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来时相比，归途就显得快速得多了。
来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莫长老他们基本都是在陆地上赶路的，但回去时却没必要顾忌那么多了，将弟子收入专门装人的工具中后，就直接往回飞，速度比乘坐飞梭之类的东西还要快得多。
海洋与天空，一向都不是人族的‘领土’。
海中暂且不说，深海中潜藏着的种族恐怕到现在都还有一些人类不认识的，而天空虽然没有海里那样繁多的品种，但能飞行的生物大多都是成群结队，哪怕每个单拎出来普普通通，可由于它们基本都是以族群为单位行动，导致了大多数人族修士都不愿意去招惹它们。
尤其是物种不同，想法还有差别，很多时候人族只是单纯因为空中没有那么多障碍而选择在空中赶路，却仍然会莫名其妙与鸟族发生争斗，所以大多数时候，除非是孤身一人，亦或者是十万火急的情况，不然大部分时间里人族修士都是会选择在陆地上赶路的。
毕竟他们在陆地上生存了数万年，最熟悉的莫过于陆地，扬长避短这个道理，谁都懂，没有必要飞去跟‘空中霸主’杠上。
不过鸟族虽然会袭击人类，但不知为何，大多数时候落单的修士它们反而不会去理会，就喜欢招惹那种成群结队的，一点都不知欺软怕硬为何物。
……
…………
一个大宗师全力赶路，速度是很快的，没废多少时间便到了太虚天驻地。
高境界修士，如果不是为了顾忌小辈的话，赶路一向走的都是虚空通道，这比单纯的直线赶路还要快上许多倍。
宗师境界的修士能浮空，而大宗师才会开始接触空间的奥妙，其中挪移虚空便是大宗师必备的一个技能，可以说，不懂该怎么短距离虚空移动的大宗师，根本不被正统大宗师所承认。
当然，也有一些法器能让人在较低境界时拥有这项本领，不过这类法器珍贵异常，往往在市面上出现也溢价严重，连很多修二代也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嫏嬛也是没有的，她有的都是那种一次性的，毕竟家里再宠她也不至于没了分寸，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身上堆，嫏嬛对此也无所谓，真碰上那种能挪移虚空的敌人，她有这种法器也无用。
想也知道，一个通过自身学会挪移虚空的，和一个靠法器挪移虚空的，究竟哪个能在虚空中如鱼得水。
不过看到莫长老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赶回了宗门，嫏嬛对这种能力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丝羡慕，但正所谓时间为尊，空间为王，命运不出，因果称皇。
一旦是涉及到了这四种的能力，都不是能轻易学会的，哪怕空间这种能力在九州似乎很容易见到，可实际上这依然改变不了它难学难精的本质。
像储物戒得已量产，这并不是因为那些匠人能熟练运用空间，而纯粹是因为很久之前人族发现了一种蕴含了空间能力的矿石，这才得已让储物戒成为能‘流水线’制造的产物，大多数修士，都只能老老实实修行到大宗师境界，才能初涉这个领域。
所以嫏嬛虽然羡慕这种能力，但也没有不自量力想过现在就去学，只是将这种羡慕压在心底，化作前进的动力。
她同莫长老告别，出示身份令牌通过传送阵传到了自己的屋外。
太虚天占地极大，所处的太虚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多座山共用的一个名字，其中光外门弟子所居的区域就极大，从第一院到第双九院，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壮观人数。
而很多长老，又单独占据一峰，其中只住着供长老驱使的仆役和投入他门下的亲传弟子和记名弟子，嫏嬛其父是太虚天宗师，她身为其家眷，住的则是太虚天主峰圣山。
跟大部分教科书版的魔教一样，太虚天的宗师不叫魔尊，叫圣君，立的下一任掌教叫圣子圣女，所居的山脉也叫圣山，总之，他们不认为正道修的就真的是正道了，反而认为自己所修的才是正道，只是不屑跟正道用同样的称呼，于是便称之为圣道。
嫏嬛是不在意这一点的，她在自己的院落中沐浴更衣，顺便将接触过外界的用品全部都拿去了除菌室消毒后，这才拿着从秘境中得来的《五蕴紫-阳幻录》去集智阁寻人。
集智阁独立于太虚天所有部门之外，归宗主和太上长老直接管辖，尽管其中少有修为高绝之辈，却地位尊崇，哪怕是长老，亦不能轻易得罪集智阁一普通弟子。
不过这却并未引大部分人的不满，只要尚且还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不对他们肃然起敬。
要知道，人族最初根本没有功法，所有的功法靠的都是坑蒙拐骗，从他族那儿得来的，然后再由类似集智阁中的那群人一样的存在，去一个个试验能否修炼、是否安全。
很多惊艳绝才的修士，都死在了这条以身涉险的路上，但人族能崛起，靠的也是他们以身涉险。
凭心而论，这种胸襟有几人能拥有？
正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才更佩服他们。
集智阁，便是以这些人为基础而创立的，他们从当初跌跌撞撞的摸爬滚打，全凭运气去将其它种族的功法改成适合人族修炼的功法，到现在只要遵守规则，几乎不会有人因修炼而死亡……这都是他们的功绩，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至死都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嫏嬛沐浴更衣，也不是为自己接风洗尘，而是单纯觉得去见他们不该那么随便。
这些开创功法的修士大部分都不是强者，甚至很多一生都没有与人争斗过，可要说功劳，还真不是那些只知争斗的人能比得上的。
当然，那些征战沙场的修士也不差，没有他们开疆扩土，也就没有了如今修士安逸修行的环境。
……
…………
藏书阁位处偏僻，集智阁为求安静，位置更是偏僻中的偏僻，其建筑物本身，更是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太虚天从不在生活条件上苛责弟子，哪怕是外门弟子，只要想要有人服侍，就可以直接去报备，光弟子精舍就堪比凡间豪宅，更别提其它建筑物了。
但唯独集智阁，千万年来都还维持着当初草创时的原样——一座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据说，先辈当初便是在一座简陋的、不避风不避雨的茅草屋中创出了一部部惊艳的功法来，后人为效仿先祖遗风，便一直如此，结草衔环。
嫏嬛其实是不太理解这种行为的，对她来说，安稳舒适的环境更容易令她感悟武学，这种破茅草屋，总会让她升起没必要的担心。
不过集智阁中的弟子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并不觉得清苦。
嫏嬛熟门熟路的走进去，看守在门口的长老掀了掀眼皮，下一秒便又耷拉了下去，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玉简上，看上去不太尽责。
一般来说，哪怕是嫏嬛她爹过来了，都得报备说明来意后才能进去，平常普通弟子没有诏令更是不得进入，但嫏嬛却是其中的意外。
她幼时便跟集智阁众的人混得很熟，因为现代人有别于九州的思想，算是跳出了刻板框架，往往不经意间的一句便能启发众人，于是久而久之，嫏嬛便被默认能随意到此处溜达，在集智阁中的修士眼里，嫏嬛已经算得上是半个圈内人了。
可惜嫏嬛本身并不是那种能跳出框架与众不同的天才，于是在逐渐融入九州这个世界后，这种令人另眼相看的能力自然而然便消失了，毕竟这不是她本身的能力，知道的那些有用的没用的知识早就被集智阁里的人掏空了。
但集智阁中的人不知道这一点啊，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将嫏嬛给归类到了‘伤仲永’一类的人物当中去，并将这个锅甩给了当初教导了一批批弟子照本宣科带萌新弟子入门的执事了，认为嫏嬛是又一个被‘应试教育’毁掉的天才。
对这个美妙的误会，嫏嬛自然没想过去澄清，陨落的天才总比从始至终都是庸才要来得更受重视。
反正她不要脸，不觉得受之有愧。
至于集智阁中一些人同情、惋惜的眼神，对嫏嬛来说更是无所谓，毕竟说到底，还是她赚了不是？
集智阁中的弟子品级分为甲乙丙丁这四个等级，但这代表的并不是他们的修为和能力，只代表着他们更擅长处理哪个品级的功法而已。
九州的功法武技品阶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具体划分其实很粗糙，像太虚天的镇派功法《太玄经》就是天阶功法，大部分一流门派的功法也都是天阶，可同样是天阶，同境界下那些功法却根本比不过《太玄经》。
不过真实的世界就是如此，大多数时候都需要靠经验去判断一件事，不可能如游戏一般，每个数据都标明得好好的，很容易就能区分出高下来。
嫏嬛对集智阁实在太过于熟悉，略微辨认了一下放下，便变化脚步穿行过复杂的阵法，来到门口标着‘地’字十三的门前。
第42章
集智阁这地方，可以说完全就是一个让学渣退避三舍的地方。
哪怕是嫏嬛，偶尔也会对里头的机关感到头皮发麻。
毕竟，这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呆得下去的地方。
要知道，集智阁内部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阵法下，阵法每时每刻都在变动，要想顺利到达自己想去的位置，就必须得算出正确的方位才行。
有句话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在九州算不上至理名言，但在阵法上，数理化还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九州的阵法一道是有着十分严谨的体系的，毕竟当初人类本身并不强，只能依靠外物，所以在阵法、炼丹、炼器之类的道路上快了其它种族不止一两步。
尤其是阵法之道，其中体系、流派更是完善，阵法阵型依靠天材地宝之类的宝物当作阵眼来运行，而让宝物的威能通过阵法传播出去的，依赖的便是阵法师本人的数学水平和修为。
一个好的阵法师，能将一个基础阵法玩出花来，让破阵的修士怎么都走不出来，而数学差的阵法师，则只能死板的按照师父教的阵法不知变通的运转阵法，很容易被困在阵中的修士攻破。
顶尖的阵法师，哪怕身后无门无派，也无人敢惹，因为他一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在很久之前的人族中，阵法师其实才是主流，不过之后却渐渐被修士所替代。
归根结底，便是因为阵法师易学难精，门槛太高。
数学世界何其庞大浩瀚，许多人学到死都可能还是一知半解，难度之高自不用多言，这看的完全是先天天赋，不是靠后期勤奋就能追赶得上的。
于是自然而然的，尚且还有机会依靠勤能补拙修到高境界的修行之法便成了主流，阵法师则成了一个高端且稀少的特殊职业。
嫏嬛前世数学不差，但她也从来没想过走这一道，毕竟如果她真有这天赋上辈子也不至于天天混吃等死了，不过前世从小打下的牢靠基础，也让嫏嬛在一开始表现得还算亮眼。
然而她的这点天赋，也不过是让她在集智阁中走动中不需要让人领路而已。
但尽管如此，嫏嬛有时候也会被变动的阵法绊住脚步，花费大半天才能解出答案前进一两步。
可集智阁中的人却不是这样的，集智阁设下的阵法在他们眼里简单如儿戏，也就随机变动仿佛没有重复这一点能稍微引起他们的兴趣。
