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其实如果想试探这个黑色珠子的作用的话,女童最合适,因为被种下魔种的她,本身就不会轻易死去,毕竟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意外,给她种下魔种的人肯定是会考虑到这种情况留下后手的,所以如果是找小白鼠的话,她就是现成的人手。
不过考虑了一下,嫏嬛还是放弃了这个充满诱惑性的提议。
终归整个江府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为了她专门布置的,本来她的到来就破坏了很多原本的不知,要是现在还对本人出手,那结下的梁子就有些大了。
毕竟她也不清楚珠子能起到的作用是好是坏。
这样想着,嫏嬛还是收起了珠子,看着女童道:“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然你迟早会被人抓住,而且你在这里,也拜不了师。”
嫏嬛看了眼她身上的魔意,接着道,“顺着你心里的呼唤走,离开这片州域,现在就走,说不定你还有活路。”
身负大气运,也不能事事化险为夷,如果按照魔种主人原本的规划,这小丫头所要走的成长路线大概就是家里人都没了,她报仇,然后失败,逃出生天,意外得到某个传承,杀回来,让江澄缺胳膊断腿或者当场死亡,然后他姐姐回来将小丫头打伤,狼狈离开,总之就这么一重又一重不停歇的危险袭来,小丫头大概率会成为这片州域人人喊打的大魔头,紧接着遇上她实在对付不了的对手,被意外路过的魔门大能所救收入门下。
这种套路,嫏嬛都能背下来了,实在是,很多魔头就爱这么玩,下手还没有新意,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不是这个徒弟被师父玩死了一身所得皆给师父做了嫁衣就是师父被徒弟玩死了,接管了师父的所有遗产,成为另一个更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不过能有反杀的机会,总比被这个州域的正道抓住要好,这种魔意,嫏嬛都能看得出来,那正道高层必然也能,在这个前提下,小丫头就算天资纵横,进去了也不会讨到好。
因为以大多数正道的习惯,在小丫头还不是魔头时,他们是不会下杀手的,只会磨练她,让她消去内心的戾气,让她在宗门内干些杂活,教些杂役都不会学的无用术法,然后她身怀魔意的消息,可能还会不小心泄露出去,到时若是她真的入魔了,这个门派也能冠冕堂皇的表示是她执迷不悟,自己已经尽力了。
再不然,就是让小丫头学习根本不适合她的嫡传武学,学不会就是她天资驽钝,这种通常是为了算计她背后的魔头,教导她肯定会尽心尽力的,但不会生出多少感情,只是当个工具。
不过能有利用价值,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嫏嬛想着,与其让她在这片州域蹉跎时光,那还不如尽早去中州魔域,早点习惯魔门的生存方式,没准还逃出幕后之人的手掌心,她也算是结了个善缘。
结善缘,并不需要看本人感不感激,跟魔门这种专出白眼狼的修士群体谈感激跟笑话也没什么区别,在魔门,善缘指的其实是因果,只要因果结下了,这个情你不承也得承,不然日后突破时,必然要比寻常人要困难一些。
要是这事失败了,那也没关系,毕竟她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没有付出什么,失败了自然也就不会心疼。
至于幕后之人的敌意,嫏嬛却是不在意,这种老牌大能先天看不起小辈,跟太虚
天里的那些大能不一样,是没办法产生感情的,既然如此,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从根本上来说,嫏嬛是太虚天的弟子,跟太虚天的长老利益共存,所以她可以想法子接近他们套路他们,但这套在外面却是行不通的,毕竟关系不到位,连基础好感度都没有,自然就更别想起高楼了。
听了嫏嬛的话,女童想了想,才问道:“我可以跟着你吗?”
嫏嬛摇头:“我可护不住你。”
更何况,她跟女童走危机才大呢,毕竟人是她杀的,就算之后有人追根溯源追踪凶手,也只能查到女童头上,跟她没什么关系。
虽然她杀了很多人,但毫无疑问,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江澄一个人的份量,哪怕她之后把江澄母亲杀了,江嫣也会优先选择追杀女童。
毕竟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江澄才是江家的未来,是江家的根,接受这样教育的她,待小弟是好过待母亲的。
简而言之,妥妥的扶弟魔一个。
哪怕是在修行界,这样的事也是避免不了的,毕竟是从小接受的观念,哪怕修行之后,也很难扭转这种认知,不像魔门,就算反复洗-脑,他们就跟天生长有反骨似的,杀弟杀子杀妻杀亲之类的事屡见不鲜。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魔门子女跟父母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像正道那样和睦,甚至很多人还没出生时,就已经被其父其母当成了工具、自己转世的容器,在这个前提下,还能相亲相爱才是件怪事。
女童沉默了一下,像是在确认嫏嬛说的话中有多少实话,片刻后,她才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嫏嬛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直到她迈步,嫏嬛才发现她是个瘸子,跛脚还跛得很明显那种,走路一高一低。
这样的存在,毫无疑问估计自小就会遭到别人的讥讽嘲笑,包括家里可能都有人嫌弃她,如果没有,那家人原本就应该是她心里唯一的一束光,结果这束光,还是被人给灭了。
在这个前提下,对方不坠入魔道,看上去都对不起这么好的配置。
就是不知道,这身世是不是也是别人安排的。
嫏嬛有个长辈,就是童年凄惨的典型,结果刚长到十一二岁,那个唯一在意她保护她的长辈也死了,此后她一心修炼决心复仇,结果追查下去发现自己之所以成为孤儿,就是她那个唯一在意她的长辈干的,那个长辈会死,使的也是金蝉脱壳之计,原因就是为了进一步激发她内心的仇恨,更适合修炼他手里的功法,甚至包括小时候欺辱她的男人,都是他披马甲上阵的。
说魔门都是一群妖魔鬼怪未免有失偏颇,但毫无疑问,其中人渣败类绝不在少数,这种跟结仇似的收徒方法,在魔门是很常见的套路,毕竟这世上虽然每天都有人死亡,上演着悲欢离合,但还不至于有那么多有血海深仇的人,很多,都是人为创造的血海深仇。
这些人中,有些是因为功法需要这种万念俱灰的人才能修炼成功才下此狠手,有些却只是单纯得喜欢看别人信念崩塌,哪怕最后自己死在了自己亲手培养的徒弟手里,也一本满足,看徒弟就像是在看自己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这种人,嫏嬛觉得简直有病。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嫏嬛能干涉得了的,她最多暗示一下这些人,让他们提前修炼,争取在这个时间差内能修炼到就算杀不死幕后黑手,也能逃跑的程度。
再多的,嫏嬛也是不会去做的,毕竟她还有自己的事需要忙。
她看着江澄的尸体犹豫片刻,这才倒下化尸水,然后又用术法聚拢周围的火元素,将化去的黑水和原本的血水蒸发,做完这一切,嫏嬛才去的别的院子。
除了江澄以外,嫏嬛对其余尸体并没有毁尸灭迹,因为没有必要,这种灭门惨案,还是得留下些证据来才好,毕竟魔头需要这种名声,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毁尸灭迹的重要人物,放任也没有关系,反正灵魂都掌握在她手里,这群死人也不可能有机会报复她。
至于对江澄毁尸灭迹,则是单纯不想江府的事被其他人发现后让他入土为安,他不配。
当然,也会进一步干扰精通追踪之术的修士的判断,至少原本以尸体为凭依,要想找到一个没有法宝护身的小丫头是很容易的,现在却不行。
嫏嬛心情很好的哼着歌赶往下一个院子收割,心理上并没有什么不适。
她不嗜杀,因为杀戮多了,是很容易影响性情和心境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排斥杀戮了,对大部分魔修来说,其实杀生反而是一种舒缓压力的方法。
嫏嬛提着剑进了大夫人的院子里,干脆利落的将人斩杀后便开始搜魂,将杀人名单更具体化,并从中搜刮出有用的记忆来。
比如,江家宝库在哪儿。
江府的宝库,自然没可能有嫏嬛需要的东西,但这种地方竟然能跟那女童扯上关系,想来是有什么连江家人自己都不知道的重要东西,这可能是江家本来就有的,也有可能是女童背后之人故意放下的,不过是哪种情况都无所谓,反正现在是她的了。
这种薅羊毛的事嫏嬛做得很顺手,不过她只打算搬空江家宝库,要是那东西并不在宝库了,那就算了,嫏嬛也不强求,反正杀了该杀之人后,她念头已经通达了。
第122章
随手在江府放了个诵念经文的临时性留音石,嫏嬛才离开江府。
这是嫏嬛手下新研究出的一种留音石,一旦里头的留音播放完毕,留音石本身便会碎裂成为齑粉,风一吹便了无痕迹,能避免大部分追踪的手段。
嫏嬛没有想过立即赶回中州,而是打算去扬州看看,若是江嫣对自己有威胁性的话,那就顺手除掉,没有打下标记后便可以找个地方窝起来养伤了,等过个三两月甚至一年半载,嫏嬛才会考虑回去。
无它,实在是一切都表现得太明显了。
她手里的所有破界符,都是长辈送的,而在面临生死危机的前提下,哪怕用出破界符,也会下意识选择自己认为值得信任的长辈送出的。
而嫏嬛选择的,便是她爹给她的破界符。
现在嫏嬛毫不怀疑,破界符是被下了手脚的,不然哪会那么巧,破界过来便会摊上事?
其实这次行动,嫏嬛勉强算是半个知情者。
由于大能都有一种‘上达天听’的能力,因此关于他们的所有算计,都不能宣之于口,哪怕是同境界的大能,如果直白的说出对方的名字,也是会有感应的,所以算计这种大能,通常都是单打独斗。
也就是说,只有算计者本人才知道一切始末,而其余执行者,虽然在他的吩咐下行事,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又对这个计划有多大影响。
嫏嬛也不知道,但她爹暗示过她。
其实很明显,一个任务,如果没有危险的话,她爹为什么要赶在长老发任务之前说,这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拒绝的权利,在任务没有下发之前,施远狄是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的。
但暗示终究只是暗示,也就是说,嫏嬛如果没有听懂的话,她依然还是会懵懵懂懂的站在她该站的那个棋子位子,在没有周全的准备下,她或许不会死,但毫无疑问得耽误几十年的时间养伤,毕竟在猝不及防之下,她手里的防御手段只能被动激活,可想而知这是多大的隐患。
其实从见到施远狄的第一面起,他就在暗示了。
因为他没有向她邀功或者询问她生活上的事,而是直截了当的开始考教,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其次就是他问她瘟疫的主导者是谁,这也是暗示,告诉他他想对付某个人,也告诉她这次事情是由他亲手主导,没有性命之忧。
嫏嬛毫不怀疑,现在太虚天内部应该已经被老爹清洗出了一批在她出生时没有杀干净的余党,包括当初对她出手的那个幕后黑手,现在也被确定了具体身份,如果他在出手前没有准备好完全的脱身手段的话,估计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不过这些事,嫏嬛也参与不了。
魔门的行事作风,一向都是如此,哪怕是自己当成宝的亲眷,也依然能忍受让他们陷在危险当中,只为了引出幕后之敌。
虽然出发点是为了亲眷,但却从不会去问亲眷愿不愿意,只能被动接受,对此嫏嬛倒不会埋怨,毕竟老爹已经问过她愿不愿意了,如果她当时拒绝,就没有现在的这些事了。
可是,为什么要拒绝?
弱者当然得有弱者的觉悟,他们的出发点依然是为了自己,只这一点便足够了,虽然身不由己的感觉很讨厌,但这就是弱者必须得承受的代价,谁让她修为一直提不上去。
而且,嫏嬛也相信她老爹选择的方位不是无的放矢,这个州域里,一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嫏嬛也不清楚,但她相信很快就会露出端倪的。
毕竟这一切人为痕迹太过明显了。
说起来都还挺遭人很的,别人机缘都是消耗自身气运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她却全靠人为创造,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的气运是无根浮萍呢?
心里涌现的不甘、抗拒、憋闷,并不会影响她接受这一切安排,至少,别人当棋子,执棋手根本不会考虑棋子会不会被揠苗助长,有没有危险,她好歹这一切都是被考虑到了的。
不过,也正因为九州这种‘为你好’风气,家人才始终只能用来调剂人生,可以信任,但在自己不具备平等交流的能力前,便永远只能像对付敌人那样,无时无刻都不能放松揣摩他们的心思。
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对方出于‘为你好’而做下的行为,你会不会抗拒反感。
嫏嬛眯了眯眼,看不清任何东西的眼睛,却奇怪的有种生冷感,她撑开伞,神色如常的朝城门外走去,偶尔有人看到她,满眼惊艳,转头正想与人探讨时,却惊觉自己已然忘了对方长什么样,只依稀记得气质出众,遂便放弃了讨论。
嫏嬛也不在意,完全不在乎江都城之后会发生什么纷纷扰扰。
江都城的应对也好,江家产权的更替也罢,她都不怎么在意,如果这地方离中州近,嫏嬛还会考虑让人来接手江家的产业,但现在,只能让给江都城的人自己分润了,就是不知道,等江嫣知道消息后,他们还能不能守得住这一切。
这次事情,看起来是个麻烦,但对嫏嬛来说,这是她修行之道上进的一大步。
身为法治社会下长大的人,嫏嬛来九州这么久以来,其实杀人很少,手软血腥但杀的全部都是妖族,在不经常出山的情况下,本身并没有沾多少血腥。
只是在中州这种压抑的氛围下,有些心情一直压抑在心底是很容易滋生出心魔的,也会影响修行进境,此时宣泄了出来,或者说,进一步打开了心里的束缚,对嫏嬛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这意味着,她越来越适应九州的规则了,但同样的,跟曾经的自己比起来,也越来越面目全非。
不过此行依然令她心情大好,毕竟曾经在她还是胎儿时就对她出手的神经病落网了,江府她看着厌烦的人也都没了。
事实上,到现在嫏嬛依然很难理解,当初那群人对自己出手究竟图什么?她娘胎像不稳,也没展露出什么异象,出生时更是平平无奇,没有异象、没有天雷……什么都没有,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报复施家人的话,朝她大哥下手明显是比朝她下手收益更大。
毕竟一个还是胎儿,一个已经长成,怎么看都是后者对他们来说更重要。
具体是因为什么,也只有幕后之人自己才清楚,嫏嬛也不需要了解,她只需要知道,他们必须死就行了。
施家具备掀桌子的能力,施远狄身为圣君不能随意出手,但祖父可以,而且他出手,也绝对会比其他人要稳得多。
她只需要等好消息就行。
当然,也可能是坏消息,不过没关系,对方记住她了,她也记住对方了。
所以此刻嫏嬛心情大好,睁着看起来依然灵动的双眼踏江而行。
当一个人看不见时,往往会滋生出未知的恐惧,因为这时,周围所有熟悉的一切,都会变得陌生,而如果本来就是陌生的地界,那无疑就更让人恐惧了。
收回灵识,嫏嬛撑伞飞在空中,感受着周围扑面而来的风,头顶飞过的鸟雀,潺潺的水流声,手指运气,飞行途中蓦地将伞扔了出去,凭感觉在空中来回挪移着,就像是刚刚接触外界好奇蹦跳的孩提,又像是人与伞形神相合,默契的在空中舞动着。
伞柄始终都未贴近嫏嬛的手指,对看不见周围的嫏嬛来说,一旦她离开了千机伞笼罩的范围,她便随时都有可能跌落下去,这也是必然的,而在这个过程中,嫏嬛却未曾想施展过遁法神通辅助,哪怕脱离了千机伞的范围,也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笃定千机伞会接住自己一般。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就像是一个醉酒的人一般,毫无前进的方向,上一刻还在超前走,下一刻又突然拐弯,偶尔还会在方圆内绕圈,就像是已经完全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了一样。
嫏嬛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因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尤其是这样的荒郊野外,谁也不清楚自己这个明晃晃的目标,会不会被人给盯上。
但此时她却像是全然忘了这些,就像是将千机伞当作了玩伴一般,尽情尽兴的随着千机伞玩着,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步法,也没有奇诡的招式,就是单纯的在空中行走着,如同荡秋千一般。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没有动用任何真气,水面上却逐渐卷起了水龙卷,千机伞的伞面也转得越来越快,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嫏嬛的步伐却依旧不紧不慢,就像是在打雷下雨的天气放风筝一样。
在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感知却会变得更加敏锐,但她非但不紧张,反而呈现出了极度放松的状态,只站在那,就给人一种无拘无束的逍遥之感,细看,又似乎始终被藩篱所束缚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良久之后,嫏嬛才像是终于玩够了,朝千机伞走去,千机伞转动的速度也逐渐放慢,直至嫏嬛坐在上面的那一刻,截然而止。
她晃动着双-腿,唇角上扬,颊边的梨涡也沾染上了让人心情愉悦的甜意。
第123章
脱离了原本安逸的环境,嫏嬛本以为自己心神会更加紧绷,毕竟她讨厌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陌生环境,而眼睛的问题更是让她雪上加霜。
但没想到,这种情形,反倒让她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不,也不能说是破釜沉舟,只是在不依靠手下、不顺水推舟解决敌人,完全依靠自己动手的前提下,她反而因此有了心境上的突破。
陌生的环境、身受重伤、连眼睛也瞎了,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放开了。
不能说从此行为就会有所改变,她依然警惕着未知的风险,也不会因此就改变自己原本的行动方针,只是心胸更开阔了,遇事少了几分畏缩,多了几分‘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勇气。
而千机伞,身为她从小温养的本命武器,受此也激发出了几分本性。
不过并不是应和嫏嬛,而是排斥。
只是嫏嬛身为其拥有者,千机伞并不能做出伤害嫏嬛的举动而已。
千机伞内部住着的器灵并没有苏醒,只是本能排斥与嫏嬛进一步契合。
大多数器灵,其实都很识时务,跟了后主之后便不会念着前主,但也有些器灵,宁愿自己被毁,也不愿意换个新主人。
不过陷入沉睡疗伤的它做不出太激烈的反抗,只是本能的抗拒这一切,而嫏嬛本身已经习惯了处处算计,在心境突破时,几乎本能利用起了这个好机会,一点点磨掉了千机伞内部的器灵意识。
所以嫏嬛刚才看似闲庭漫步的行为,其实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激得器灵本能预警从沉眠中醒来,亦或者是嫏嬛自己生了怯意,那都不可能达成嫏嬛想要达成的目的。
现在却称得上是十全十美。
她在软刀子割肉,在没有引起器灵警惕的情况下,在它沉眠时抹去了它的意识,或者说是残余的灵性,让对方彻底随着前主离去,嫏嬛也将千机伞完全纳入了掌控当中。
虽然这让她这一次顿悟显得不那么完美,毕竟没有全身心投入,不过在嫏嬛看来,这却已经称得上是完美了。
心境上的突破,说到底并不能提升本来的修为,只是让人突破之后能更加无障碍的掌握住当前境界而已,可完全掌控住千机伞,对她站立的提升却是实打实的,至少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想使用它必须得拿到手里,而是能进行远距离攻击,就像是飞剑,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看似是鼠目寸光的行为,但对当下的嫏嬛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虽然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能不顾忌周围环境忘却自己安危全身心投入的一次顿悟,不过嫏嬛也不在意就是了,毕竟有一就有二,说不准还有下次呢?
尽管嫏嬛也知道这很难。
她这人性子摆在那,很难放松忘却一切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中不顾及其它,哪怕真的全身心投入了,也很容易就脱离这种状态,就像刚才,千机伞刚有异动,她就下意识分散了一部分心思投入到其中去。
对这种结果,嫏嬛是不后悔的,她能坦然的接受自己的性格缺陷,说到底,不能改变的事实,就是不想承认接受它依然是既定事实,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能意识到自己的性格缺陷,但能改变的一直都是少数。
嫏嬛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少数,也不想更改。
她坐在千机伞上恢复真气,刚才她没有对自己用出一点真气,因为所有真气都灌注在了千机伞内,维持它的稳定,也为了保证器灵去世后它不会崩解。
在旁人看来,千机伞的品质并不高,但事实上它其中所耗费的材料随便拿出一样,都足以当一个小宗派的镇派之宝,还是那种会被时时窥视绝对守不住的那种。
不过也是因为千机伞是组合法器,才让嫏嬛的目的得以达成。
千机伞的器灵,居住在从圣器中剥离的核心部件当中,而这个核心部件,在千机伞这个组合法器里,依然是核心,但也只是核心。
千机伞是由多种武器共同构建出的法器,在它们的填充之下才组成了现在的千机伞,也因为此,器灵才安入其中后,器灵便成了一个融合怪。
除了它原本的意识以外,它身上还增长出了其它部位,如果圣器核心没有意识的话,那这些部位最终便会合二为一,融合成一个整体。
可正是因为圣器核心有意识,因此它们是分裂的,因为圣器核心本能的排斥让那些部件跟自己融合。
不是这个原因在的话,其实圣器核心的伤早就养好了。
但这种事也容易理解,就像是一堆陌生灵魂钻入了你的脑子里要跟你的灵魂融合,哪怕你的思想依然存在,可到时,你,还依然是你吗?
