这样……
“我就算狠心辞退你,不要这流量了也会逼你分手。”
陈因对自己管过的地偶团都相当严苛,之前有个人也是私下谈恋爱,陈因第二天就让他毕业了。
他担心过星夜,担心过远,就是没担心过Rei。
“你到底怎么想的?”陈因再一次问,还是没能得到温诉的回答。
她咬牙抚了抚额角,把那张照片拍到一边去:“分手还是毕业。你选吧。但你毕业了也不用指望跟着董先生去湛都了。我不能容忍自己公司走出去的偶像有这种污点。”
晚上。
温诉回到家,在客厅坐了会儿,直到手机响起来才想起,他跟卫松寒约了晚上在家里烤肉吃。
他去给卫松寒开门,家里有电烤盘,卫松寒就随便从附近的超市里买了点肉和菜。
一进门,衣服上还带着股冷气,边把袋子递给温诉,边念念叨叨:“今天冷死了都。你冷不冷?”
温诉嗯了声,袋子里的肉塞得很满,都快装不下了。
“怎么了?”
卫松寒不解,手伸过来贴了下他的脸,他手冰得很,本来就是想犯贱惹下温诉,谁知这人眉头都没皱一下。
“?”
不冷?
他反手捂了下自己的脸。
靠。巨冷。
开了空调暖气,温诉在厨房桌边坐下,卫松寒就在厨房里忙活,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讲周行易。
说这人最近纯纯跟屁虫,硬要跟他来蹭饭,还好把他甩掉了。
温诉轻轻弯了下嘴角,没吭声。
今晚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温诉没怎么动过筷子,话也没说几句。
卫松寒到最后简直受不了了,趁温诉来夹肉就凑近了看他:“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更不对劲了。”
不等温诉说话,他接着道:“你别又不方便跟我说。上次就是这样。”
温诉没有不打算说。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他只能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回来时就看见卫松寒站在他椅子旁边,手里拿着一张名片在看。
没有预想中的那种表情,他抬头看向他,语气是惊讶的。
“温诉……这不是那个很有名的音乐公司吗?这个董先生,是他们老板?可以啊,你要飞黄腾达了?怎么不早跟我说?”
温诉不答:“你翻我外套?”
卫松寒一顿,道:“对不起,想帮你把衣服挂到那边去,结果这东西从你口袋里掉出来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我,就是有点担心……”
“……”温诉低道,“我没生气。”
不等卫松寒说下一句话,他接着道:“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如果不这样立刻接下一句话,他怕自己今晚都不会再有勇气跟卫松寒提了。
不止是耀泽音乐的事,还有那张照片。
陈因的意思是,钱是小事,他们公司愿意花点钱成就他。温诉如果真能出名,日后随便都可以反哺公司。
她越是这样说,温诉就越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那条路上……会有卫松寒吗?
他以前可以信誓旦旦地说有。
但……现在呢?
温诉不是个怕事的人,他骨子里天生淌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但眼下,他居然可笑地有点害怕看见卫松寒的反应了。
电烤盘上的肉在滋滋作响,烤得太久,已经有些焦了,但谁也没有动一下筷子拯救它。
卫松寒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忽地笑了下说:“在这个时期爆出这种事,是有点麻烦……但凡晚一点,你不是地偶了,舆论可能都会好点。”
温诉不说话。
卫松寒看着名片,想了想,道:“分手……就分手呗。分了又不是不能复合。再说,湛都离这儿虽然远,但也就飞机三个小时的事。我要换工作也不难。”
温诉还是没什么表情:“那周行易怎么办?你们不是一起打拼了很久才把这公司做起来的吗?”
卫松寒沉默了一下:“……是。但是……”
“卫松寒,”温诉说,“我不想让你为了我将就。”
卫松寒笑道:“这怎么能叫将就。”
“这就是将就。”温诉面无表情,认真地说,“你跟家里闹僵都要做的事,怎么能因为我就不做了。”
卫松寒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没了,他吸了口气道:“那我难道能让你为我将就吗?这不是你的梦想吗?就算你要放弃,我都不会准你放弃。”
说完,他觉得自己讲话有点冲了,坐回椅子上,试图把语调放平,但还是有些僵硬:“……没事儿,温诉。这些都是小问题。大不了异地恋呗,正好也不用担心再被拍到。”
可惜这话辗转在冷寂的屋内,没过一会儿就落在地上,分量轻得好像从来就没存在过一样。
董先生说,光是训练,最短也要两年,真正出道还不知道要多久。
温诉未来的路,是个未知数。
看不到期限的异地,就像布满钉子的锥子,细细地在无人的午夜里想起时,就会反反复复细细密密地折磨人。
谁都知道,这太久了。再多的感情,在漫长的时间里,总有一天会消磨殆尽。
有谁敢给出绝对的保证。
两年、三年,也许还好。
那五年呢?十年呢?
温诉永远不成功,他和卫松寒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
永远只能隔着屏幕,想着不定数的将来,然后再独自把那些软弱的、不能见人的情绪闷声咽进胃里脾肺里。
最后直到某一天,对面不再回消息了,朋友圈有了新的恋人的照片了,才终于敢承认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错了。
温诉很怕,很怕会这样。
他更怕卫松寒和自己一起去了,未来某一天,他会不经意地用玩笑话说遗憾,说后悔。
他后悔,那温诉就只会更后悔。
“如果这事,非要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温诉轻轻地道,“那就只能是我不去湛都。”
“不行。”卫松寒道,“温诉,你必须去,你不去我跟你翻脸。”
他抓住温诉的肩膀,抓得用力,温诉却一下子抬起头来。
卫松寒滞了滞,因为很少会从温诉脸上看到如此锋利而愠怒的表情。
他紧绷着脸,声音因为用力而微微地发抖。
“卫松寒,难道他妈的是我不想去吗?这是我的梦想,我凭什么不想去?可我他妈的想跟你有未来啊……”
想要有一个,两个人都不会为现在的决定后悔的未来。
第63章 “人有时候,要学会断舍离。”
两个人之后什么也没有再说。
安静地收拾桌面餐盘,安静地把东西归位,收拾到一半,卫松寒忽然站起来,拿上包夺门而出。
房门传来重重的关闭声。
温诉没有回头。
这是一个不可解的问题。
所以两个人看似吵了一架,但又并不是。
陈因给他发过一条消息,大意是自己会等他的回答。同样宽容地给了温诉两天考虑的时间。
这期间,他还是照常去上班,去舞房排练。
大家都隐隐察觉到温诉的状态不对,但谁也不敢问他。因为温诉的表情,看上去不容任何人接近。
冷得就像今早下的那场厚雪。
三月了,南方城市居然下雪了。
是啊,真奇怪。
好冷。真冷。
温诉再也不留到最后一个走了,他像回到了最初那样,会第一个收拾背包,提前离开舞房。
在门口遇到了来送礼物的粉丝,隔着一道玻璃,两个粉丝妹妹又惊又喜,手舞足蹈地冲温诉打招呼,兴奋得双颊通红。
温诉的面部肌肉是僵着的,但他抿了抿唇,嘴角就熟练地拉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他笑得完美,笑得毫无破绽,笑得已经足够把这面具戴牢在脸上。
以前,那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对着温诉又打又骂,有一句话说得挺对。
“你这么虚伪的东西,当偶像太适合你了。”
工作人员把两个粉丝写的贺卡递给温诉看,温诉垂眸就看见上面写着:“永远喜欢累累哥,你是最棒的偶像!”后面甚至画了个爱心。
温诉:“……”
工作人员看见温诉忽然把脸埋进了阴影里,下唇被他缓慢地咬住,用力得几乎要出血一样。
她吓了一跳:“Rei……!”
可温诉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冲回家的,房门都来不及锁,扑到洗手池边,水开到最大。
哗啦哗啦。
这样好像才能遮住温诉忍不住从咽喉里反涌上来的不甘。
他抬起拳头,然后重重落下,锤在厚重的陶瓷上,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手骨已经肿得红紫起来。
温诉仿佛感觉不到痛。
远是追着他来的,推开门时,发现大门没锁。
“温诉?”他朝里叫了一声,黑漆漆的屋子里无人应答。
他换了鞋,打开灯,这才看见客厅里那个一动不动坐在窗边的人影。
已经日落了,天彻底黑黑沉沉下来,窗外折射进来的街灯照在温诉脸上,他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远想象的那么糟糕。
温诉只是静静的。淡淡的。
“怎么不锁门?”远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了。
温诉不说话。
远接着道:“我听经纪人说了。你能去耀泽不挺好的吗,那可是很多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
温诉终于动动唇,给了他一点反应:“是很好。我做梦都想去。”
“那你为什么……”远顿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因为,卫松寒吗?”
温诉就沉默了。
他不说话那就只有一个意思。
“人有时候,总要学会断舍离的。”
温诉嗤地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讽刺:“你这是看完电影在做影评?”
远被他怼得无言,起身去厨房泡了杯热茶,递给温诉,温诉没接,硬是往他那儿凑了一下,温诉才接了。
他不说话,温诉也不说话。过了一会,温诉才声音缓慢地开口。
“陈因说,是因为我在游乐园录的那条广播。”
“那个游乐园周边要新建商圈,董先生那天正好去实地考察,然后听见了我的歌。是我自己没事儿弹着玩的东西,据说董先生找了很多人才找到了陈因那边。他说……他很看好我。”
董先生的原话就是这样。
温诉不止有功底,他身上本就具备脱离地下的潜质。
在露天的阳光下也不怯场,是他的勇气。临场发挥自如,是他的自信。
这恰好是看似不重要,却又很重要的东西。
尤其对于一个要经历长达两年甚至三年训练的人来说。
“那……不挺好的吗?”
远知道温诉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因为温诉从没提过,所以他本以为他并不喜欢。
但他如果想要尝试,就算最后的结果不理想,肯定也能凭着那份天赋过得比现在更好。
正因为看多了温诉从前有多不快乐,远才更希望这个情同亲弟弟一样的弟弟能走出去。
他十年前就已经想走出去了,现在终于可以实现,怎么能折在这里?
“你跟卫松寒……说过这事了吗?”他问。
温诉停了一会,说:“说了。”
“那……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
温诉还是道:“没有。”
远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是吗。
“那就……算了吧。卫松寒说不定,只是你现在这个阶段的一个过客呢?你其实不用……”
“没有卫松寒,就没有现在的我。”温诉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他还是望着窗外,像是在看街灯,又像是透过那点亮光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语调像含着怒意,又像含着被牙齿碾碎过后的某种复杂情绪。
他说:“如果没有卫松寒把我拽出来……你觉得,我他妈现在会在哪儿?你猜猜?董先生可能根本就不会知道我是哪儿来的一条野狗。”
“没有卫松寒,我早就在脚崴的时候就他妈放弃了……”
没有人说话。
温诉屈膝,垂下头,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窗外的大雪早就停了,可温诉抖了抖肩膀,恍惚间,那雪好像洒进室内,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他怎么可能开那个口跟卫松寒提分手。
那他妈的他不就是个白眼狼吗?
是卫松寒那个时候赶过来救了他。
是卫松寒在他路都走不了的时候不厌其烦地照顾他。
是卫松寒在他自暴自弃的时候一遍一遍地说你很好你很棒温诉。
温诉自己都放弃自己,自己都厌恶自己的时候,卫松寒还没有放弃他。
卫松寒说喜欢他。
温诉想都没想过,卫松寒会喜欢自己。
他从卫松寒那里拿了太多,受了太多,现在却要为了自己一脚把卫松寒踹开吗?