于是集智阁中便会出现一种很有趣的现象，完善功法卡住了？出门解一遍阵法放松一下；修改功法修改烦了？出门解一遍阵法舒缓一下心情……
但凡了解过集智阁中的人的日常轨迹的‘普通修士’，恐怕都会忍不住发出‘这还是人吗’的灵魂质问。
偏这还真不是他们有意炫技，但这对很多修士来说无疑更加打击人，不过好在他们都宅，并不怎么出门，不然还真有可能会有那种心志不坚的人因此被打击到不想修炼。
如非必要，嫏嬛也很少会来这儿，虽然她能清楚认识到自己的优缺点，也能坦然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可谁会没事去找虐？
地十三的门没有完全封闭，而是留下了一道门缝，这说明里面的人并没有进行不能被人打扰的工作，因此嫏嬛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的世界并不凌乱，反而很整洁，是一种能让强迫症感到舒服的井井有条，左右书架角度高度分毫不差，其中陈列的书籍无论是颜色还是大小都刚刚好跟对面相对应，就连坐在其中的人，也是不偏不倚的坐在正中间，处于‘十’字的交点上。
此时对方正拿着笔在纸上书写着，字体端正，间隔大小以肉眼来看根本找不出差别来，一板一眼得犹如印刷，是一种在魔门很不被欣赏的字体。
在哪里都是逃脱不了刻板印象的，魔道中人自然更偏爱那种看着更飘逸洒脱的字体，对这种端正的字体带有一定的主观歧视在里面，当然，如对方这种端正的字，在正道那儿可能也不太受待见，会觉得字里无魂。
嫏嬛是看不出字体好坏的，最多也就能看出是鬼画符还是赏心悦目，毕竟她就是以俗人。
她走至对方对面坐下，在蒲团上慢腾腾地挪移着方向。
这厮强迫症严重，还什么都追求对称，嫏嬛可不想等下因为自己没坐正导致事没办成就被轰出去了。
不过她毕竟不是如对方一般的强迫症，尽管已经很努力在对齐了，但在对方眼里依然还差得很远，一张薄唇肉眼可见的抿了起来，眉头都紧紧皱着，然而神奇的是，眉心两边的褶皱看着竟都相差不离。
如果闲着没事去数一数的话还会发现，她双眼的睫毛数量都是一样的，包括眉毛也是如此，这都是她强迫症下的结果。
这种已经朝畸形转变的怪癖，让她无法立马停止手中的动作，耐着性子将要写的写完，才立即将笔搁在笔搁上，头顶冒出四个如墨般的端正字体：“在那别动”！
她用一种对待学术的目光看着嫏嬛，认真将嫏嬛的身体摆正、移位，还顺手将嫏嬛垂在身前的头发分均匀，碎发一丝不苟的给重新贴了回去，重新插了一遍发簪，甚至一度想替嫏嬛拔几根眉毛。
嫏嬛：“…………”
好在这个
冲动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免为其难的重新坐了回去，头上又开始冒字：“又要我帮你看什么”。
直到这八个字落下，一个问号才紧随其后，刚好出现在正中间，不偏不倚。
嫏嬛满脸讨好：“姜姐姐，您受累帮我看看这本功法！”
她说着，便将《五蕴紫-阳幻录》递了过去，姜馡接了过去，大约是从书本材质上就断定了其中的不凡，神情严肃了些许，翻看起来。
姜馡是个哑巴，不过在九州，无论是眼瞎还是不能说话，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日常。
毕竟灵识可以替代眼耳口鼻，就算失去了，其实影响也算不上大，更别提有些功法修了就是会看不见不能开口。
不过姜馡却不是因为修行了什么功法而不能开口，但她这种情况也不是天生的，而是自她修炼后才出现的情况。
在九州，有一种体质名叫‘天妒之体’，这种体质并不是单一指某一种，而是很多体质的总称。
有些体质强横无匹，但同时也会有严重的弊端，比如不在某岁之前修到哪个境界便会怎么怎么死，亦或是没有某种罕见的‘灵药矿石’来中和，便会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这类体质都能被归类到天妒之体上。
天妒之体，顾名思义，天也妒忌的体质，这些体质中症状轻的便是能单纯通过境界来解决，亦或者能靠某些法宝来解决，严重一点的则是像姜馡这类一般，一旦踏入修炼之途便会失去某些能力，更严重的，则是一修炼就会重伤、经脉寸断之类的，不是废材，却胜似废材，除非能一夕之间到元神境界，不然基本无解。
而天妒之体的弊端，往往都不能彻底根除，只能延缓、或者根本没有延缓的手段，令拥有这些体质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体质的弊端之下，少数成功‘渡劫’的，则基本都是声名鹊起的人物。
可你要说天容不下妖孽的话，那也不是，毕竟九州历史上的妖孽不少，先天道体的存在也出过不止一两回，更有很多体质基本没什么太大的弊端，让九州对天妒之体的评判标准感到莫名其妙，也算是九州的未解之谜之一了。
嫏嬛知道姜馡是天妒之体，但具体是什么体质却是不清楚，不过她从第一天见到姜馡起，就没见她用灵识说过话，嫏嬛猜测，这不是她不懂得该怎么运用，而是她这个强迫症还没找出怎么说话才能让声音震动的频率变得一样。
她撑着下巴等着姜馡看完回应，想了想，又将另一只手给搁了上去，免得姜馡看着觉得碍眼。
嫏嬛跟姜馡认识很久了，那会儿她刚得知太虚天有集智阁这么个地方，便隔三差五的跑过来，也是因此才跟姜馡熟识。
那时候她的强迫症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对来集智阁造访的弟子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由于嫏嬛来得太过频繁，于是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帮嫏嬛把衣服整理对称，头发给重新梳了一遍。
嫏嬛顺杆子往上爬的能力自不必多说，抓住这次机会跟姜馡熟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姜馡合上了功法，无法读取表情的脸上一双眸子却变得闪亮了些许，头顶咻的冒出一个大字——妙！
嫏嬛对此稍稍有些意外，集智阁的人天天都与功法武技为伴，眼光早就被养得高得离谱，更别提姜馡能住进地字房，对寻常功法的挑剔可想而知，这功法竟能得到这样一个评价，实在出乎意料。
虽说嫏嬛从功法名字上来看就已经对功法有了点底，但在她想来最多也就会得个不错的评价，没想到姜馡的评价会这么高。
五蕴是佛门的说法，紫-阳一开始是神仙常用的称号，后来则广泛被道教运用，后头一个幻字则是点题，东西合璧，佛道两开花，要么是不知者无畏，要么就是确实有那么两把刷子，确实能将三者结合在一起。
嫏嬛不觉得能被用特殊材质的纸写上的功法-会是瞎写，可她也确实没对一个近代才诞生的功法抱多少期待，因此这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反倒让嫏嬛觉得有些不安。
第43章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人在顺风顺水了一阵后，往往会迎来一段苦不堪言的极端倒霉生涯。
最近她还是不要出门了吧。
嫏嬛心情复杂的想。
不过好在最近也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她必须得出门办的事，足以让她平安度过这段‘潮落’时期。
她撑着下巴看着姜馡，对方此时已经手舞足蹈的开始比划起来，看上去像个神棍。
纯粹的学者型修士，在得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根本懒得顾忌别人对自己的印象，倒不是他们情商有多低，就是觉得麻烦懒得理会而已。
姜馡也是如此，哪怕身具严重的强迫症，有时也会因为见猎心喜而忘了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对称’。
不过嫏嬛也习惯了姜馡这副模样，姜馡也一边演算一边为嫏嬛讲解起来。
嫏嬛在同辈中已经称得上是博览群书了，但比起姜馡这些存在也是远远不及，所以嫏嬛在拿到功法的时候没有摸清来路，姜馡却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功法的出处。
《五蕴紫-阳幻录》乃是由昔年紫薇宗镇派道法《紫薇斗术》衍生出来的，但并不是那种单纯的简化，而是以《紫微斗数》为根基，另起炉灶创造出的一门功法。
一般来说，一个宗门的镇派道法之下，往往会有如树木根须一般繁多的衍生功法。
毕竟镇派道法不可能随意予人修炼，能习得的不是为宗门做了大贡献的，便只有宗主和长老一类的核心人物了。
且高品质的功法，往往都对天资要求极高，哪怕宗门真的不设门槛，也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
道法太精妙了，对很多资质一般的人来说，就是一座无法攀登上去的巨山。
这个问题是许多宗门普遍存在的问题，比如太虚天的《太虚经》，到了大宗师才有修炼的资格，饶是如此，也不是每个大宗师都能修成，因此《太虚经》不得不被拆分成上经《太经》和下经《玄经》，但尽管如此，入门门槛仍然极高，后来又不得不被再次简化阉-割，成为简中之简的简易版本，成为一本比较普通的筑基功法。
但要将一门道法精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不能曲解原有的精髓，又不能让它深奥难懂，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本身对于这门功法就必须得具备深刻理解才行。
而每个人对一门道法的理解，却都是会有所偏差的，再加上之后入门的弟子也渴望超越前辈，自己动手精简道法就像是一门考试，在某一段时间甚至成为了一种流行风尚，因此每个门派，诸如此类的简易功法都是很多的。
而这些人，在修为再次提高之后，又会忍不住对自己曾经写过的功法进行查漏补缺，但偏偏每个人在修为越来越高时，都会走出自己的道，于是修改的功法也会与原版本产生或多或少甚至面目全非的差别来。
因此很多弟子本来是按部就班的‘小升初、初升高’，准备一步步去修炼宗门的镇派功法，却往往修炼到最后捧着原版功法一脸懵逼，有些弟子在此时会豪情万丈的走出自己的道路，于是跟套娃似的，他们也会创出以此衍生的功法。
这些功法中，品质高低不定，但拿来给门下弟子打基础却是够了，很多宗门其实也赞成弟子去修行这种变种的功法，因为这些功法大部分都没有后路可走，需要自创，这比起按部就班的修炼自然是难得多，可如果能借此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那未来成就怎么也不会低。
能依照原版道法精简道法的修士只能证明他吃透了这门道法，可以此另起炉灶的存在，却比前者更值得重视。
《五蕴紫-阳幻录》依托《紫微斗数》而成，但内容却天差地别，不是如嫏嬛所修的星命术一般能推算吉凶运势的道法，而是一门主修心境的道法。
佛门认为世间一切有情都是由五蕴和合而成，人的身体也是由五蕴组成，所谓五蕴，便是色、受、想、行、识五蕴，除开第一个是属物质性的现象以外，其余皆为虚无缥缈的精神现象。
五蕴尽开称为阴者，五蕴皆空者，便会悟出真明之慧。
这门道法的著书者并非佛门弟子，因此他吸取了佛门修五蕴的做法，但却以道门法则不让五蕴成‘空’，一个幻字更是表明了著书者对两者的态度。
姜馡惊叹原作者的魄力和惊艳绝才，竟没能让她在这门功法中找出明显的错漏来，嫏嬛却想的却是原作跟她大约是同一类人。
——都是拿来就用的利己主义者。
按理来说，穿越者对神佛都该是很敬畏的，这点也没错，嫏嬛见正神就拜，对神魔都是很尊敬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不过这种类型的修士在魔道中并不少见，毕竟你不能奢求一群能敢教日月换新颜、日天日地的修士会是某个教派的狂热信徒，大多数修士信奉的都是有拳头的道理最大。