谁都不想抛弃‘本我’。
这也给了嫏嬛操作空间。
至少在抹灭圣器核心器灵时,不会伤到其它部位,反倒能在之后正式融为一体,成就成一个全新的器灵。
嫏嬛其实一直都在考虑着这件事,所以身为千机伞的使用者,她明明又能力不让它们分裂,对此却视而不见,因为她一直在找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在达成自己的目的。
法宝是必须得有器灵的,不然面对其它有器灵的法宝都会因为缺乏灵性处于弱势地位,哪怕很多天骄,都不能忽视法宝带给自己的作用,嫏嬛自然更不可能舍弃这能成为自己优势的东西了。
可新生的器灵,还需要跟主人磨合,可能几百上千年才能正式跟主人契合,所以嫏嬛当初在感到这个圣器核心适合自己后,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它,然后融入了种种珍贵宝物打造了千机伞,为的就是这一刻。
死亡后重新诞生出的器灵,在感情上是任人涂抹的白纸,在经验上却比得上老牌器灵,最主要的是,它们适应了曾经分裂各司其职的生活,所以如果日后洗-脑不成功,嫏嬛完全能故技重施,直到打造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器灵来为止。
最妙的是,器灵死亡对法器本身是有损伤的,可抹杀一部分器灵意识,却只会相当于重伤,对法宝本身来说是不致命的,修复起来并不算困难。
所以,可想而知嫏嬛现在心情是有多畅快了。
不过放声大笑这种事她终究做不出来,只是颊边的梨涡随着她笑意的加深变得越来越明显,重新放开灵识,嫏嬛顺着星命术带来的方向指引,让千机伞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上,自己却没有从伞上下来的想法,食指敲了敲千机伞伞面,下一刻,就见伞面的中心点不情不愿的挤出一个小东西来。
嫏嬛伸手把它放在手心,仔细看了起来。
圣器核心的原材料,是很有包容性且如今已经找不到的一种稀有材料,也是因为它的包容性,才让千机伞得以成型,而在原本的器灵死去后,圣器核心在周围残余‘器灵灵魂’的带动下,本能的化作了蛋壳,将所有部件都包裹在了其中,这样等它孕育出来时,所有的一切便会成为一个整体,而日后嫏嬛再动手,也只需要逮着圣器核心那一部分就行,因为其余部位习惯了圣器核心的统御地位,本身只是没有自我意识组成器灵的零件而已。
而圣器核心却是大脑。
就是不知道,这种多种武器合成诞生出的器灵,会不会是个多重人格,亦或者只是性情百变?
结局如何,嫏嬛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器灵的性格跟法宝本身的特质相关,不过无论诞生出的器灵性格有多头疼,嫏嬛觉得,她都能忍,毕竟它有用。
动物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总会生出些特殊的情绪来,嫏嬛不知道这种雏鸟情结对器灵来说有没有用,不过她愿意尝试,因此将住在核心部件里还未完全融合的器灵蛋招了出来。
器灵的孕育,其实更像是胎生,呆在法宝里,就像是呆在母亲肚子里一样,不过它们也是能召唤出来的,召唤出来时,它们会顺应主人的心意改变形态,也就是说,主人觉得它该是花,它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主人觉得它是卵生,那它被召唤出来时便是个卵。
而嫏嬛则下意识想象成了蛋。
包裹器灵的蛋壳,跟千机伞的华丽外表不同,很朴素,朴素得把它当成一个鸡蛋都不会有人质疑。
嫏嬛招出灵魂之火,让它把还没消化的灵魂精华吐到器灵上,自己则拿出了魂珠,堆在了器灵周围。
器灵不是灵魂,但它沾了一个灵字,其实就已经说明了,它的有些特质跟灵魂还是多多少少沾了边的,因此魂珠自然也能派上用场。
魂珠可以拿来修补灵魂、喂食灵魂和增强灵魂,可以说是对灵魂很万金油的一种东西,最主要的是,它是众多能提升灵魂的天材地宝中,最容易获取到的一种。
唯一的问题就是,只有魂族才能产出它们,因此数量有限,只有一小部分才会流入到普通修士手里,大多都被魂族拿来做人情,亦或者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供给给某些门派。
比如太虚天。
太虚天的魂珠,是纯粹靠武力得来的,原因嘛,则是因为当初魂族现世时,太虚天的某个长老觉得有趣,抓捕了一大批拿来做研究,最后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不过魂族势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得不接受太虚天的打劫以保全自己。
可惜现在魂族在九州站稳了脚跟,太虚天当初洗劫来的存货估计比得上整个魂族的存货了,但却得不到补充,也因为这件事,没少被敌对势力嘲笑,毕竟托太虚天的福,他们得到的魂珠远比一般势力多。
对此,太虚天没有任何表示。
但嫏嬛估摸着,太虚天暗地里说不定圈养了一支魂族,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淡定。
以嫏嬛对太虚天的了解,这种他们得不到却能资敌的东西,太虚天通常都是直接毁掉的,不这么干,那就说明太虚天要么有后手,要么早就把魂族视为囊中之物,认定自己能在魂珠消耗完之前让魂族臣服。
以自己得到的魂珠量来估算,嫏嬛觉得这两种都有可能,不然魂珠不会这么容易让她接触到。
第124章
器灵的孕育,并不需要像大多数生物那样,得有一个完整的周期才能让自己的身体器官都完全长出来,只要能量足够,它们顷刻间便能长成。
生物的本性便是掠夺,嫏嬛才刚把魂珠放过去,器灵便已经本能的吸收起魂珠内的能量来,蛋壳微微向外散发出了朦胧的光晕,朴素的外表看上去也多了几分美感。
嫏嬛却忍不住想,要是她这会儿直接把蛋给煮了,会得到什么?
一个死胎?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真是死胎的话,她说不准可以分裂自己的灵识进去,将其炼化成分-身,这样她就一点都不用担心器灵合不合适的问题了。
不过只略略一想,嫏嬛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器灵不是实体,跟生物寄居在肉-体中的灵魂一样,都是介于虚与实之间的造物,单纯靠火煮是煮不熟的,最主要的是,就算拿特殊的火和水去煮熟,也未必能成功,更有可能的结局是法宝直接被烧坏了。
以九州修士的认知来说,他们基本不会对器灵起戒心,但总有些谁都不信的修士也会防备器灵,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听说过有人分裂切割自己的灵识自己当自己的器灵,这足以说明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尚未解决的难题,不然不可能会一点风声都传不出来。
不过器灵大约是感受到了嫏嬛危险的想法,器灵吞魂珠吞得更起劲了,原本才巴掌大小的体积也逐渐变大到了需要两只手合抱才行。
一般的器灵,一出生便是成年人的体型,仅有一小部分是童子体型,不过其中规律,目前却还没有人摸透,因为有些刚刚铸造出的法宝,器灵是成年人体型,有些明明存世已久,却还是个童子年岁,好似根本没有规律在其中。
又过了片刻,吞食完所有魂珠后的器灵体型变得相当膨胀,还没有被嫏嬛收回去的灵魂之火这时突然跑到了蛋壳下方,火焰蓬发,炙烤着蛋壳。
在蛋壳上方,则冒出了缕缕黑烟。
嫏嬛略蹙了下眉,却没有选择收起灵魂之火,看着它燃烧自己,等器灵头顶不再冒出黑烟时,它原本膨胀的体型也缩了回去,而灵魂之火本身看着亦缩小了些许。
招手收起灵魂之火,器灵的蛋壳震动了一下,像是即将出世。
周围仿佛有空气涟漪荡起,纷扬落地的树叶突然开始悬浮在了空中,尘沙迷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以器灵为中心,四周被吹起了相当多的杂物,从树枝花瓣到尘土沙石,再到无意间飞过被卷进来的蜂蝶鸟雀,动静大得有些出乎嫏嬛的预料。
在她所看过的所有资料里,器灵诞生都是无声无息的,事实上,大多数修士突破时动静其实都不大,至少不会引动天地异象,后来能引动,也不是他们的天赋吸引得天地庆贺,而是曾经为这个种族战死的大能执念仍旧存在于天地间,在发现族中后辈有天赋卓绝之辈时,本能主动牵引一些东西过来增强这个后辈的底蕴。
简单来说,就是薅天地的羊毛。
天地没有死心,视万物为刍狗,可立于这片天地中的生物却一直都有私心。
不过器灵引发的,倒不是天地异象,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本能的依靠这种方法让自己能迅速熟悉自己的能力。
嫏嬛想了想,没有支使千机伞离开这片广阔的区域,只是分出了些心神观察四周,以避免四周如果真的有修士被异象吸引过来的话,她能第一时间察觉。
不过嫏嬛倒不是很担心,毕竟看江都城的状态就知道了,除非出了什么大事,不然江都城附近是很难碰到能对她产生威胁的修士。
又过了一会儿,周围的飓风愈演愈烈,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形成一个龙卷来,然而在形成龙卷的刹那,一切又都在顷刻间消弭,就像是在空中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东西都停滞了空中,然后纷纷垂直降落到了河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和连绵不绝的落水声。
嫏嬛运起真气,将鸟雀蜂蝶之类的生物摄走,让它们落在河岸边,早就转晕了的鸟雀迷迷糊糊的鸣叫了几声,扇动着翅膀歪歪斜斜的飞了起来,像是还没认清路,一头栽进了水里。
嫏嬛无语的摇摇头,重新将鸟雀抓出来,运起真气蒸干它身上的水,将其放到了离河岸更远些的距离,然后捏碎了一颗低级疗伤丹药,让其碎屑撒在河岸边。
求生的本能,让这些小东西主动吸纳吞食了这些,于是原本被卷起断裂的翅膀触角之类的开始恢复如初,甚至比来时还要健康强壮一些。
一个修士,如果利用了一个地方的资源突破,亦或者是因为自己破坏了一个地方的自然规律,都是会想办法弥补回去的,因为某种程度来说,你这么做也是坏了这片地区生物的机缘,如果不加以弥补的话,自己便会劫难临身。
这种小事单独来看自然不值一提,但日积月累之下,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成为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现在不同,一颗灵丹降下,足以改变周围的土质水质,简单来说就是从原本的穷山恶水变成了山清水秀。
除了没有师承不讲究的修士,大部分魔修道修都是会守这份规矩的,嫏嬛前世上学时有篇课文里头有一句话叫做‘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其实指的便是这种类似的情况。
一个修士,就算居于一处连普通人都不愿呆的不毛之地,只要有他在,从他手缝里漏出来的东西,就足够改变一地的风水了。
很多门派一开始建立的地方,都不是什么福地,而是在一代代改造下形成的,最直接的改造,就是如嫏嬛这般,直接拿丹药当肥料,基本上一洒下去周围环境就改变了,假以时日,说不准还能因此诞生出一株低级灵草。
这种情况下,嫏嬛不仅不欠它们了,反倒是它们欠她了,若其中真有小东西有那么几分机缘成精了,日后还得找机会报答她。
不过这种几率极小的事,嫏嬛也根本没想过,她只是不想自己无缘无故背负因果而已,反正这种事对她来说也是举手之劳,毕竟这种丹药,她自己都能炼制。
“咔擦……”
在嫏嬛动手修复周围生态圈的时候,器灵蛋壳上也逐渐出现了裂痕,嫏嬛低头看了看,仿佛看到了里头费力顶着蛋壳试图钻出来的场景。
又过了片刻,最顶端的蛋壳终于被顶开了,一只细白得小手攀在蛋壳旁边,费尽的从里头钻了出来,身上穿着相当华丽的纱衣,裙摆还点缀着流苏,一步一响,头发则梳成了复杂的发鬓,华丽精美的流苏随着器灵的动作摇晃着,在光线下显得耀眼极了。
嫏嬛让它落在自己掌心,仔细看了看,这体型犹如住在花朵里的花精灵,但年龄却不算小,单从外表看,犹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面容很精致,每个部位都犹如精雕细琢的一般,也由此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的死物感,眼瞳不是人类常见的棕黑色泽,而是白色的,但看着并不恐怖,反而给人一种迷离梦幻的感觉。
“凉……”
器灵才刚开口,嫏嬛就一巴掌把它扇飞了。
器灵眨眨眼,倒不觉得痛,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主人。”
每一个器灵,对其主人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有些器灵是从老主人身上传承到小主人身上的,所以它看持有者是看晚辈的态度,有的主人爱护自己的法宝跟爱护爱人似的,于是里头的器灵对待持有者也是看爱人的眼光;也有的,是由持有者亲自铸造出的,于是它们把持有者当父母。
嫏嬛并不想跟器灵产生这类的羁绊,看她一直用它来形容器灵就足以表明她的态度了,而器灵刚诞生时性格几乎是一张白纸,知识却不是,所以她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从原本的‘母女’关系立马转变成了‘主仆’。
嫏嬛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盯着带着无邪笑容的器灵道:“以后你就叫千千吧。”
“谢主人赐名。”千千一本正经地说道。
嫏嬛盯着它看了会儿,缓缓移开视线,器灵的性格,除了跟法宝本身的特性有关以外,还跟其主人有关,虽然千机伞不是嫏嬛铸造的,但每个过程嫏嬛都有经手,现在嫏嬛倒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干了。
通常来说,这种时时刻刻都带着‘像个好人’的无辜笑容的存在,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显然,这个千千也不是。
哪个一出生的器灵就这么会耍心眼?
最关键的是,它本人估计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在耍心眼,只是本能就这么干了。
我有这么会演戏吗?
嫏嬛心下轻啧一声,倒没有因此就打算重新磨灭千千,因为没有必要。
耍心眼,并不意味着它就不会忠诚。
千千现在就像是那种从小生活在恶人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本身天真又残忍,它不会看到有人杀人就觉得残忍,因为在它眼里这只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所以它能在看到这种场面时还端着天真无邪的笑,甚至看上去过分单纯天真无邪。
但本质上来说,它依旧是一张白纸,只是从根子上就歪了而已。
不过在嫏嬛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125章
在自己根子就不正的前提下,要求别人根正红苗那显然太过于双标,嫏嬛也没打算要个根正红苗的器灵。
说到底,法宝它是用来杀人的,如果里头住着的是个优柔寡断不喜杀戮的器灵,但这个武器用起来一定是不会趁手的。
而她不需要不趁手的武器。
操控着千机伞降落,嫏嬛落在了深山当中,茂盛的植被让许多危险的动物都变得不易被人察觉,地上都是枯黄的树叶,一层又一层堆叠着,显然已许久未有人涉足。
千千让自己变成正常人大小,伸手扶住嫏嬛,充当一个尽职尽责的下人。
身随心动,嫏嬛慢慢来到一棵长了不知几千年的大树下,伸手摸了摸粗砺的树干,伸手一招,让千机伞落在了树下,伞上缀着的流苏轻轻摇晃着,梦幻又复杂的光影在斑驳的树下逐渐变得模糊,不过眨眼功夫,原本华丽的伞竟变成了一个颜色艳丽的蘑菇,跟周围环境交融在一起,竟让人看不出一点是后来者的痕迹。
嫏嬛在伞下挖了个能容纳一人大小的坑,宽衣躺了进去,抬眸看着千千。
千千咬着手指想了想,从千机伞里拽出了长剑,然后将周围被挖出的土给埋到了嫏嬛身上,让这块地与周围平行,然后又抱了一把干枯的树叶扑在上面,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任何破绽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跳到变大了的千机伞上,双脚摇晃着望着天空,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旋律。
安静是什么,千千显然是不知道的,身为器灵,除非法宝本身有损伤,不然它永远都不会精力不济,也不会睡觉,永远都会保持精力充沛的状态。
而对于一个新生儿来说,这种状态足以让她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去探索周围。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因此每一样,她都想拿过来把玩。
她赤脚踩在地上,沾染了地上的泥土枯枝也不在意,蹦蹦跳跳的看着四周,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嫩绿色,连头上的珠翠也顺势而改,如同生活在丛林中的精灵。
这种未被人涉足过的原始之地,地面通常藏着很多依靠树叶伪装起来的动物,从枯叶蝶这种无害生物到蛇虫,千千显然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的,于是自然而然的,她踩到了隐藏在干枯树叶中的生物。
蛇受惊之下反首便咬住了千千的脚踝,千千吓了一跳,受惊之下,脚上光滑一闪而过,重重的朝下踩去,顿时血沫飞溅,被她踩在脚下的这一截变成了肉泥,蛇的头尾却还在本能的扭动着,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恐惧。
千千的脚趾动了一下,这种新奇的触感让她不由笑了起来,像是觉得好玩,另一只脚也朝蛇身上踩了上去,可惜这条蛇并不大,才踩了几脚整个身体便彻底变成了肉泥,千千尤不满足,微微一跺脚,附近的地面便震动起来,躲藏在枯叶下的生物也因此被震动弄得整个整体都跳到了空中,大多一脸茫然,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千千瞅准这些生物中跟刚刚自己踩死的生物一样的长条状生物,立马快乐的跑了过去,然后开心的蹦跳起来,笑容之灿烂无邪,如同稚子。
然而周围的动物显然并不觉得她是个好人,本能的朝外四散而逃,千千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子,伸手朝外张开,千机伞顿时便微微一震,肉眼看不见的屏障笼罩住了四方,动物撞到无形的屏障上,来不及止步,甚至就此撞死了好几个。
千千叉腰生气地看着它们道:“我让你们走了吗?”
也不管它们听没听懂,千千接着玩了起来,并将其余非蛇类物种的生物一并纳入了自己取乐的范围当中。
……
…………
千千的所作所为,嫏嬛并不知情,她在入土之后便陷入了沉睡,修复着因为外敌破坏而出现损伤的识海,不过因为千千有时候动用千机伞动用的太平凡,嫏嬛也会本能‘诈尸’,从土里坐起来警告千千,然后又重新躺了回去。
在这个过程当中,嫏嬛自始自终都没有苏醒过。
修士的睡眠,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通常他们真正入睡,都是以月为单位的长觉,嫏嬛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常的入睡,直到深秋时节,才从长达好几个月的睡眠状态中苏醒过来,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随着身体中传来的脆响,嫏嬛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眼中不再如以往那般漆黑一片,而是多了些许朦胧的阴影,有些像高度近视的状态。
“主人!”
千千双手捧着一片荷叶,叶子中装着她日以继日每天收集来的露水,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下,树枝摇曳清风徐来,衬着千千脸上毫无遮掩的纯真笑容,显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嫏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乖。”
像是只受到了鼓励的大型犬,她的双眼眯成了新月状,嫏嬛捧起荷叶中的水洗了洗脸,虽然水珠并没有浸润到皮肤里,但至少给了嫏嬛一种她洗漱了的错觉。
她从地上站起来,运气真气于双眼四下瞧了瞧,附近多了很多或深或钱的脚印,还有……
嫏嬛眼角一抽,深深吸了一口气,传入鼻翼的是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回头看向千千,她依然还跪坐在地上温顺的捧着荷叶,见嫏嬛看过来歪了下头,征求道:“主人,我可以饮下它吗?”