如果温诉只是台下漠然地看了一场电影的看客,那他肯定也能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吧。
就好像人只是一团只会做正确选择的代码程序一样。
“但温诉……你没有办法啊。”远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你现在放弃了,那你以后都只会在后悔中度过,你不可能原谅你自己。卫松寒也不会原谅你。反过来,也一样。”
是啊。
一样的。
就是……没有办法啊。
温诉自嘲着扯了扯嘴角,眼角余光中那盏惶惶不安闪烁着的街灯好像终于要熄灭了。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对着深暗的、冰冷的空间呆呆地唱着干涩的歌。
没有听众。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听众。
站上舞台,被欢声包围,被灯光照亮。
那是痴人说梦。
是温诉已经悄悄地埋葬在心底的小小的遥不可及的梦。
***
午夜,三月的第一波寒潮过后,路上行人寥寥。
卫松寒和周行易出来喝酒了。
这是今年第一次,他们两个单独出来喝酒。
以前在大学时明明经常待在一起,毕业后各自有了要忙碌的事,倒是很久没有像这么慢慢的聊天了。
卫松寒的话并不多,周行易说一句,他就嗯一声,然后仰头干完一杯。
“你到底咋了?”周行易今天说这句话都说累了,“上回没和你哥吃到饭,我说让你叫他出来喝酒你又不干。”
“我哥巴不得我辞职跟他回去,你还想和他喝酒。”卫松寒冷哼了声。
“那不一样嘛。再说,你不想回去,他还能从我这儿撬人?”
“那如果我说我要走呢?”
卫松寒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吓了周行易一跳。
“什、什么意思?你别跟哥们开玩笑啊。”
卫松寒和家里关系不好,这是周行易认识卫松寒时就知道的事。
但具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上头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两个人都很能干,爸爸妈妈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卫松寒就是很典型的在精英教育下长大的孩子。
但出奇的叛逆。
哥哥姐姐管他还好,他爸敢管他一下,卫松寒就要发飙。
大学里就有好多次,周行易还撞见过卫松寒和他爸吵架。
吵得最大的那次就是卫松寒决定跟周行易一起留在本市创业,直接吵得来周行易家睡了一周,最后好像是卫松寒他爸先妥协了。
说是妥协了,其实是不想管他了。
卫松寒高中毕业就再也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所以卫松寒他爸也管不了他。
周行易不傻,他不觉得这是因为卫松寒跟自己哥们情深。再情深,也不至于要跟家里翻脸吧?
又不是谈恋爱私奔!
他问过卫松寒,卫松寒那时也是喝着酒,醉醺醺的。
“你来我家过一阵子就懂了……哥哥姐姐跟两个赛亚人一样优秀是什么感觉。只有你,像个可有可无的废物。跟你一起创业,好歹我能找到点价值。”
周行易当时觉得无形中被他骂了一顿,但起码明白了卫松寒果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其实周行易也差不多。
最开始其实只是连苗头都没有的一点想法,但一旦被否定,他就偏偏想要试一试。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向那些否定自己的大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所以这只是两个大学毕业了还没长大的孩子的一点叛逆而已。
“我要成立这个公司,我要赚大钱,我要帮助那些老人和孩子,就像帮我外婆和妹妹。卫松寒,要不要跟我一起?”
“……周行易,我可能没法再陪你一起了。”卫松寒说。
他晃着指间的玻璃杯,眼底掩着沉沉的思绪。
周行易问:“……为什么?你想回家听父母的安排了?”
卫松寒说不,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公司的效益其实并不好。
周行易不屑于那些勾心斗角又复杂无比的商业政策,更不想严苛地压榨员工。
说白了,周行易想自由自在,卫松寒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流水一年比一年差。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提。
好像只要不提,这种快乐的虚幻的日子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一样。
周行易是为了反驳他傲慢的父母,而卫松寒只是为了向年少时的自尊证明,他并不比哥哥姐姐差。
是严厉的父亲低看了自己。
但这也只是逃避现实罢了。
“那你不玩了吗?”周行易问他。
卫松寒摇了摇头,他好像喝醉了,醉了很久,哥哥姐姐来叫他他都没有醒,但现在却必须得醒了。
“不玩了。”他说。
周行易问:“为什么?”
“因为……”卫松寒凝着桌上空空荡荡的酒瓶,拇指在上面抚了抚,什么也没摸到,“他将来肯定会去那个万众瞩目的地方……在那里等着他的会是全世界的喝彩和爱。我再颓在这里……那就真的配不上他了。”
周行易顿了顿,苦涩似地问:“所以,果然是温诉吗?”
卫松寒笑了笑,仰头灌了最后一口酒。
他说:“对不起,周行易。”
“我得走了。”
卫松寒出来以后,给卫礼打了一通电话。
上大学以后,他就再也没给家里主动打过一个电话。
什么都是自己扛下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也都做过。
卫礼和卫欢偷偷给他打过钱,父亲其实都知道,但没有阻止他们。
电话接通了,破晓的黎明从远处的橙色云层中一点一点升起,照在卫松寒脸上,他缓缓吸了口气,叫了一声:“哥。”
“我想和你谈谈。行吗?”
第64章 “……也想要你看着我。”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外洒进走廊。
卫松寒从酒店房间里出来,卫礼在后面送他。
“小周……他没怪你吧?”
卫松寒闻言,转身看他一眼,淡淡地说。
“周行易一直是掏钱往公司里填。撑得过今年,也撑不过明年。他自己最清楚。”
卫礼轻叹道:“我听说,小周他有一个残障的妹妹……”
卫松寒道:“他当初想搞这个公司,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妹妹。”
但一个只会画图的工科男,经营公司是太难为他了。理想主义者赚不到钱。
当初如果没有卫松寒在旁边帮着他,周行易也许都干不起来。一起睡在地下室里描绘的那个梦,终究只会是梦。
但现在,梦也要醒了。
“……爸如果知道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去,他肯定会高兴的。”卫礼道。
卫松寒低低嗤了声:“他不会。我长这么大,你有见他夸过我一句么?”
卫松寒的叛逆不是从小就开始的。
无非是哥哥姐姐站得太高,他如果不比他们更高,就换不来一句夸奖。
无计可施的小孩当然只能撒泼耍混。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博得关注。
卫松寒高中时天天打架,成绩稀烂,最后他咬咬牙考了个985,也只得到了父亲淡淡的一句“和你哥哥姐姐比差远了”。
那时卫松寒就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就为了得到这个男人的认同吗?
真他妈蠢。
他再也不干了。
“松寒,我知道,你一直过得不快乐。”卫礼毕竟是看着卫松寒长大的,“但是……爸他也是人,他也有犯错的时候。”
“这几年,他一直在电话里跟我念叨你。说从前对你太苛刻,担心你在外面勉强自己,虽然骂你,但我听得出来,他很自责。”
卫松寒插着口袋,一言不发。
“所以……你有空的话,给他打个电话……”
“不了。”卫松寒道,“他到底怎么想我,我不关心了。我不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谁?
卫礼终究没有问出来。
“好。那我订下午的机票吧。”
“我们明天再走,行不行?”
卫松寒看了眼窗外,语气有些低落地说。
“再给我一天时间。”
温诉整夜没有睡着,外面的天蒙蒙亮起时,他从蜷缩着的被子里慢慢坐起身来。
泛着红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凝着窗外的阳光。
轻轻眨了眨眼睛,眼球就被刺得生疼,好像随时会流出眼泪似的。
远昨晚走前留了一桌子饭菜给他,经过一夜,已经冷了。
温诉没有吃,胃绞在一起,一阵一阵地疼。
他打开冰箱,随便拿了罐啤酒,在窗边盘腿坐下,姿态懒散地喝起来。
公司要不要请假,排练要不要请假,这些,他突然都不想管了。
暖洋洋的晨辉洒在温诉脸上,他却奇怪地感觉不到热。
啤酒顺着口腔被咽下,在冰箱里放久了,刺得喉结微微一缩,但也感觉不到冷。
感觉不到饥饿,更感觉不到困意。
身体仿佛失去了原有的感官,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呼吸着。
温诉在思考。冷静得异常地思考着。
从表面看,很难看出他哪里状态不好。
偶像的健康管理,首先得做到外表毫无破绽。所以温诉连胃部痛得抽搐时都是面无表情。
他不笑了,五官就冰冷,蕴着一股淡淡的生人勿近的戾气。
易拉罐里的酒见了底,他五指轻轻一攥,干瘪的易拉罐就在掌中被捏得嘎吱嘎吱作响。艺术品般漂亮的指骨因此微微凸起,泛着刻骨铭心的白。
滴滴。滴滴。
扔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是陈因给他打的第三通电话了。
温诉之前都没有理会,因为接了就意味着真的结束了。
其实早就已经结束了吧?
他嘲弄地想着,动了动指尖,想去够床头的手机,手指却犹如注了铅一样,这短短不到五米的距离,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滴”
温诉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呼吸却突地一窒,好像被屏幕上无形的倒刺划伤了手指。
他面无表情,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叫了声因姐。
今天的排练是提前开始的,陈因难得到场,说要和大家宣布一个事。
远早就知道,其他人就显得很震惊。
星夜差点没跳起来:“耀泽?那个超有名的唱片公司?累哥要去耀泽?不当地偶了?真的假的?”
能和唱片公司签约的地偶,几乎没有。这在地偶圈就是一个都市传说一样的传闻。
室内短暂的安静了几秒,星夜第一个跑过去抓住温诉的肩膀:“卧槽,累哥,牛逼!太牛逼了!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
一声惊响,众人齐齐回头,是零青一不小心把水杯打翻在了地上。
他呆呆望着地面上那滩水,等Luca拿来了拖把,才笑了笑:“不好意思,没拿稳……”
温诉和耀泽签约,即将从地下转为地上,这事一敲定下来,公司就会发文告知粉丝。
这也算是毕业,但是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毕业。
温诉想要到那边站稳根基,现在这批粉丝的转化率尤为重要。他又没有后台,有粉丝基础,后续才更好发展。
所以陈因才说了,不管他怎么选,那张照片都绝不能被爆出去。
“你真的想好了,是吧?”之后,陈因把他叫到楼上问。
温诉点头。
“Rei。”陈因语重心长道,“多想想你自己。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温诉顿了顿,嘴角一扯,他还是点头。
出来后,舞房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零青还在。
温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Rei。”零青叫了他一声。
温诉回头,对上零青复杂而多变的目光。
“怎么了?”温诉问他。
“你……”零青道,“你已经决定去湛都了吗?”
温诉说是。
“那,”零青停顿了一下,“那卫先生……他们那些粉丝,没有说什么吗?”
温诉不解:“经纪人不是说了,官方还没通知。”
零青的脸色就变得不好,苍白,下颌线绷得很紧,想要说什么,视线在温诉的脸上转了好几圈,又说不出口。只有呼吸在加重,承受着某种煎熬似的。
最终,他握紧拳头,干哑着声音道:“你现在上岸了,所以还是要抛弃你原来的大粉了?”