事实上，大多数研习佛经道经的修士，都是为了从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我所用，并不是因为对某道心生信仰就入道的。
而如姜馡这类学者型的修士，对一些冷门教派的了解甚至不下于教派中的高层，毕竟他们要想解析道法，自然不可能对其中的专业术语表现得一窍不通。
很多教派的功法，都喜欢将功法口诀常在经文当中，不是本教派的教众，连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是偷学了。
所以集智阁中的修士，在决定加入集智阁的那天起，就会每天抽出一段时间去学习新的知识，一直到他们彻底死亡的那一天。
毕竟九州何其广博，各个地区的俚语方言各不相同，每个种族之间亦有独特的文字信仰，要想全部学会，恐怕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全知全能。
不过佛道两家身为被普通修士重点薅羊毛的对象，就跟嫏嬛现代所学的语数英一样，被列为必学的课程，连嫏嬛对两家的精义都非是一无所知。
当然，她所学的，自然还是比不上姜馡这种专业人士。
因此她耐心的等姜馡看完原本，然后提笔开始重新书写，屋内没有窗户，无法简单的通过光线变化知道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姜馡头顶开始冒字：
“我看过了，”
“没有问题。”
姜馡分两段打出了对称的字体，寻常人看她说话必然会觉得累得慌，因为她说话追求对称，为了对齐字和字的着墨配比一模一样，往往‘打字’速度还很慢，对很多急性子来说，光看着她说话就是一种煎熬。
好在嫏嬛早已习惯了姜馡的说话方式，接过姜馡递来的原本和她重新书写的修改版本。
九州能人辈出，虽然几万年前的功法放到现在依然能修炼，甚至很多依然还是修士们竞相追求的，但时代毕竟变了，功法自然也会随之更新。
所以这门功法虽是近代才诞生的，但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依然会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这并不是说前者就落后了，只是修改的版本会更适合如今修士的体质和环境而已。
就像手机，从按键到触屏，这是必然产生的变革。
嫏嬛对姜馡还是比较信任的，都没检查一下就将功法收了起来，虽然她内心深处对谁都不会全然信任，但她又不是没有脑子，还不至于当面做出什么让人着恼的事来。
更何况，也没必要事事草木皆兵，就算姜馡被人收买了，她也不可能在自己经手的功法上做手脚，这样若是事后被查了出来，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姜馡本人并不喜欢应酬，有需要她会直接跟嫏嬛说，根本不会拐弯抹角，因此在嫏嬛接过功法后，她的逐客意思就十分明显了，就差没在头顶写上快走两字了。
嫏嬛知情识趣的提出告辞，走至门口时突然转身：“馡馡，你有没有发现你左边书架上有本书好像有点歪了，没有对齐？”
“嗯？”姜馡鼻腔中发出一声气音，直觉告诉她，嫏嬛每次这么叫她，都说明她又开始讨打了，但她还是克制不住本能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开始比对起来。
等她确认完，再回头时人自然是早已走远了，姜馡头上冒出六个点，回过味来，深觉这人实在讨打，哼了一声，下定决心下回嫏嬛再过来，她就闭门不见，看她还能找哪个闲得慌的帮她确认功法有没有危害。
嫏嬛对此的反应就是打了个喷嚏，嘴角上翘，心知最近都不能再去找姜馡了，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欺负一个强迫症反正对嫏嬛来说，是她独特的放松方式。
毕竟其它快乐还要动脑子，这个却不用，无论嫏嬛一个套路重复多少次，她还是会上当。
当然，逮着人家的一个弱点可劲儿欺负确实不太厚道，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什么可值得指摘的。
第44章
回去的路上倒是平安无事，并没有碰上什么不想碰上的人。
在离开家之前，嫏嬛就已经吩咐人将田甜叫了回来，是以等她回去后，就立马看到了被捆在树上的田甜，不由有些无奈。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会上当？
“小姐！”田甜被倒吊在树下，看到嫏嬛来了之后神情颇为委屈，还有些羞耻。
一而再再而三的踩中陷阱，确实是有些丢人。
嫏嬛一直都有在家门附近布置陷阱的习惯，不过她也知道这些陷阱其实防范不了什么，主要是已经成习惯了改不过来，本身并不会对造访者造成什么伤害，最多也就是有些丢人而已。
但像田甜这般，十年如一日上当的，确实是绝无仅有。
嫏嬛挥手斩出一道风刃割断藤蔓，寒光闪烁间，藤蔓应声而断，田甜落地时立马变成了田螺本体，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恢复了人身。
可惜落点没有选好，恢复人身后，她几乎眨眼间就从地面消失，落入了坑洞中。
嫏嬛不忍直视的捂住脸。
田甜这个田螺姑娘哪都好，干内政是一把好手，就是有些傻乎乎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照顾嫏嬛起居，而一直没有被外派出去。
田甜生无可恋的从坑洞中爬起来，虽然嫏嬛设置的都是些小陷阱，但院落中的土是厚土，重力是平常的几倍，还设有禁飞阵法，对人不会造成多少损伤，可难缠也是真的难缠。
嫏嬛摇头，转身进了院中。
这处院落是父母特意为她建造的，栽种的奇花异草让此院真气比之外界更甚，后院还有一汪灵泉，一草一木皆是阵法的一部分，由嫏嬛所操控，后来等她接触到阵法一道后，又再次加入了一些机关，如果堂堂正正过来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要是专走‘小道’的话，估计能被困到死也出不来。
嫏嬛一路走至书房，大门像是有感应装置一般自动开启，田甜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快速收敛好神情，开始汇报最近比较值得重视的情报。
宗门内但凡稍微有点志向的，都会培养自己的关系网，大部分倒不是为了拉帮结派，纯粹是为了让自己不成为睁眼瞎。
一个大宗门中的弟子是何其多，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广为人知的，这时候关系网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个小团体举办了一场内部交易会，又有哪个小团体发现了什么宝物但因为人手不够需要再找几个人一同敢去。
而太虚天本身也培养了不少仆从，会选择性的将他们交给他们认为优秀的弟子，避免他们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琐事上。
这也是为了让弟子们更有上进心，攀比对很多人来说跟本能也没有什么差别，你有我没有总归是会让人内心生出点不甘来的。
嫏嬛将田甜的话记在了心里，思索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大事后，这才点头，田甜见此才拿出宗门外的手下传达来的加密手书放在桌上。
嫏嬛在太虚天外是有产业的，不过做得最大的还是客栈，因为这是有宗门支持的，但也因此，其中很多客栈的组成部分都颇为复杂，不能完全放心的去用。
但嫏嬛好歹是名义上的所有者，所以客栈中太虚天的人收集来的资料也会给嫏嬛一份，她再跟自己手下带来的相互对照，基本对他们隐瞒的消息就有数了。
该批准的批准，否决的否决，等嫏嬛处理好这一切后，时间就以至深夜。
田甜将这些分门别类，再以独特的手段通知下去，这才将饭菜端上来。
这会儿倒没有试毒这项工序，毕竟它们能被端进来，本身就已经安全通过了数道检测，所以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的试药。
对普通弟子来说，这桌上的所有吃食都是大补的灵食，米是灵米，蔬菜肉食也俱非凡物，吃下后并不会产生多少修士认为是废物的杂质，反而会滋补人的身体，潜移默化的改善一个人的体质。
这点改善，对嫏嬛他们这类人来说微不足道，但对很多资质稍差的人来说，却能改变人生。
然而这并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太虚天虽然会免费提供灵食，但普通弟子一月也就能吃上一次，寻常时候想吃则需要花钱。
可哪怕太虚天已经将费用减免了一半，对普通弟子来说这依然是奢侈品。
在嫏嬛的吩咐下，这次桌上摆的灵食大半都是能让人思维活跃增加些悟性的食材，还未将食材炼化嫏嬛就能感觉到神思一清，这时再去领悟功法必然是事半功倍。
她带上田甜一同进了练功房，让田甜跟她一起看这本新到手的功法。
《五蕴紫-阳幻录》到手后嫏嬛并未细看，此时深研才发现难度。
嫏嬛自认自己在佛道两门中理解不浅，不然也不会创出某本佛道两开花的超度经文，那可是经过市场检验的，然而此时她理解起来依旧觉得艰涩难懂，吃力无比。
这也在嫏嬛的意料之中，同样的术语，换一个环境就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意思，尤其是中州的佛门道门，对经文的理解虽有相似之处，但很多意思却都是天差地别，各有各的理解，所以钻研佛道的功法，还得确定它是属于哪个地区的，不然全按自己的理解去修炼，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不过虽然理解起来困难，但嫏嬛依然看得双眼放光，此功法并不会增长修为，但在精神上却妙用无穷，能增长灵觉，生三花，最主要的是，能磨炼心性意志。
大多数出身良好的修士，心性或多或少都是不如寒门出生的弟子的，哪怕嫏嬛两世为人，也不认为自己已经具备了一颗强者之心，所以《五蕴紫-阳幻录》对她来说来得刚好，就算没有这本书，她也会考虑其它有类似作用的功法的。
事实上，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吩咐手下留意此类功法了。
在这些功法中，其中最好的莫过于天阶功法《梦中证道》，此书乃是佛门小西天最被广为人知的功法了，将自己的神念投入梦中，转世轮回体悟大道，大成之际便是成就元神之境的时候，对轮回更是会具备独特的感悟，日后超脱轮回的几率也会比普通修士大上许多。
但此功法自然不是嫏嬛能染指得了的，连简化版本她都不可能能得到，就如同太虚天的《太玄经》一般，外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却永远都不可能得到。
论品阶，《五蕴紫-阳幻录》自然是比不上《梦中证道》的，但它别出心裁，本身虽是玄阶功法，但以其独特特性，许多地级功法也未必能比得上。
许久之后，嫏嬛才轻吐一口气，双目神光略显暗淡，这是将心神都投入功法中消耗过度的结果，她合上功法，正想询问田甜体悟到了什么，却见她嘤嘤啜泣。
嫏嬛一愣：“你哭什么？看懂了？”
没道理啊，她都还没入门呢！
妖类的普遍不足便是悟性一般，修行缓慢，老天给了他们强横的躯体，相应的便是头脑通常都较为简单，人类身体孱弱，于是大脑构造便相当复杂，大部分普通修士悟性都远比普通妖族要强。