千千指的是手里被嫏嬛用过的露水。
嫏嬛眉心跳了跳,但还是点点头。
“谢谢主人!”千千高兴起来,眼眸也跟着变得格外闪耀,她小心翼翼凑近荷叶,陶醉的闻了闻,这才将荷叶裹成漏斗形,张嘴饮下露水,然后反手将荷叶帽盖在了头上,嘴角上勾,露出整齐的皓齿来。
嫏嬛并没有管它,伸手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下临时留音石,驱散周围残余的一些思绪。
这类未成精的小动物,死后通常连变成鬼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基本一死灵魂便会离体,去往亡者该去的地方。
这种弱小的生命,是不值钱的,尤其是,千千只是器灵,哪怕它造下杀戮,也不会有业力缠身,仅仅是会让它多出些煞气和血气而已,当然了,杀人的武器,在未来想升阶时,因为曾沾染了数条生命,升阶时必然是会有雷劫降下了。
抗下了,雷劫淬体,本身会变得更加锋利、品质优良,抗不过,那便会成为破铜烂铁。
所有杀人的武器,如果想要升阶的话,都是会有这么一招的,嫏嬛也不在意,留下留音石念诵往生经后,便招手示意千千可以离开了。
千千见此,当即毫不犹豫丢下了自己的新宠荷叶帽,意念一动,仍然还保持着蘑菇样的千机伞顿时便飞回了它手里,变成了正常大小。
千千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嫏嬛,替她撑着伞,原本跳脱的步履也变得沉稳下来,手臂不动,保持着伞不会因为自己的移动而摇晃,绷紧着小脸,看上去相当认真。
嫏嬛确信,千千估计是继承了不少她的性格,因为她当初刷长辈好感度时,就是这种态度。
不过区别只是在于,那些长辈会因此而动容,嫏嬛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顺着星命术的方向指引走出了这片密林,拿着留影石一边吃着千千递来的野果,一般查看着自己沉睡时千千都做了什么。
看完后,嫏嬛也没什么表示。
怎么说呢,其实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才是最可怕的,他们能因为好玩轻易就的杀死生命,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死亡,什么叫后果,所以每个新生命诞生之后,都需要在父母身边呆上一段时间,学习该怎么捕猎,怎么远离危险,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而千千,跟新生儿没什么不同,区别只是在于它拥有普通新生儿没有的力量,因此造成的破坏力会比他们还要严重些。
这在丛林里当然是无所谓的,毕竟这片丛林里没有妖怪,身为穷山恶水,这里甚至连稍微聪明点的动物都没有,所以可以任由千千为所欲为。
不知善恶,于是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会有任何的负罪和得意感,只是单纯觉得这种行为能让自己感到高兴,于是它便会接着做下去,玩腻了,不高兴了,便会舍弃这个行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它这种情况,也能被叫做心如赤子。
嫏嬛想了想,并不打算纠正它的行为,毕竟除了玩乐这方面以外,它其余方面都让她很满意,等千千接触到人类世界,这种无聊的游戏想来它很快就会舍弃掉。
毕竟,论会玩,当然还是有智慧的生物比较在行,相比之下,这几个月以来千千的行为都足以被冠上无趣两字。
除了无趣以外,便是一种天真的残忍,想来如果被某些魔头看到了,是会很乐意收它这种性格的人做徒弟的,毕竟在他们看来,那些遵从着正道善恶观念的魔修简直是脑子有毛病。
第126章
嫏嬛对去扬州沿途的风景并不感兴趣,所以她选择了直接飞临目的地,顺便锻炼一下-身法,只有真气不济时,速度才会慢下来,但也没有慢多少。
这一路上,嫏嬛几乎没有停下过,至于人类本身的生理需求,对修士来说几乎可以忽略。
修士平常保持着吃饭洗漱之类的习惯并不是他们需要这么做,而是他们想这么做,不想时,自然也就没必要这么做了。
而为了不耽误行程,嫏嬛便暂时放下了这些普通人才会去做的事。
一路飞遁而去,所过之处大都人烟稀少,可见嫏嬛被传送来的地方确实是个不毛之地,连普通人都少得有些可怜,哪怕是在绿珠认知里遥不可及的扬州城,以九州的城镇面积来说也依然算不上是大城,只能说是个中小型城市。
不过扬州城附近的烟火气确实是其它地方要旺盛得多,人流量算是很大的了,城外排起着长龙,不过跟真正的大城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像太虚山脚下的太虚城,哪怕没有什么盛会时,也依旧人满为患,朝外扩建了几次城门口依然拥挤如初,白天黑夜都能看到排队进城的人,相比之下,扬州城的人气看着也就那样了。
缴纳了还算便宜的入城费,嫏嬛带着撑着伞的千千进了城。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嫏嬛并没有专门找无人的方向赶路,但碰上的都是一些小村镇,因此千千对扬州城依然抱着旺盛的好奇心,时不时就忍不住央求着去买回来了一些糖葫芦泥人之类的小玩意儿。
对此,嫏嬛也是很在意,大多数时候,嫏嬛都是奉行着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方针的,这倒不是因为嫏嬛有那个气度心胸,而是纯粹觉得,这样更利于她掌握手下的弱点。
冷酷绝情,利益为先,只要心够狠,大多数自私的人都能做到,但在做到狠的同时,仍然对外保持宽容,那却并不是一件容易达成的事。
而这种心胸,在平时看来没什么作用,甚至还会因为不够狠可能损失一些利益,但某些时候,这又能起到大作用。
比如,假如有合作的机会,合作者基本都会优先考虑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合作的机会,大多数人也愿意跟这种人做朋友,日后会不会背叛先不提,至少相处时能放松一些,如果情况再坏一些,好歹在这种人身上还能找到一条活路。
对嫏嬛来说,这种‘人情味’她要保持住很难,但她会演,她可以演出这种气度来面对其他人,以此来拉拢一些中立人选,也更容易让手下放心。
没有人会愿意投奔一个没有人情味的主子。
在嫏嬛看来,把自己本性完全暴露在别人眼里,也是一种不可取的做法。
至少想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还想拥有强大的势力,那光靠狠是不行的。
暴君当起来是很爽,可暴君却有很大可能坐不稳帝位。
嫏嬛想图谋的太多太多,所以她尽管更想要当个无所顾忌的暴君,但仍然没有选择这条路。
千千拽着嫏嬛的衣袖,看着一家卖乐器的店双眼放光。
这段日子以来,嫏嬛并非只是赶路,路上也利用空闲时间教了千千乐器,毕竟杀人对器灵来说是天生就会的能力,但音律却不是,所以得教。
千千如果不懂这些的话,日后嫏嬛拿千机伞使用这方面的技能时是会存在不协调的地方的,也无法依靠器灵得到增幅。
不过千千用起嫏嬛的乐器来,总有些拘谨。
尽管嫏嬛拿出的都是她基本用不上的备用乐器,可在千千眼里,那依旧是属于嫏嬛的东西,所以她使用起来总有些小心翼翼的惶恐,因此更迫切希望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乐器。
其实如果一把武器被从小温养,那等它生出器灵时,也不会跟主人有隔阂感,不需要才重新培养默契,但千千不知道为什么,对嫏嬛是又敬又畏,因此每次碰属于嫏嬛的东西时,都会显得格外紧张。
乃至练习乐器时,她也不是将自己当成弹奏音乐的人,而是努力把自己当成乐器本身,去揣测嫏嬛这个‘出题人’的意思,让自己成为更适合她弹奏的乐器。
大部分音修,都不会这么干。
乐器中的器灵,跟其使用者更多是知音的关系,通常它们配合其使用者,都是通过合奏的方式,而不是让自己变成乐器本身。
因为有思想的东西,是无法再变成死物的,而乐器本身并不需要思维,所以在乐器诞生出器灵后,它们跟其主便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关系,这种关系,其实也更利于最大限度的发挥出乐器本身的作用,但千千不想也不敢这么做。
了解嫏嬛的思想,跟她成为知己,在千千看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所以它尽力理解乐器的思维,让自己成为被弹奏的那个,而不是一起合奏的人。
考虑到千千用自己的备用乐器时的进度,嫏嬛没有多少犹豫便迈步走了进去,店里并没有其它客人,显得有些冷清,见到嫏嬛来了,也坐在那儿没动,只抬了抬眼皮便接着擦拭手里的乐器。
千千鼓了鼓嘴,立马就想拉着嫏嬛出去,嫏嬛却不在意,能在繁华的地段开这么大一家乐器店,态度却恶劣,要么就是背后之人来历足够大,要么就是眼前这个人就是店家,且来历不凡或是本身修为足够高,开店只是兴趣爱好,不然无论是经营着哪种店铺,态度都不可能这么差。
店里柜台前竖着一块牌子,写明了各种乐器摆放的地方,嫏嬛只草草一看,便发现了种类很全,除了大众乐器以外,还有一些在乡土间流传,并不广为人知的乐器。
嫏嬛最先教千千学会的乐器是洞箫,因为洞箫比较简单易学,且比起琴之类的更容易运用到大部分武器上,因此她此时也直接朝着放箫的地方走去。
店里摆放的乐器除了普通的凡器以外,也有法器的存在,不过品阶都不算高,不知是没有更高阶的存在,还是被单独存放在了另外的地方。
嫏嬛一眼就看重了一个下品法器,整体以紫竹中的芙蓉面制作而成,音色略微有些低沉,管身没有任何雕刻,只有紫竹本身自然产生的芙蓉面纹样,看着略显诡秘。
芙蓉面,指的是美人容颜,而紫竹中的一个变异品种却以芙蓉面称呼这个品种,自然不是毫无缘由的。
纹路相似只是其一,其二则是芙蓉面附带有精神层面的攻击,盯着芙蓉面看久了,就会觉得面前仿佛真的出现了一个美人一般,但一旦沉迷进去,自身为之所摄,那这个人便会成为这株紫竹上的又一张芙蓉面,是一株很危险的邪意灵植。
而这管紫竹箫,粗略看去便有数张美人面,显然其在被制成乐器之前,没少害人,附带的精神层面的攻击估计也会比普通乐器强上很多。
嫏嬛看中的是紫竹箫的辅助能力,千千却是纯粹对紫竹箫上的芙蓉面感兴趣,好奇的打量着。
紫竹箫还未被人炼化,本能的对所有靠近之人无差别的发动攻击,嫏嬛耳边都仿佛点听到了幽静典雅却又充满了欲拒还迎意味的箫声,微微嗅了嗅,才知道原来芙蓉面的幻术是配合香味来达成的,不过这如丝如缕的气味并不明显,不容易让人察觉到,因此它才能闯下赫赫凶名,而不是像很多灵植那样,被人视为食之鸡肋弃之可惜的存在。
嫏嬛并不受紫竹箫的影响,千千本身只是把武器,对幻术先天就有一定抗性,因此她也不曾受到影响,好奇的将紫竹箫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着,弯了弯眼:“主人,我想要它!”
嫏嬛正要回答,识海却突然之间大放光明,磅礴浩瀚的灵识本能朝外释放出去,却下意识避开了这间琴房的主人。
“这紫竹箫,我要了!”
千千正等着嫏嬛回答,一道女声却突然插了进来,千千原本如同小狗讨食一般的眼神,瞬间便变得凶狠起来,扭头看向说话之人。
来者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女性,眉宇间藏着些许倔强和煞气,五官稍显锋利,英姿飒爽,让她平平无奇的长相也变得吸引人了起来,身着一件黑色劲装,将自己包裹的一丝不漏,除了雪白的脖颈以外,连手都没有暴露在外面,穿的相当保守,头发则被束成了马尾,采用是男子的束法,带的冠也明显是男人样式,耳垂亦连个耳洞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相当的简洁,无一丝配饰存在。
千千瞪着她:“是我先看上的!”
女人冷笑道:“你付钱了吗?没有那就价高者得。”
千千闻言有些犹豫,它对钱财显然是没有概念的,但却并不愿意让主人为了自己平白多花钱,可自它出生以来,所有它看上的东西最后都到了它手里,因此还未明白取舍的它,又有些不想放手。
嫏嬛这时才回过神来,本能运起真气至双眼,看向对方。
第127章
对方看着似乎是那种很干脆利落的人,嘴角下压,看上去不是那种爱笑的人,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来,不过精气神看起来却很足,甚至有些旺盛。
不过在嫏嬛眼里,对方精力充沛的表象下,却藏着深深的疲惫和死气,眉宇之间青气盘旋,看上去像是常年有伤再身,不然普通的病气,是不会这么根深蒂固的。
见嫏嬛看来,女人凶狠地瞪了嫏嬛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凶什么凶!再凶把你舌头割了!”
千千相当护主的跳了出来,只是配合上对方的前言,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好笑,像是看到了两个人在说相声一般。
于是嫏嬛也忍不住笑了,女人吸了一口气,正待开口,却被咳嗽堵住了要出口的恶言,身上气机一阵起伏,让人轻易窥见了对方外强中干的本质。
但凡有眼力的人,都能通过这气机波动看出来,这个人不是简单的重伤那么简单,而是整个人似乎都属于随时要崩解的样子,像是连肉身,都是强行缝合在一起的一般。
然而下一刻,当她止住了咳嗽时,却突然之间面色红润,气机稳定隐隐透出让人不敢轻易下手的危险感来,仿佛刚才别人所看到的,都只是一场错觉一般。
嫏嬛眨了下眼,没有理会她,转身看向这家琴行的管事,询问道:“这紫竹箫怎么卖。”
“不卖,”老人抬了抬眼皮,“谁想带走它,就用它吹上一曲,只要让老叟满意了,它就属于你,老叟分文不取。”
嫏嬛唔了一声,看向对方问道:“你先还是让千千来?”
对方抬了抬下巴,一把夺过紫竹箫放在嘴边,下一刻,幽幽箫声便响了起来。
箫的声音通常清幽凄婉,对方吹奏出的箫声却充满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原本圆润轻柔的音色也变得有些尖锐。
箫本身就是模拟风声的一种风吹声的乐器,不过吹奏出的乐器通常都比较柔和,适合作配,不然洞箫也不会时常用于与琴合奏了,但由对方吹出,却给人一种肃杀和憋闷之感,以曲窥人,哪怕不懂音律之人,也能察觉出对方杀心极重,听着便让人觉得胸闷气短,一阵呼吸困难。
一曲毕时,店内有灵的乐器本能的被对方的乐声给本能激活,周身代表各自的光辉闪现出来,不再自晦,密密麻麻的气机弥漫了整个琴行,让人直感压抑。
嫏嬛鼓了鼓掌,目光之中不乏欣赏之意,女人却并不领情,双目之中冷光四溢,千千皱眉充满敌意的看向她,像是在埋怨她的不识趣,一把抓过紫竹箫,伸手擦拭了一下,这才放到嘴边吹奏起来。
比起女人的箫声,千千的曲音跟贴合乐器原本的音色,曲声秀雅,音色纯美,曲调充满了一种天真烂漫之感,让人听着便不自觉便展露出笑颜。
不过论起技巧而言,千千却比女人要差得多,整首曲子虽然连贯,但却有吹错音的情况发生,只是曲中意蕴足以让人忽略这点不足,至少比起女人充满戾气像是纯粹发泄的曲声,管事明显更喜欢这种贴合乐器本身的曲声,原本没有多少变化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柔和的微笑来,看着千千略有欣赏之意。
嫏嬛恶意的想,不知对方发现了千千比这女人还恶劣的本性时,会做何感想。
不过嫏嬛也只是想想罢了,并没有想过暴露这一切,魔修跟正道人士,在不用出真气来时,表面看上去是没有太大差别的,除非这个人长得就不是好人,周身血腥气和煞气浓得一眼就看得出来。
待千千吹奏完时,管事相当干脆地道:“这紫竹箫是你的了。”
女人闻言,脸上露出不渝之色,不过并没有纠缠下去,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等等!”
女人转身看向嫏嬛,不耐烦道:“做什么?”
嫏嬛疑惑地看向她,功聚双目:“你是牧远吗?”
女人瞳孔一缩,立马冷着脸否认道:“你认错人了。”
嫏嬛眨了下眼:“那你认识牧远吗?”
“不认识。”
“可你看着,跟他很像。”嫏嬛喃喃道。
女人只感觉背后几乎湿透,面上看着更冷,像是不欲与她再纠缠下去,直接朝外走去。
嫏嬛并没有去追,看着对方明显纤细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然嫏嬛在牧远身上放了定位器,但定位器又不是安在他身上的,自然是有遗失的风险的,不过嫏嬛并不是只有这一道保险,所以在刚才,嫏嬛便发现了附近有自己留下了印记的人,只是她并不清楚究竟是谁罢了。
毕竟她留下印记的不止一人,本身感应也模糊不清,没法准确定位。
对修士来说,拥有再多的定位方法,也很难准确的找到一个人,因为只要稍微有些警惕心的人,身上都会存在能干扰定位术法之类的东西,也有些,则单纯是因为身上怀有远超于他这个境界的至宝,因此无论何人推算他,得到的答案永远都只会在一个范围内,而不能准确定位到位置。
嫏嬛一开始,也并没有怀疑到牧远身上,毕竟牧远是中州人,在外域的机会很小。
不过在牧远泄露出真实情绪时,嫏嬛便确认了究竟是谁引起的印记震动。
尽管牧远变化很大,哪怕是站在她自己的女人面前,对方也未必能认出她,因为牧远的骨相都变了,与之前全无相似之处,连气质都有了变化,除了眉宇间还残留着的些许倔强外,跟曾经找不出任何相似点来。
可倔强,谁都有,因此这也不会让人感到熟悉来。
不过嫏嬛认人看的却不是脸。
嫏嬛也没想到,牧远竟然真的修了那《葵花宝典》。
毕竟在那场秘境当中,牧远得到了远超于他本身境界的灾孽,虽然其危险性让灾孽在杀死对手时也会伤害自己,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样至宝,因此嫏嬛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走投无路之下修行的这门功法的。
自己的东西自己清楚,嫏嬛感受的到,对方是真的照实修炼了这门功法,不过好像还误打误撞真让他修成了,也不知是怎么修成了,还真没愧对嫏嬛对他脑-残主角的评价。
一般来说,一般人就算确认了一本典籍是正确的,在有让人不能接受的副作用的前提下也会慎重修炼,要么放弃功法,要么试图找出能迂回修成的方法。
比如嫏嬛给出的这门成功率百万分之一的功法,大多数人得到后都会试图用封闭自身阳气或缩阳之类的法门来避免自宫这种狠绝的做法。
毕竟大多数人对别人狠的下心,对自己却办不到这一点。
这么做,其实是有可行性在的,要知道,大多数修炼阴气的法门,都遵循着相生相克的法则,因此才会有自宫这种做法一劳永逸,不过能有这种做法,其实本身只是不得已之下的下策,只是功法的创作者想不出跟合适的做法,因此才会采用这种狠绝的行为来一劳永逸。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所以哪怕‘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出现在了功法开篇,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说到底,功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不可能完美无缺,总有漏洞可钻。
在嫏嬛前世,就曾看到过男人假扮女人卖yin好几年却没有被piao客发现的新闻,这并不是因为男人女装有多天-衣无缝,纯粹是对方掌握了缩阳入腹的法门,再贴上假yin户后,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现代尚且都有这种法门,就更不用提修行界了,那解决办法必然更多。
而牧远,不知是没想到还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没有选择迂回的做法,而是直接激烈的遵从了功法本身。
虽说修士能做到断肢重生,可这种地方,哪怕重新长出来了,能不能用却还得打个问号。
最关键的是,这种法门通常没有后悔药可吃,就像那些把自己炼成尸人或骷髅的魔修,哪怕他们日后修为上去了,也不可能再变成人,这是他们强大的代价。
嫏嬛略微有些好奇牧远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狠心做下这个决定,毕竟第一次见他时他身边还是美人环绕标准的种马形象,其贪花好色的样子可并不像是伪装,所以能让他做出这种决定,必然是走到绝境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也不知走出绝境后,他有没有后悔自己的做法。
让她猜猜,牧远做下这个决定时,估计是对女人绝望时,而能让他绝望,最大的可能便是他身边的女人背叛了他。
在魔修里,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献祭了爱人求生的情况并不少见,每天都会上演着各种爱恨情仇,不过对自命不凡,相信自己所有的女人都爱自己,为自己甚至能委曲求全和平共处的修士来说,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女人都背叛了自己,那大概会很愤怒。
而如果他发现,这些女人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有目的的,那大概不仅是愤怒那么简单,而是遭到了重创,接受不了的情况下完全能对整个群体产生绝望排斥心理。
所以牧远会是这种情况吗?