温诉不说话。
零青就抢先一步道:“实话跟你说吧,Rei。那张照片是我拍的。”
他以为会看见温诉的惊讶和愤怒,可温诉还是近乎平静地望着他。
“然后呢?”
“……很久之前,我早就在路边见过你和卫松寒了。星夜以为我没看到而已。游乐园那天,我发现你匆匆忙忙的,我就跟着你去了……”
后面话不用零青多说,温诉也懂了。
“是你把照片给记者的?”
“是,当然是我了,不然还能有谁?”零青笑了笑,“Rei,我真的、真的很嫉妒你。你最开始那副要死不活的废人样子,你凭什么能压着我站C位?后面就算好起来一点,也是在和粉丝搞见不得人的私联。你知不知道,我努力的时间是你的十倍不止。”
“凭什么你能!凭什么……我不行?”
零青发泄似地,咒骂似地说了很多。
说他讨厌温诉,说他嫉妒温诉。
谁能不嫉妒温诉?这个团里,没有人不嫉妒温诉!
所有人都在背后阴暗地、憎恶地嫉妒着温诉。
只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输了。输得彻底。
只有零青不想认输。
那张照片是孤注一掷。温诉必须得选。从恋人和事业里,他必须得选一个。
不然,什么都能得到,也太便宜他了吧?凭什么呢?
要是,温诉就此放弃做偶像,那零青就赢了。
就算卑鄙就算下作,他也赢过了那颗可望不可及的星星不是吗?
零青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呢,你说完了?”温诉等零青话落了有一会,才问道。
零青道:“说完了。”
于是,温诉抬起右臂,一拳揍在了零青脸上。
零青被得头往右偏,猛地撞在身后的栏杆上。
温诉的力气很大,这一拳里好像并没有愤怒,只是冷酷。
零青鼻子出了血,他坐倒在地,呆呆地粗重地喘气。
眼前的温诉还是面如止水,轻轻晃了两下拳头,他说:“那你就在这儿看着吧。”
“好好看,看我是怎么走到你永远都到不了的那个地方的。”
温诉转身,捡起了地上的挎包,零青忽然在身后哈哈大笑了两声。
他咳嗽着,被血呛了喉咙,断断续续地叫他的名字。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赢我。”
“你要是最后去不了那个地方,那你可就是彻底输给我了。”
“Rei……”
温诉没有理会,开门离开了。
午后的寒风,冻人刺骨,温诉在街上走了一会,经纪人发来了一张机票信息。
包括行程安排、地偶公司的解约内容,事无巨细,密密麻麻的文字呈竖向铺开。
好像这就是他以后唯一的路了。
明明已经接受了现实,但那些字眼却麻木地入不了脑子。
直到手机再一次响起,他瞥到了屏幕上那个极其熟悉的名字。
“……”
温诉整个人一滞,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他接了起来。
那头的背景音嘈杂,有听不清的模糊的轻快音乐在响。
“温诉。”卫松寒的声音久违得像是一个陌生人,他低低的,带着点笑,“最后一天了。和我出来玩吧。”
没有前因后果的解释。
其实也不需要前因后果了。
温诉捏着手机,沉沉地说:“好。”
他们去之前那个老旧的游乐园玩了。
有了近期的宣传,游乐园的游客似乎比上次还要多。
温诉戴了口罩,人流来来往往,没有人看他们这边,所有人都专注着自己的事。
卫松寒盯着他微微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欲言又止,半晌,勾了勾唇角问:“你有什么想玩的?”
谁也没有主动去提那个摆在眼前的问题。
他们像所有情侣那样,在游乐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累了停下来吃吃喝喝,互相笑对方体力很差。
就像回到之前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
绝叫系的项目温诉坐起来一点也不怕,卫松寒就有点遗憾。
什么时候你能怕得抱住我就好了。他这么跟温诉开玩笑。
温诉就指指身后那个廉价感拉满的鬼屋,说那我努力一下吧。
结果就是卫松寒半路被扮鬼的工作人员吓得一把抓住温诉的肩膀,还要一脸镇定地说自己不怕,只是被台阶绊了一下。
温诉拍了拍他攥紧的手,说是。
后来路过旋转木马,全是小孩子在玩,温诉却一直盯着那边不放。
卫松寒提前感觉到了某种危机似地,问:你不会想玩那个吧?
绚烂的、明亮的大彩灯,在白天也开着,随着旋转的速度划着一道一道的光圈。
可惜不是晚上,不然会更加漂亮。
温诉说,你不敢玩吗?
两个大男人玩这个,有点……
卫松寒是拒绝的意思。
但温诉想要的就一定要做,软的不行来硬的,拽住卫松寒的胳膊,拉着满脸抗拒的他排上了队伍。
两个人挑了个白马拉的小车坐进去,卫松寒在里面扶额垂头,不愿意看外面一眼。
温诉瞥了眼围观的人群,揶揄地笑他偶像包袱重。
真正的偶像倒是一点包袱也没有。
你确实是太没包袱了。
卫松寒闷声回怼他,说自己要再坐久一点,都没法在这个城市待了。
温诉说那正好,你坐着这匹白马走吧。
卫松寒额角一跳,手里那瓶冰镇饮料往温诉颈窝里一怼,世界总算安静了。
时间过得很快。
天际的云霞变得紫红,日头慢慢要落进山后。
两个人越靠近游乐园的出口,脚步越慢。
有人在旁边喊了声请看镜头,两个人速度不一地抬头,工作人员抓拍出来的照片就有点糊。
这么糊还没协调性的照片,要价还挺贵。
温诉买了。
他说买回去当个纪念。
卫松寒没说话。
游客们零零散散从出口离开,言语间大概是在抱怨游乐园破旧,不好玩,但广播的那首歌好听。
温诉默不作声,两个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到了最近的地铁站前才停下。
已经听不见游乐园的广播,甚至没法看见摩天轮的一角了。
两个人牵着的手不知何时早已松开。
温诉动了动唇,总算打破了这阵死寂:“我昨晚,想了很久。”
卫松寒嗯了声。
温诉道:“我想了一整晚。”
他看向卫松寒,笑了笑:“但我想不出任何办法。”
那笑容没有笑意,只是僵直地从嘴角拉出来的一点弧度。
“所以,卫松寒……”温诉快速地吸了口气,好像说下一句话,需要用尽他的力气,但最后吐出来的字眼还是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也会去做我想做的事。”
他像是怕卫松寒会说出什么让自己心生退意的话,所以接得很快。
“我是不是没说过。我其实……是一个很贪婪的人。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会得到。”
“我想要全世界的人,总有一天都会看着我温诉。”
“……也想要你看着我。”
温诉的眼睫颤了一下,没有流泪,只是一瞬不瞬地和卫松寒对视着。
那眼中有汹涌的野心,有锐利的不甘心,还有……只会让卫松寒看到的脆弱与决绝。
所以,卫松寒有一种感觉。
如果他在这时吐露出一个挽留的字眼,温诉那紧绷着的、摇摇欲坠的支撑或许就会在顷刻间倒塌得一干二净。
他什么也没有说,顿了一下,咽喉就控制不住地发酸发涩。
他哑着声音问:“那如果……温诉,我是说如果,两年……三年后,你跟现在还是一样的想法的话……”
“我,能去你的城市找你吗?”
我们会有将来的,对吗?
我们会有以后的,对吗?
卫松寒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可三年……长吗?好像不长,可好像也不短。
但谁能保证只要三年呢?
谁能保证,三年后,即使温诉的想法不变,卫松寒的就不会变呢?
温诉没有问出口。
不管卫松寒怎么回答,接下来的这三年,温诉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有些撑不下去。
他不让自己去想了。
所以,卫松寒这些话,就犹如灰尘一样,轻飘飘地融在了冬日的白色雾气中,很快就消弭不见了。
这是一场没有道别的道别。谁也不敢开口道别,谁也不愿意承认这是分别。
温诉转身,走向了地铁入口,逃一样的,没有回头。
人流转瞬将他吞噬淹没,再也找不到了。
天空已经渐渐褪成了大片大片的灰色。
卫松寒抬头,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雪。落在睫毛上,很快融化成了一滴冰凉的水珠。
这两个月里的回忆,连同刚才那场短暂得宛如虚幻的时光,最终都会被一起悄然埋葬在路边街角的废雪里吧。
被明天的扫帚翻出来扫一扫,也许什么时候就彻底不见了。
枝头冒出了新芽。
冬去春来,好像大梦一场。
第65章 “叫什么卫……卫什么寒的。”
八月的夏日,街道建筑物在烈日下显得沉闷,路旁行人匆匆,都被酷热压得喘不过气。偶尔有车辆驶过,卷起一阵一阵的热浪。
是闷热难耐的酷暑。
“一般般吧,业余应付一下外行是够了。”
街角的咖啡馆里,两个人掀帘从空调房里走出来,里面的现场演奏声也漏出来,融在燥热的空气里。
说话的是走在右边的男人。半长及肩的头发,戴了墨镜,大夏天也穿着一件长袖防晒衣,声音凉凉。
左边的人就笑了下。
那是个生得极漂亮的青年。
锋利上翘的眼尾,薄薄的唇时刻懒懒散散地勾着,是那种带点攻击性的五官。就算不化妆,走在路上也非常扎人眼睛。
明明同期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粉丝却独独评价他有股少年气。
张扬得很。
“你一个科班出身的,谁比得过你?”他说。
云文筝抽抽嘴角,刚开始还不大适应,现在他已经彻底对这人随口的阴阳怪气脱敏了。
“不就是刚认识的时候刺了你两句吗,温诉,怎么还记仇的。”他说,“你不是科班出身也赢了我。你厉害,好吧。”
两个人走在路上,路过的行人十个有九个会在擦肩而过之后回头,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兴奋地掏出手机拍照。
这里离公司不远,他们想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就没戴口罩。
云文筝不满道:“看看,看看,跟着你出来我就是当绿叶,还得被拍。”
“那你过去请她们帮你精修一下。”
“滚吧你。”
云文筝是在半年前的选拔节目上认识的温诉。
他没来时其实就早有传闻,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后台,但据说是耀泽音乐的大老板青睐的一个好苗子。
那一届同台竞争的同期十三个人,只有温诉的训练时长最短,仅两年,看起来更没什么专业性。
非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也就只有那张脸了。
可这是一个专业性非常强的音乐选拔赛,不是娱乐性质的偶像节目。
花瓶在这里,没用。
当时的评委乃至同期艺人,包括台下的粉丝,都不看好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素人。
确实是素人。
所谓的前身是地下偶像,不就跟网络上那群吃流量的主播差不多一个意思么?叫偶像都是叫得好听的。
在娱乐圈,连糊逼都算不上。
因为这个,耀泽音乐一度被观众群嘲,还有造谣温诉是董老板的亲戚,是硬塞进节目组来增热度造势的。
直到两周后,节目开播,温诉上台唱了他的第一首歌,狠狠打了所有人的脸。
谁能想到,这个所谓的“素人”,功底相当扎实,开嗓就是一首音域多变但声区全程稳得吓人的POP。纯粹是上来炫技的一样。
那时的云文筝就发现来者不善了。
同为耀泽音乐出来的人,他的这个竞争对手,好像有两把刷子。
是以第一轮下来以后,他走过去,对着在休息室摆弄电吉他的温诉说了第一句话:“兄弟,你这吉他弹得有点拉啊。”
云文筝是专业学这个的,他说这话没任何问题。
这个素人帅哥其实话不多,除开在台上回答评委老师的问题外,其他时候基本一言不发。
云文筝以为是个好欺负的。
结果,帅哥把吉他往旁一放,抬头对他说了一句:“你这么牛逼怎么碰到我?”