田甜：“就是没看懂才哭啊！”
嫏嬛：“……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田甜只是普通的妖族，并不具备多强横的血脉，在本族中或许算得上天才，但放在整个太虚天来看就普普通通了，她唯一好运的就是被施家划分给了来伺候嫏嬛，嫏嬛刚好用得也顺手，所以目前来说并没有想过等对方修行跟不上自己后就舍弃对方让其安心养老。
不过妖族悟性毕竟有限，很多嫏嬛觉得对她有益处的功法对她来说门槛都太高了，这次自然也是如此。
嫏嬛想的是，反正她一个田螺肉身也不出众，那还不如干脆就着重于精神方面的修炼，都是困难模式，修精神好歹有能厚积薄发的可能，最多也就前期会艰苦一些而已。
她也做好了给田甜反复讲解直到对方吃透的准备，当然，某一方面其实也存在利用的心思，她毕竟不是什么好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是不会做的。
也许是天性冷血，嫏嬛哪怕知道田甜为什么会这样，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正面情绪产生。
田甜跟在嫏嬛身边，压力其实是很大的。
比起已经能被嫏嬛外放处理重要事务的手下，她这个最先跟着嫏嬛的，却反而一直在拖后腿，因为很多原因，从来没被派出去担任过要职，归根结底，还是她让人不放心。
修为不行，脑子还不好使，可有些事，急也没用。
身为一个百岁小妖，道理田甜都懂，但就是没法平常心对待。
嫏嬛怜爱地在她头顶抚摸了一下，她羡慕别人，殊不知别人还羡慕她呢。
不过脑子不太好的妖怪，不是被吃了，就是傻人有傻福，毕竟田螺这种妖怪，肉嫩味美、营养丰富，很多宗门家族都没有养来当仆从的打算，大部分都是当成肉猪养来作食物的。
“既然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更该努力才是，快把眼泪擦擦，听我讲。”
嫏嬛将手帕递过去，待她情绪平复后，便开始为她讲解。
这对嫏嬛来说亦不是没有益处，所谓温故而知新，替别人讲解时，亦是为自己重新梳理了一遍知识，甚至还能发现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第45章
这一讲就讲到了第二日日中，该讲的都讲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也半懂不懂的，嫏嬛便没有去祸害人，将功法给她让她自己接着参悟，自己则出门接着去处理一些不能假他人之手的事务。
嫏嬛在同辈中交友不算广阔，但认识的长辈却不少，她这次回来是准备闭关，不到极变境界不出关，可能会很长时间无法跟他们联系，自然得在闭关之前先去打个招呼，免得对方想找她时发现她在闭关但自己却不知道，心里觉得不舒服。
修行之人其实是不该那么善于钻营的，把心思放在修炼上才是正道，但修的是道，修道的却是人，是人，就避免不了人情往来。
嫏嬛早在之前就为自己定好了路线，她资质不算特别优秀，心思也杂，与其避世修炼倒不如入世，只要没有本末倒置便好。
由于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嫏嬛在拜访时间的选择、穿着包括送的东西都有讲究，粗看不起眼，但细节才决定了成败，尤其是某些长辈看似和气，实则私底下互相看不顺眼，这时候就需要想法子暗度陈仓，想出个脚踏两条船却不会翻车的法子。
这并不容易，毕竟九州的修士都有着堪称狗鼻子一般的敏锐嗅觉，你最近只要是跟他讨厌的人接触过，他立马就能分辨出来。
修为越高者，这种感应还越明显。
好在嫏嬛上辈子是个有着丰富海王经验的鱼塘主，因此除了小时候翻过几次车以外，之后就再没翻过车。
有些外出执行任务不在宗门内的，嫏嬛则选择了将礼物送去，然而再告诉对方院里的仆人自己要去闭关。
送出的礼物倒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嫏嬛有的他们不缺，他们没有的，嫏嬛也不可能有。
嫏嬛送的都是她外出后得到的东西，可能是糖葫芦、泥娃娃，或者单纯就是一颗随处可见的杂草，但配合着话术，却能让对方真心实意的觉得，嫏嬛外出时是在时时刻刻挂念着他的。
比如送出糖葫芦的那个长辈，嫏嬛就说途经xx地时，突然忆起您曾跟嫏嬛讲过，未入宗门前最好某地的糖葫芦，嫏嬛便忍不住买了下来，就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您当初吃过的那家。
有时候，做的好不如说的好，就是这么个道理。
说实话，要记住这些长辈无意间透露出的小事并不容易，因为境界高的大能对自己的事都有所感应，无论你是直接说出口还是写在纸上，他们都会隐隐有所察觉，且写在纸上还有被发现的可能性，所以嫏嬛一直以来都是将这些知识点记在心里，并在睡前复习一遍，记得比前世高考时还要用心一些。
不过她倒是确实有一个记事本，但只是用来做戏用的，里头能有一成是真话就算不错的了，嫏嬛不能忍受自己步步算计却因为一些不在意的小细节而露出瑕疵，所以但凡是在她能想到的地方，她都会尽力做到尽善尽美。
这些杂事处理完，便已是过了三天，嫏嬛仔细观察了一下田甜的状态，离入门还早，但确实是略有所得，但离入门还差得远呢！
毕竟田甜虽因嫏嬛的缘故身份水涨船高，但说到底只是个仆人，除了正常修炼以外，并没有人会专门给她提供一些扩宽知识面的杂书，所以田甜想要入门，至少还得再去深入了解一下佛道两门。
不过这种程度也足以让嫏嬛放心了，她遣退田甜一个人进了练功房。
嫏嬛的练功房除了真气浓度比外界较高以外，并没有什么出奇豪奢的地方，毕竟一个好的修炼场地，能惠及的可不止一人，太虚天再财大气粗，也不可能会让这种东西被独享。
所以一般来说，太虚天弟子想突破重要境界时，会专门去向太虚天申请，太虚天会提供宙光洞天。
宙光洞天的时间流速也外界并不相同，在里面修炼百年，出来时外界可能才过了一天，这其实才是九州某些天才不过三四十岁就成就大宗师成就道尊的真相，因为九州的年龄是按照在九州的时间算的，在宙光洞天中度过的时间再长，也是不作数的。
这些宙光洞天洞天时间流速各不相同，提供的场地也不同，有的适合修行火系功法的，有的适合修行水系的，总之，就是有这些洞天的存在，才会诞生出那么一个个让人觉得自己白活了上千年的妖孽。
不然再妖孽的人物，也不可能几十岁就天下无敌了，毕竟有些境界需要积累、需要水磨的功夫。
不过嫏嬛目前来说还用不到这种重要资源，毕竟她修为有限，进去修炼也没益处。
……
…………
嫏嬛的练功房内只放了一个蒲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这是嫏嬛自己要求的，修炼的地方，弄得花里胡哨的反而容易使人分心。
蒲团看上去很普通，为草黄色，仅仅是味道好闻了一些，散发着一股翠竹的清香，触感温凉。
但当嫏嬛盘膝坐上时，蒲团表面却出现了晦涩的符文，然后带着翠竹的清香像是渗入了皮肤内部一般，灵识沾染上了，便如同沁在了溪水中，叫人神魂一清。
这种感觉，并不错觉，而是灵物清静竹配上特殊的符文搭配产生的玄奇效果，能让人迅速将心境调整至修行时需要的‘古井无波’，减少走火入魔的概率，还能提升少量的悟性。
清静竹乃是菩提道尊栽种的竹子，据说曾经只是普通的竹子，只是菩提道尊好在竹下为弟子讲道，久而久之，竹子便有了灵性，成了灵物，待菩提道尊仙逝后，他的遗宝便被弟子给搜刮了个干净，由于后辈弟子不争气，有些便流落在外，被其余人得去，清静竹便是其中之一。
嫏嬛在蒲团上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杂乱的心思很快沉淀了下去，陷入一种无思无我的状态中。
极变境界，对很多修士来说都是很容易达成的境界，修行易学难精，要想踏入修炼之途其实很简单，极变境界，只要不是靠嗑药提升到内罡境界，其实都是很容易就能达到的。
但对很多出身良好的修士来说，这一步却往往需要耗费一两年的功夫。
不是为了更好的夯实基础，事实上，只要达到内罡境界，基础便已经算是打得很牢靠了，极变之境不过是走过过场罢了。
可对家境好的修士来说，这个过场恰恰不好走。
因为极变境界，简单点来说便是将修出的罡气进一步打磨，让它更接近真气，然后再将其填充到肉窍、丹田、经脉，将其充盈到身体的每一处，这便是极变，极致蜕变，也被叫做逆反先天。
人在刚出生不摄入任何外界谷物时，身上是不具备任何杂质的，这个时候其实才是最好的修炼时刻，因为身体最为纯净，能直接摄入真气而不用担忧身体不接纳对方，可惜这时候的人还不具备独立思想，于是只能在之后一步步打基础，让身体先适应罡气，从外罡到内罡，最后再容纳更高一层的真气，以免身体因接受不了高质量的真气，而遭到损伤，或是直接爆体而亡。
而家境好的修士，之所以会在这一关卡上卡住，便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没少吃过药膳、妖兽肉之类蕴含真气的食物。
这些东西让他们能比普通修士拥有更好的天资，可幼年时期的修士并不能完全消化它们，它们一部分被浪费掉了，一部分被吸收了，但最大的那一部分，却是被人体本能的储藏了起来，以待日后炼化。
可真气先天阶位就比其余气体要高，要炼化何其困难？
这才是家境好的修士在此境界蹉跎的原因。
嫏嬛比这些修士还要更惨一些，当初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她吃的可都不是普通的灵物，可想而知要想炼化它们会面临的困境。
最主要的是，有些高质量的存在，只要它不主动露面，哪怕近在眼前低境界者也是不可能发现得了的。
所以可想而知，嫏嬛要想到达极变之境，会有多少阻碍等着她。
不过这次出行虽然看上去收获不大，但实际上活动了一下‘久不运动’的身体，让嫏嬛对很多东西都有了更深的了解，现在再辅以新到手的功法，叠加之下，也不必担忧找不到体内那些东西的踪影。
更何况，她这次也做好了长期闭关的准备，星命术也告诉她，是时候了。
再拖下去，反而误事，毕竟很多事都不是低境界者能参与得了的，尽管嫏嬛能跨境界作战，但这主要还是托了一身法宝的福，真让她赤手空拳的与高境界者争斗，不死也要脱层皮。
嫏嬛对这事还是有点数的，她说自己不是天才，可不是谦虚的说法，而是她确实不如门内的天才。
她将《五蕴紫-阳幻录》摊开，开始认真修行起来。
之前的研读可不算修行，而是如在考场一般，是先看一遍试卷，让自己心里有个谱，此时才是真正的‘考试’。
嫏嬛将灵识探了进去，轰的一声，天地置换，耳边仿佛有大道之音响起，功法仿佛活了一般，犹如面对着汹涌洪流，道门至尊与佛陀唇枪舌战，又如有人在缓缓
讲述天地至理，反手间一切成空，予人一种自己如蝼蚁一般的孤寂惶恐感受。
第46章
大道无情，不会因为一个人身份不简单就放低标准。
自然的，在阅读功法原本时，也需要接受其中的‘大道’的考验，通不过的人，不仅灵识会受损，心里也会不由自主的产生阴影，再难提起再次挑战的勇气，哪怕不服输再次挑战，也并不会熟能生巧，恰恰相反，第一次就没能通过者，再次挑战得到的反馈威力会比第一次小上很多，就这么一次次下去，便再也无法体会其中真意。
这种情况下习成的功法，能有原版一两成威力，就算是侥天之大幸了。
不过大多数修士却是不会面临这种情况，无论是家族还是宗门，都不会给弟子直接看原本功法，而是由长辈悉心教导，这样做学习起来进度自然不会快，但也免除了很多风险。
然后等之后弟子立下了什么功劳，亦或是长辈觉得你已经领悟到了功法中的一两分真意后，这才会将原本拿去给弟子领悟，这种做法，也保证了最大的成功率。
但凡事都有例外，如嫏嬛这种外出所得的功法原本，都是得自己领悟的，这也是一个修士底牌的组成，因为通常来说，这些只有自己才知晓的东西，才能被当作出其不意的底牌。