第128章
牧远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认出来,毕竟就他现在这样子,就算他站在了曾经的自己面前,他自己也是认不出来的,却没想到,竟然能被嫏嬛给认出来。
所以牧远本能就想远离对方。
当初在秘境当中,牧远意外遇上了灾孽,当时他年轻气盛,且一直以来得到的奇遇,让他根本没有对灾孽生出防备心来,大剌剌的接触灾孽,以至于给了灾孽可乘之机,趁他不备时扎根在了他的灵魂上,试图寄生他。
这种寄生,并不是互补,而是会直接吞噬他的灵魂,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傀儡,方便灾孽在人间行走而不被人察觉。
牧远对此,是毫不知情的,他出生太低,所认知所了解的都有限,不过他的女人其中来历神秘出身不凡的却是不少,所以牧远在被灾孽寄生,要分出大半精力抗衡灾孽的侵蚀不能动用一身修为后,便在秘密伪装后去跟他喜欢的女人会面,谋求解决办法。
比起牧家人来说,牧远反而更信任这些他半路认识的女人。
他那气质高贵,冰山一样,算是他半个师父的女人,确实是如他所想的一样,知道他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在得知灾孽将他寄生后,就毫不留情的选择了离开。
她说,她跟着他就是看他运气好得出奇,这才选择跟着他捞点好处,顺便拿他炼心,现在发现他被灾孽寄生以后,觉得他没有活路了,便不打算再跟着他了。
牧远本不愿意相信这个真相,但对方确实走的毫不留情,没有一丝犹豫,用不出一身修为的他也没办法去追,既觉得不敢置信,又有种被背叛了的愤怒。
也正是因为怒火攻心下心神失守,让灾孽得了机会,进一步开始蚕食他的真气,牧远只能勉强压下那几欲吐血的屈辱感,不得不去找自己的‘二老婆’求救。
他的第二个女人,是一个妖娆的小妖女,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跟‘大老婆’不同,‘二老婆’也清楚灾孽的情况,但却没想过放弃他,
只是他体内一直有残缺的半圣器七宝鎏金塔护身,小妖女无法看出他真实的情况,所以需要他先将七宝鎏金塔离体。
牧远犹豫了一刹那,但还是选择相信了小妖女,将七宝鎏金塔放了出来。
谁知就在这时,小妖女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手,长剑穿胸而过,面前是小妖女充满快意的笑声。
“终于等到你将七宝鎏金塔外放离体的一天了。”
牧远不懂,他们不是爱人吗?她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小妖女说,她本来是有机会进入月宫的,就是因为他那次趁火打劫要了她,害她不仅破了身,所主修的功法也因此不得寸进,在原本宗门里的地位也一降再降,不得不委身于他,靠他汲取修炼资源,顺便谋求杀死他。
小妖女说,他数次破坏她的行动,害她无功而返,最后更是毁了她的道途,不杀了他,难平心中之愤。
牧远脸色煞白,他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况,在他眼里,他们是欢喜冤家,只是因为他手段更多,运气更好,所以他们每次碰上,都是他得了最大的好处。他以为,在数次机缘巧合的遇见下,他们早就生出了默契,再加上那天他毫无防备之下,饮下了花楼里拿来助兴的药酒,她又没有反对,他便顺理成章的跟她欢好了。
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自我感觉良好,小妖女恨他恨得要死,只是因为他有至宝护身,所以哪怕她想偷袭,也根本杀不了他,这才一直蛰伏时,顺便一直吹捧他,让他失了在牧家养成的小心谨慎,反而变得狂妄自大起来。
直到现在,终于被她抓住了机会。
接连的背叛,让牧远深受打击,他确实是喜欢她们的,每次得到的宝物都会‘雨露均沾’平等的分给他们,小妖女的话,让牧远还是有些愧疚的,他没想到自己会破坏对方的道途,这种情况下,对方想杀他确实也情有可原。
但牧远还不想死,所以他勉力动用了身上的一件能挪移虚空的宝物逃跑了,但他并没有选择独自躲在一个地方疗伤。
他就像是一个赌徒,越输越不甘心,于是他去找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他认知里,单纯善良的丫头跟他说,她主修的功法是《阴阳大欢喜元姹功》,需要一个炉鼎,正好碰上他这个主动凑上来的,还算何用,就一直拿他采阳补阴了。
在这之前,牧远还一直以为自己修行进度慢,是因为他天赋太差,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只是因为自己所修的真气,有一部分都流入了对方体内。
偏偏他毫无察觉。
不过,牧远以往对她还行,所以对方并没有想过杀人夺宝,只是让牧远离开,毕竟在这之前,她从他手里捞到的好东西已经不少了。
当然,她不出手的主要原因,其实是怕灾孽有在那些宝贝上留下暗手,等解决完牧远后,就会顺着暗手找到她。
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牧远既然能从妖女那逃走,自然也有可能从她手里逃脱,到时万一牧远想不开要跟她同归于尽,那她死得多冤?
少女惯来信奉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毕竟牧远运气好到她生平所见,说不准还有生机呢?所以她没有坏事做绝,只让牧远离开免得灾孽祸害到她,要是之后牧远能活下来,她也能找出理由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
牧远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思离开的,他当时对最后的凌萱,其实已经不报希望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凌萱刁蛮任性,以自我为中心,知道这事后,大概会第一时间选择远离。
凌萱是牧远的所有女人中,身份最低的,会跟他在一起,也纯粹是源于一场英雄救美,不过在接连遭受打击之下,牧远甚至认为连那场英雄救美,都是对方主动设计的。
然而出乎牧远的意料,这个他信任度最低的女人,反而是那个唯一对他真心的。
牧远以为她是不知道灾孽是什么,还以为他是个‘潜力股’会像之前那样化险为夷才没有放手的,所以还完整的跟她解释了灾孽究竟是什么,自己又是怎么一种状态,可就是如此,凌萱还是没有离开,只是怕留他在凌府会伤害到父母,自己独自带他出去找了个无人的地方住,一边照顾他,一边想尽办法去找解决办法。
在这段时间内,虽然深受重伤,牧远的心却莫名其妙安稳了下来,就像是有了港湾停靠无家可归的狗,按照话本里的剧情,他接下来大概是会峰回路转,解决掉灾孽从此跟凌萱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然而现实是,秘境中关于灾孽的事传了出来,周边所有城镇中的修士都沸腾了,开始疯狂寻找他的踪迹,这种情况下,曾经跟在牧远身边的女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凌萱更是不敢露面。
只是牧远需要灵丹妙药疗伤,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凌萱都会伪装去附近的黑市帮他买药。
但凌萱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根本不擅长伪装,于是还没去几次,就被人看出了破绽,那些人,试图从她嘴里挖出牧远的踪迹。
哪怕凌萱抵死不从,但她涉世不深,还是被人套出了线索,要不是因为牧远给了她珍贵的宝物护身,甚至她早就被人搜魂离开人世了。
为了逼迫牧远现身,凌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伙人折辱,饶是如此,凌萱也没有选择供出他的位置,尽管她知道那宝物的弱点。
但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对着虚无的空气说:不要出来。
牧远不是擅于隐忍的人,尽管他知道自己出来可能会死,但他还是出来了,可他现身之时,却是凌萱的死期。
他们不是没有杀死凌萱的办法,只是早就打听清楚牧远虽然修为不高,但身家丰厚,只要他不现身,他们未必能找到牧远的位置。
为了逼迫他现身,为了进一步刺-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他们当着他的面,杀死了凌萱。
是他亲手害死了她。
如果他不现身,凌萱反而有活下来的机会,因为他们留着她还有用。
可他错估了形势,害死了她。
为了报仇,牧远选择了接纳灾孽的力量,虽然杀死了他们,但也让自己的灵魂跟灾孽纠缠得更深,甚至还引来了其余人的追杀。
牧远还不想死,他想复活凌萱,想杀死那些所有该死之人,可他还太过弱小,在这些人的追击下,根本看不到活路。
灾孽也因为数次助他逃脱,而陷入了沉睡,甚至已经打算放弃他,毕竟它选择牧远,是因为觉得牧远好控制,能让自己自由,但真正失去了自由沦为别人手里的武器,这也不是它接受不了的情况。
牧远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所以他想起了那本从秘境中得来,不知品阶修炼条件怪异的功法。
第129章
当初嫏嬛孤注一掷,选择了修行那本怪异的功法,功法本身,其实是不会改变修士的性别的,至多也就是让人-皮肤更细腻一些,声音更尖细一些罢了,除了缺少那物以外,这个人看上去最多也就是显得阴柔一些。
然而牧远当时砍下那物后,胡乱的将自己得来的疗伤灵药往嘴里塞,不知里头是不会混杂了一些旁的灵药,牧远吃下后,突然感觉全身骨头都像是被打碎了重生一般,剧烈的疼痛之下,让他甚至都没能按照功法上的运转轨迹运转功法,反而因为太过疼痛无法维持原本的运转导致了真气运转的方向出了岔子,拐进了另一条路线当中去。
等疼痛不再,牧远也冷静下来时,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功法倒是成功修成了,还让他一定程度上汲取了灾孽的力量滋补己身,可具体情况,却跟那本功法描写得相差甚远,除了主体没变以外,余下都变得面目全非。
更甚者,他还无法将错乱的真气运转轨迹给拉回正道去,他现在按照功法上的运行轨迹去修炼,反而会伤到自己,他不信邪尝试了一番,还险些导致自己经脉俱断成为一个废人。
这甚至给了牧远一种功法本身就是错误的感觉。
但这又怎么可能?
牧远只能认为,是自己误打误撞修成的变异版功法,具备太强的排他性,所以才导致他不能修行原版。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也试过转修回原本修炼的功法,结果依然不行,这也佐证了他的猜测。
但这也给牧远带来的一个难题,他见识有限,连凡人能用的功法他都不曾创造出来过,现在又怎么可能创造出自己现在所修行的功法的后续道路?
他连对自己怎么修成的这变异功法,都是迷迷糊糊的。
不过在修成功法之时,牧远还没有想那么多,他当时堪比生死时速,修成功法能动用真气之后,便且站且逃,彻底解决了自己身后的追兵,只是他修为尚浅,因此将别人解决后,他自己也深受重伤,跌进了悬崖下的湖里。
那时他已然昏迷,等他醒时,便处于了一个废弃的秘境当中,想来时顺着水流飘走时触发了秘境的机关。
那秘境已经废弃,以牧远对阵法空间的造诣根本走不出来了,秘境里头也没什么好东西,看上去是其主人临时性的居所,简陋得很,不过里头倒是有一个废弃的传送阵,牧远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启动的传送阵,没想到这传送阵还真能用,将他给传送了出去。
只是在他出去后,之那传送阵就彻底报废了,也无法让他重新回到那个看上去很隐蔽的秘境。
牧远是花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中州了,但他并没有选择立马启程回去,不是不想,而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去。
他从小就没接受过有关于修士的正统教育,一切全靠自己摸索,到了现在,不夸张的说,他依然是个文盲,甚至有些字都还得靠连蒙带猜。
牧家根本不在意一个牧家子弟连字都不认识会不会让牧家蒙羞,他的父亲厌恶极了他,连学堂都不给他上,牧远现在能认识字,都还全赖当初他偷偷摸摸去偷听,和之后他发迹了,专门去找的老师教。
但根本没有安逸的环境让他安心学**有人找他麻烦让他不得不中断学习,后来有了女人之后,牧远就彻底放弃了这种低效率的手段。
毕竟他的女人博学多才,无论牧远得到了什么宝物,都鲜少有她们认不出来的,牧远习惯了靠她们得到答案,省时又省力,因此便没有再去找老师教自己。
所以他虽然知道九州有九个州域,每个州域之间来回困难,但并不清楚该怎么从这个州域,通过仿佛没有边际的海到另一个州域。
因此不管他乐不乐意,他都只能暂且在扬州城安顿下来。
后来听闻扬州城最大的宗派神霄派即将迎来每十年一回的收徒大典后,牧远就更是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曾经他并不在意宗门,反而觉得拜入宗门不自由,毕竟资源他能自己挣,碰上不认识的东西他的女人也完全能给他答案,所以尽管不是没有宗门招揽过他,但牧远都拒绝了。
现在他却不得不主动拜入宗门,世事之无常,让人不得不报以苦笑。
哪怕牧远见识不多,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扬州城最大的宗派神霄派至多不过一个二流宗门,还比不上他在中州时意图招揽他的宗门,更甚者,因为这是正道的地盘,上升途径会远比中州困难。
毕竟魔道之人,离经叛道,只要弟子展现出足够的价值,短时间内所拥有的资源甚至能堪比长老,可正道却不行,无论你有再大的贡献,一句于礼不合就能将一切压下。
牧远从小就在中州长大,因此对正道自然是多多少少带着些偏见的,可惜现在他就是再不满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人会再跟他一起讨论功法的利弊,更何况他正走在一条无人走过的修行道路上,后续功法只能依靠自己去创造,可创造一门功法,所需要的积累无疑是海量的。
如今牧远褪去了原本的自命不凡,清楚到认识到目前的自己是办不到这件事的。
想创造一门功法,必然得阅读其它功法,触类旁通,而单靠他自己去收集功法,不知得蹉跎多少岁月才能真正创出后续功法来。
而宗门,无疑是一条捷径,一代代的积累,让每个宗门的藏书都是极其丰富的,不然也供给不了那么多的弟子,所以如果想加快创造功法的速度,宗门无疑是一个好选择,最关键的是,这也是门槛最低的。
世家以血脉维系统治,哪怕加入进去核心功法也不会轻易给外人看,相比之下,在宗门内,只要展现出天赋,确认弟子非敌人派来的奸细后,便能相对容易的得到宗门的核心功法。
并且,他对复活凌萱的事毫无头绪,也只有宗门,才有可能拥有这类禁术的存在痕迹。
种种原因之下,就算没有神霄派收人,牧远也会选择一个宗门加入。
不过他易招惹麻烦的体质,并没有因为换了个地方就消失了,依然存在的。
只是曾经那些找他麻烦的人,是想抢夺他所得到的法宝,是嫉妒他身边有美人环绕,可现在,却是因为有纨绔子看上了他的美色,有人‘英雄救美’因而让他被追求对方的女人嫉妒。
说实话,这让牧远有一种如同吃了屎一般的恶心感,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这样荒诞的理由而麻烦缠身,然而除了他自己清楚以外,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以为他是个男人,仿佛他本来就是个女人一般。
这比牧远之前发现发现自己的女人不爱自己了还要更受打击。
尽管他还是跟之前一样,从看似必死的绝境中逃了出来,但牧远却隐隐觉得,这还是跟之前不一样的。
至少,之前他死完完整整的死里逃生,他所在意的东西,也从来都没有因此而丢失过,可现在不一样了,不仅他自己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他在意的女人,也死了。
这让牧远的心性比之前还要更偏激一点,他之前的自大偏激,尚且还有被人引导的缘故,现在却纯粹是因为遭遇了巨大变故,和身体所产生的心灵扭曲。
他恨把消息传出去的修士,恨那些贪婪的人,也恨凌萱的抵死不从。
就算她供出他了,又能如何?他难道就逃不掉了吗?
不,他依然还是有很大可能逃得掉的,因为他自起势起,积累的法宝就远超普通人的想象,哪怕他们一寸寸的去搜寻,也未必能找到他。
可牧远更恨的,却是自己。
恨自己自大到真的以为那些女人跟自己是因为爱他,恨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随便什么东西都敢拿,更恨他怎么没在灾孽寄生时,就死了呢?
嫏嬛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牧远遭遇了这么多事,不过就算她知道了,至多也就是对被他无辜牵连的人生出些怜悯来,却并不会诧异他的遭遇。
很简单,当一个人认不清自己时,摔跟头是必然的,收后宫不是他倒霉的点,他自己拎不清才是。
气运这东西,说来玄妙,但实际上,也不过就那么回事,毕竟运气衰盛,终究只是一时的,真正关系未来的,还是跟每个人的性格和处事有关,不然也就不会有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了。
牧远开后宫,跟他现在所遭遇的没有半分关系,毕竟在九州无论男女三妻四妾都是很常见的一件事,但问题只在于,他收了一群居心不良的女人在身边,最关键的是,还没有丝毫防备的想法,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一样。
要想跟人家谈感情,就得知道爱情之中容不下第三者,那些能和平共处的后宫,要么她们是不爱对方,要么就是被特殊功法所控制,真心实意的和平共处,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哪怕是父母,都会因为你更在意谁多一点而感到心里不舒服,更不消说跟你无亲无故的人了。
第130章
虽然偶遇了牧远,但嫏嬛目前来说,却还没有接触牧远的想法。
毕竟他身负灾孽,在不确定牧远是不是真的有办法抑制灾孽的前提下,嫏嬛是不会靠近对方的,以免对方身上的灾孽殃及到自己。
虽然以主角的运气来说,似乎什么必死之局他们都能找到活路,但要知道,任何人都是有低谷期的,这个阶段就好像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事事不顺。
尽管嫏嬛并不清楚牧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能逼得牧远‘远走他乡’,那显然不是容易解决的事。
在这个前提下,哪怕牧远对她有用,她也不打算跟对方有所接触,除非是有利可图。
嫏嬛不差钱,所以她直接选择买下了一间不算小的院落,免得住在别人的房子里会觉得不自在,在暂且安顿下来之后,嫏嬛便把千千留在了院落中看家,自己则变幻身形去找了扬州城内的能打听情报的隐秘组织,。
这种事在之前嫏嬛都是让手下去做的,不过现在千千显然是没那个本领的,只能嫏嬛自己去亲力亲为。
有主角在的地方,总是会有事情发生,尽管在这之前这个地方可能已经几十年没有发生过大事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倒不是说世界都在围着主角转,而是身负大气运者,会不知不觉本能的被牵引进各种事情当中,这会成为他们的机遇,也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每一个突然诞生出的秘境,都会有一批籍籍无名之辈因此而扬名,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在这之前他们可能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但只是抓住了命运递过来的一根橄榄枝,从此便能一飞冲天。
对普通人来说,这种机遇是难得一见的,一辈子都未必能碰上一次,但对大气运者来说,他们一生中却会遇见许多次这种情况,所以,如果有一个平常好运的家伙突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这个地方必然是有大事即将发生的。
当然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嫏嬛未必会参与,毕竟适合主角的东西未必会适合她,但她更相信她的家人,他们既然敢把她送到这儿,那必然是查出了这里绝对会有重宝出世,这个宝物,还可能是那种哪怕是他们,也无法轻易拿出来的东西。
不过究竟最终能不能得到宝物,就只能看运气了。
家世好出身高也不能左右奇遇的选择,事实上,九州历史上发生过数次大势力特意派某某弟子去得到某个宝物,结果最后却阴差阳错给别人做了嫁衣的情况发生,不过嫏嬛自己反正是没付出任何代价的,所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嫏嬛相信她都是能保持平常心的。
毕竟她不相信自己的运气,所以以往无论是宗门还是施家发现了宝物即将出世,找到了某个秘境开启的钥匙,嫏嬛都是拒绝参与的,等他们带着收获回来后,嫏嬛才回去摘桃子,花费重金去溢价购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这种省时省力的做法,在嫏嬛看来比亲力亲为要划算得多。
不过嫏嬛打听之后,并没有发现扬州城附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只知道扬州城附近最大的宗派神霄派之后要开山收徒,城外最近出现了一个喜欢杀动物的修士,每天一早醒来都能看到动物尸体,伤口狰狞得像是折腾了野兽一晚上。
除了这两件事以外,便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大事了,都是些狗屁倒灶的小事情。
嫏嬛对前者不感兴趣,对后者倒是有些猜测。
灾孽热爱杀戮、毁灭,如果灾孽还在牧远身上的话,为了压制灾孽暴动,那他确实得想办法杀一些东西来安抚灾孽。
哪怕魔修对杀人没有任何反感,但无缘无故杀人的还是一小部分,在只是需要见血而没有将物种限定为同类时,大多数都会去选择屠戮异类。
很多人对杀同类会有所顾忌,但对杀异类却毫无心理负担。所以如果真的不得不杀生的话,那选择异类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嫏嬛并没有去探究真相的想法,确认对方真的没有其它消息后,便重新返回了院落,耐心等待起来。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要么是周围确实风平浪静,要么就是消息只在隐秘的渠道流传,身份不够的人根本听不到风声。
嫏嬛更倾向于后者,所以她耐心等待着,毕竟这种事,在之后肯定是会露出马脚来的。
果不其然,在教千千吹了半个月箫之后,总算有了其它消息传来。
近来有黄天教余孽出现在扬州城附近,已经有好几个村庄被屠,因此神霄派派了弟子过来灭杀黄天教余孽。
黄天教是什么情况,嫏嬛并不知道,显然只是个只流传于这个州域之间的小教,不过这并不代表这种教派就没有威胁了。
九州的教派,除了佛道两教以外,大多数都是**,人员构成相当复杂。
有些是异类专门弄出来搅混水的,有些事修士建立起来为自己牟利的,也有些是从上古祭祀之类的演变而来,更有些,是意图推翻某个统治而建立起来的。
看神霄派能反应这么迅速,嫏嬛估摸着这个黄天教应该是属于后者,跟神霄派势不两立,不然神霄派不可能这么跳脚,不仅在扬州城内大肆宣传,还拿出了利益去驱使散修,只要能提着黄天教教众的尸体或身份证明,就能以此得到不等的功勋,可以拿来兑换神霄派中的天材地宝和秘籍。
对功法稀缺的散修来说,这无疑是相当具有诱惑性的条件,故而最近扬州城出城的人显得相当之多。
嫏嬛也从善如流地领了任务从众的走出了城。
不过身为被扬州城最大的宗门打压的教派,黄天教的身影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哪怕嫏嬛利用了术算,大多数时候也会扑空,要么看到的是刚被屠戮的村落,要么便是村民激烈抵抗后所造成的废墟。
比起城镇来说,这些远离扬州城的村落,抗风险能力是相当差的,一旦遇上了危机,他们根本找不出一个能抵挡的人,遇上了事基本都逃不过一死。
这一点,村民其实也是知道的,但却很少有人能下定决心住进城里,毕竟城里花销太大,普通人根本过不下去,只能把自己卖给大户人家当奴隶。
所以哪怕他们清楚住进城里的好处,也无法搬进去住,不过好在按时交税,通常很多势力都还是愿意下派一个手下过来看护的。
但赋税,对很多村子来说交了可能就要饿死了,因此还是有很多村子,连一个修士都没有的。
黄天教也深知柿子专挑软的捏的道理,专门就找这种没有人看护的村子下手,以至于把一个村子的人都屠戮完了,他们自己也未必会折损一人。
再恶心的场面,嫏嬛都曾见识过,因此倒是没有像很多修士那样,看了就脸色大变乃至呕吐,而如果说嫏嬛只是看多了麻木了的话,那千千则更让人恐惧。
她不仅没有觉得恶心,还好奇的赤脚踩在了血水里,就像是看到了没玩过的玩具一般,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
注意到千千有亵渎尸体的欲望,嫏嬛皱眉叫住了她,千千不舍的看了尸体一眼,十分好奇对方捏起来的手感跟小动物是不是一样的,不过还是主人更重要一点,因此千千还是念念不舍的走了回去,素白的裙摆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血红。
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嫏嬛正准备为村里的死者超度,突然心有所感,向身后望去。
只见身后竹林中突然钻出了一个青衣少女,面容略显稚嫩,周身真气圆转如意,显然距离极变之境只差临门一脚。
青衣少女看到嫏嬛先是一惊,戒备的看了一眼脚上还沾着血迹的千千,开口问道:“你是谁?也是为了剿灭黄天教余孽而来的吗?”