云文筝平时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没想到今天碰到个puls版的。
他直接傻了都。
后来,事实证明,实力悬殊也可以同台竞技。
只是这个甩了别人几条街的人是温诉。
这个时刻笑吟吟的,说话有点懒洋洋的业余素人,最开始还看得出有些紧张,随着时间过去,他却越来越游刃有余。
半年之内,靠着一把吉他和那独特的、具有故事感的歌喉,淘汰了一大半对手。
网上对于他的关注就越来越多,他的人气也越来越高。
当初被拿出来嘲讽的地偶身份,在某个时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反转了。
有人跑去翻出了温诉两年前做地下偶像时的照片。他曾经挤在那么一个小破旧的地下会场里唱歌跳舞,可每张照片却都带着笑,一众粉丝被虐得心都要碎了。
要是没有耀泽去挖掘,他们的偶像是不是现在都还被埋没在那个鬼地方?
这事儿在那时直接登上了热搜,温诉的人气也自此来到了节目第一。
虽然都是循序渐进,但他彻底火起来也就那么一晚上的事。
最后一场比赛上,云文筝看着甩自己一大截的票数,输得心服口服,但他依旧觉得:“你的吉他,跟专业的比还是差远了。”
温诉当时竟然没有反唇相讥,他冲他笑:“那你教教我呗?专业的。”
云文筝愣了愣。
他想,这人……好像也没那么不讨喜?
虽然讲话刻薄了点,脾气差了点,但起码,这求教态度还不错。
两个人在节目里关系不好,但节目结束后,反倒成了朋友。
云文筝现在回忆起半年前的那次选拔,依旧觉得温诉的水平很强。
同期十三个人,只有第二的他现在在业界还有点姓名。
而温诉,那就不是一个级别的红了。
不过再完美的人似乎也有短板,他不唱情歌。
云文筝也曾问过温诉为什么不唱。温诉确实有技巧,但更重要的是,他唱歌时有种感情,别人模仿不来的情感,温诉能唱得出来。
情歌是大热门。他要是能唱唱伤情歌,肯定能更火。
“不喜欢唱情歌。”温诉的回答很敷衍。
云文筝不信:“年纪轻轻的不喜欢唱情歌?怎么?被女人伤过?”
温诉就笑眯眯的:“你猜。”
“……”
云文筝有时候搞不懂这个同期。
难以接近。大概就是温诉给人的感觉。
“章姐发消息来了。”
两个人走到公司楼下了,云文筝掏出手机说。
“晚宴的地方定了?”
“嗯。”
他们休息了一个多月,接下来马上要上一档音乐节目,他俩去当嘉宾。
据说公司好不容易拉到了一个超级大的赞助商,是家上市车企,常年驻扎海外,上个月才把分公司拓展到湛都来。
今晚就是和这位赞助商的代表人吃饭联络一下事务。
毕竟人家出了大头的资金,有权对节目安排指手画脚一下。
“据说啊,”云文筝道,“据说那个老板,还挺年轻的。”
温诉没什么兴趣。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单身。”
“哦。”
“我还没说是男是女呢。”
“是男是女我都没兴趣。”
云文筝嫌弃道:“哪儿来的恋爱绝缘体,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母单吧?”
温诉玩着手机没接这话。
云文筝大大叹气:“什么时候才能天降个多金大帅哥和我谈恋爱啊,不想努力了。”
温诉用鼻子嗤了声:“现在不是夏天么,我以为春天来了。”
“滚呐!”
两个人坐电梯到了楼层,经纪人许章等他俩好久了,见人来了,赶紧叫人过来该补妆的补妆,该换衣服的换衣服。
“记者,还有其他公司的人,今晚都会来。你俩该怎样就怎样,我是不担心。大老板不跟你们坐一桌,他要是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就行了。”她提醒道,“温诉,你礼貌点啊。”
许章对这个节目比较重视,尤其温诉红了以后,后续要怎么发展必须做好规划。
难得这么有才华又这么年轻,别红了几个月就糊了。
“哈哈哈哈,你只要别惹他,我诉哥基本还是很有礼貌的。”云文筝调侃道。
温诉翻了个白眼。
晚上的酒宴他们实际就是去走个过场的,赞助商要是对他们感兴趣,还能聊几句,没兴趣的话,席间基本也没他们发言的地方。
温诉已经在想结束后,晚上去哪儿玩了。
“去看电影吧。”温诉在看电影票。
云文筝道:“也行。不然过几天就没得玩了。”
许章:“……你俩能别这么懒散么我说。”
温诉参加节目跟平时休息不是一个状态。
那段时间,他每天只睡三小时。其他人都以为温诉是天赋高,老天赏饭吃。
的确,天赋是有的,但谁又知道这人半夜四点还在录音室里练习呢。跟不要命一样。
所以许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天色渐暗,他们收拾妥当,乘着公司派来的车一起前往晚宴会场。
这次来了不少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温诉和云文筝简单和导演以及几个眼熟的艺人打了招呼就落座了。
宴会厅的那顶大吊灯璀璨夺目得很,装潢都是精心布置,看得出来,这位赞助商给节目提供了不少物质支持。
“说是要来了。人呢?怎么没看到……”云文筝在旁边小声说,“哦?那个是不是?导演都站起来了。”
温诉端着酒杯,闻言,跟着他的目光回头一扫。
入口处,导演和几个执行人,连带着记者都围了上去。
看来是那位金主驾到了。
“……舟车劳顿,辛苦了。小卫总今天几点到的?早知道就派车去接你了。”
云文筝道:“没见过导演说话有这么客气的时候,看来就是了。”
旁边有人说:“我记得那边的老板就是姓卫来着。叫什么卫……卫什么寒来的。”
云文筝笑道:“你不也没记住么!”
没人注意到,温诉晃悠着酒杯的手在听到那两个字时,忽地停了。
那副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没了。
人声嘈杂,他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椅子上,朝着那边的目光一动不动。没法动。
只能呆呆地,望着那个人从导演和记者的包围里走出来。
男人穿着周正的西装,领带熨烫得一丝不苟,额发则完全撩了起来,露出浓黑的眉与锐利的眼睛,显得严肃冷酷。
导演讨好地和他说话,他低头回应得礼貌,但笑容很淡。
气质变了很多。
陌生得几乎没法将那张熟悉的脸和过去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温诉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死死地凝滞,脑子里过电一样的发空发白。
云文筝喊了他三声,温诉都没回答,他落在一边的手指,收拢握紧,一根一根,已经攥得骨指发白。
“温诉?”
他拍了温诉一下,温诉才回过神似地,看他。
“怎么了?”云文筝开玩笑地望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对帅哥不感兴趣呢。被迷晕了?”
他啧啧两声,看着男人和导演他们落座:“这何止是年轻,看起来跟咱们差不多大啊?长这么帅,怎么也得有主了吧?”
温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不可能知道。
他转回头,喝了口酒,这个动作难掩得显出了僵硬。
云文筝却越说越有劲了:“走,咱们去那边敬杯酒吧。”
他抓温诉的手,伸过去却发现那只手纹丝不动,冰冰冷冷的。
温诉低着头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别啊,我一个人去显得多奇怪。”
云文筝回头发现那边桌子都快被其他小艺人围满了。
“我靠,再不去要没位了。走啦温诉,你平时那么社牛,现在怎么怂了?”
也许是他们这边动静大了点,但宴会厅放着音乐,本来就很吵,不知为何,那边桌上的人却抬头朝他们看来。
正好,温诉站了起来。
没有任何眼神交汇。温诉垂着眼睫,只感觉一道视线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擦过,没有停留,很快就移开了。
他咬住下唇,缓慢地、无声地吐了口气。
云文筝吹了个口哨:“人家往我们这边看了诶。你真不去?”
温诉摇头。
“那我自己去喽?”
温诉点头:“你出来以后给我打电话。”
云文筝应了声,温诉头也不回,快步离开了会场。
外面走廊的空调开得没那么低,温诉依旧感觉手脚发凉。
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僵直的大脑没法很好地运转。
世上还能有这么巧的事?
他有些好笑地想着。
但也只能是巧合了。
……如果不是巧合,温诉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台上永远那么自信张扬的大明星,眼下却心绪杂乱得跟个石像般动弹不得。
他打开手机,看着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场的电影票。
伸手把它取消掉了。
想回去睡觉了。
这是温诉昏沉沉的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第66章 “……温诉。”
温诉的房间是和云文筝合租的。
当初他只身一个人跑到湛都来,卡里的钱只够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大都会租三个月的房子。正儿八经,人能住的那种。
好在董先生惜才,没把温诉扔进训练营就不管了,让人给他在里面安排了一间房子暂住。
虽然是地下室,但五脏俱全,温诉一住就是两年。
他基本也不会在房间里多待,每天回来睡三四个小时就走人。
用工作人员的话说,这小子要跟训练营里的所有人玩儿命。
后来他在分组赛中出线,房间从地下挪到了地上,最后一步一步……拿到了梦里的冠军。
看着卡里多出来的那一笔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温诉其实没什么真实感。
身体和神经都还处在极限状态,从台上下来以后,一阵一阵地泛着颤栗。
畅快。
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空虚。
那时,云文筝过来问温诉要不要和自己合租,反正都是一个公司的,平时有个照应也好。
云文筝也是从其他地方来湛都的。
温诉不知道在想什么,点头答应了。
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会答应。
那两年,他睁眼就是训练,闭眼则纯粹是因为已经累得什么都没法思考。
只能这样。
如果不这样,温诉就会忍不住……想起卫松寒。
一些徘徊在咽喉附近,好不容易被他压下去的软弱的心声就会忍不住吐出来,然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已经到了这里,已经不可能后悔了。
其实最开始,两个人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
温诉没有删卫松寒好友,卫松寒也没有。
卫松寒会问他到没到湛都,在湛都感觉怎么样。
温诉就一板一眼地报告。
字里行间都是僵硬,就好像明明已经结束,两个人却还固执地不愿承认。
卫松寒也会跟他说,说自己今天干了什么,小王和小柳吵架,周行易去劝架还被两个人骂了一顿。
温诉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慢慢地戳了个表情,没等他打字,卫松寒就问:“是不是打扰你了?你现在应该很忙吧。”
温诉只能回:“……还好。”
卫松寒却不再说了,他给他发了个加油的表情。
温诉的手指就怎么也点不下去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把手机熄屏丢到了一边。
后来,卫松寒回复消息的频率就越来越低,有时候白天发的半夜才会回,有时候是第二天。
温诉也很忙,训练营里不缺有能力有才华有后台的人,科班出身的更是多如繁星。
他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不比别人更拼命,那就只能被淘汰。
淘汰以后呢?回到壹城,跟卫松寒说自己当初说得那么决绝,结果过去玩了一下就灰溜溜地回来了?问卫松寒能不能把之前的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他们俩继续在一起?