嫏嬛也是考虑到姜馡从不下山，田甜亦是从小就被培养起来的忠仆，加之这只是一个过渡性的功法，这才会拿给她们看，不然嫏嬛宁愿私底下反复研究花费数个月去确认后再修炼，也不会给她们看。
尽管嫏嬛并没有把她们想得有多阴暗，也不觉得她们会背叛自己，可要知道，要想一个人将秘密泄露出去，可不仅仅只有背叛这一条路可走。
只要利用人性的弱点，爱护、忠诚……都能成为攻击的一种手段。
……
…………
嫏嬛的识海在颤动，就像是正在经历海啸地震等自然灾害一般，让人从心底便觉得绝望，找不到一条能逃离的出路。
识海深处的禁制，都好像要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不断颤动。
嫏嬛脸色瞬间苍白起来，灵识爆发，本能的跟功法中溢散出的气息对抗起来。
能提升精神方面的功法，在修炼时，最先被伤到的自然也是识海之类的存在。
锻炼肉身的功法，修炼失败了不过是在床-上躺上几个月，就连经脉寸断要重新恢复起来也不算特别困难，但若是识海破碎，轻则疯癫，重则便是当场身亡。
修炼一途，处处都是风险。
大滴的汗从嫏嬛脸上滑落！
她不是没有直接修炼过功法原本，但在没有长辈的看护下修炼，这却是第一次！
很难！
嫏嬛能感觉到，她距离到达‘终点’，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可她已经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这比她曾经修炼原本带来的压力要大上很多，因为没有长辈去帮她梳理功法中狂暴的力量，也是因为精神类的功法，本来就比其它类别体悟起来要困难。
最关键的是！
佛门道门的理念是不同的，功法的原主人能压服两者为自己所用，却不代表嫏嬛可以，两种完全不同的‘道’聚合在一起冲击她的识海，旁边还有原主人的‘道’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教授，哪怕是原本能一心两用的人，在此境地下也很难静下心去聆听。
可所有功法，在修炼时都要求平心静气。
灵识剧烈的消耗着，嫏嬛只觉得自己在功法塑造出的世界中如同一叶扁舟般，四面八方涌来的风浪不断的冲击着她，随时都有被掀翻沉沦的风险。
为什么会这么困难？！
嫏嬛委实有些急了，她连天阶的功法都修炼过，也没见会这样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嫏嬛觉得自己的识海都要爆炸了，她清楚，这是快要到承受极限的前兆，等真的到了极限时她不退出这种状态的话，那她就有很大的可能会识海受损。
对有着数种天材地宝的她来说，这并不会让她直接变成傻子，可也会影响她之后的进境。
她不是不能退出去，可如果不能一次成功的话，那功法带来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嫏嬛很急，可越急，就越想不出其中的问题，蒲团带来的微弱提升并没有改变此时的处境，嫏嬛痛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自己期望太高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天才，一次就领悟出来不是天才才能办到的事吗？她多花几次才领悟不是正常的吗？
人一旦有了退意，就没有那股拼命的狠劲。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本质都是双标的，严于待人，宽于待己。
在遭受困境时，哪怕明知不该退缩，心里头也会克制不住想退缩。
嫏嬛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行。
她能感觉到，她只突破了最浅的一层而已，离终点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距离，她修炼太虚经时都没这难度，她有着优渥的条件，没必要死磕一本玄阶功法，最后结果还未必能得偿所愿。
折戟沉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除了走无敌路的天才，谁还没经历过几次挫折？
有人灵识天生强大，悟性惊人，能直接‘海纳百川’，你一个天生灵魂就弱于普通人的，又去逞什么强？！
等等！
海纳百川！
嫏嬛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灵光，突然醒悟过来。
时间不等人，嫏嬛伸手堵住已经出现破洞即将沉海的扁舟，在功法的世界地大声哔哔起来：“你说得不对！”
每一个人，对一本经书的理解都是不同的，正道对一本功法大多都有公认的说法，在魔道却是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歪理邪说’，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正道的佛门道门面对魔门里师出同源的‘异端’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而嫏嬛因为穿越的缘故，她对佛经道经的理解更是大半都基于前世的了解。
所以她想要接受这部功法，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重塑自己对佛道的理解，按照功法原本的主人的理解去理解，一条则是海纳百川，将对方的理解，包容到自己的理解中去。
但这其实也是一种权衡利弊后的妥协。
嫏嬛是独狼，看似能根据利益妥协，根本上来说，她拒绝接受任何不属于自己的理念，‘道’不可轻改，嫏嬛本能就排斥去接纳别人的理念，自然是不可能领悟得了别人的功法了。
可她认同不了别人，不代表别人不能反过来认同她！
她一直不都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功法内部塑造的世界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青翠欲滴的翠竹旁有人抬起头来，一手拿着佛尘，一手单掌持佛礼朝嫏嬛微微点头。
面貌模糊，眸色半灰的苍目，倒映不出任何景色来。
嫏嬛恭敬行了个晚辈礼：“恕晚辈得罪了，一点拙见，多有不足之处，烦请指教。”
对方面露笑容，淡声道：“但说无妨。”
此时嫏嬛其实已经感受不到压力了，就像是面对普通朋友一般怡然，但嫏嬛心知，一旦她接下来说得话达不到他的预期，她立马就会被排斥出这方世界。
嫏嬛点头，也不废话，直接直言，从自己刚才所感受到的，一点点以她的理解驳斥回去。
每个修道之人，对自己所理解的东西都是很坚持的，哪怕这只是对方留在功法中的一缕被本能激发出的神念。
论境界，嫏嬛比不上对方，但单论辩论，她却未必会输，对方也没想拿境界压人，只单纯去讲述经中道理。
于是两人的辩论也逐渐深入，甚至不再限于经文本身，从天文地理到修行至理，每个关卡所代表的含义。
上辈子嫏嬛博览群书，光看的网络小说中的某些知识点抛出了就足以让人觉得荒谬又好像不是没有道理，更别提嫏嬛上辈子以钱开道，不是没去庙宇中专门研究过他们真正的珍藏。
经过上辈子的熏陶，嫏嬛能讲的东西、能反驳的点，都太多太多了。
尽管有些她自己都觉得是在瞎扯，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但站在大能的角度来说，却未必没有能实现的可能。
所以对方越跟嫏嬛交谈，就越是吃惊，甚至在某些问题上，只觉茅塞顿开。
而对嫏嬛来说，亦是收获匪浅，毕竟像什么‘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道可道，非常道’之类的名句，现代人都听惯了，能带来的感悟自然不多，但对九州的人来说，却是震耳发聩，心情激荡之下，天地便会随着主人心情变化，嫏嬛在如此直观的感受下，对之后的境界都有了一条明确的路线，之后修行必然是水到渠成。
而她需要付出的，不过是嘴炮，外加吹得自己都信了而已。
说实话，虽然很多事1都是依照前世的经验在行动，但九州跟前世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前世还是个讲科学的世界，所以嫏嬛从来不觉得前世那些典籍有什么参考性，毕竟那确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魔世界，这点嫏嬛在幼时就绞尽脑汁回忆武功心法实验过。
但现在才发现，这只是因为自己境界不足，它们未必没有道理，只是自己见惯了，得宝山而不知罢了。
见惯了，也就不稀奇了，更别提会产生感悟了，除非哪一天自己瞎了，看不见了，单靠听，或者单靠看，才恍然发觉，原来有那么多自己曾忽略了的美好。
第47章
以真正的境界来说，嫏嬛是远比不上对方的。
这处内天地都是由对方的心念产生，可想而知前者生前，亦或者说是飞升前，拥有了何等通天彻地的修为。
不过单论嘴炮而言，看上去却反而是争论得有来有往，区别只是在于对方在论道之中会自然而然的展现出妙法来支撑自己的论点，而嫏嬛却是纯嘴炮。
对嫏嬛来说，这可谓是过足了眼影，眼前仿佛有星屑垂落，显化出的异象之中，有花有草有木有禅有道音。
这些只要嫏嬛参悟了一点，都足以让她受益良多，但嫏嬛却强忍着没有去领悟，只深深铭刻起来，以待之后再去回忆。这样做效果自然会比现在差上很多，然她本来就处于弱势，要是再去参悟对方展现出的妙法，那这场论道就真的进行不下去了。
可尽管如此，嫏嬛其实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有个词叫作听道生化，说的便是此时的状况，道法从不同境界的人口中说出，所产生的效果是不同的，而从嫏嬛眼前这人口中说出，演化出的是如同真实天地一般的意境，这并非常人所能抵御得了的，嫏嬛自封穴窍，只保留了听和开口的能力，却仍然会被影响到，只是影响较小罢了。
对方兴许是看出了嫏嬛已到了极限，微微一笑，朝嫏嬛一拂袖，下一秒，嫏嬛便离开了这方天地。
嫏嬛睁开眼，哇地呕出一口血来，眸中蒙了一层朦胧的星光，仿佛有星屑从中脱落，心绪却是激荡难平，心中依然有道音回荡，若余音绕梁。
脑中那种难忍的昏沉感一直存在，嫏嬛强忍倦意激活了屋内的阵法，当即便往后倒去，脑袋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人却已经不省人事。
唯独放在膝上的古朴功法，墨迹渐淡，显得有些斑驳。
……
嫏嬛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时脑中已没了那种昏沉感，只是依旧给人一种没睡醒的倦怠感。
嫏嬛揉了揉后脑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眼中是不可抑制的喜悦。
不夸张的说，这场论道，直接就剩过了她数年来的修行了。
要知道，嫏嬛虽然身负前世的财富，可受限于境界，她并不能准确分辨出那些是有用的，哪些是纯粹的异想天开，而这个大能却直接充当了小白鼠，让嫏嬛对此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知，有疑虑的地方，之后再遣人去实验一下便好，光这一点，就省了嫏嬛数百年的苦功了。
另一个好处则是与对方的辩论，与之相比，学会了这门功法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很多功法原本其实都存在着书写者的一缕神念的，这缕神念并不能让他们做出夺舍之类的事，非要说这缕神念有什么作用的话，大约就是相当于一个机械的程序，碰上了有着自己血脉的后人、符合某些条件的后辈、引起兴趣的修士……之类的他们都有可能会现身，有些神念还不会现身一两次。