她的目光落到嫏嬛身后的惨状上,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怒容:“该死的黄天教余孽,迟早要杀光他们!”
嫏嬛目光落在她腰间佩戴的腰牌上,微微笑道:“不错,我跟千千正是为了黄天教余孽而来。”
根据嫏嬛打听的消息,黄天教之前并未这么大肆屠戮过村庄,反而还会给穷人施粥,帮他们治病,现在却突然换了一种风格,这显然不可能毫无缘由的。
大肆屠戮村庄,在魔道里通常都是为了血祭法宝或是汲取凡人的精气突破,黄天教如此反常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毫无目的的杀戮。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这群黄天教龟缩许久,如今突染现身大肆残害无辜,我神霄派与附近几个宗门的年轻弟子已联决而来,正准备一举剿灭他们,这位道友要不要一起来?”
嫏嬛正准备拒绝,就见青衣少女接着道:“我派有一件奇宝,这次也一起带下了山,可以大致定位到黄天教大部分的位置,等聚合了足够的人手,便会一举打过去。”
嫏嬛心中一动,立马变了口风:“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131章
“如此甚好。”青衣少女抚掌而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
嫏嬛奇怪地看向她:“你我不过第一次见,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少女道:“我观道友气质如兰,并非穷凶极恶之徒,黄天教作恶多端,就算道不同,想来道友应也是看不惯这种行为的。”
“既有共同的敌人,自然便是可信之人。”
嫏嬛对她以貌取人的行为不置可否,笑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上路吧。”
青衣少女闻言点点头,在前面带路,嫏嬛朝着千千施展了一个净体术,免得她一身血迹过去遭人敌视。
在路上的交谈中,嫏嬛得知这青衣少女名叫白嫦,是神霄派的核心弟子,今年不过才十六岁。
十六岁,能有现在的修为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在太虚天里,这个年纪这种修为很常见,但在小宗门里,这种资质几乎可以说是当宝贝疙瘩看待的,出行皆有长老陪护,不过嫏嬛能感应高修为者的法宝并没有预警,显然她周围并没有长老陪护,着实让嫏嬛有些惊奇。
难道她对神霄派的预估有误,这种资质的弟子,对神霄派来说并不重要?
白嫦根本没有察觉到嫏嬛是在套话,对此赧然道:“我修为是曾经出任务时误食草药所致,不仅真气虚浮,与人斗法往往还不如师弟师妹,很弱的。”
“我还很笨,其他师兄师姐们很快就能学会的东西,我却要学上好久才能勉强掌握,只能拼命提升境界了,所以比起师兄师姐们,我的境界就要高上一些。”
嫏嬛挑了下眉,不知对方是真无害还是有意给别人塑造这么个形象的,看上去,对方就像是一个没有多少生活阅历容易相信他人的人,但嫏嬛并没有全信。
虽然她几乎在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将所有情况全盘托出,但从头到尾,真正被出卖的却不是她,她只给别人留下了一个小白兔一样的无害形象,身上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修为,其余哪哪都不行,而这次神霄派来了多少师兄弟,现在都在哪儿,甚至连带队师兄用的什么法器,最拿手的是什么都被她给抖落了出来。
不过也有可能,正道由于环境太过安逸,所以是能养出这样天真性子的人?
嫏嬛暗地里摇头,并不在意真相如何,反正她从头到尾也没怎么信过,在魔门中,那种长得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才让人放心,像嫏嬛这种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凶相的,才更让人戒备,毕竟前者狠归狠,但多数都喜欢靠武力去解决问题。而后者看着无害,甚至像是不适合在魔道生存,却能把人给骗得丢了命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看别人也是这样的人。
反正嫏嬛一直以来,都对这种单纯得让敬谢不敏,当然了,就算对方长得凶神恶煞,嫏嬛也依然能往对方是伪装的,实际上心细如尘阴险狡诈上想。
白嫦对此毫无所觉,领着嫏嬛两人一路前行,登上了一座栽满了竹子,看上去不像是自然长成的山峰。
在山峰上,有一间竹屋,周围围了一圈篱笆,圈成了一个小院落,还没等白嫦走近,便听见从中传出清朗温和的笑声:“是白师妹回来了吗?可寻到了黄天教余孽的踪迹?”
白嫦还未答话,嫏嬛就拧了下眉。
倒不是对说话的人有什么意见,纯粹是察觉到了竹屋里有熟人。
当然,对说话之人嫏嬛也没什么好感就是了。
能在还未走近时察觉到有人靠近,要么本身修为不俗,要么就是在竹屋外安了什么预警装置,无论那种,都足以让嫏嬛保持警惕。
等三人真正走进竹林中的竹屋,就见一个身穿白衣的英俊青年正笑吟吟的看着她们,身后还跟了几个面露不满的女人。
看上去是不满青年出来接白嫦。
“怎敢劳师兄在此等候,”白嫦连忙朝青年行礼。
“说了多少次了,白师妹,我们同门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英俊青年拧了下眉头,顿时惹得他身后的女人对白嫦怒目而视,英俊青年像是毫无所觉,目光落在嫏嬛身上,神色清明,“这位是?”
白嫦尴尬的笑了一下,闻言连忙道:“这是我追踪黄天教碰上的两个道友,这是嫏嬛,这是千千,她们都是附近的散修。”
散修?
英俊青年挑了下眉,还未来得及说话,他身后便有人嘲笑道:“这种话你也信?白嫦你也太糊涂了,什么人都敢往裴师兄这儿带?”
裴宿微微一笑,打圆场道:“白师妹赤子之心,我相信她是无意的,更何况,这两位道友既能答应前来,那必是看不惯黄天教余孽的义士,至于旁的,萍水相逢有所隐瞒却是应有之意。”
他的声音优雅、温和,从容中透出几分体贴,让人听了便觉舒服,他身后之人顿时钦慕的看着他,像是在敬佩他高洁的品性,反倒把见裴宿他们迟迟不进去出门查看的几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弟子衬得更矮了几分。
同样是一袭白衣,裴宿就仿佛是神仙下凡,有种说不出的潇洒,而几个同样穿白衣服的,则更像是东施效颦,成了衬托他英武不凡的丑角。
裴宿是神霄派公认的大师兄,下一任掌门的有力继承人,所以有他在的地方,总是不由自主的能吸引许多人靠近,他不过才在外站了一会儿,便立马就有人出来查看情况,甚至还有人埋怨起了白嫦不识趣,就算有事,难道不知道进去说吗?害得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赶出来,搞得好像他们都在迎接她回来似的。
白嫦连连致歉,跟着众人一起回屋,嫏嬛目光一扫,发现裴宿不仅是这群修士中的领头羊,修为也是最高的,其余修士人员构成也很复杂,大多都是年轻人,穿着不同的门派服饰,而散修年龄的跨度就极大了,从老到小都有,但几十号人挤在竹屋里,却又不显得拥挤,想来这竹屋是一件内部自成空间的法宝。
在与人来往时,大多数人都会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因此更难让人判断时每个人究竟是属于什么修为的,不过裴宿的修为却是肆无忌惮的像周围辐射,这不符合裴宿表现出来的人设,想来应该是他提前说了什么,比如他来警戒周围之类的,这才解释得通他为什么没有收敛。
这也让嫏嬛判断出了,裴宿的修为究竟处于什么境界。
至神宗师。
观其年龄,显然还不到三十,能有这个修为,哪怕是在大宗门里,都已经称得上出色了。
不过嫏嬛也不是很在意,略扫了人群一眼,这群修士对白嫦的态度算不上好,哪怕是同门也是如此,根本不把她当一回事,像是觉得她丢人,又像是单纯看不起,看上去,她修为是靠作弊提升上去的这件事,似乎人尽皆知,哪怕是散修,也有所耳闻,也不知是别人说的,还是她自曝其短。
这种情况下,裴宿对她温和的态度,足以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对他情根深种,但看白嫦的表现,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敬佩裴宿,但眼中并无暧昧,也没有主动往裴宿身边凑过,像是个单纯得小粉丝。
再次扫了一眼散修人群,并没有看见可疑之人,想来是有高超的易容术或是法宝遮盖,找不到人,嫏嬛便也放弃了,将目光重点放在了裴宿和白嫦身上。
后者是直觉感到可疑,但并无证据,前者是纯粹觉得身为门派大师兄,本身就是个麻烦,毕竟明面上,对方英俊潇洒,天赋卓绝,看上去很完美。
裴宿看了一眼嫏嬛和千千,沉吟了一下才道:“容我再确认一下,两位道友也是为了诛杀黄天教余孽而来的吧?”
他歉意地笑了一下才道,“我这师妹为人虽然赤忱,但容易好心办坏事,所以我总要确认一遍才安心。”
嫏嬛淡笑道:“这种伤天害理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裴宿赞叹了一声,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嫏嬛道友大义!”
近距离接触,这个裴宿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家世不凡,为人温和,情商高说话也好听,嫏嬛内心毫无波动:“裴道友谬赞了,这事换作谁来,都会跟我一样做出这个决定的。”
很多人,在面对年轻女修时,或是为了套近乎,或是单纯没把女修当成同道,哪怕态度好,也不会拿道友这两个字来称呼,毕竟大多数人都不是修行界土生土长的,而是由封建的古代村落城镇被挑选上来的,还抱有着老观念。
从这一点上来说,单一个称呼,裴宿就足以让很多女修另眼相看。
毕竟越是封闭的小地方,风俗却越保守,受凡俗规矩的影响更大。
不过嫏嬛怎么看怎么觉得,裴宿是个伪君子,说话总有一种捏腔拿调的做作感。
当然了,年轻人爱装逼注重人设,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不过嫏嬛本人并不喜欢跟这种类型的人接触罢了。
第132章
“我听白嫦说,贵派有一件能定位黄天教余孽的奇宝,这次也带了过来?”又聊了一会儿,嫏嬛便直接问道。
人群中有人顿时瞪了白嫦一眼,大约是埋怨她连这种信息都告诉嫏嬛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除了白嫦以外,这群跟她一起下山的师兄弟,没有一个相信嫏嬛的身份的。
这次下山的人中,大多数都不是第一次下山了,有一定的社会经验,就算没有外出做过任务的,也基本都听师兄弟和长辈们说过,出门在外应当保持警惕心,教授了一些粗略的辩人方法。
比如散修,大多数散修,单从外表上看,就跟宗派弟子的差别是很大,倒不是说散修就一定差了,而是散修因为无门无派,通常都喜欢把自己打扮的不那么吸引人注意一些,免得被想打家劫舍的人盯上。
毕竟宗派弟子能叫长辈替自己出气,而散修却不行,所以哪怕身上有好东西,也会打扮得好似很穷一样,且因为大多数散修,通常都是机缘巧合下踏入的修行道路,因此什么都缺,所有其实他们不用特意表现,看上去也很穷。
除了一小部分散修,是因为觉得呆在宗门不自由才成为散修的以外,大多数散修都是因为没办法成为门派中的一员才当了散修的,这让散修无论是从精气神,还是从法力上来说,都能让人轻易区分开来。
而嫏嬛跟千千却不同,稍微有点眼力劲的,都能看出她们身上有不少疑似法器的东西,除此之外,散修中的女修为了减少麻烦,大多数出门在外时都会做出些伪装,并且,连个姓都不报,一看就知道用的是假名。
种种疑点,都足以让她们对嫏嬛和千千保持警惕,尤其是,她们长得还特别好看。
随时裴宿师兄并没有因此对她们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优待来,但这并不妨碍她们警惕。
围在裴宿跟前的,大多数都是女修,倒不是男修都排斥他,事实上,同门中无论男女都对他敬仰有加,只是没有人会甘心当绿叶,更何况,大多数男修,也挤不过这些战斗力爆表的女修。
裴宿沉吟了一下才道:“却是如此。”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昔年我神霄派长老打入黄天教老巢时,意外得到了黄天教教主用来控制教-徒的一件法宝残片,经过师门长辈炼制后,能勉强感应到一定范围内修行了黄天教功法的修士。”
裴宿身边有人悄悄提醒:“师兄,此人来历不明,万一也是黄天教派来打探消息的……”
裴宿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们既然来了,便是同道中人,更何况,就算知道了,短时间内黄天教余孽们也不可能找出解决办法。”
对方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倒不是认可了裴宿的说法,而是认可裴宿这个人,相信就算出现了意外,他也能解决这个问题。
嫏嬛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
从白嫦的话语中,嫏嬛便知道裴宿这个大师兄的声望很高,但却以为对方有迷妹心态,多少是有些夸大的,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
这支以裴宿为核心建立的临时队伍,根本没有想取代话语权或是跟裴宿不合的人,尤其是本派弟子,几乎都为他马首是瞻,其余的小派弟子,也都对他推崇有加,看上去他在附近的声望不小。
根据白嫦所说,裴宿乃是神霄派掌门的私生子,但据说当初掌门另取她人乃是被逼迫的,真爱其实是裴宿的母亲,不过掌门妻子在神霄派势大,因此幼时裴宿的生活并不好过,直到他在修炼上展现出超绝的天赋。
但在他二十岁外出做任务时,被人毁了根基,此后便沉寂了下去。
然而十年之后,裴宿却突然一鸣惊人,不仅突破成了宗师,战斗力还十分惊人,且在蛰伏时,找出了掌门妻子谋害自己的证据,但由于不忍幼弟和其母生死相隔,因此恳求宗门长老,只囚不杀。
但幼弟却不领情,反而领着其妻一系的死忠截杀裴宿,却被他反杀,看在身上流淌着一半跟自己相同血脉的情况下,裴宿只废了幼弟的根基,却没有杀他,反而平常一系列供给皆按照以往的水准来,只要他肯努力,必然是可以像自己一样,重新踏上修炼一途的。
而更让人称道的是,尽管遭遇了诸多不公,但他仍旧能宽于待人严于待己,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为人谦和,平易近人,对修为比自己低的修士没有丝毫架子,对修为高者也不卑不亢。
整个神霄派公认的,天赋平行最好之人,在被推举为大师兄时,更是众望所归。
如太虚天这样的圣地,下一任继任者通常都被称之为圣子圣女,但其余门派,基本上大师兄大师姐便是默认的下一任掌门继任者。
其实这种种事迹,给裴宿冠上一个心机深沉的标签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神奇的是,整个神霄派却都认可裴宿是无辜的,哪怕是反击,也都是在迫不得已之下才进行的,本人谦和有礼,进退有度,远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
嫏嬛觉得,裴宿声望这么高,大约是因为他并不吝于指点他人,若是这个人生活困
苦,他还会自掏腰包资助,不求回报,这种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自然没人会闲着蛋疼去破坏他的名声。
而高层,也并不在意他有心机这件事,毕竟一个掌门人哪能没有心机?更别提他天赋好,根底又正,日后继任也不用担心对方吸宗门的血去资助家人,某些昭示,单纯只论境界不提威力,甚至长老都未必能胜过他。
此等天之骄子,受欢迎自然也就是大势所趋了。
哪怕是对他不感冒的人,在跟他接触后,也很难不对他增加好感。
嫏嬛冷眼旁观,并没有往裴宿身边凑,他身边的女修,也基本跟防狼似的防着她。
裴宿并未察觉到队伍中的暗流,每当队伍停下修整时,大多数人都会围在他身边请教指点,而裴宿亦来者不拒,任何修炼过程中的疑难之症,对他来说好像都不是问题,哪怕暂时解决不了,也能提出有效的建议来,同时,他还会赠送给对方急需的丹药,却只象征性的收一点钱。
种种迹象,似乎都表明,此人是个品德高尚、天赋出众,几乎找不出缺点的男修。
反倒是嫏嬛这种没有凑过去的,成了不合群的异类,被众人所疏远排斥。
嫏嬛对此并不在意,仔细观察了几个从始至终都相对谨慎冷漠的散修,终于圈定了一个范围。
其一是一个肉乎乎的女修,体重堪比两三个修士的总合,但据其自己说她并不是体修,而是音修,修的是大鼓。
对此,众人将信将疑,毕竟大多数音修,哪怕容貌不显,气质也相当出众,这在这个女修身上也完全看不出来,最关键的是,她说话还粗声粗气得,像个男的一样,还喜欢用俺自称,穿的大红大绿,相当粗俗。
其二,则是一个像是刺客的男人,黑衣蒙面,还带着斗笠,让人很难分辨出斗笠下究竟是人是鬼,说话声音沙哑难听,平常很难看到他的人影,哪怕是众人一起走,也习惯躲在阴影中,好似见不得人似的,总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个魔修或者被通缉了的杀手。
其三却是一个驼背老人,衣衫褴褛犹如乞丐,脚上还穿着露出了脚趾的破草鞋,如果有人好心给他准备衣物试图让他换一身,还会被他臭骂一顿,脾气相当之不好,至今也无人得知他究竟是何修为,显得相当神秘。
嫏嬛在靠近这些人时,便判断出了牧远就在其中,只是牧远本相并未显露,身上又不缺隐藏自己的法宝,因此哪怕嫏嬛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也不确定究竟哪个才是他伪装的。
要知道,大多数定位术法,都是很难保证准确性的,毕竟保证了稳定性和隐蔽性,自然也就得牺牲其它功能了,十全十美,是很难并存的。
不过观察过后,嫏嬛也找到了三个形迹可疑的人。
当然了,这个可疑并非怀疑他们就是牧远,而是在刨除了这点以后,他们依旧可疑。
其实在嫏嬛看来,最好的隐藏方式,就是让自己变成‘路人’,但不知为何,很多人隐藏时,反倒会让自己变得更受瞩目,也许这就是大人物的逼格?或者说,并没有真心想藏好自己,只是抱着玩乐的心态伪装罢了。
至少嫏嬛在太虚天时,就曾见过不少完全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的伪装者。
也是由此,嫏嬛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毕竟这年头,有些修士会刻意将自己打扮的与众不同,让别人以为自己是来历不凡的前辈高人,以此行骗,所以要分辨其中真假,还是得看自身眼力。
譬如那个老乞丐,并非只是看上去脏,而是一伸手身上确实能搓泥,无聊时还会挑着身上的虱子吃,扣完脚的手能直接伸手抓饭团塞嘴里,其恶心程度,让有些人哪怕觉得他不对劲,也很难下得定决心靠近他。
别的不说,如果他伸手分享自己的虱子给你吃,你是吃还是不吃?
第133章
一行人跟着裴宿走走停停,一日,在走至一片深谷时,裴宿才停下了脚步。
嫏嬛在队伍当中,不动声色的观察起来,此谷几乎称得上是有进无出,抬头看去,深不知几许,哪怕是宗师能够短暂的御空飞行,短时间内是上不去的。
而唯一的入口和出口,却只有他们进来时强行开辟的那一条道路。
裴宿取出一个类似于阵盘的东西拿在手里。
阵盘整体为黑金色,上面隐有光华闪过。
裴宿皱眉盯着阵盘,沉吟片刻后才道:“大家做好准备,黄天教余孽就在附近!”
嫏嬛看了看阵盘,只见上面光华闪动的频率很快,就像是指示灯一样。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种闪烁更像是一种暗语,而不是定位器呢?