温诉还做不出这么没脸的事。
他抛下了一切,来到这个地方。
最后如果拿不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他宁愿烂死在这,也不可能回去。
所以温诉只能逼自己,只能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可惜。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和卫松寒的聊天就这么永久地中断了。
依稀记得是卫松寒早上发了一个表情,温诉隔天回了一个,然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卫松寒的回复了。
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像是少年时无疾而终的爱恋,无声无息地沉入大海,回过神时,已经彻底结束了。
温诉不敢去细想,也不敢再发消息问卫松寒。
隔着屏幕,隔着两千公里远的距离,曾经那么亲密过的回忆也像是幻觉,竟然能让人变得这么胆怯。
温诉没有哭,他从小就不喜欢哭。
他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突然很疼。
那天训练回来,躺在床上,温诉一个劲地发着呆,身体像被刀子捅穿了数次,内里早就变得空空荡荡了。
温诉更不能回去了。
他本来就没有家。
除了咬碎牙齿把所有痛楚往肚子里咽,没日没夜不要命地训练外,别无他法。
那时,在一旁看着的经纪人都觉得温诉是不是要不行了。
但,他最后撑下来了。
两年半后,他成了全网无人不知的当红明星。耀眼夺目,犹如天选之子。
他的梦想实现了。
但也有什么东西彻底不见了。
从台下下来的这一个月,温诉一直都在放假,他每天吃吃喝喝,该玩的都会去玩一玩。
他不想一个人待着,所以答应和云文筝合租。他已经在竭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要时间够长,总有一天会忘记。
……好不容易,他好像真的快放下了。
“温诉?”
云文筝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是关着的。
他疑惑地来敲温诉的房门,发现门从里面上了锁。
“你回来了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还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他道,“你不看电影了吗?”
过了一会,房门开了,温诉还穿着晚宴上的那身衣服,没什么表情地说:“手机没电了。忘了跟你说了。”
“……这倒没啥,但你怎么不换衣服就上床?睡皱了都。”他指指温诉,“晚饭吃啥,饿死了。我叫外卖吧。”
温诉嗯了声。
一刻钟后,外卖来了,温诉也换了身衣服出来。
云文筝开始叽叽喳喳地说刚才晚宴上的事。
“你别说,大金主看着高冷,人还挺和善。我去敬酒,他还冲我笑,还问我名儿。我靠,他不会想潜我吧!虽然也不是不行……不不,这太快了!”
“哦对,我还打听到他的名字,叫卫松寒。”
噔地一声。
云文筝抬头看见温诉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温诉弯腰去捡,云文筝拆了个新的一次性筷子给他。
“别别,用这个。”
吃了半天,他看温诉碗里的饭没少,忍不住道:“你要身材管理也不用吃这么点吧。到底咋了?在晚宴上就怪怪的。”
温诉说没事。
“真没事?”
“没。”
云文筝半信半疑:“算了,别影响工作就行。明天导演他们还要来公司谈事,可能要做些采访什么的。”
温诉点点头,说小问题。
隔天。
节目组大清早的就来了,先要去敲定流程。
温诉和云文筝就被推进了化妆室,一会儿采访,他们只要照着稿子念就行。有几个针对个人的问题,也事先就让他们想好了回答。
云文筝很佩服温诉,毕竟他自己就算把采访词想好,也就平平无奇、无功无过。
挑不出错但观众记不住。
可温诉的每一次采访,每一句话都非常值得人琢磨,有趣又不出格,带着弯钩一样,你越听,越想要了解他这个人。
也许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还得是曾经当过地偶的。
化好了妆,旁边有人进来问:“你们一会儿谁先来?”
云文筝道:“我来我来。”
“小卫总是不是也快到了?”后面有个工作人员插话。
“好像是。他到了你们就先下去吧。”
听这意思,卫松寒应该是不会到楼上来了。
温诉攥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才稍稍松开。
云文筝先去录采访了,温诉就一个人在走廊上坐着等。
有个女生跑过来跟温诉搭话。
脸上带着漂亮的妆,温诉回忆了下,好像是这次某个赞助商家的大小姐。
温诉跟着她走进了一间屋子,里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女生脸颊红红,难掩激动地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大意是她粉温诉很久了,希望温诉能给她签个名。
这倒没什么。温诉应了声,接过她的纸笔。
签完了,女生还是没走,鼓起勇气一样地说,下午有没有时间跟她去喝杯茶,她很喜欢温诉。
没等温诉开口拒绝,房门忽然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个点,节目组基本都在忙,公司的人一般也不会到这里来。
所以看见来人时,温诉眼皮一抖,手指勾着的油性笔差那么一点就要脱手而落。
“……有人在啊。”那人目光撩起来扫了眼屋内二人,口吻淡淡。
温诉不禁抿紧唇,可那道视线很快就从他身上移走了。
女生也不好再说什么,留下礼物,告辞离开了。
屋内寂静,那人还没走。
砰地一声轻响,房门被他反手关上了。
他堵在门口,温诉垂着头,始终没有看对面一眼。
只能听见那人用熟悉却又很陌生的语调跟他说:“抱歉,不知道这里面有人在。”
温诉脑子里一片混乱,机械地哦了声。
“……没事。”
对话中断了,中央空调在头顶嗡嗡地吹着冷气。
卫松寒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桌上放着女生递过来的礼物盒,粉红色的包装,梦幻得像能吐出泡泡来。
卫松寒往那上面扫了一眼,他不说话,温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温诉。”很突然的,卫松寒在这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低哑的、沙沙的,音量小得像是自言自语。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一直苦苦支撑着温诉站立的东西,辗转反侧在他心里的东西,忽然就在这一声里啪地快要断掉了。
卫松寒如果再叫一声,那东西就再也没法维持。
门外传来了声音,是云文筝的,还是节目组的人,在叫温诉过去。
温诉扶了下桌面,跌跌撞撞地和卫松寒擦肩而过,去握门把手。
卫松寒没有再说话,所以温诉打开门走了。
逃一样的。
谁也没有先开口问对方。
问温诉这两年半过得怎么样。
问卫松寒为什么会来湛都。
两年半的时间,两千公里的距离,原来已经可以让人变得这么胆小。
第67章 来你的城市找你
温诉出来以后直接进了录音室,云文筝喊他他都没回头。
“?咋了这是……”他看见卫松寒从后面过来,一转笑容道,“这不卫先生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松寒点了下头打招呼:“刚才。”
“是吗,我刚才在里面录采访。”
云文筝平时对人不这样,主要卫松寒的脸在他好球区里,所以他态度就好点。温诉其实也很戳他的审美,可惜温诉好像是个直的。
他发现卫松寒的目光一直定在自己身后,转头却只看见了录音室紧闭的大门。
“怎么了吗?”他问。
卫松寒移开视线:“没什么。”
楼下的工作人员上来叫卫松寒了,卫松寒就冲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云文筝不解,所以这位金主是上来干嘛的?
今天节目组除了和耀泽商定流程,还要和卫松寒这个大赞助商确认广告植入的细节。
在会议室里谈了一个多小时,节目组自己都没想到卫松寒居然没有任何奇葩要求,很简单地审了一遍他们的方案就点头同意了。
靠。
第一次见事儿这么少的赞助商。
负责对接的人笑容都灿烂起来,有意和卫松寒套套近乎,以后好常合作。
他随便扯了个话题,问卫松寒今后是不是一直待在湛都了。
卫家的车企在国内算很有名的品牌,本部在首都,近年才向海外进发,那边的市场应该才是他们现在着力的方向才对。
“差不多。”签字笔在卫松寒指间转了转,“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湛都这边都是我来负责。”
负责人就笑哈哈,绝口不提意外是指什么意外。
“小卫总真是年少有为,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他道,“说起来,小卫总有家室了吗?年纪轻轻就这么优秀,应该不缺人追吧。”
卫松寒手上转着的笔停了,他望向落地窗外,城市街景几乎尽收眼底。
“有。”他道。
“是女朋友吗?”
“算是吧。”
卫松寒扯了扯嘴角,自嘲似地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他还认不认。
“小卫总说什么?”
“没什么。”卫松寒站起来,“今晚什么安排?”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许章就道:“小卫总,今晚如果方便,咱们去唱K放松放松?没记者,也没别的人,就咱们公司的人和导演他们。”
其实这种套近乎大会一样的活动,赞助商嫌麻烦是可以拒绝的,但卫松寒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几点?”
“晚上八点您看如何?”许章有些意外于他的爽快。
“行。”卫松寒找旁边助理要了杯温水,“我没事干,在你们公司坐坐可以吧。”
“当然,您随意。”
许章出来以后,小助理跑过来小声跟她说了一句,许章有些惊讶,赶紧跟着她走了。
录音室里,摄像机开着,采访片段已经卡了三遍,还没录完。
小助理看着镜头前的温诉:“诉哥今天怪怪的,台词说一句就要卡一下,平时绝对不会这样啊……”
“行了。”许章把摄像喊停,过去问温诉,“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温诉看着倒挺正常。他一向对自己严格,健康管理也做得到位,许章其实没太担心过他。
“没。”温诉接过小助理的水抬头灌了口,“脑子有点蒙。可能空调开冷了。”
“这么大个男的还怕冷。怎么不早点说。”许章讲着一些很偏见的话,让工作人员把室温调高,“你调整五分钟,五分钟后一遍过。行不祖宗?”
温诉道:“谢谢章姐。”
“可别谢我了,是我要谢你,你是姐带过最省事儿的艺人。”
探头进来听了一耳朵的云文筝满头问号:“啥意思啊姐,意思是我不省事儿呗??”
“你别天天去酒吧钓男人我都谢天谢地了。”
“那是以前,我现在改邪归正了好吧!”
“……”
两个人出去了,温诉捏着矿泉水瓶静坐了五分钟,刚才那些紊乱的情绪平复了。
“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开吧。”温诉道。
之后的采访果然一遍就过了。
小助理来给许章汇报时,正好卫松寒他们也在,许章叹了口气说:“温诉什么都好,就是凡事都喜欢自己闷着。他最近应该没出什么事吧?”
小助理摇头。
“算了,过了就行。可能最近天太热,别说他了,我都烦。”
“小卫总?”旁边的人叫了卫松寒一声。
卫松寒才收回目光,淡淡垂了眼皮。
晚上,公司在附近KTV包了个大包间,温诉最开始其实是想推了,后来云文筝说除了卫松寒,还有其他两个赞助商也去,人不少,他才迟滞地点了下头。
老板们在一旁唱歌应酬,他们就在一边喝喝饮料,不用费什么心思,再说,要他们开嗓可是要付钱的。
白天那个要过温诉签名的女生也在,看见他就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包间里灯光昏暗,音乐炸耳,卫松寒就坐在沙发另一头,温诉没法往那边看,余光一扫就瞥见女生羞涩泛红的脸颊。
他面无表情,但莫名其妙地想起从前。
自己以前是不是也露出过这种表情?
……温诉不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久得有点快忘了。
服务员端来了饮料,基本都是果酒,红红绿绿的摇晃在玻璃杯里,像泛着暧昧光泽的宝石。
女生端了一杯递给温诉,温诉不知在想什么,看了眼,抬手接过来仰头就喝了。
云文筝在旁边有点诧异。温诉很少在外面喝酒,他亲口说的自己酒品一般,喝了酒会耍酒疯的。
“温诉……你……”他“你”了半天,得出了个结论,“妈的,我给你酒你就从来不喝。见色忘义的臭直男。”
“温诉……”女生更害羞地叫他的名字,温诉把玻璃杯还给人家,嘴角勾出个懒洋洋的笑容,“谢了。”
说完他站起身走出了包间。
云文筝叫道:“靠,你干脆掉厕所算了!”