留下神念的主人，当时可能是单纯想给自己的后人开开小灶，亦或者是想多条朋友多条路结个善缘，也有些是单纯的恶趣味，更有些是靠此来收徒，但不管如何，对碰上他们的修士而言，这都是一个大机缘。
毕竟神念具备了原主人的记忆，虽然随着时间流逝会被岁月抹消一些记忆，但他们记忆中所携带的东西，依然是无价之宝。
为此，九州甚至以功法原本为基础衍生出了类似赌石一般的行业。
无论哪里，都会有那种抱着侥幸心理妄想一步登天的人，所以他们愿意花费大价钱去买下一沓功法原本，寄希望于某本功法中的神念会慧眼识金，现身成为自己的‘伯乐’。
但赌狗赌到最后一无所有，抱着这种想法去淘功法原本的人，最终也只会出现一两个幸运儿，可这么一两个人，却让许多修士前仆后继的扑进了这个大坑中去。
嫏嬛也是第一次碰上神念，只能说是歪打正着，刚巧对方有兴趣肯出来跟她论道，不然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嫏嬛只会跟功法中的意境对抗，那时就必然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收获，毕竟功法内的意境终究是一层不变的，嫏嬛要想获得胜利很容易。
不像与神念论道，双方有来有往，收获自然就大了。
历来势均力敌，最容易激起人的上进心，进步也远比一路坦途要快。
尽管，如果可以，大多数人都会更追求稳扎稳打。
嫏嬛低头看向地上的那一卷《五蕴紫-阳幻录》，以嫏嬛的眼光来看，这卷功法中的神念在跟自己论道为了维持那方世界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甚至还借用了书写功法本身携带的灵韵，后人再来领悟此书时，获得的收获只会一次比一次少，直到最终再也无法从笔墨中品出神韵来，沦为与普通复刻功法一般的存在。
大多数功法原本，都不是一次性物品，一个修士去领悟后会消耗功法中蕴藏的灵韵奥妙，但功法在之后是会自我修复的，待功法状态恢复圆满后，就可再次予另一人参悟，但如今这本功法却不行了。
由于论道论得兴起，对方强行抽取了功法中的灵韵奥妙来维持周围一切，又为了演化某些道法过度抽取功法本身的‘根基’，因此等论道结束，功法便成了可以被榨干的存在，而不能像其余功法那样成为永动机了。
至于其中神念，可能是在论道完毕后就因为力量消耗完而完全消失了，也有可能最后残余的力量突破了功法的封锁，选择将自己的收获传输给本体。
不过不管如何，以后这本书都不会再出现神念了。
嫏嬛轻轻吐出一口气，从目前来看，她不仅没亏，还血赚，但是却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要是对方如今已经死了那因果自然就不用偿还了，若是他还活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嫏嬛没有在这事上多纠结，虽然欠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大能因果很麻烦，可她还能不能碰上对方还是个未知数呢，真要碰上了，对方还恰好不符合她心意，那他就只能去死了。
毕竟，人死如灯灭，身死如道消。
阴暗的想法在心头转了一圈，嫏嬛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恭恭敬敬的对着神韵不足的功法原本行了个半师礼，然后小心将它供了起来。
有些便宜不能占，有些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对方留下的神念就已如此强大，本人又该是何等的令人仰望？所以不管如何，先留下个香火情再说，反正对方在内天地中展露了自己的外形，想来应该是没有刻意遮掩的，她出去后找人去查，就算对方是隐世高人，也总能发现端倪的。
待展示完自己的诚意后，嫏嬛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打坐。
功法原本的作用，就是让后来者重新体悟一遍当时创造功法的人当时的情况，虽然最终得到的成果肯定是不如当事人的，但也算是一手真意了，比后辈口口相传要好得多。
这就跟谣言一样，第一个人说，她看到xx与xx站在了一起，到了第一百个人时，从她嘴里说出的可能就是xx强健了xx或是xx怀了xx的孩子了。
所以一手真意，自然是最可靠的，就像嫏嬛前世研读的道德经，就嫏嬛所看过的就有三个版本，每个版本都有不同的地方，谁能分辨出老子书写时更接近哪个版本？
后人只能凭空猜测，究竟哪个才更符合原著。
说不准，老子看到后世的道德经，还会认不出这是自己写的呢！
九州自然也有这种情况，一个字的变动，带来的意思就是天差地别，哪怕反复校对，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以功法原本才显得珍贵异常。
嫏嬛这次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虽然弊端也大，不过目前看上去还是血赚。
她趁着感悟还在，一鼓作气将《五蕴紫-阳幻录》修炼入门，然后才开始梳理论道所得的感悟，等这一切都弄完了，她才开始处理自己因为强行与对方论道产生的暗伤，在栽种有繁花的别院中转了几圈调整心情，吩咐手下去查探对方的身份后，才再次封闭了练功房的门，靠辟谷丹饱腹，开始一点一点的压缩体内的罡气，让它朝真气转变。
这是个水磨的功夫，以嫏嬛从小到大吃下的天材地宝的数量来说，她本身就是个药人，亦能被称作唐僧肉，这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被别人吃了却跟吃了上品的天材地宝没什么区别。
嫏嬛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残留沉淀在体内的药力给彻底炼化吸收，让它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让自己成为储存它们的药罐。
这很困难，需要忍受枯燥、需要忍耐炼化时的痛苦，更需要一颗能忍受看不见进度条的强大心脏。
很多人不是没有努力过，而是大多数都在半途放弃了，因为努力无法量化，谁也不清楚自己要努力多久才能看到成果，所以自然而然的，在自己觉得未来遥遥无期时，便会忍不住放弃。
这点耐心嫏嬛还是有的，毕竟她不是天才，那就只能在别的地方下功夫了。
第48章
蒲团上，嫏嬛睁开双眸，吐出一口浊气，正准备起身舒展一下筋骨，却发现手臂如同被石膏给封住了一般，难以抬起，就连身上，也隐约传来一股不算好闻的异味。
嫏嬛略微皱眉，体内真气轻轻一震，身上附着着的脏污便尽数脱落，细看体表光洁，仿佛刚才出现在身上的只是一层膜罢了。
长期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不仅身上会出现灰尘，说不准连蜘蛛网都有了，嫏嬛身为无垢体倒不用忍受这些，不过修炼时消磨炼化体内药力时，废血和杂质一同排出无人清理，时间一长自然便形成了如蛇蜕下的蛇皮一般的产物。
这是好事，唯一的缺点就是看着不怎么美观气味难闻罢了。
嫏嬛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体表外堆积的‘壳’厚度已有拇指粗细，可想而知嫏嬛究竟在原地枯坐了多久。
好在，极变境界终究是成了。
嫏嬛倒是没想过一鼓作气成就宗师之境，主要是，她想也做不到。
极变突破宗师境界的这个坎，主要便着重于一个悟字，悟透了，一夕之间宗师可成，悟不透，一辈子便只能在这个境界蹉跎着。
而在这个境界内，还需要防范内魔的滋生。
其实对每一个修士来说，遇上内魔的几率都要远大于外魔，这里所指的外魔，便是平常与人相处时结下的仇，路上碰上的突然袭击人的妖兽之类的；而内魔包含的则广阔得多。
人们常说的心魔是内魔，对某个人突然升起的嫉妒心也是内魔，在九州的修士看来，很多正面情绪负-面情绪都能因势利导形成内魔。
而嫏嬛前不久，也才刚遭遇过内魔。
当时嫏嬛抵抗书中意境时，不受控制的生出了退缩种种情绪。
不是说这些情绪它不应该出现，而是它们出现后，并没有很好的被解决。
要知道，嫏嬛之前的心态并不差，一次两次失败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可偏偏当时她却过于在意能不能一次领悟。
当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事后回想起来才方知其中凶险。
失败这种事，对嫏嬛来说是稀疏平常的，她从修炼之初就一直走得磕磕绊绊，最初连普通修士都不如。
因为身为一个现代人，嫏嬛根本不了解九州的文化，哪怕努力在学，但该不理解的还是不理解。
比如肉身九重的第一个境界定心，嫏嬛当初就满脑子问号，定心怎么定，心如止水算不算入门了？打磨肉窍？肉窍在哪？用心看？心上又没长眼睛怎么看？心眼？心眼在哪？内视？怎么内视？用灵识？我怎么知道灵识在哪？
总之，嫏嬛在学完理论知识第一次实践落实修炼时，直接就把家里人给惊吓得够呛，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明明是很普通寻常的一个步骤，嫏嬛的肉身资质又不差，并不是那种感应不到外界真气的废材体质，怎么修炼起来竟然会比那些废材还不如？
嫏嬛真的是下了很多苦功才追赶上普通修士的进度的，当时的那种无力焦躁地感觉她至今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为此还哭过，事后也还是一路跌跌撞撞的入了门，所以在修炼上遭遇的挫折，对正常情况下的嫏嬛来说，根本不会让她产生多少负-面情绪。
因为真的已经习惯了。
可当时偏偏就下意识忽略了那些，当然，这自然不能完全把锅丢给内魔，说到底，能产生这样的情绪，跟嫏嬛本身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内魔放大了这些情绪，并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不该忽略的事而已。
而在极变之境时，遭遇内魔的几率则要更大一些，因此也有人将极变到宗师的这个阶段称之为问心路，在内魔出现时一遍一遍拷问自己的内心，问清楚自己真正所求的，在某个问题上时突然就悟了，宗师之境也就只手可摘了。
嫏嬛对此倒是不急，这事也急不来，她推门走出了练功房，刺眼的光线让她不自觉眯了眯眼，花圃中原本五颜六色的花已经不再出现，俱皆变得苍翠，让嫏嬛不由生出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这才吩咐仆人备水。
虽然身为无垢体她身体表面是不可能会存在污垢的，但心里觉得脏，就仿佛身上真的脏一般，所以还是洗个澡给自己个心理安慰更好一些。
泡在水中，嫏嬛伸手啜饮了一口放在一旁的清酒，伸手抛了抛手里的玉质碎片。
这个像是玉石边角料的东西，就是叶秋珊当初的遗物，此物被叶秋珊选择放在了丹田中，本身便证明这有很大可能是一件至宝，不过嫏嬛却一直没有认真去研究过，把对方放在了储物戒里吃灰。
嫏嬛将碎片放到了一边，拿起桌上的小册子看了看，对这碎片的作用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当初解决完叶秋珊回宗门后，嫏嬛便吩咐手下去黑市暗中打听有没有神秘人暗中售卖太虚天的秘籍，以她手下那些暗卫的速度，自是早就查探清楚了，不过嫏嬛现在才有心思去看他们查探的结果。