嫏嬛曾接触过不下数十种定位器,在这方面,她是相当的有发言权。
人群则因为裴宿的话稍稍起了一些骚动,他们都以为黄天教的据点就在深谷深处,因此屏息凝神,生怕自己动作大了会让黄天教余孽察觉,同时也格外注意周围,免得被站岗的人察觉。
裴宿自腰间取下一个缀着流苏的玉质葫芦,从中倒出一堆光华自生,一看品质就不凡的紫丹道:“黄天教的天黄火颇有几分威力,尤其是火中的烟火气,对我等修士颇为克制。”
“这是我师门长辈炼制的避火丹,服用后可防烟火气侵袭,大家每人一粒,速速服下,要准备战斗了。”
白嫦疑惑道:“我师父最近没有炼制过丹药啊?”
裴宿跟白嫦,是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的,按理来说,除非自己家孩子体质特殊,在别的长老那能得到更好的培养,不然大多数在宗门内出生的弟子,通常都是拜在自己父母门下的,但裴宿不一样,身为私生子,他只堪堪拜在了一个修为不高、近些年才因为丹道有所成就而晋升为内门长老的修士门下,且还不是大弟子。
裴宿微微一笑:“师妹不知也正常,以往大家面对天黄火都束手无策,这次师父偶然间炼制出了此避火丹,消息立马便被宗门封锁。”
言下之意,你不知道只是因为你级别不够。
“原是如此。”白嫦恍然,不再多说什么,闭口不言。
师门内其他人也嫌白嫦多事,这话说的,好似在怀疑裴师兄不怀好意一样,虽然他们知道白嫦只是天生没脑子,但这话被散修听了,难保会心生怀疑生出隔阂来,对敌关头若是起了内讧,那就是本来稳赢的局面,也会起波折。
不过考虑到还有外人在场,因此想明白这一点的弟子,哪怕脸色难看,也忍住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责骂她。
神霄派的弟子带头抓取丹药服下,其余人也纷纷上前来,不过因为白嫦之前的疑问,裴宿的话到底还是没有打消所有人的怀疑,因此有些修士只是做做样子装作服下了,并没有真的服下。
嫏嬛看着掌心的紫丹,若无其事的往嘴中塞去。
众人服完丹药,接着朝深谷内前进,还未靠近,便感觉从前方传来了滚滚热浪,远方天空都被烟火染成了一片相当难以言喻的七彩色,相当声势浩大,仿佛人世间酸甜苦辣咸尽在其中。
黄天教主修日月、阴阳大道,不过通常都是先主修一门,然后等修至高深处触类旁通,最后再转至阴阳,这次出现的黄天教余孽,大多数用的都是火行法力,因此裴宿才会拿出避火丹来。
远远看着火光产生的烟火,众人心中便觉烦闷不已,如同心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般。
黄天教的天黄教典品级不低,跟功法配套的天黄火和天黄水皆各有特色,天黄火为众人所忌惮的,便是燃烧时升起的烟火气,一旦被烟火气侵袭,真气运转便会遭到阻塞,若是吸入胸腔够多,甚至还会感受不到自己真气的存在,所以这天黄火又被称为‘尘世间’,因为它会让修士变成一个普通凡人。
随着走进,众人也终于看到了黄天教教-徒。
他们身穿跟土地同色的黄袍,无论高层还是低层,皆为粗布麻衣,以袍上云纹来区分-身份地位。
黄天教主张众生平等,因此在
平常相处时,不论身份地位,他们都能聚在一起和睦玩乐,没有所谓的尊卑之分,不过此时似乎是在进行着祭祀,因此教-徒之间占位井然有序,而在他们的镇中心,则拱卫着一个头戴羽冠,身披法袍的老者。
老者穿的法袍整体色泽依然是黄色,袍边袖口皆镶了金丝边,脚下是登云履,法袍后面是阴阳八卦爻象,以白金线绣成,熠熠生辉。
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正式场合的法袍都格外华丽,不过黄天教并不属道门,仪式大概是融入了些许远古祭祀的风俗,脸上涂抹着奇怪的图案,手中则捧着一抔黄土,复杂拗口的祷告室通过坛中声壁扩散,浩大而神秘,庄严而肃穆,让人完全忽略了他妆容上的滑稽感。
祭坛下的教-徒脸上的表情随着老者的祷告而变得越加虔诚炽热,不由自主跟着祭坛上的老者一同诵念起来,层层叠叠,愈加洪亮。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修士中有人喃喃自语,人群中一个道士模样的散修不肯定地道:“好像是在举行什么祈福的仪式。”
“祈福?好端端的祈福做什么?”
“呼……”
正疑惑间,祭坛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怪风,周围的天黄火因此火势更大,一股股烟火气顺势翻涌,五彩缤纷,如同喷泉一般,让四周都充满了瑰丽玄奇的色彩,但这色彩,却并不能让众人所欣赏,反而感觉有一股庞然浩荡的压力笼罩在身上,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锁定,动弹不得。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虽然不明白黄天教在做什么,但俱都清楚,必然是不能让他们接下来的要做的事顺利完成的。
嫏嬛眼珠子动了动,没有急着出手,视线落到裴宿身上。
裴宿也不负众人所望,在压力之下,非但没有被压迫的动弹不得,反而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向前踏出一步,盯着祭坛沉声说道:“黄天教余孽之前屠戮村镇,想来就是与此有关,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诸位,随我一同出手!”
随着裴宿话落,一枚珠子突然从他眉心生出,在珠子光华照耀下,原本动弹不得的众人,也发现自己行动恢复了正常,当即众人便各显神通,齐齐杀向了黄天教。
这时,漫天的烟火气,也从原本密不可分的状态,显得泾渭分明,一团又一团,如同下雨一般,朝下坠去,让人不由联想到了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这并非夸张,而是在这些烟火气降下时,拳头大小的烟火气,在旋转涌动之间,含苞待放,摇曳盛开。
而所有教-徒的天黄火,也像是受到了召集一般涌现出来,慢慢漂浮在空中。
裴宿神色从容,身上白衣亮起莹光,化入周围空气中,顶天立地,让人甚至忍不住产生一种他就是天的错觉。
随着他的走动,这方天地都仿佛因此而风云变化,随着他一招手,四周的风便为他所用,将控制漂浮着的天黄火吹至一旁。
这么大的动静,黄天教的人自然不可能察觉不了,祭坛上的老者依然闭着眼,不动如山,诵念着经文,祭坛下方的教-徒,却立马转身拿起武器向众人袭去,杀意清晰可见,显然很恼怒他们破坏了祭祀。
在裴宿的带领下,众人同黄天教战成一团,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些人被裴宿带领的不畏生死,有些人出招之间却留了三份力,像是在防备着自己人。
不过裴宿在众人之间确实是有威望,又或许是正道没有魔修那么厚的脸皮,因此至少没人说出‘我替你们压阵’之类的话来,嫏嬛倒是想说,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一边靠近那黑衣女子,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
那体态丰盈的女修,确实如她自己所言,是个音修,战斗一开始,便拿出了一面大鼓,红色的绸缎缠在腰间,让鼓能随她所动,每次一敲,便伴随着一位敌人入土。
而乞丐的战斗,则显得有些儿戏,通常都是将自己身上的泥垢搓成的丹丸塞进对方嘴里,或是将脚丫凑到对方鼻子前,再或者是朝着对方哈气,每个他碰上的敌人,必然呕吐不止,活脱脱一生化武器,以至于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区域。
乞丐掏了掏耳朵,一脸鄙夷不屑,大概是在鄙视敌人连这点负-面效果都承受不起。
嫏嬛缓缓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裴宿身上。
身为众人的领队,裴宿自然当仁不让的跟黄天教中修为最高的修士缠斗在了一起,那大概是黄天教中的一个头目,身上黄袍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华丽了许多,手持一杆长木仓,招式招招狠辣。
第134章
长得好看的人,哪怕是打架看上去都如同跳舞,身边是烟雾缭绕的战场,下面是混乱不堪的人群,裴宿一袭白衣,身处其中就如同黑夜中的月亮一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掩住他的光彩。
他手持折扇,扇面反转间,便云淡风轻的挡住了敌人的攻击,将折扇甩出,带起的劲风,犹如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的就让敌人人头落地,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没有半点血腥。
那头领显然不是裴宿的对手,都说一寸长一寸强,然而这人的长木仓,却拿裴宿无可奈何,无论他从哪个方向出击,都能被裴宿手中的折扇挡住,看似纸质的折扇,在与长木仓所接触时,也响起了金属撞击的声响,
而更让人难受的是,自己的招式没能让对方产生任何伤势,对方却让自己留下了数道伤势。
哪怕是信奉宗教的教-徒,也不是都悍不畏死的,在发现拿裴宿明显没办法后,这头领便有了退意。
这让他出招都留了几分力,裴宿趁此机会,得势不饶人,手中折扇猛地抛出,变指为爪,修长的指间玉色一闪而过。
头顶正戒备间,突感脑后一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没了性命,鲜血飞溅,些许沾染到了裴宿脸上,如冠玉般的脸上多了几分邪意。
裴宿在打倒头领后并非停歇,反而长驱直入,向着祭坛上的老者而去,打的显然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祭坛周围原本留守的教-徒,顿时骚动起来,但裴宿眉心的玉珠升至头顶,光华洒下,竟让周围之人近身不得,愣是让他杀进了祭坛。
老者画着诡秘图案的脸上,因此不悦的皱眉,脸上沟壑更深,眼中露出残忍的光芒。
他用奇怪地语言开口说了一句话,周围天黄火汹涌澎湃,如同围绕着君主一般围绕着他。
在他的操控下,几名同样在脸上花了诡秘图案的黄天教教众突然投生火海,融化在了其中,扭曲变为了一枚符文,尔后天黄火飞去其中,合成了几道光柱,光柱上升起几束光华,不分敌我的照射进人群,被照射到的人,皆被吸如了光柱着,如同溺水一般,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处在空中的裴宿见到这骇人一幕,嘴角却流露出了一丝微笑:“白莲教的荒古遗文?”
老者看了他一眼,有些惊奇:“你竟然能认得?”
不过认得符文,也不能左右局势,老者也不在意,颤颤巍巍的将手中黄土装进拐杖顶端的莲花中,拿起拐杖轻轻一触底。
只这一触,地上所有的草木生灵顿时便被震成了粉末,仿佛所有的精气都被掠夺,唯独老者周围的光柱,越来越亮。
哪怕此时,裴宿依然面带笑容,像是这世上就不会有任何人能难倒他一般,他张嘴咬住折扇,双手在胸前捏了一个复杂的法诀,一身真气全力运转起来,像是在施展什么骇人武学,周围都随之风起云涌。
老者面色一肃,朝周围一挥手:“拦住他!”
裴宿看上去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整个人挪砖翻飞,嘴中折扇精准的朝着敌人要害袭去,偶尔转头,折扇编如回旋镖一般离开又回来,轻飘飘的被裴宿咬住,每次出行,必然是收割性命而归,引得众人惊呼赞叹连连。
嫏嬛也不得不感叹,别的不提,裴宿的斗
法水平,绝对是众人中最高的,毕竟在兼顾杀伤力的同时还兼具美观,这等装逼技巧,可不是普通人能掌握得了的。
但老者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边的人被残杀殆尽,脚下一步踏出,便与裴宿平行,众人这才发现,老者修为竟与裴宿相当,甚至犹有胜之,而非原来他们以为的,只是因为祭祀才被众人所保护。
跟宗门不同,教派跟学院有些类似,达者为师,地位高者未必修为就高了,也可可能是对方曾做过什么了不起的贡献,才被推举至高位,再加上之前老者气息未显,且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暮气,一看就时日无多,这才让众人产生了误判。
毕竟修行界的共识便是,身有暮气者,时日无多,如果不能突破,便离死期不远,更何况,这类祭祀,通常都不得不花上很多功夫在祭祀上,因此耽误了本人修行是常事,他们遵从着远古时人类一首领一巫的模式,首领负责战力和小决策,巫则负责祭祀之类的事,因此通常本身修为都不高。
老者拿着拐杖的手一挥,维持光柱后剩余的天黄火顿时便朝裴宿袭去,裴宿一动不动,不闪躲,也不抵抗,然而还不能黄天教教众露出喜色,就见裴宿身上的白衣亮起莹光,化作一枚虚幻的贝壳护住了裴宿全身。
裴宿缓步从火中走出,白衣如雪,如履平地,面上不见丝毫狼狈。
一众女修,乃至个别男修,看着他的眼神都情意更盛。
嫏嬛看着裴宿表演,嘴角抽搐了一下。
裴宿身上的这件法衣,在没被全力施展时,嫏嬛还没认出来,但这标志性的贝壳一出,嫏嬛立马就认出来了。
这是蚌妖一族的蚌壳。
身为龙族的栾宠,蚌妖除了被龙族予取予求以外,也并不是不与其它海族通婚,在遇上心爱之人时,她们便会将自己所居住的贝壳分出一半来,织成衣物腰佩项链簪子之类的东西送与情郎防身,因为对蚌妖来说,她们身无长物,最珍贵的便是出生时伴身的蚌壳,根据蚌妖的修为,防御力也有强有弱。
而裴宿身上这个,嫏嬛粗略估算,估计就是大宗师出手,也是能抵挡一两下的。
这等修为的蚌妖,在蚌妖一族已经算得上是强者了,通常都会被选择上贡给龙族或是拿去拉拢独身的强者,被蚌妖一族盯得死死的,必然不会让她与外族通婚。
而这等东西,又只有蚌妖想要保护的人才能将其激发,到了其余人手中便只是一件普通的东西,这其中深意,相当值得深思。
要么就是裴宿哄骗了一个单纯少女,要么就是他当小白脸哄骗了蚌中的半老徐娘。
前者操作难度要更大一点,后者因为最佳的利用期已过,监管不严,嫏嬛猜测,估计是后者。
当然,也可能是前者,毕竟有些主角,总会有一段凄美但声势浩大的爱情。
可裴宿至今单身,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有过女人,是公认的洁身自好。
但由于至今与人族修成正果的蚌妖少之又少,这消息也因此不被人所知,所以除了嫏嬛外,其余人显然是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的,连老者也是如此,只以为这是一件品阶高的防御法袍而已。
但老者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嘴中凸出拗口的语言,周围的黄天教教众眼中黄光一闪而过,哪怕是拼着自己趁机被对手重创,也要不顾一切来到老者周围,如同疯魔了一般。
“黄天大阵!起!”
随着老者一声长啸,周围教众嘴中顿时便吐出了一句拗口难懂的语言,像是在应承一般,脚步挪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势,带着狂热的虔诚自-焚,化作无边火海,源源不断的供应给领头的老者。
老者面上红光一闪而逝,像是得到了滋养一般,腐朽的身体因此重换生机,华发换青丝。
老者张嘴凸出一个泛着血芒的珠子,绿豆大小,但体型,并没有影响它带给众人的威压,刚一出现,顿时便有一股恐怖气场扩散开来,让人不自觉臣服惧怕,连灵魂都为之颤抖。
嫏嬛眯着眼打量起来,隐约从中看到了一条蛟龙游动。
“龙珠!”
有人惊呼,显然也是认出了这是何物,也想明白了,之前黄天教一改低调作风,屠戮村镇是所为何。
龙族高傲到乃至傲慢的程度,哪怕龙珠中只余一丝龙魂,也必然不会为外族所用,所以外族若是想要利用,最简单的做法便是血祭,以血中潜藏的精气洗刷龙珠原本的龙魂,让它变成不被龙族所认可的血龙、妖龙。
大阵提供的无边烈火,源源不断的供给着老者,通过他又中转至龙珠当中,以此来洗刷龙珠中的残余气息。
显然,老者一开始打得便是这个主意,只是被裴宿等人破坏,这才不得不提前,也好借此,一举灭杀所有人。
毕竟他的修为,还不足以让众人束手就擒。
有了教众的供应,原本泛着血芒的珠子,迅速变成了半黄半红,龙珠原本的色泽,则彻底消失不见。
绿豆大小的龙珠迅速变大,光芒大盛,隐隐传出一种炽热感来。
“真火种子!”老者哈哈大笑起来,“终于成了!”
天黄火并不属于真火,这也是黄天教被认为是小派的原因,毕竟核心功法修出的水火,都只能算是一般,连真火都算不上。
真火有强有弱,除去一直被广为人知的八大真火以外,余下的真火亦不能算是籍籍无名,哪怕是排在真火榜末尾的真火,也是很多修士苦求不得的。
九州据今为止,榜上有名的真火也才一千多种,其中很多还是现世一回便没了踪迹的,能被人常常看到的也就几百种,而这几百种真火分散于九州各大区域,争夺者以亿万而记,其珍贵非普通修士所能拥有。
这老者显然是个人才,竟另辟蹊跷让天黄火与龙珠结合,进化成了真火种子,之后只需认真培育,便能成为一种从未在九州现世过的真火,凭此,他甚至能另起炉灶,重新建立起一个教派甚至宗门,成为开山祖师爷。
天黄火变成天黄真火,这其中是怎么操作的,众人并不知情,但他们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哪怕只是低等级的真火,只沾染上了那么一点,就能将众人给烧成灰烬抵抗不得!
老者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但他却并没有像众人倾述喜悦的想法,小心翼翼的操纵着天黄火中,借着教-徒供给的燃料还在,小心翼翼输送了过去。
天黄真火!
受到大阵的滋养,天黄火种立刻化为了真正的天黄真火,跟之前土色的天黄火不同,天黄真火多了几丝金灿灿的感觉,耀眼夺目,就像是洗去了尘埃绽放出光华珍珠,璀璨、刺目。
然而天黄真火看着声势越是浩大不凡,就越让他的敌人心情沉入低估。
嫏嬛眼珠转了转,看向神情沉静的裴宿。
裴宿身上的法衣,显然是挡不住真火的,但他脸上却并不凝重,反而露出了轻松的神情,笑道:“大祭司知不知道,为什么黄天教高层要派人屠村,还让你驻扎在此?”
老者一愣,脸色顿时有了变化。
没错,屠村的行为并非老者指示,毕竟他没有这个权限命令那么多教众,这命令乃是高层所下,他当时只以为是天都在助他,被裴宿这么一提醒,心中顿生警兆。
裴宿抛出手中原本定位黄天教教众的阵盘,其上光华闪动更快,几乎到了肉眼难以看清的程度。
他袖中的手平平伸出,缓缓打下最后一个法印。
老者这才明白,他以为中断了的施法,其实一直都未停止。
在裴宿最后一个法印打下后,阵盘顿时便不再闪烁,停滞了一下后,光芒大亮,从中心点向外扩散,在空中缓缓形成一个让人无法直视的符号来。
与此同时,老者身上亦生出了这个符号,只是大小比之小上了许多。
整个世界的光都仿佛被字符所掠夺,
字符的光又归于裴宿,让他看上去犹如神袛临凡,面目如同庙宇神相一般棱角分明。
老者骤然想起,入黄天教教众所祭拜的神相,竟与此时的裴宿有那么几分相像。
“圣子!你是黄天圣子?!”
老者一愣,继而神色大变,如同活见鬼一般。
众人也被这变故所惊到了,神霄派爱慕裴宿的女修中有人怒喝道:“老鬼!你胡说什么?!”
裴宿深深看了众人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笑意,让众人心中不由生出了不详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见裴宿掐起法诀,众人顿时全身一震,眉心、心脉、掌心、脚心、丹田等地方俱都出现了一个黄点,从中射-出一道红黄相间的线,飞上半空,另一端皆链接至裴宿手指,缠绕其上。
而这其中,却有一小部分,并没有红线涌出。
在之前白嫦说话后,便有很多修士留了个心眼,但在与黄天教教众厮杀时,很多人见服下丹药之人确实都不怕烟火气侵袭后,为了抵挡烟火气,便还是吃下了丹药,仅有一小部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服用,而这个举动,在此时显然救了他们一命。
“裴宿师兄,你在干什么?!”白嫦像是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开口。
“还能怎么回事,你们都被骗了呗~”嫏嬛语气轻松的开口,然而她的身上,也有红线延生而出,不止是她,白嫦、黑衣女人、乞丐包括那个音修,竟都是服下了丹药中的一员。
所有被嫏嬛认为有威胁或是来历神秘的修士,竟然都中招了!