看见美女就双标!
他喜欢温诉,所以连带着就不喜欢这个美女,人家给他递酒,他很高傲地哼了一声才接过来,还自动坐得远离了半米。
女生:“?”
他俩在这儿一来一回的时候,那边又有人站起来。
其他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唱得起劲,只当卫松寒是去洗手间,招呼了他一句就没管了。
走廊上的冷气开得比包间里冷,公司的车停在KTV后面的停车场里。
温诉坐上汽车的后座,小助理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我先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想了想,又道:“算了,麻烦你了。”
小助理点头,又尴尬地笑了笑:“哎呀,我本来准备去厕所的。诉哥你等等,我去个厕所,五分钟就回来!”
得了温诉的首肯,她麻溜跳下车走了。
车内也开了冷气,温诉喝了点酒,体温上来,就感觉有点热。
他本来以为人多,就算和卫松寒一起,在里面多待会儿也没什么。
但发现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一想就会忍不住反刍,他在那个空间里待不下去。
车子没熄火,车钥匙还插在上面,温诉从后座探出身子,去拨弄车内空调的温度。
就在这时,车门被人打开了。
他以为是小助理回来了,还问了她一句:“你这车空调怎么调的?过来看看。”
没人回答他。
他愣了一下,发现那人开的是车子后座的门,等旁边的座位传来什么人坐下响动,温诉才倏地回头。
一回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平静无波的眼睛,温诉呼吸一窒,身体就微微僵了,停在车载屏幕前的食指一点点弯曲,蜷缩起来。
卫松寒道:“温诉。”
车门被卫松寒上来时就关了,狭窄的车内,卫松寒挡在前面,温诉无处可逃。
没有回答,只能往后坐回座位,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反应。
车内的氛围生硬而死寂。
“你上午把这个落在桌上了。”卫松寒好像看不见温诉的沉默,从包里摸出一个礼物盒,递到他面前。是那个女生给温诉的。
他当时走得急,忘拿了。
“哦。”温诉吐了个低得不能再低的单音,伸手接了。
卫松寒道:“你不拆开看看吗。”
温诉就机械地点头,把包装拆了。
是一片吉他拨片。还是挺贵的牌子。
卫松寒道:“……看来她是真喜欢你。这东西大几百呢。”
温诉跟哑巴了一样不说话。
卫松寒不知为何吸了口气,像没能忍住似地开口:“你,是不是……”
他停住了,强行把后面的话掐断,于是车内再次回归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有好几分钟。
但对温诉而言,这段时间长得好像没有尽头。长到他的咽喉收缩发紧,紧绷的神经在不住地一根一根打颤。
“你这两年半……过得还好吗?”然后,卫松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阵寂静。
这句毫无预兆的问候,把两个人最后那张互相装作不知道的窗户纸也彻底捅破。
温诉愣了愣。
……说什么?
说他过得不好吗?
温诉其实过得挺好的,他现在有钱,有名,有梦想中想得到的一切。
只要不去想卫松寒,他就能过得很好。
“我过得不好。”卫松寒接了下一句话。
温诉一怔,抬起头看他,但卫松寒只盯着前座的后背。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维持着平淡,就像还在商务场上和人应酬,可说的话又并非如此。
“做噩梦。整晚睡不着。我以前……不这样。”
他说完,和温诉晦暗不明的目光四目相视。
卫松寒忽地笑了下,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这是你这两天来,第一次愿意看我。”
温诉的胸腔里的东西就突地抽动了一下。
扯着全身上下的血肉,泛着疼。
两年半,还不足以让一个人产生巨变。
可卫松寒的眉眼变得干练了,额发不会再吊儿郎当地垂在额前,那些嚣张不服输的尖刺似乎全都被磨得圆滑平整。
熟悉,但又很陌生。
直到卫松寒刚才开口跟他说第一句话之前,温诉都仍然没法把这个人和记忆里的那个影子重叠起来。
“温诉,”卫松寒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始终没听到温诉的回答,他的眸色变得深黑而昏沉,“你就没有一句话想问我的吗?”
他凝视着他,想要从温诉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似的,但怎么也看不出来。
温诉的头发剪得比以前稍短了,眉眼间很少再有逢场作戏的温柔假笑,更多的是冷淡的、带有一些攻击性的浅浅笑意。
变了很多。
可温诉仍旧一言不发。
也许人就是这样。一边怕听到不想要的回答,一边又怕听到想要的回答。最后只能像个胆小鬼一样逃避。
胸腔里的鼓动渐渐开始横冲直撞,撞得温诉有些呼吸不畅。尽量不让自己乱想,但止不住不去想、不去猜卫松寒话里的意思。
嘴唇缓慢地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诉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小助理赶回来爬上驾驶座,只听后座的车门唰地打开又关上,她没看清,疑惑道:“刚才……是谁下去了?”
温诉不说话,静了两秒,转回身让她开车。
“好的。”
小助理发动车子,觉得车里有点冷,把空调调高。
“诉哥,不冷吗?十七度也太夸张了吧。”
温诉不答,低垂着眸光,抬手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居然后知后觉火烧一样的热。
他抿紧唇,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把脸埋得更低。
好像这样才能掩盖住什么似的。
第68章 温诉,你要不给我个痛快吧
当晚回去后,温诉脑子就昏昏沉沉的,隔天早上,云文筝发现他到点了还没起,进去一看。
温诉还在睡。
拍了他一下,感觉很烫。
云文筝去抽屉里翻出体温计,往温诉额头上一扫。
“滴”
“38.6°”
云文筝:“卧槽。”
温诉今天是没法去公司了,好在采访已经录完了,休息一两天也行。
他问温诉要不要去医院,温诉摇头,指指旁边的柜子:“有退烧药,你给我倒杯水过来就行。”
云文筝今天还真有工作要忙,顾不上温诉了,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
“我给你叫个外卖,粥啥的,你先吃了再吃药。要是下午烧得更厉害了给我打电话,好吧。”
温诉埋在枕头里懒洋洋地点头。
云文筝走了,温诉盯着不远处的柜子,没什么力气动。
这还是两年半以来第一次生病。之前那么高强度的训练,温诉都活蹦乱跳,大概是身体也知道,如果在那时病倒,温诉可能就很难再起来了。
但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总有绷不住的时候。
昨晚,和卫松寒在车里,也不知道那能不能称之为“对话”。毕竟温诉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
就算张嘴,咽喉深处也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这两年半,温诉在湛都学了很多,唱歌的技巧、弹别的乐器,也学会了……退缩。
成年人的世界,做什么都要考虑试错成本。早就不像曾经那样,空有一腔赤诚之心,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了。
温诉脑子混沌,又闭上眼睡了会儿。
睡醒时,差不多是中午。外卖还在厨房桌子上放着,温诉没胃口,打开手机,看见云文筝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金主今天也在!三天全勤!他是来上班的吗(笑笑笑)”
照片是偷拍的,很糊,只能看见卫松寒削痩笔直的背影,以及一点点侧脸轮廓。
温诉盯着屏幕,烧得恍惚的视野,卫松寒的人也动来动去的,最后还回过头来,朝温诉看了一眼。
深黑的眼睛,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温诉不禁一怔,再眨眼,那里就又是一张静止不动的照片了。
……操。
烧糊涂了吧?
温诉觉得这样不行,起来拆了颗退烧药吃了。
本来就热,刚才一瞬间又愣是出了很多汗,要温诉重新躺回去他都嫌弄脏自己的床,干脆去浴室冲了个澡。
衬衫扣子一解开,青年微微往前一倾,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大片大片的皮肤就显得雪白,扎人眼睛。
诚如许章所说,温诉对自己的健康管理做得严格,劲瘦的腰腹上覆着的一层薄薄的肌肉。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浴霸,莫名发了会儿愣,洗完走人时,手臂不慎在挂浴巾的杆子上怼了一下。
划拉出一条长长的红印。
出血倒没出血,就是有点疼。
温诉懒得管了,擦了头发,爬上床接着睡了。
温诉暴睡的时候,云文筝还在努力工作。
他在走廊上等经纪人忙完出来,怕温诉又没吃饭,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可惜除了那张偷拍的照片外,其他的都没有已读。
旁边的座位忽然有人坐下了,云文筝转头看见是卫松寒,赶紧把手机一收。
“小卫总,你忙完了?”
卫松寒点点头。
他看上去跟云文筝岁数相差不大,说不定比他还小点,但眉眼间有股冷性的凶相,让人不敢看低了他。
而且,话很少。
云文筝有点忐忑,不知道他坐过来是几个意思。
“你……”卫松寒忽然开口,吓得云文筝背脊都打直了,就听卫松寒说,“今天,就你一个人来?”
云文筝:“是……是啊。”
卫松寒哦了声,听不出情绪。
云文筝:??啥意思?
“昨天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卫松寒又说,“长得很好看那个。”
“你是说……温诉?”
“对。”卫松寒道,“我听过你们的歌,你俩……挺有才华的。”
懂了。这不是要潜他,是打算挖掘他们……以后常合作的意思?
“谢谢小卫总,”云文筝笑起来,“不过温诉的水平比我高,他可是今年的冠军。”
卫松寒说:“我知道。”
顿了一下:“那你俩应该挺受欢迎吧。”
云文筝直接一个警觉起来,说自己现在单身。
“温诉嘛……”他想了想,卫松寒掀起眼皮,不动声色盯着他看。
“温诉多半也是单身。”云文筝没发现卫松寒的视线,“我跟他住了半年了,也没见他带什么人回来。平时下了班就跟我在一起。”
“……”卫松寒道,“是吗。”
他那一沉不变的语调忽然变得有那么一点上扬,也不知是不是云文筝的错觉。
卫松寒摸出钱包,拿了两张名片给云文筝,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
“那是什么?”云文筝瞥见他钱包夹层里放着一张合照,另一个人被遮住了看不见,只看得见卫松寒,就是气质跟现在不大一样,“小卫总的对象?”
“嗯。”卫松寒含糊应了声。
“这样啊。可惜温诉今天生病了没来,多的那张名片我回头给他吧。”
卫松寒:“生病?”