叶秋珊将宗门的功法复写出来拿出宗门售卖，求的却不是钱财，而是选择了以物易物，所求的依然是功法，不过她要的都是一些品级较高，但残缺的功法。
不完整的功法修炼起来总有这样那样的弊端，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很大，因此很多修士虽然得到了品阶高的功法，但却因为功法残缺而不能将其变现成自己的实力。
是以叶秋珊的这种做法自然便掀起了一股热潮，毕竟那自己利用不了的功法去换取完整版的功法，怎么看自己也不吃亏。
也由此，嫏嬛便大致推算出了这残缺碎片的用法。
补全功法？亦或者是能找到残缺功法补全的办法？
嫏嬛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毕竟如叶秋珊这样的草根主角，根本没有那么多上品功法可以修炼，但叶秋珊不同，她崛起后展露在外的武学不下十种，其中大部分都不属于太虚天藏书阁中的功法，可观她做任务的轨迹却根本不可能存在那么多本没被人发现的秘籍。
而唯一被认出的太虚天功法，却是因为残缺被放在了低品功法中的一本秘籍，但这本残缺功法从叶秋珊手里施展出来，威力却大得多。
所以把金手指往这方面想，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过这毕竟只是猜测，还需验证。
嫏嬛拿出探魂珠，让珠子晦涩的光芒印照在碎片上，确认里头没有什么沉睡的古老残魂后，这才将灵识探了进去。
由于叶秋珊已死，上面残存的印记已经没有了，嫏嬛将自己的气息粗浅的烙印上去，有些可惜当初为了夜长梦多没有对叶秋珊搜魂，而是选择了直接把她人道毁灭，不然现在也不用猜来猜去了。
法宝可没有说明书，要想知道法宝的作用，除了铸造法宝的炼器师意外，便只能靠自己连蒙带猜一点点去实验。
嫏嬛翻了翻自己的储物戒，翻了半天才找出一本残缺功法，然后往碎片中度入真气，在度入真气后，嫏嬛便感觉碎片传出了一股令她心惊肉跳的气息，很淡，当嫏嬛这些年提心吊胆，天天觉得死神在身边，对危机的感应极为明显，这种气息虽然淡，但她还是能感觉到。
一块碎片尚且如此，嫏嬛简直不敢想象，这个‘神器’完整版会是什么样子。
伴随着恐怖气息而来的还有一股吸力，嫏嬛感应了一下方位，试探性的将残缺功法凑了过去，下一秒，便见碎片‘张’开了嘴巴将功法吞了下去。
说是张嘴，碎片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肉眼看去却就是给人一种进食的感觉。
难怪当初搜叶秋珊储物戒的时候没多少残缺功法，大部分都是她抄录的功法……
嫏嬛思维发散，很快便因碎片的震动回过神来。
这种震动，仿佛是在提醒着什么，嫏嬛用灵识感应了一下，不太肯定的猜测，这好像是……渴了？
功法是主食，太干，需要喝水？
喝什么水？
嫏嬛从特制的浴缸里出来，将碎片扔到水里、酒里、灵液里……反复试探后才发现，这个水竟然是灵晶石。
灵晶算是九州的一种通用货币之一，它由天地间游离的真气，或山川河流间自然汇聚的灵气吸引真气附着而产生，算是矿石的一种，能拿来充作阵法材料，中和药材药性，亦能拿来修炼和恢复真气，总之，算是万金油的东西，多出产于真气丰盈之地，不算是珍贵的玩意，但也不算便宜。
这个碎片胃口大得很，吞吃秘籍过了一段时间没能让它喝上‘水’后，它便会陷入沉寂状态，功法不会还回来，算是吃了霸王餐，嫏嬛反复试验后，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测，碎片吞吃秘境再给它足够的灵晶石供应后，它就能把秘境补全。
看上去有些邪异。
嫏嬛不知这是哪个品级的法宝的残片，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的法宝，虽然她没试过让对方吞吃高阶残缺秘籍，但想来到时需要的应该不算灵晶石，而是别的物品，就算仍是灵晶石，那需要的也该是海量。
对嫏嬛来说，这个碎片带给她的作用并不大，因为她从来不修炼残缺的秘籍，也不缺可以修行的功法，而且这玩意儿还不知道安不安全，因此嫏嬛便将碎片换了个储物戒装着，打算日后收买人心时将其赠予别人，亦或者是哪天发现了另一块碎片，想办法将其给收集完。
嫏嬛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披着湿法走了出去，一旁等候多时的侍女立即捧着梳子等物迎了上来，还没等手巧的侍女帮她梳好头发，远处便有人快速飞了过来，在门外落地后，微低着头走了进来：
“小姐，圣君在夫人的院中等你。”
嫏嬛有些意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对方闻言躬身退下，侍女见此速度加快了些许。
第49章
自生辰之后，嫏嬛其实就没再见过爹娘了，毕竟是一宗之主，有些事不能直接交给手下去做，只能亲力亲为，因此聚少离多是常态，就连生辰那日，也是对方特意抽时间赶过来的，还没呆多久就走了。
所以嫏嬛是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会突然回宗的，按照以往的情况，她想再见到对方至少得再等一两年。
不过一想到自己闭关的时长，嫏嬛就明白，不是对方提前回来了，而是她闭关太久，对时间的概念还没有调整过来。
修行界的时间，实在算不上值钱。
嫏嬛的娘亲胥玉暄并不是太虚天的弟子，而是碧霞书院的学子，虽然与施远狄相爱，但平常却不住在太虚天，而是在碧霞书院教书，而太虚天内专门准备的院子，基本就是个摆设。
碧霞书院不算是纯粹的魔道势力，而是一个偏中立的学院，只负责教书育人，无论是什么种族，只要愿意学，他们就敢收，近年来锐意进取，由原本的二流势力晋升为一流门派，在各州都有分院，包括妖族所在的蛮州。
一个书院能成为中州的大势力，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毕竟这是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虽然很多功法都不是文盲能看得懂的，但对文化要求也不算特别高，吟诗作对更不是大众所追求的。
毕竟很多功法都自带意境，哪怕看不懂字，只要领悟了意境，之后修炼起来基本就水到渠成了，这种情况下，书院的生存空间自然不会大，大部分都扎堆出现在皇朝内，为皇朝输送新鲜血液。
可碧霞书院的创立者，却另辟蹊跷，开辟出了一条只有读书人才能走出的道。
书院中的学子，对修行天赋都不是很看重，他们主要蕴养的是自己的文意，前半生甚至一辈子都可能在肉身境徘徊，可一旦他们明悟了真意，蕴养出了自己的道，便朝夕可成圣。
他们的攻击手段，也基本与笔墨诗词有关，要不是因为入这一行需要极高的文学素养，导致了学院弟子不丰，可能书院早就该成为另一个新晋圣地了。
不过嫏嬛从来都没有想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去跟着她娘一起‘文以载道’。
虽然前世上下五千年存世的名作数不胜数，可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嫏嬛能背出来，却永远只能体悟到原作者两三分真意，学了也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嫏嬛一想到文科生需要背的学的，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上辈子就是个理科生，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光搞懂该怎么修炼就已经折腾去了半条命，再去学文？
啧
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嫏嬛上辈子选理科，就是因为她完全没有父母的艺术细胞，文艺这两个字更是从出生起就跟她没什么关系，所以这辈子嫏嬛不仅没有涉猎过古人的诗词歌赋，连碧霞书院都去得极少。
没办法，胥玉暄在书院里头教书育人，老师嘛，或多或少都有些职业病，每次嫏嬛过去都得练字读书听课吟诗作对。
对一个理科生来说，这种事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尤其是，胥玉暄她身为一个中立势力的学子，却能冠上妖女的称呼，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
…………
虽然在太虚天的院落两人都不常住，但也是当初废了一番心思修建的，堪称一步一景，但并不是那种比较符合隐士高人心境的风景，反而处处彰显豪奢，放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十分庸俗的审美。
嫏嬛她娘不爱住在这里，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在。
院中并没有下人，修行之人想要让周围保持整洁，多得是办法，并不怎么需要人力，什么剪纸成兵、点化花草，虽然不能跟真正的智慧生命相比，但简单的劳动它们却是可以胜任的，还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院落中也没有布置什么阵法，嫏嬛熟门熟路地走向她娘最爱呆的书房，房外两个大字守卫在门口，见嫏嬛到了，‘迎’字立马蹦了起来，差点扑到嫏嬛身上。
“小主人！——”
嫏嬛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迎’字刹车不及，直接扑倒在地，墨迹都隐隐开始泛红，看上去摔得不轻。
她无奈道：“迎叔，没事吧？”
门口的两个守卫，都是字成就的精怪，它们都诞生于胥玉暄的成道之书，很多字现在都还处于孕育状态，也有些一早就破壳而出，护卫在门口的‘迎’和‘守’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守’字沉默寡言，‘迎’字却极跳脱，且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嫏嬛每次看见它，都忍不住想起前世一种名为哈士奇的生物。
精怪跟妖怪不同，不论是妖怪、妖兽、怪物……被人这么称呼的生物通常都是属于妖族这个大家庭的，而精怪却不能通过正常的结合诞生出来，基本都是机缘巧合之下诞生的，且通常一诞生就有主。
比如有人用毕生精力画了一幅画；比如代代相传的传家宝；比如被人长期把玩的玉佩……这些都有可能会诞生成为精怪。
精怪的能力往往都很弱小，却都有其妙用。
嫏嬛她娘手里的这些精怪，还要更特殊一些，它们源自她的成道之书，经历过雷劫的洗礼，比普通精怪潜力要大上很多，作用自然也不小。
“我没事！”迎字原地蹦跶了一下，身体逐渐缩小至正常书写的字体大小，整个字像被折叠了一般，两边抓住嫏嬛的手指，扯着她往里飞，“快跟我进去见主人，主人等你好久了！”
“放手，不可无礼。”
守字淡淡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立马让迎字安分了下来，讪讪松手。
嫏嬛朝守字拜了拜，“守伯。”
守字微微弯曲了一下，像是在行礼，之后才打量了嫏嬛一下：“小主人安。”
守字性格沉稳，且因为是老大的缘故，反而比礼字还要收礼，在众字中也最有威信，嫏嬛幼时一直都是它和护、生在看护，后来她娘觉得嫏嬛一直不出门，身上带那么多字也没用，便将护字安排给了自己的弟子，守跟生在嫏嬛身体健康后也都被她收了回去。
嫏嬛弯唇笑着朝它拱了拱手，守字字迹清晰，墨迹浓郁，字的意蕴也让人能清晰感受到，这代表着它的身体状况很健康，用宠物来比喻的话，那就是油光水滑。