嫏嬛可以感受得到,这延生出的半红半黄的线,红线吸收的是精气神,黄线则是维持稳定输送这一切的种子,这种操作,刚才他们还见过,就是老者施展出来的。
虽然看上去不一样,但本质上来说,两者使用的方法都是一样的,都是控制别人,强迫别人‘自愿’为自己献身。
裴宿朝着众人展颜一笑,白衣胜雪,说不出的风光霁月。
他勾动了一下手指,就像是在操控提线木偶一般,而身为被牵的那个‘木偶’,顿时便有修士因此开始自裁,逼出一身真气‘上贡’,自己则开刀放血,从始至终都有意识,却身不由己,眼珠凸出,死不瞑目,看上去相当骇人。
嫏嬛感受着线上的牵引力,颊边酒窝变得越加深邃,嘴巴开合:“嘭──”
与此同时,乞丐变掌为刀,挥刀斩下;白嫦褪下人-皮;抱着大鼓的胖女修神情呆滞,大鼓中骤然钻出一幼童;黑衣少女阴影中钻出藤蔓,咀嚼红线……
裴宿身形猛地一震,身姿不负刚才的潇洒,显得有些许狼狈,身体内部突然涌现出了一身爆炸声,身体各处亦绽出了血花,将白衣染成了血色,如同残阳一般。
但他面色却没有变化,从容自若:“别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随着他话落,深谷突然震动起来,像是有铁骑在奔跑,眨眼间,便见深谷出口处如同有千军万马赶来,夸下骑着一匹毛色土黄的妖兽坐骑,身着黄袍,在靠近之时陡然从妖兽上落下,单膝跪地:
“拜见圣子!”
裴宿微微颔首:“捉住他们!”
“遵命!”
这群教-徒,单个拎出来修为并不高,但他们往往几人结成一队,彼此如同手脚一般,结成了一个小型阵法,联手抗衡一人时,让人根本难有抵抗之力。
裴宿看了一眼负偶顽强的众人,目光落在被符文所控,一直试图抵抗但直到此时也依然动弹不得的老者,目光落在天黄火种上,依然风度翩翩,语气轻柔,脸上还带着悲悯的笑:“告诉我,操控天黄真火的法印。”
“休想!”老者瞪视着他,嘴角却控制不住的翕动起来,朝着裴宿传音。
裴宿认真倾听,脸上露出恍然表情:“原来如此。”
他笑了一下,看向老者:“也是个人才,可惜……”
裴宿神情悲悯:“一切灾祸,因此生,不如归去,无量黄天天尊。”
“不!!!”
空中老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整个人都犹如拼合起来的一般,迸发出道道裂缝,裂缝中,又有黄色光芒透体而出。
在场众人呆呆看着空中老者,只见随着老者撕心裂肺的惨嚎后,他的身体陡然炸开,血肉飞渐,肉眼可见的灵魂飞入符文当中去,声音也因此戛然而止。
符文震动起来,像是脱力一般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巨大烟尘,烟尘散尽,只见地面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神像,神像眼中似有符文闪烁。
裴宿招手,神像便落入了他的手中,他眼含欣赏,像是在看着一件由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一般,珍之又重的轻轻摩擦着。
见到这一幕,黄天教教-徒发出一声高呼‘无量黄天天尊’后,就像是得到了加成一般,神情狂热,出手间威力越发让人难以抵挡。
乞丐见此轻轻叹息一声:“宿儿,收手吧,你现在收手,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狗闭嘴!”
乞丐开口后,裴宿立马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乞丐面上流露出苦意,半点没有发怒的迹象:“宿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听外祖父的,收手吧,这等魔功,修了只会害人害己,来学外公的《苍生归一红尘诀》吧。”
裴宿面上露出冷笑:“老狗,别以为我不知道,此法就是在苍生体内埋下邪种,然后以秘法抽取对方的生命力,怎么,我娘还不够你吃的吗?现在还想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可惜,我不是我娘!”
乞丐闻言,面上苦意更盛:“宿儿,你误会我了,我们血脉同出一源,最后自然该归于一处,外祖父会带着你,登临巅峰,看尽九州风景。”
“宿儿乖,到外祖父这儿来。”乞丐循循善诱。
还活着的修士,顿时惊悚地看着乞丐。
但乞丐显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裴宿冷笑一声:“我早说过,你那残缺不全的功法,早该放弃了,现在走火入魔了,也不能浪费,这一身法力不如都便宜了我。”
第135章
众人完全没有想到,裴宿跟乞丐会是这种关系,毕竟众所皆知,裴宿被带回神霄派,就是因为其母离世,对方找不到人照顾裴宿,这才不得不求助于裴宿的父亲,从来都没听说过裴宿还有别的长辈。
而事到如今,裴宿也不怕暴露这一点,反正这些人都要死。
他一生不幸,从来都未曾感受到过别人的善意,自然也就不能怪他自私自利了。
裴宿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怨的,怨他娘在明知裴巨有婚约时依旧奋不顾身飞蛾扑火,未婚生子产下了他;怨裴巨的软弱,明明说着真心爱她娘,却连取消婚约的胆子都没有,把他接回去,又给不了他好的生活,任由他被那贱种欺辱,却只会在事后一脸愧疚的说对不起他。
更怨恨神霄派里,那些私底下怜悯同情,却从来不敢当面救他,哪怕只是帮他说一句话。
至于外祖父,裴宿对他的感情则相当复杂。
他娘对他挺好的,但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裴巨的种,他的所有成就,在他娘眼里都是‘裴巨知道了一定会骄傲/高兴’。
外祖父曾经对他也挺好的,且跟他娘不一样,外祖父是真的心疼他,也劝过他娘放弃,可外祖父他老了啊。
寿元将近,对任何一个渴求长生不老的修士来说,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于是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诱惑修炼了从黑市中买下的《苍生归一红尘诀》。
苍生归一红尘诀,魔道秘法,预先在一些目标体内埋下邪种,栽培使其成熟,然后再以秘法抽取对方的精血,以自身为丹炉炼化,苍生归一,以此来弥补自己的寿元、天资根骨。
不过外祖父得到的功法只是残本,达不到原本的程度,甚至连‘苍生’这个大目标,都被圈定在了只能在血亲身上使用,不过效果也确实好,至少原本寿元无多的外祖父,凭空多了一百多年的寿元,连腐朽的根骨都已经隐隐有了改善。
裴宿不知道,他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在修行功法时便选择抛弃了良心,总之,他选择杀死了之前哪怕做了糊涂事,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爱女,至于裴宿,也不是他良心发现送走的,而是他娘希望他能出现在裴巨面前,让裴巨一看到他,便能想起她来,这样他就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了。
后来,裴宿被贱种他们找的人偷袭,从天才陨落成了废材,那时外祖父可能还是清醒的,所以想办法联系了黄天教,只因为他多方打听后得知,黄天教有恢复他的办法。
裴宿在黄天教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他好似天生就契合黄天教的功法,因此很快他便被推举为了圣子,重新潜伏回了神霄派当一枚暗子,帮黄天教打探情报。
而外祖父,裴宿本来是跟他相依为命的,也将他视为了唯一可信之人,可直到有一天,裴宿发现外祖父试图偷偷往他身上种下邪种。
那一刻裴宿就觉得,外祖父费尽心力让他恢复修为,不是为了帮他,而是因为他看上了这具身体的潜力,想要吞噬他,或是夺舍他。
没有人知道裴宿当时究竟有多绝望,唯一可信的亲人,竟然也不怀好意,这足以让人崩溃。
裴宿怨恨他,又觉得他可能只是走火入魔而已,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看到他,哪怕看到了,他也只装作没看到。
但有些事,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裴宿眼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终于抛弃了那最后一丝祖孙情,朝黄天教教众下令,连老乞丐也别放过。
深谷中的厮杀越发惨烈了,平日里视为偶像,可依靠的大师兄,突然换了副面孔,让人深觉接受不能。
此时还活着的,大多都是宗派弟子,身上有法宝护身,于是坚持得比其它修士要久一些,但真气终有耗尽之时,敌人却是以人数碾压,谁都可以相见,过不久后自己便会面临生死道消的下场。
嫏嬛撑伞让自己立于空中,并没有动弹,千千有些跃跃欲试,但被嫏嬛给制止了,法宝离了器灵,威力是无法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的,在其他人还没有完全暴露时,她并不想消耗自己的力量。
黑衣女子冷冷地看了一眼离她很近的嫏嬛,并没有理会,直接下场厮杀了起来。
身为一个自认‘恩怨分明’的人,他是看不惯黄天教的所作所为的,所以他才加入了这支队伍,一是替天行道,二也是为了刷贡献,在神霄派高层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他年纪有些大了,有功勋在身,入门也容易一些。
但谁能想到,之后的剧情会这么急转而下。
“够了。”另一边,从大鼓中钻出的幼童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周围的空气却仿佛都随着他说话而凝滞了起来。
幼童挥手救下差一点就要被敌人所斩杀的弟子,跳进胖女修怀里,啃着手指,一脸复杂地看着裴宿:“没想到,你真的是黄天教的人。”
一个幼童用奶音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滑稽,但在场众人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裴宿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那不是宗师该有的威压,顿时有些惊疑不定:“你是何人?!”
“唔,神霄派太上长老,本来应该是你的师父的,可惜……”幼童惋惜地看了一眼走入歧途,原本被他所看好的弟子,深沉道,“背叛宗门,此罪当诛,念在你父为你求情的份上,暂且扣押。”
他说着,一掌平平拍出,稚嫩的手掌在虚空中,却变成了一只大手虚影,只看着便让人喘不过气来,裴宿双目圆睁:“不!!!”
裴宿身上黄光缭绕,身前的阵盘突然大放光芒,原本还在战斗中的黄天教教众,身体竟然开始有了不同程度的崩解,化作一道道青黄的光束飞入了裴宿体内。
随着光束的融入,他身上的气息也开始渐渐不稳定了起来,节节攀升,停留在了通天宗师与大宗师之间,时上时下。
不过这也足够了,至少能让他挡住幼童的攻击。
残余的黄天教教众,一脸狂热虔诚地看着仿佛黄天天尊临世的裴宿,对伙伴被吞噬的结局半点不在意,甚至有些遗憾为什么被选中的不是自己。
“无量黄天天尊,”裴宿诵念了一声尊号,扬起头,赞叹地说道,“不愧是从上古传下来的秘法,我竟找不到丝毫不适之处,这样的力量,当真不同反响,难怪那老狗在孽种家那大宗师没死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低头看了看一脸虚弱躺在地上的教众和很多同门,微微摇头,依然带着亲切温和的笑:“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们恨我,不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但你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因为你们,一方巨擘即将冉冉升起。”
其实不止这些同门,神霄派中许多人,也被裴宿以秘法埋下了种子,必要时候,他完全能血祭整个宗门提升自己,毕竟想要提升的修为越高,所需要的修士就越多,所以无论是他麾下的教-徒还是神霄派的众人,他都来者不拒。
区别只是在于,黄天教教众心甘情愿,但神霄派的人,他目前还压不住,所以只能诱骗一部分人出来吸收,而不能直接一次性吸光。
之前的红线,不过是临时抽取的开胃菜罢了,真正施法时,这些人根本不会有抵抗能力,哪怕是那些斩断了红线之辈,要不是种子留在身上的时间尚短,他也是能吸收的。
还活着的同门脸色发青,幼童亦是神情凝重,完全没想过,刚刚还被他认为不足为虑的小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为就提升到了快跟他相当的程度,没有雷劫,也无需突破。
此人一旦活下来,必是神霄派的心腹大患。
幼童眼中闪过杀意,天才可以留下来将功折罪,但裴宿此时的表现,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如果让他再接着吸收下去,修为会成什么样,幼童简直不敢想象。
尽管他知道,这种秘法不可能没有缺点,提升到这种程度也许就是极限了,但万一呢?
幼童如临大敌,决心下杀手后,便立马出手,周围风云都因他的气势而聚集在了一起,如同煌煌天威盖顶,势不可挡。
嫏嬛躲在一旁观察着,神霄派以神霄为名,最擅长的便是借天地大势施法,每次出手都宛如天罚一般,让人避无可避,不过以嫏嬛的眼光来看,对方在此道上下的功夫并不深,或者说,神霄派祖师将目标订得太高了,却没有相应的才能,以至于创造出的功法虽然立意宏大,但涉及的道理意境都是浅尝辄止,所以神霄派才只是个小宗门,后辈弟子修行后,威力也差强人意,连靠作弊升上来的裴宿,都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回,可见对方就算是大宗师,也必然是其中垫底的。
嫏嬛觉得,这幼童大概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该怎么长生不老上了,不然一个老牌大宗师,早该解决像裴宿这样根基虚浮的修士了才对。
毕竟众所皆知,嗑药提升上来的修为,从来都是同境界内最弱的那一批。
第136章
修为越高的修士,打起架来对周边的影响便越大,因为低阶修士,使用的都是自身的力量,而高阶修士,则会开始借势,借天地大势。
所以如果某个晴空万里的地方突然平地一声雷,开始风起云涌,天地震动,那必然是附近有高阶修士在斗法。
就如此时,飞沙走石在空中舞动,咆哮的狂风呼呼作响,吹得让睁不开眼,强悍的法力波动让修为比之低者本能身体紧绷,甚至有少许修士被威亚压得起不了身。
此时的裴宿,施展神通的威力远不是刚才能比得上的,折扇因为其主人修为的提高,也终于发展出了其身为高阶法器应有的力量,刮起了一阵巨大的飓风,飓风
以无数风刃组成,密密麻麻,如同令人望而生畏的绞肉场,凡接触者,顷刻间便被绞成一团碎肉,死无全尸!
这等威力,对神霄派的太上长老来说,自是能轻松躲避,但对还幸存着的低阶修士来说,却是灭顶之灾,但此时,无论这些低阶修士是属于哪边的,显然两个交手之人都是顾不上的,哀嚎之声没有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有一丝一毫留手的打算。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修士,都只跟同阶修士交流的原因,因为低阶修士,在他们的战场上,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嫏嬛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看着天边压下沉甸甸仿若天塌一般的乌云,问道:“这位道友,你可知这是什么招式?”
黑衣女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万千风刃组成的飓风与乌云相撞,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风云本是相辅相成的存在,在这一刻却成了水火不容的仇敌,双方在这碰撞下,脸色都有些发白,显然彼此都不好受。
嫏嬛躲避了一下飞出的风刃,别看这两人好像不死不休,出手之间没有留手,实际上也在暗暗观察着周围,不然哪有那么多巧合,每回碰撞甩出的杂物都是往有人的地方砸?
“这是神霄派的乾天拂云掌。”完全换了个样貌的白嫦笑呵呵的插话进来,纤纤玉指点了点正在交战的方向,“那是黄天教的飞沙流风术,呵呵,看样子黄天教没有教他飞沙术,只学了流风术,以至于威力大减,不然宗尚可挡不住这一招。”
嫏嬛闪到黑衣女子身后:“白嫦道友,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不太好吧?”
被嫏嬛拉到身前,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的千千眨了眨眼,拍掌笑道:“好玩!我也要玩!”
她说着,便朝白嫦冲了过去,柔软的双手,在这一刻看上去锋利如刀剑,白嫦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威胁的气息,因此只侧身避开,飞扬的发丝则被看不见的刀刃所断,纷扬的飘在空中。
白嫦神情一凝,旋即笑道:“这位妹妹好大的气性,你家主子都走远了,你还不走?”
千千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在她与白嫦打闹时,嫏嬛和黑衣女子就已经不知不觉退到了深谷边缘,她连忙停下了想攻击的脚步,几个跨步间便来到了嫏嬛面前。
嫏嬛倒也不是现在就想跑,纯粹是裴宿和宗尚打斗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为了避免被殃及,自然得躲远一点了,对此,千千是没有感觉的,毕竟它本体摆在那儿,还不惧这点威力。
宗尚到底是老牌大宗师,远不是裴宿这个修为临时拔升上来的可比,到了现在,裴宿已然落入了下方。
原本被黄天教教众围攻,又在两人攻击下被波及,身上裂出了无数血痕的乞丐,见此好似恢复了一丝清明,猛地冲进了两人的战场中,完全不惧损伤的靠近宗尚,并死死抱住他,身上散发出不稳定的气息波动。
“宿儿快跑!”
宗尚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或者说,完全没想过看上去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乞丐,竟然还能爆发出力量来,最关键的是,他明明是不是大宗师,这一刻宗尚却挣脱不开他的束缚。
尽管他清楚他要挣脱开了并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可战场之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裴宿愣了一下:“老狗,谁让你管我的?快滚!──”
乞丐哈哈大笑:“臭小子,老子是你祖父,瞎叫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宗尚惊恐的眼神中,带着自己一身的法器悍然自爆:“臭小子,快跑──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快跑──”
无论是哪个阶位的修士,在舍弃一切悍然自爆时,都能爆发出远超于原本修为的威力,而身处自爆中心的修士,就算能侥幸逃脱,也难免不因此负伤。
爆炸的热浪向外扩散着,气劲让人-皮肤都产生了一种刺痛感,爆炸掀起了一阵巨大的烟尘,待烟尘缓缓消散时,众人从看到一身狼狈,缺了一只胳膊的幼童。
白嫦并不奇怪宗尚能从自爆中生还,笑吟吟道:“宗尚这老家伙,别的本事没有,保命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听其口吻,像是跟宗尚很熟似的。
裴宿没有听从乞丐的话选择逃跑,恰恰相反,对方的死亡反倒刺-激到了他的理智,眼眶发红,再次出手时竟一点余地也不留,全然不在乎周旁还有其他虎视眈眈的敌人。
漫天风刃飞舞着,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直接对着宗尚狂风乱炸,刚逃出生天的宗尚根本来不及反应,不得不自爆法器以求自保,裴宿冷笑一声,这一刻,漫天风刃轰然炸裂,带来的威力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仿佛这一刻才露出了他真正的獠牙,风刃化作了代表死亡的暴风雨,劈头盖脸冲着宗尚而去。
任宗尚如何苦苦抵挡,身体也被裂缝打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虽然还没死,但看上去却已是强弩之末。
裴宿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双手一合,一道黄黑相见的龙卷风突然凭空出现,将宗尚吞没。
待龙卷风消失,原地有哪还有宗尚的身影,只余一地鲜红的泥泞。
用出这一招,裴宿也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来,显然并不好受。
看着这一幕,白嫦笑呵呵的:“精血终于够了呢。”
她两只素白的手当即扬起,左手狂风呼啸,右手奔雷迅猛,双掌一合,便滋生出了一道无限风雷来,两者间相互助长,转眼间便扩大到成人高,将裴宿吞噬进去,任裴宿挣扎也无济于事,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砸在地上,扬起无数灰尘。
但裴宿鲜血洒落时,骤然间深谷便地动山摇,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翻涌出来,道道裂缝出现在了地面,可怖至极,深不见底。
这时候,幸存的人已经所剩无己,在大宗师的战场上劫后余生的修士,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夺取了生命,掉进了地面上裂开的巨大缝隙当中,难以逃脱。
嫏嬛眨巴了下眼,看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神情凝重:“此处有秘境开启。”
嫏嬛暗道一声果然。
这么深不可测的队伍,还有一个疑似主角大反派的存在,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是为了天黄真火而来的样子。
对普通人来说,真火得之不易,得到了恨不得当传家宝一样供着,但对嫏嬛这类人来说,却根本看不上这种低阶真火,也就只有声威赫赫的七大真火,才能引得他们费心谋划,所以在嫏嬛看来,一个龙珠或是天黄真火,还真不值得一群人大动干戈。
甚至连看上去是来清理门户的宗尚,来时抱着的可能也不只是这一个目的。
只是人都死了,对方究竟抱着什么目的而来,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嫏嬛看向白嫦,褪去了人-皮后,白嫦的面貌看上去更加普通,基本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就看不见的路人甲,但身上的气质很特别,如魔似神,有种神女堕凡的感觉,神情圣洁。
白嫦双手交叉举在胸前,像是在举行特殊的仪式一般,神情悲悯而圣洁:“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说到最后,白嫦双手猛地举过头顶,神情亦变的狂热起来,跟之前的黄天教教众没什么区别。
嫏嬛咂咂嘴,总算想了起来,曾经在正道地盘有个肆掠已久的教派,叫白莲教,后来分崩离析后,以此为基础衍生出了诸多其余教派,红阳、先天、黄天、无为、大乘教,在根本上来说,都是由白莲教演变而来,随时都有让白莲教死灰复燃的可能。
现在看来,黄天教看来也是白莲教的分支势力了,只是不知这次行动是白莲教跟黄天教以裴宿为诱饵一起进行的,还是白莲教发现了黄天教有不臣之心将计就计?