“对,昨晚在包厢里吹冷了,发高烧了。发消息也不回我。”
卫松寒就不说话了。
下午两点。
温诉睡了三个小时就又醒了。
比上午好点,但仍旧浑身乏力,懒懒倦倦的不舒服。他测过体温,降下去四度,还是有点烧。
晚上再吃颗药,明天多半就好了。
上午没睡醒时还没感觉,现在彻底醒了,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胃部终于开始隐隐抽痛。
温诉去厨房,把外卖的粥丢进微波炉。再挨个回云文筝和经纪人的消息。
许章的意思是让他别逞强,明天要是不舒服就再休息一天。
温诉想了想,回了个好。
他想,明天之后,卫松寒跟耀泽的公事也该谈完了。谈完了,他应该就会走了吧。
与其见面,说些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话,还不如最开始就别见。
不管温诉最后猜对猜错,过程都实在有些煎熬。
……快到他的极限了。
叮咚。
微波炉停止转动的同时,门铃响了。
这个点,应该还没到云文筝回来的时候。
温诉看了眼腕表时间,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当然不是云文筝。
和那双熟悉而陌生的眼睛对上视线时,有那么刹那,温诉很想直接把门甩上。但现状是,他僵直在原地,只能呆呆望着卫松寒一言不发。
卫松寒也不说话。他身上还穿着那身西装,领带打得板正,很像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温诉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说:“你……是怎么……”
卫松寒道:“我问了你朋友。”不等温诉回话,他又道:“我说以后一起玩,问他住哪儿,他就告诉我了。他倒不担心我是坏人。”
温诉面无表情,低头避开了他的注视,手还扶在门框上,是一个阻拦的姿势。
“但,云文筝还没回来……”
“有没有可能,”卫松寒淡淡地说,“我是来找你的。温诉。”
温诉背脊微滞,门框上的手指收拢握紧。
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仿佛又烧了上来。
“……你来找我,干嘛?”他问。
“我想着……”卫松寒说,“你可能又不会好好吃饭。”
微波炉里的那点饭香正从温诉后面的门里飘出来。但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温诉就是想反驳,也多少显得苍白。
八月底的天气,屋外走廊热得像蒸笼,卫松寒一身正装裹得严实,看起来就更热。
明明都已经想好了,但温诉瞥见他一动不动站得直挺挺的身影,莫名有种就算关上门,卫松寒也不会走的感觉,鬼使神差地,他手一落,打开了门。
“你测过体温了吗?”卫松寒跟进来后问道。
“三十八左右。忘了。”温诉转身回房。
他突然又没了胃口,胃部在隐隐地收缩,不知道是因为难言的紧张,还是因为别的。
卫松寒换了鞋,跟着他走进房间。
温诉的房间依旧没什么生活气息,陈设简单,随意挂着的衣服帽子都是演出服装,只有墙边那把吉他是他自己的。
卫松寒注意到了他桌子上有一个杯子。是两年半前,温诉还在周行易的公司时就在用的保温杯。
“你还留着这杯子。”卫松寒道。
温诉已经躺回床上,连脑袋都蒙了起来,声音不太清晰:“又没坏。”
“那你还挺念旧的。”
“对东西是念旧。”
“……”
卫松寒沉默。
温诉没敢去看卫松寒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他越不说话,温诉的呼吸就越重。
卫松寒转过了身。
他朝着门口走了两步,也许是被温诉的话惹怒,要离开了。可很快,他又停下来。
细微的响动,是抽屉被轻轻拉了一下。
温诉一顿,掀开被子坐起来,只见卫松寒低着头,已经把抽屉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叮铃叮铃。
一把被链子串起来的钥匙在他手指上缓慢摇晃着,那根链子的另一头,钓着一张拍立得照片。照片被用小相框裱了起来。
无一不透露出主人的珍惜。
两年半来,一直沉睡在抽屉深处,温诉刚才拿完药后忘记关上了。
空气在这一刻凝结。
卫松寒静静端详着那把钥匙。那曾经是卫松寒家大门的钥匙,他亲手给温诉的,当然不可能认不出来。
而拍立得的背景,是黄昏的游乐园。
凭借着高糊的像素,隐约还能分辨出照片上的两个人,表情一个比一个勉强。他甚至就没在笑。
“你如果这么不想见我,那为什么要留着这个?”卫松寒转过身,冲温诉晃了下手里的钥匙。
温诉哑然,像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脸上的热意分不清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羞耻。
“我……”
“你答应过我的,”卫松寒打断他,他盯着温诉,一字一句地说,“两年后……我可以来你的城市找你。”
只是这句话,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昨天,卫松寒回去后想了很久。因为温诉在车里的态度,让他看不懂。
今天来,无非是孤注一掷。是赌。
赌赢赌输,起码要有个念想。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放弃。
“温诉,你要不直接给我个痛快算了。”卫松寒神色沉沉,“反正……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这么不要脸了。”
室内死寂,下午的艳阳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白墙上,给屋内平添了几分燥热。
温诉不说话。
卫松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要拒绝他,还是要骂骂他。这十几秒,犹如审判般的倒计时,让人几乎窒息。
“……”
直到,他看见温诉缓缓动了动唇,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耳朵红得不能再红。
他磕磕绊绊地在说:“那……你帮我热碗粥吧。饿了。”
第69章 就差没说门当户对
卫松寒要是没来,温诉本来就打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现在跟他说了几句话,饭没吃,烧得晕晕乎乎,饿得要死。
“……抱歉。”
卫松寒仿佛这时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是在为刚才拉着温诉硬聊道歉,还是在为自己有点强硬的问话方式道歉。
他唇际抿成了一条线,终究没再说什么,打开门就出去了。
这房子就是标准的两室一厅,和厨房隔得不远。
温诉倒回床上,听着片刻后,从厨房那头传来的叮铃咣当的声响,竟然该死的从心底涌出了一丝怀念。
就好像回到从前还住在卫松寒家时一样。
他抬手挡上了眼睛。
半小时后,卫松寒端着碗和盘子进来,温诉还焉儿焉儿地窝在被子里。
闻到饭香,半睁开眼,卫松寒放下托盘,声音有点僵。
“你外卖的那个粥……有点素。”
“我加了鸡蛋和肉丁进去。”
“那那个呢?”温诉问。
盘子旁边还有个砂锅,温诉甚至都不记得自家厨房有这么个厨具。
“白菜土豆丝汤。你这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不然我还能搞点别的。”卫松寒皱了皱眉,好像对他俩厨房的生态不太满意。
温诉和云文筝都是玩儿性大的人,前阵子他们还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休假,谁会去琢磨厨房里的事。玩儿都不够玩儿的。
“你还学会做饭了。”温诉说。
卫松寒本来就会,只是现在进阶了很多。
“两年半了,温诉。”
这话好像是在提醒他,他们之间的那道沟壑已经有了这么长的时间。
什么都会变的。
不太娴熟的厨艺,吊儿郎当不顾后果的性格,连同思想和感情都改变……也很正常。
卫松寒从旁边拉了张椅子过来,温诉就坐起来,拿过勺子,舀了勺热腾腾的粥。
热流顺着喉咙流向胃部,在身周扩散,有些僵硬的四肢仿佛都渐渐回暖。
……好像是比原本的外卖好吃点。
温诉一口一口吃饭的时候,卫松寒就站在旁边看。
全程只看粥,看他的砂锅,看砂锅上冒出来的一点热气,就是不看温诉。
偶尔余光扫到温诉的脸,他会立刻撇开。
“你没跟云文筝讲什么奇怪的话吧。”温诉吃了一半,放下勺子,拧开保温杯的盖子。
卫松寒不解挑眉。
温诉道:“他是Gay。你没那个意思的话,别乱说话,人家会误会的。”
卫松寒愣了一下。
“靠。”
温诉看过来,他就闭嘴了。
仔细想,好像也没对他说过什么。温诉不理人,他不只能找他朋友。
“怪不得,他一看我就笑……”卫松寒道。
温诉喝了口水:“他人挺好的,教我吉他还不收钱。就是人比较傻。”
卫松寒对他室友傻不傻的没兴趣,顿了两秒,表情略显古怪:“你,和他……”
卫松寒这两年半锻炼出了成熟的扑克脸,看相声都能冷着张脸看的那种,但此刻,那表情不禁透出一点端倪。
温诉明明十分钟前脑子还乱得什么都没法思考,现在却被他搞得有点想笑。
他没笑出来,淡淡地说:“想哪儿去了?”
“……”卫松寒还是绷着张脸。
温诉把瓶盖拧回去:“我没兴趣谈恋爱。训练就够忙了。”
卫松寒的脸部线条更硬了。
他看温诉起身,要回床上去,心底不知从哪里涌出了点冲动,伸手一把抓住了温诉的袖角。
温诉一回头,他就松开,转而在温诉额头上贴了一下。
温诉的眼皮一颤,没动,卫松寒仿佛也意识到这样不对,把手落下来,镇定地说:“还是有点烫。你还难不难受?”
“……那边,”温诉跟他指了下床头柜,“有体温仪。”
卫松寒:“……”
之后又重新测了下。
38.2°
还是烧。
温诉吃饱了就懒洋洋地想睡觉,卫松寒在旁边把柜子里的退烧药翻出来,跟他说晚上记得再吃一颗。
温诉迷迷糊糊应了声,大概率没有在听。
“温诉。”卫松寒叫他,“你……”
“卫松寒……”温诉忽然低声喃喃道,“你为什么骗我啊?”
这个角度,看不清床上的温诉是什么表情,卫松寒正半跪在地上,从药箱里找药。
他滞了滞,就听温诉道:“我来湛都两个多月的时候,你跟我说,你还在周行易的公司上班。你还说……小柳和小王吵架。”
但温诉昨天回来,第一次起了念头,打开了时隔两年半没登录过的公司软件。
奇怪的是他竟然还登得上去,更奇怪的是,软件已经没有在运作。只剩一些本地文件和聊天记录留存着。
他在未读的红点里,找到了一条小柳发来的消息。
问他为什么和卫松寒突然一声不吭地一起离职了。
那个日期,是温诉和卫松寒一起去游乐园的那一天。
卫松寒早就辞职了。
温诉一直以为他还在壹城。
“……我有想过跟你说。”卫松寒沉默半晌,才慢慢回答,“周行易把公司卖了。我跟我哥去了国外。他的分公司在那边。但我那时……没什么把握。”
所以他才没说。
如果说了,最后没着落,还不如不说。
“我总不可能,真的只买张从壹城到湛都的飞机票就跑过来见你吧。”
那也太逊了点。
一个大明星,一个混日子的小公司职员。
职员就算踮起脚也触碰不到大明星。
“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从床那边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卫松寒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强得吓人。但这倒不是自尊的问题。
“我……”他拣了下地上散落的药,有些话在嘴里斟酌了很多遍才吐出来,“我不能,不能反倒拉低了你的水平。”
“不然……我也太不是东西了。”
温诉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松寒就接着说:“实际跟着我哥去了一趟国外,其实也还好,没想的那么辛苦,凡事都要时间。我当初答应跟他走的条件就是以后让我自己单干。我不是为了在他手底下混日子才去的。”
“然后,我用了两年多把分公司开到了湛都。时间跨度虽然长,但真要说起来,很简单一句话就能讲完。”
卫松寒说得平淡,但怎么可能真的平淡。
每天两点一线的训练尚且都难,更别说去陌生的环境、做陌生的工作,最终目标还没有任何定数。
温诉只要想到这两年多的时间,卫松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耗费了多少心思、用尽了多少力气、流了多少汗水,胸口就有点发闷。
“不过这故事发展到现在,怎么着也不会是个Bad End吧。”卫松寒大概看穿了温诉那点低落,“你是大明星,我……算半个大老板。”
“这不就挺好吗。”
卫松寒就差没把门当户对四个字说出来了,终究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反正,这两年半发生了什么,对卫松寒来说压根儿就不重要。一点儿也不。
重要的,是……
卫松寒默默低头,把药收进盒子里。
温诉之后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从中途哪一句开始睡着的,但卫松寒总觉得他应该都听完了。
因为温诉修长漂亮的眉眼在睡梦中都微微皱着,看起来像在为谁难过。
卫松寒站着看了半天,腿都僵了,才回过神。
他靠近床沿,蹲下来,良久,才敢一点一点伸手,试探性地抚上温诉的眉毛,用拇指轻轻地、笨拙地给他抚平了。
“你怎么敢睡得着的啊……”他自言自语,“我还在这儿呢。温诉。”
可惜温诉已经沉沉睡去,没法回答他了。
傍晚,马上就六点半。温诉的室友该回来了。
卫松寒最后起身,又站着看了会儿,才开门离开了。
温诉一直睡到晚上八点,云文筝给他打包了公司请客的晚饭回来。
“你发一次烧,痛失一顿人均两千的豪华自助。还好有我这个好哥哥惦记你。”
温诉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
靠在床头反应了会儿才闻到饭香,哑着嗓子笑:“谢谢哥。不过我好像比你大两个月。”
“怎么了,小就不能叫哥了?告诉你,等你以后谈了对象,比你小十岁你都能心甘情愿叫哥。”云文筝直说这是情趣,被温诉很敷衍地搪塞过去。
“……这啥?你买的?”