前几年嫏嬛见到守字时，它的墨迹已经很暗淡了，灵韵也不明显生动，嫏嬛都以为它大限将至了，不过后来它吞吃了一块举世罕有的墨块后便又恢复成了壮年时的姿态。
字以墨作食，平常它们激活自己这个字所蕴藏的意境时，消耗的也是身上带着的墨水，普通墨锭只能饱腹，如果字被过度使用损伤了根基的话，就只能找灵墨才有可能消弭身上的暗伤。
嫏嬛朝守字递去一个储物戒，然后开口道：“这是我外出时收集的墨锭，都是近年来才出现的新墨。”
迎字在守字背后扭动了一下，字迹都有往下滴落的趋势，像是馋得很，让守字忍不住扭头‘瞪’了它一眼，之后才恭敬接过，一板一眼地行礼。
字都做不出太复杂的动作，行礼也只能从弯腰幅度看出差别来，嫏嬛赶紧将它扶起来，没再多做寒暄，推门走了进去。
看得出来，她娘心情不太好，见嫏嬛来了，也没有嘘寒问暖，只打量了几眼，撇嘴道：“怎么才来？你知道为娘这几天看着这屋子布局眼睛都快看瞎了吗？”
这个院落从建造开始就是祖父一手操办的，完美的继承了祖父的审美，处处熠熠生辉，看久了眼睛疼，不过也无人敢去质疑他的审美，都只能迁就着。
嫏嬛摊手：“这只能说明娘亲你的卜术不精，不然娘亲你来的那天，我就该出关了。”
顿时一本蓝皮书便朝着嫏嬛砸了过来，嫏嬛没躲，但也没发生惨剧，因为在书离她只有几厘米时，便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暄暄……”施远狄无奈地将书给放了回去，“嫏嬛丫头，过来让爹瞧瞧，唷，这怎么又胖了点！”
嫏嬛：“…………”
施远狄和胥玉暄这两个煞星，在亲人面前都不会刻意维持什么威严，反而都很幼稚，看来看去，唯一正经的反而是兄长，当然，可能他的正经也是被一对不靠谱的父母给逼出来的。
嫏嬛倒不是很在意施远狄的话，胖瘦对她来说都没有影响，她挥手拍掉施远狄地手，转身扑进了胥玉暄怀里，委委屈屈：“娘，你看他！”
“德行！”胥玉暄白了嫏嬛一眼，当然，对丈夫也没什么好脸色，各打三十大板，“你也是，老拿嫏嬛开涮做什么？”
“闭关这么久嫏嬛都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哪会胖？”胥玉暄说着忍不住捏了捏嫏嬛的脸，顿了一下道，“好像是胖了点。”
“是吧？”施远狄立马应和起来，“我就说丫头胖了吧！我眼神可好了！都不用捏就看得出来！”
话中还隐隐带着骄傲。
嫏嬛：“…………”
第50章
嫏嬛被说得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胖了，可按理来说不应当啊！
闭关时嫏嬛炼化了体内的药力，排出废血杂质，其余皆浓缩在了一起，量没有变化，质却天差地别，所以虽然理论上来讲她体重应该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但从外表上来看，反倒应该是瘦了才对！
这就跟塑形是一个道理，肉变紧实了，肉眼看上去自然不会胖。
但爹娘说得煞有其事，嫏嬛还真有点信了。
不过也只有一点点，反应十分平淡。
胥玉暄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十分自然的转移话题：“既然到极变之境了，这次门内大比你应该会参加吧？”
嫏嬛点头。
太虚天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大比，外门内门都会参加，其中表现亮眼的，会得到宗门额外的资助或是被哪个长老看重收入门下，也有人参加单纯是为了扬名，所以每次大比，都跟高考差不多，算是太虚天的一大盛事。
不过大比并不会要求所有弟子都参加，而是需要报名，测试实力基本合格后，才能顺利参加。
嫏嬛往年都没有参加过大比，只在台下暗搓搓的收集资料，甚至还会去下注，借此捞一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重在参与嘛。
但现在再不参加，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虽然嫏嬛并没有想过出什么风头，可说实话，就她这身份也不可能能低调得起来，因此还是得找个公共场合适当的展现出一些实力，免得被人错认成软柿子。
更何况，在门内扬名，总比在外界打打杀杀要好，毕竟门内大比哪怕双方互下杀手，裁判也是能及时拦下来的，可在外面这却是不可能的。
胥玉暄闻言勉励了几句，倒没什么担忧的情绪。
无论是胥玉暄还是施远狄，从小到大就没缺席过争斗，因此对嫏嬛上场自然不会担心，最多也就会在比赛后指点一下对方哪里做得不好，勉强算是给自己孩子开个后门。
施远狄搬了个椅子坐到胥玉暄身边：“丫头啊，你觉得行简怎么样啊？”
嫏嬛想了想道：“面若好女。”顿了顿，嫏嬛觉得她爹这话问得很有歧义，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是看我不争气想让我去联姻吧？”
嫏嬛头上顿时挨了一下，施远狄没好气道：“谁敢娶你？！”末了，接着道：“少看些话本，都把人给看傻子，人你也见过了，你若是对行简不觉得反感的话，这次大比过后便跟着他，花个一两年时间，估计就能将他的阴阳化生存想法给学会了。”
原来是他！
嫏嬛顿时恍然。
路行简这个名字，嫏嬛一点印象都没有，但《阴阳化生存想法》一出，嫏嬛就知道是谁了。
九州近些年崛起的道尊中，千幻道尊便是修炼的这个法门，据传此法乃是他自创，传说修炼到高深境界，能身化万千，要不是他突破元神时被人看到，估计都没人知道在这之前如流星一般逝去的天才会是同一个人。
此人在之前就身披数个马甲，在九州各地都有出现过，不过在此之前由于修行的功法、长相、骨龄都没有看出过问题，因此从未有人怀疑过他们是同一个人，要不是渡劫时本我大道外显，被高人看出了端倪，估计直到到飞升，旁人都未必会清楚那些人竟都是同一个人扮演的。
哪怕是如今，知道他真身的也是少数，大众层面上的消息，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清楚，更别提他千变万化的长相了，谁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嫏嬛也是这时才将两者给联系在一起。
“你这丫头啊，就是心思太杂，”施远狄批评了一句，旋即脸色古怪道，“更何况，你想嫁，他也不可能会娶。”
嫏嬛不放过任何一个消息，当即问道：“他有道侣了？””
“有啊，他自己，”施远狄眼中透露出一种十分古怪的情绪，“行简这人，除了自己，谁也看不上，所以在成道之后，就跟自己的分-身成了亲，你应当也见过了，他们还育有一子，还在肚子里揣着呢！”
嫏嬛惊了。
哪怕是在修行界，也是需要遵守自然界的规律的，成精的熊妖冬天虽然能忍住不冬眠，但也会变宅不爱出门，同性若想孕育子嗣，都不是通过‘自然受孕’产生的，而是利用术法和两人的精血‘捏造’出一个人造人。
那这位是怎么怀上的？
能怀孕的男人，他的染色体得是什么结构？xyy？yyy？
嫏嬛心思转动，下意识分析了起来，倒不是有什么科学精神在，纯粹是想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量产，要知道‘人造人’虽然出生后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由于非自然产生，潜力基本都远低于正常出生的修士，所以如果这种方法能量产的话，可想而知其中的商机。
哪怕不能量产，方法困难一点，拿来做人情也是好的。
施远狄不知道嫏嬛的心思，接着道：“你不是总觉得别人会背叛你吗？行简所创的这门功法应该很适合你，让分-身替你办事，互相之间心意相通，无需担忧背叛，也不会搞砸你的事，唯一的坏处也就是修炼进度会被拖慢，不过你修炼速度本来也不快，再被拖累一下也没什么。”
嫏嬛愣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有些感动。
要知道，成道功法乃是一个人的根基所在，哪怕是生死之交的挚友，也不会轻易告知，所以虽然施远狄跟对方关系很好，但想得到这门功法，肯定也得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嫏嬛是没想到她爹还记挂着这事的，虽然她现在依然成天疑神疑鬼，但比起小时候明显的情绪外露，如今她已经能很好的隐藏起这些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心思了，所以无论是她平常接触的好友还是长辈，都觉得她随着年龄渐长，早就改掉了小时候那疑神疑鬼的坏毛病。
嫏嬛跟家人是比外人要亲近，可也从来都没有多说过不该说的话，她始终认为人性经不起考验，要是他们知道了自己是第二次做人，会是什么想法？
她其实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们不会在意这一点，但她依然不敢去赌那百分之十的可能性。
却没想到，她一直不曾说过的事，他们却始终记得。
不过嫏嬛还是道：“不必如此，”她平静地笑了笑，坦然道，“我不会给人留下这么明显的弱点。”
在嫏嬛爹娘心里，嫏嬛会有这么严重的性格缺陷，皆是由于胥玉暄在怀她时遭到了袭击，要知道，修士的孩子早慧，很多在肚子里时就已经能思考了，所以他们自然就以为嫏嬛的这种性格是由于当时产生了心理阴影。
成年人尚且不能克服生死间的大恐怖，更不用说嫏嬛当时还是个婴孩了。
所以这些年来，胥玉暄和施远狄一直担心，嫏嬛的这种害怕恐惧最后会化作心魔，阻碍她成道，可哪怕如此，他们也不想以毒攻毒，反而顺着嫏嬛的心思，只想让她过得舒心一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次袭击直接就奠定了两人对嫏嬛的期望，不求成道作祖，只求平安喜乐。
施远狄对此有些意外，直面跟绕路，最终可能都能到达目的地，但傻子也知道，两种选择哪种更好，以嫏嬛这些年的表现来说，施远狄还真没想到嫏嬛能下定决心走这条路，当即大笑起来，一把薅过嫏嬛：
“好！不愧是我施家的种！”
嫏嬛嫌弃地挣扎起来：“你胡子扎到我了！”
不知是为了显得更有威严一些，还是单纯喜欢胡子，施远狄在施岳出生后不久，就开始蓄须。
不过他的胡子始终留不长，因为不仅嫏嬛嫌扎，她娘也嫌扎，所以经常趁着施远狄睡着时把他胡子给剪短，好在人生得好，怎么折腾也丑不起来。
胥玉暄和施远狄年轻时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不然也生不出施岳和嫏嬛这样的孩子，因此尽管施远狄外表上看已经是个标准中年人了，但美大叔跟普通中年人的差别依然很大。
外人看施远狄依然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目若朗星，双眉如剑，只有他亲近的人，才会知道他现在留的胡子有多不方便。
但施远狄本身是没有这个自觉的，恰恰相反，嫏嬛越嫌弃，他就越起劲，嫏嬛又打不过他，脸都被蹭红了。
直到胥玉暄看不下去，一巴掌把人给打飞了，嫏嬛才得以幸免。
人面对自己真正亲近的人时，是不会设防的，所以一巴掌把人打飞还真不是个形容词，而是事实，施远狄放出灵识仔细搜查了一遍周围，拍了拍身上的灰灰溜溜地走了回来，总算是没作妖了，大约是怕被别人看到了丢面子，毕竟他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在外人面前还得维持形象。
不过这事隔三差五就会上演，嫏嬛觉得，他爹或许对自己的形象有什么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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