云文筝把饭盒拿到桌上,指了指他的床头,温诉才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降温贴、退烧药、感冒药,还有个涂伤口的软膏……必要的不必要的东西,塞了满满一堆。
温诉微顿,下意识抚了下自己胳膊上的那道红印。脸上脖子上的汗好像也被擦过了。
“嗯……我买的。”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是谁买的。
“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呢。结果还买了这么多。”云文筝笑道,“行了行了,来吃饭吧。”
温诉睡了一觉,好一点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吃饭。
云文筝想起刚才进门时,拖鞋摆放的位置跟以往不一样,就问:“我不在的时候,有谁来过吗?”
云文筝平时脑子缺根筋,偏偏在奇怪的地方很敏锐。
温诉面不改色:“没。”
“哦。”云文筝也没在意,“那明天怎么说,再休息一天呗?反正节目开机之前你也没事做。”
温诉就点头。
吃完饭回到房间,温诉才仔细看了塑料袋里的东西,卫松寒甚至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零食糖果。
他不由好笑。
哄小孩子呢。
翻到最后,一张纸条被垫在了最底下。
字迹略草,但笔势遒劲。
“明天,我还能来吗?”
写这字的人又收不到回复,不管温诉答不答应,他估计都会来。打个问号属实有些多余。
温诉捏着那张纸条,看了片刻,才卷起来重新扔进袋子里。
“……讲得跟要复合一样。”
他盯着墙角,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第70章 你……要来看吗?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温诉就醒了。
醒了以后就盯着灰白的天花板发呆,睡不着了。
云文筝去上班前还过来敲过一次门,问温诉好点没。
温诉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唔了声,云文筝就说:“我今天早点给你带晚饭回来。行吧?”
温诉还是嗯了声。
云文筝就走了。门一关,屋子里一片寂静。
昨晚其实没怎么睡够,现在浑身犯懒,但有根弦一直绷在温诉脑子里,没有困意。
他换了个姿势趴在枕头上,瞥了眼桌上的时钟。
……上午十点。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卫松寒和耀泽的公事不知道谈完没,要是没谈完,应该不至于这么大清早……
不受温诉的控制,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
他干脆把经纪人发来的节目安排又过了一遍。节目倒没什么难度,请了很多有名的前辈,但温诉从不怯场,小事。之后还有首新歌要发……
“叮咚”
门铃响起时,温诉眼皮一跳,手机差那么一点脱手而落。
比他预判的要早。
从床上支起身,盯着自己无意识蜷缩起来的指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
……他对着镜头可从来没紧张过。
按了两回门铃,紧闭着的大门才砰地被人打开了。
卫松寒拿着手机,看起来都准备往哪儿打电话了,抬头看见来给他开门的温诉。
额头上贴着个降温贴,眉眼懒散,看起来像刚睡醒,反正表情就是不怎么高兴。
“……真来了啊。”他道。
卫松寒问:“你没看见纸条?”
温诉顿了半秒,小声道:“看是看了。”
但温诉也没同意,是卫松寒自己要来的。
“那……我能进来吗?”卫松寒问。
“……”温诉松开抓在门上的手,“大热天的,我总不能把你关在外面吧。”
卫松寒进来,温诉才发现,他手里还拎了一大袋东西。
基本都是吃的,还有金嗓子喉片什么的,温诉这次发烧,嗓子还好,没怎么恶化,昨晚吃过一次药,今天起来已经好了。顶多还有点低烧。
“怎么又带东西来。”
昨晚那包他都还没动。
“没事,拿着吧。”卫松寒被放进了门,胆子稍微大起来,“吃不完跟你室友分着吃。”说完就塞进温诉手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哪儿来的高中生。
温诉只好提着袋子,两个人往他的房间去。
浴室就在温诉的房门旁边,门开着,卫松寒路过被里面的未散的热气擦了下,问:“你洗过澡?”
“早上醒了又没事干。”
卫松寒蹙眉:“着凉了怎么办。”
温诉就笑:“洗个澡不至于。”
卫松寒不说话,但看起来不怎么赞同他在生病期间洗澡。
温诉抬手掌住颈侧,背对着他,琢磨了下说:“不然怎么办。流了汗,不洗澡都臭了。”
臭就臭呗,又没别人在。
看他那副表情就是没懂,温诉在心里好笑,也不说了,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没去耀泽?”
卫松寒其实去了,但就是去露个脸,看那边没事找他他就走了。
毕竟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公事反正都处理完了。”他说。
温诉哦了声,在床边坐下。
地上铺了地毯,温诉光着脚踩在上面,脚踝腕骨的形状从裤腿下面微微露出来一截,修长白皙,很漂亮。
卫松寒瞥到一眼,又移开视线。
室内温度忽然变得有点热,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你早上测过体温没?”卫松寒问,“还难受不?”
温诉道:“有点低烧。”
“那吃两颗昨天买的感冒药。退烧药就别吃了。”
“嗯。”
卫松寒出去给他倒了杯水回来,又把药找出来给他。温诉接过来,就着水咽了。
他仰头喝水的时候,卫松寒的目光才敢落下来,在他脸上停留一小会儿。
“比昨天……好些了吗?”他问。
温诉点点头。
“还有没有哪儿难受?”
温诉低道:“你跟我妈似的。”
卫松寒的脸就黑了一半。
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上:“谁洗澡……能在胳膊上搞道印子出来。我……”
我担心下你都不行吗。
这话到底没说得出来。倒是房间里越来越热了。
卫松寒坐了会儿就站起来,正好十一点多了。按卫松寒对温诉的了解,他八成什么都还没吃过。
“那袋子里我买了点食材。你家……这厨房冰箱不像人能用的。”
菜板能落灰,打开冰箱只有啤酒雪糕,也是难得一见了。
卫松寒说完就去厨房捣鼓了。温诉静了静,才慢慢从椅子上爬到床上,又窝进了被子里。莫名觉得……是有那么点热。
今天食材丰富,卫松寒发挥空间很大。
他煮了锅鱼汤,炒了两盘色香味俱全的荤菜,附带一碟白灼青菜,厨艺水平看上去都能赶超当年的温诉了。
两个人在客厅坐下,温诉尝了一筷子鱼肉。
“好吃吗?”
“嗯。”温诉道,“比食堂的好吃。”
卫松寒脸色不好:“你拿我跟食堂的比啊?”
温诉笑了下。
“训练这两年,我只吃过训练营里的食堂。”他道。
后来的半年,因为闲下来了,温诉反而状态一般,吃过的好吃的其实都没什么印象了。
卫松寒一滞,默不作声,往温诉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那你多吃点。”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件事,其实也很久违了。
上一次还是两年半前,在温诉家里那一次。
时间已经久到快忘记那时在饭桌上,两个人具体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就算试图回忆,也像是一块斑驳泛黄的模糊片段,很不清晰。
“温诉,”卫松寒忽然开口道,“说说……你这两年半吧。”
“我想听。”
温诉:“……”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能对人说的内容实在少得可怜。
训练时,时间飞快,几乎一眨眼。结束后,到回地下室睡觉的那五分钟路程最慢。慢得温诉现在都还时不时会想起那段昏暗死寂、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
温诉在那一层一层的楼梯上,想起过很多遍、很多遍卫松寒。次数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那些反复徘徊在深夜里的滋味只有自己能明白,也只能自己去消化。就算卫松寒问,温诉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尽量剥去这些感性的东西,只陈述了一些事实。
“……辛苦是辛苦,但每天都能唱歌,其实也不算累。”
“胡朝远时不时会打电话问候我两句。他去年就从地偶团毕业了,现在在他爸的咖啡厅帮忙,据说还谈了个对象。经常有以前的粉丝去看他,日子过得挺好的。”
然后温诉又说了些最近的事。
说董先生对他有知遇之恩,说许章这个经纪人很照顾他,说云文筝刚开始还挑衅过他,要不是有镜头,以温诉当时的状态,脾气上来估计就直接给他一拳了。
还说他在那场选拔节目上没紧张过,也就只有最后决赛前因为吉他的音没调好而紧张了几分钟。
网上嘲讽他素人的时候喊他“素素”,后来温诉一路杀穿夺得冠军,立刻改口喊他“苏苏”。
意思大概是他这经历太有节目效果太大男主了,浑身上下都是苏点。
“还有,”温诉道,“我离开壹城的前一天,陈因和老板他们在舞房附近找了个场子,给我单独办了个毕业会。”
当时几乎所有Rei的粉丝都来了,本地的、从外地连夜坐飞机高铁赶过来的,大家其实明天一早还要回去上班上课。
黑压压的人,几乎把小会场挤满。
温诉就这样在台上唱完了他地下偶像生涯里的最后一首歌。
卫松寒没有来。温诉知道他不会来。
浪潮般的人声欢呼,金黄色的群光亮到不需要顶灯,好像这片小小的四角天地全都属于温诉。
他不喜欢哭,那天晚上,也只是眼眶稍微红了那么一下。
“陈因和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定了一批手链,可能是之前打算做周边的。”
和对面始终一言不发的卫松寒相比,温诉的口吻还算轻松,像是在说早已过去的事了。
他捏着筷子晃悠着比划了一下:“金色的。很好看。全发给那天来毕业会的粉丝当纪念了。数量刚好,我都没拿到。”
“我那天……应该正好在飞机上。”卫松寒早就放下了筷子,声音有些低沉,“抱歉。”
温诉笑道:“没事。”
“换成我,我可能也不会去。”
毕竟两个人在前一天就道过别了。卫松寒来了才显得奇怪。
卫松寒不说话。
这种早就随时间逝去的遗憾,要说什么才能算是补上。好像说什么都不能。
温诉吃得有七分饱了,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看卫松寒仍旧默默沉着个脸,就道:“什么表情,不是你让我说的吗。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
但这个过去里,也包括了卫松寒这个人吗。
卫松寒想问,但喉头发紧,终究没能问得出来。
空调在头顶呼呼吹着冷风,室内有些冷,温诉拿过遥控器把温度调高。
回头,桌前的人仍一动不动,那身影看上去有点孤零零的。
温诉不由抿唇,放在背后的手微微抓紧了一些。
他说:“过两天,节目要开机了。现场应该还有位置,你……要来看看吗?”
卫松寒闻言,抬起头。
“我能去吗?”
“有什么不能的。”
“那,”卫松寒道,“结束以后,我能去后台找你吗?”
温诉的手指攥得更紧,含糊地点了下头。
“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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