白莲教不曾在中州活跃过,因为魔修从来都不信这些,没有他们信仰生存的土壤,毕竟这种教派,说白了跟传销差不多,而魔修却是一群能反过来忽悠传销的人,在碰了几回钉子后,白莲教就退出了中州。
也因此,嫏嬛直到这标志性的话一出,才借此联想到双方的关系。
第137章
白莲教在如今,其实已经成了历史的眼泪了,或者说,和平年代一向都没什么宗教信仰的土壤,只有战乱混乱时期,才是它们蓬勃发展的时期。
之前在人族还在与妖族混战,没能成为九州霸主时,白莲教当时蓬勃发展到甚至圣地都须得避其锋芒,毕竟对很多未开智的人来说,在乱世中,只有求神拜佛才能让他们坚持在乱世中活下去。
而人数巨大的民众基础,让很多有天赋的年轻人都选择了加入这个组织修炼,但修行之人,很少是会被他人蒙蔽的,这也是白莲教分崩离析的一大原因,因为他们宣传得教义,跟实际并不相符。
这种前提下,叛教便不是多意外的事了,那些修士有的成了散修,继续为人族奋斗,有的加入了宗门,也有的重新组建了符合自己心理预期的教派。
白莲教崩解后,大概也是吃了这个教训,所以之后研究出控制修士心灵的手段,还有更加隐秘的洗-脑手段,让加入进去的修士,就算背叛了,他们也能有反制手段。
就像是裴宿这个黄天教圣子对自己的老人一般,任修为再高,手段再多,也被限制的死死的,无法反抗。
类似的手段,其实哪个势力都有,只是做的更温和隐蔽而已,比如入门时会立下天道誓言,背叛宗门便会影响道途之类的。
当然,这类手段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手段,只是付出的代价更大而已,不然某些宗门内部的消息是怎么传递到别人手里的?
像裴宿,背叛起宗门来不就没有一点迟疑?再比如白嫦,背叛宗门看上去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这只能说明,要么她是顶替了白嫦这个身份,所以不用遵守天道誓言,要么便是,在她发誓时以什么特殊的手段蒙混过关了。
任何宗门,都是不会缺少卧底的,尤其是大宗门,最容易被周边势力盯上,反而是那种小宗门,可能门内反而找不到卧底,毕竟没有价值的势力,自然不值得费心思去谋划。
不过白嫦的这次暴露,大概率是属于个人行为,不然的话,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过来,显而易见是巧合发现了秘境所在独自谋划的。
哪怕是同样对一个势力忠心耿耿,但任何智慧生命,都不可能没有私心,所以宗门内斗的情况才屡见不鲜,嫏嬛确认周围确实不会再蹦出白莲教教众后,这才饶有兴趣的看着白嫦的所作所为。
对方举行着独特的血祭仪式,对嫏嬛这个外行来说,基本是看不懂的,只能看到地面开裂得越来越大,地面上的尸体犹如被抽干了身上的所有精华一般,都变作了干尸,与之相反的,则是地面缝隙中涌出的血色泉水,但奇异的是却闻不到任何馨味,反而有一股馥郁异香传来。
白莲教源于佛门净土宗,虽然佛门并不认,但白莲教教众早期到现在的很多手段都有佛门的影子在,所以嫏嬛也开始搜寻脑内储藏的佛门知识来,试图找出这种异香是因为什么情况而引起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便见日月移位,原本高悬的太阳,竟被云雾所遮盖,与之相反的则是圆月大放光芒,在白天堂而皇之的现出了身形。
按理来说,一个小秘境出世,还不足以引发这等异象,嫏嬛顿时便有了想退却的想法,毕竟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不是她的作风,这种不局限于一块区域的异象,根本不是她这种小虾米能参与得了的。
不过震惊只是一瞬,很快嫏嬛就反应了过来,觉得不对。
这种大秘境,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血祭就能激活的,得有数个元神期大能加上‘钥匙’才行,绝不是白嫦一个大宗师能单打独斗召唤出来的,所以这事,必然有猫腻。
嫏嬛仔细观察,这才确定天上的月亮并不是真的月亮,而是周围残留的月华被某种特殊法器吸引所致,只是浩瀚的嫏嬛让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点。
确认并不是自己招惹不起的情况,嫏嬛原本打算挪动的步子顿时又停了下来。
到了现在,白嫦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这对一个修士来说,是一件很不可思议事,毕竟她说的话就相当于嫏嬛上辈子的普通话,不像九州曾经各族间所说的带有特殊力量的‘方言’,修士时时有真气补充,就是说到地老天荒,也不可能会哑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的声音莫名变得嘶哑起来,说得也越来越声嘶力竭,嫏嬛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向四周。
此地原本的风水,算得上是福地,不能说多好,至少看上去会让人觉得山清水秀,但现在却渐渐变成了聚阴生邪的格局,连植物都似乎变得有些鬼祟起来,普通人若是呆久了,少不得一个疯癫的下场。
随着血水遍布深谷,震动间水中逐渐冒出了一座石桥,任血水翻腾,它是巍然不动,流露出一股不朽意境来。
石桥一端在血水上,另一端却是蔓延进了血水当中,看着便让人望而却步,其上矗立着许多竖立着的石灯,灯柱上并未点火,只幽幽的立在那儿。
见到石桥出现,白嫦眼中顿时冒出了光芒,也停止了原本血祭的行为,踏上了石桥。
她从檀口中凸出一枚散发着灰白光芒的石珠来,随后这光朝着周围弥漫开来,逐渐吸引周围的血气和死气凝聚,一半飞向了灯柱,点亮了一条通往不知名秘境的道路,另一半则回到了白嫦身上,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气场,与灯柱交相呼应。
大约是不将两个修为低微的人放在眼里,白嫦根本就没在意围观的两人,双手捧着代表白莲教的莲花令牌,赤脚走上了石桥,神情虔诚地一步一叩拜走进了血水当中,而被白嫦走过的地方,灯柱也应声熄灭。
直至再也看不见白嫦,黑衣女子才松开了背负在身后,藏在袖中不停颤抖的手,手上的戒指轰然碎裂,一具小小的石佛从中跑了出来,散发着跟白嫦石珠一般无二的灰白光芒。
白莲教的教众,自称白莲道人,不剃发,不穿僧衣,因此连教内佛像,也是如此。
这具石佛的面容模糊不清,看上去很模糊,唯独手中的一串连指甲盖大小都不到的佛珠手串雕刻的相当精美,嫏嬛看着十四颗佛珠组成的手串,心想,也不知白嫦看到了会是什么感受。
毕竟她视若至宝的东西,在牧远这却有整整十四颗。
在刚刚储物戒指有异动时,牧远便料想到自己一定无意间又得到什么跟秘境有关的东西,只是白嫦的修为不是他可力敌的,所以为了避免被白嫦杀人夺宝,牧远甚至不惜借用了神孽的力量来压制这种异动,直到看不见白嫦时,这才放松了限制,任由其出现。
月光挥洒下来,让并不好看的灰白光芒也显出了几分特殊美感,跟白嫦不同,这灰白光芒并未近牧远的身,而是洋洋洒洒铺在石桥上,宛如地毯一般,铺出了一道通往秘境的道路来。
嫏嬛看着这一幕,都有些无语了,她光知道大气运者运气好到跟老天爷亲儿子没什么区别,但亲眼见到白嫦之前为了进去做的种种努力,和牧远的‘坐享其成’,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某些黑鬼会仇视欧洲人了。
换她也很难长期在这种情况下不心理失衡。
牧远瞥了嫏嬛一眼,毫不犹豫就踏上了石桥,他需要力量,所以哪怕他清楚进去可能会与白嫦撞上,也没有想过离开,至于嫏嬛想怎么做,她并不打算管。
白嫦因为秘境的原因,并不打算理会他们,这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但之后究竟是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个人选择了。
嫏嬛足下轻点,轻飘飘的撑伞落在石桥上,牧远瞥了她一眼,谨慎的朝前迈了一步。
出于谨慎心理,也是效仿白嫦,牧远没有直接落到石桥中间,而是如白嫦一般,自起点而走,刚踏上灰白‘毯子’,两边的石柱便应声而亮,牧远每走一步,便有石灯亮起,像是参见将军的士兵,犹如同殷勤迎宾的童子。
嫏嬛轻啧一声,踩着牧远的步子而走,灰白光芒只是一个钥匙,死板的程序,显然根本分不清敌我,所以嫏嬛走上去并未遇上危险,不过等千千踏上去时,灰白光芒却突然朝它身上蔓延,融掉了双脚,千千砍掉了小腿,才避免了灰白光芒朝上蔓延。
嫏嬛沉吟了一下,将千千收进了千机伞中,显然‘门票’只有两份,所以石桥也只能供两人通行,这大概是因为,佛珠太小,所以灰白光芒总量加起来也只比白嫦手里的大石珠多了一半?
但同样是灰白光芒,这佛珠持有者怎么就能享受到贵宾级待遇?
摇摇头,嫏嬛也没有多想,踏入血水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眼起点,那里的石灯依然明亮,似乎打算等人走后,才会熄灭,再对比白嫦进去时‘上贡’才开灯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的双标了。
第138章
踏入血水后,就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所看到的,也并非是血河,而是已经到了秘境当中。
石桥一路延生至山顶,整座山峰都隐约可见血光,一路上遍布不知是何年月坐化了的教众,双手皆如白嫦在外血祭出秘境时,交叉举至胸前,山峰下方的教众,都已然是累累白骨,但碎骨并未散落在地,而是维持着生前的虔诚姿势,越往上,教众的修为便越高,于是看到的便不是白骨,有的身上衣服尚在,有的皮肉饱满,甚至还能感受到呼吸,仿佛从未死去过一般。
淡淡的月华自山顶高悬的明月挥洒下来,将显露出几分诡秘的山峰和锋上密密麻麻盘腿坐着的尸体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纱衣,反倒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受来,仿佛从这些白莲道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宗教信仰特有的神圣感。
嫏嬛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修行者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只信自己,所以信仰这种东西,在修士中是很少见的,哪怕是佛门道门,与其说他们信仰着谁,倒不如说他们的目标就是成为这俩教派中的大能中的一员,很少会有盲听盲从者,通常拥有大量盲听盲从者的教派,在九州都是被视为**的。
而对嫏嬛来说,对这种东西更是有种天然的排斥。
她宁愿相信穿越是巧合之中的巧合,也不想接受这是什么神佛的安排,而在大多少教派当中,他们都认为自己的神掌握着世间万物的所有规律,譬如白莲教信奉的无生老母。
在他们的宣传当中,无生老母乃是世界的造物主,是所有人族的祖先,也是佛门最古老的古佛,所有佛陀都是她生下来的。
而白莲教最为知名的那句‘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指的则是无生老母所居住的地方,也被白莲教认为那是人族的出生地和最后的归宿之所,而只有白莲教的教典,才能让人悟出无为大道,最终才能回归真空家乡。
但事实上,无为乃是道家术语,也根本没有这条大道,可见白莲教的创始者当初糅杂了佛道两门的精义创出白莲教时,根本没有专门去了解过,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最后白莲教会发展的那么大吧。
从石桥走入山顶,嫏嬛才看到山顶屹立着的无生老母的石像。
这石像大约是由雕刻大师所凿刻,看上去栩栩如生,符合佛门佛像的扮相,一对耳朵耳垂垂至腮边,发髻作莲花状,两侧两柄玉如意金簪对称插在两侧,耳垂处也有莲花状的耳钉,像是天生就长在那的一般,束着莲花髻的发冠,乃是淡粉色的莲花花瓣制成,细细长长的柳叶眉,眉心一点红痣,眼珠深如黑潭,闪烁着淡淡光辉,仿佛在随着身前走动的人而转动一般。
脸型整体偏圆润,是妇人的年龄,看上去给人一种很慈祥舒适的感觉,蓝色立领外套着莲花形状的披肩,最里层为红色,碧玉镶边,外层为黄至白渐变,立领袍服看着像是法衣,上面绣着华丽的纹样,还能看到其上对称的太极图案,整个人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左手掌心向上,右手掌心向下,其中放着一枚太极法仪,刨除其姿势着装不谈,看着真如大户人家的夫人一般,威仪而又优雅。
嫏嬛看着法衣心想,这个白莲教,可真够混血的,把道门最出名的太极直接就给放在了衣服上,但教义里却半点都没提及过他们跟道门有关,从始至终都说自己是佛门门徒。
当两人从石桥上下来时,石桥上的灰白光芒便逐渐淡化消失,其上灯柱也迅速熄灭,连石桥,也渐渐隐没在了空气当中。
嫏嬛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白嫦的身影,不由为她默哀,显然,她拿到的‘门票’等级并不高,也不知石桥究竟被传到哪儿了,远不如牧远这般,直接就被传送到了中心点。
牧远依旧没有恢复原身,他去过的秘境比大多数修士都丰富,但这次秘境的情况依然让他觉得诡异,不由更加谨慎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无生老母跟前。
无生老母面前放着香案,案前摆放着一个绣着莲花纹样的蒲团,牧远刚走近,双眼就变得涣散起来,浑浑噩噩的走到了蒲团面前,直接跪在了上面,双手竟如白莲教教众一般,做出了想通的交叉捧花姿势来。
香案上的香开始自燃,散发出莲花的馨香来,周围的教众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突然开口:
“大劫将临,天地皆暗,日月无光
白莲花开,明王出世,弥勒降生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
嫏嬛吸了一口凉气,好么,合着这群人把牧远当成圣女了?不过牧远从本质上来说,依然是个男性,也不知这会不会影响法仪,还有白嫦……
嫏嬛估摸着,那估计才是白莲教圣女,又或者是有志于成为圣女的人,结果一切都精心算计,都抵不上牧远老天爷私生子一般的运气,让他给捷足先登了。
她都忍不住要为白嫦默哀了。
牧远自刚才起,便流露出一种中邪般的症状来,对外界完全没有丝毫反应,甚至下意识跟着周围的教众一起诵念起来。
白莲教的教众,用的并不是现在九州人族通用的语言,而偏向当初人族初步站稳脚跟时,所用的从祭祀中改换来的语言,说是说话,但其实跟咏唱差不多,腔调在嫏嬛看来很诡异,有种唱戏一般的感觉。
这种腔调,单独来看甚至显得有些滑稽,但在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和神圣感。
反正也跟自己无关,所以嫏嬛没有叫醒牧远的打算,只是重新撑伞将千千给召唤了出来,站在一旁观礼。
随着越来越多的教众开始附和着话,山峰逐渐弥漫出了些许雾气,蒙蒙雾气中,天上开始降下了半透明的莲花,嫏嬛避开降落在自己身上的莲花,突然听到了一声长啸:
“谁?是谁?”
震耳发聩的喝问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递开来,嫏嬛视线扫向稍远方的一个山头,只见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赶来,发丝飞扬,裙摆膝间隐见泥土,看到跪在蒲团上的牧远,当即脸色大变:“是你们?!”
白嫦看上去真的是气狠了,哪怕嫏嬛不是始作俑者,看她的眼神也像是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但现在,显然不是杀人的好时机,而是得先中断仪式,不然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缕细细的淡粉光芒突然出现在了她手里,细细看去,才见她白玉般的手掌中捏着一根泛着淡粉光华的针,尾端被收死死捏着。
白嫦看着针,眼中狠色一闪而过,毫不犹豫将其刺入心窍当中,双手捏出了一个复杂的法诀:“请《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现身!”
嫏嬛记得,白莲教有‘五部六册’,这里的五部六册,指的便是五部宝卷加起来共有六册,不过随着白莲教消失在历史中,这五部宝卷究竟被谁所得也不得而知,没想到白嫦身上竟然会有一册宝卷。
这种原本功法,放在哪儿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哪怕是元神期大能,除非功法是他自创的,不然能拥有的也是少之又少。
最关键的是,这种原本功法本身就自带威能,某种意义上来讲比镇派法宝还要珍贵,所以连让它们现身于人前,都得有请神之类的仪式。
“砰……”“噗呲……”“砰……”
在嫏嬛诧异间,白嫦身体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解,山峰间原本虚幻的莲花在这一刻竟然神奇的化为了实体,纷纷落在地上,招摇舒展身体,顷刻间便笼罩在了山峰各处。
禅音自未曾停歇的诵念中透出,白嫦心窍所在的位置,延生出淡淡的粉芒,一步泛着金光的宝册在白莲的拥簇下现身,透露出一股让人不自觉臣服的浩瀚气息。
哪怕站在伞下,嫏嬛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耳边仿佛有人佛陀在阐述世间道理,眼前也仿佛能看到通往真空老乡的道路,带来翻涌炽热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投入其中。
对此,嫏嬛冷漠脸。
对了解九州历史的嫏嬛来说,她相当清楚无生老母纯粹是白莲教虚构出的偶像让人去信仰的,所谓真空老乡,也并不得大能认可,拿一个假的来吸引她,还不如幻化个西天极乐世界出来,毕竟净土好歹还是真实存在的。
白莲教从佛道两门中偷师了多少嫏嬛不知道,但现在看来白莲教显然没学会佛门那种兵不血刃让敌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精神法门,只会报之以利诱,看得出资料库估计很久都没更新过了。
随着宝册出现,山峰突然开始晃动起来,引得一些原本端坐着的教-徒开始移位,甚至直接有些跌倒在地,连躯体都拼接不起来,变成了谁也认不出的白骨散落在地。
很多存在已久的高品阶功法原本,会出现功法择人的情况,如果宗门推举来的继承人,在它看来不适合修炼自己这部功法,那连理都不会理会那个被推举上来的人,这宝册现在显然就是如此情况,它认可了白莲,所以在发现封圣女仪式中的人竟然不是自己选择的人选,立即就怒了。
四周的诵念声也因此一顿,紧接着,周遭莲花突然重新开始变得虚幻起来,月华淡淡的洒在无生老母的石像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好似漩涡一般将周遭一切都牢牢锁住,哪怕是躲在千机伞下的嫏嬛,也有种深陷泥沼动弹不得的感觉。
整座山峰都开始震动起来,一道道法光自教众身上升起,最终都投入到了无生老母雕像中去,无生老母因此看着而更具活气,深潭般的双目,突然转动起来。
嫏嬛顿时有种被锁定的感觉,僵在那一动不动。
无生老母缓缓扭动着头颅,看着在场仅存的三个活人,捧着太极的双手突然往前一送,被它捧着的太极法仪便因此大放光芒,紧接着,嫏嬛便感觉自己再也握不住千机伞,手一松,千机伞便滚落在地,千千像是很难受一般,竟然主动投入进了千机伞中。
嫏嬛咬了咬腮边的软肉,下一刻,便同白嫦一起不受控制的飞向了空中,牧远在此时也清醒了过来,额际直冒冷汗,不像白嫦毫无抵抗的任由自己被法仪所散发的光芒拉扯住空中,反而挣扎了起来。
但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三者在空中成了一条平行线,牧远居中,嫏嬛居左,白嫦居右。
空气中传来诵经声,庄严而神圣,各种或熟悉或陌生的佛经自虚无中响起,一声极轻得佛号夹杂在其中,极为不起眼,禅意却越发明显。
嫏嬛却听得汗毛竖立,试图将千机伞召来,却感觉自己跟千机伞间的联系像是被切断了一般,这顿时让她有些焦躁起来,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仔细倾听起来。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善哉……不动尊明王……
如雷鸣般的诵经声一刻不停,嫏嬛心思逐渐宁静下来,甚至隐约间像是明悟了佛门真意,心头念经声都变得响亮起来。
如果是真正有佛心的僧人身处此地,大概会受益匪浅,更加心向佛法。
但念经声却没能撼动她的内心,嫏嬛甚至还想起了自己融合了前世所看过的佛道两门典籍后糅杂而成的超度经文,有一种想加入念经声一起诵念的想法。
这种行为,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是很作死的,换做平常,嫏嬛决不会做如此冒险的事,但现在为了破局,她却毫不犹豫的念诵了出来。
嫏嬛骨子里还是有赌性在的,她相信爹娘的安排决不会害了她,方方面面都必然考虑到了,但等待别人救援从来都只是下策,能自己解决当然是最好的。
嫏嬛的念经声,跟空气中环绕的如同一人在念诵的经声分隔得很开,就像是有人再弹奏高雅的古琴,其中却混入了唢呐一般,但渐渐的,嫏嬛的声音却逐渐与原本的念经声合成了一处。
念经声更加响亮了起来,白嫦带着激动之情看着无生老母合十的双手,从雕像中,渐渐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这身影跟无生老母长得一模一样,但才刚离开身体,身影就逐渐化为了金色,显得格外神圣,让人心头不由冒出了金身两字。
嫏嬛却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只见天上的月亮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双眼睛,漆黑的瞳仁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像是化为实物的怒火一般,又好似文明之火,接触者便能开智慧,明事理。
明王?!!!
白莲教竟然真的跟佛门有牵扯?!
嫏嬛没想到,白莲教往自己身上贴金的做法,竟然会是真的,她眨眨眼,震惊到一时间都大脑都停滞转动了,月亮上的眼睛像是注意到了嫏嬛一般,竟同她对视起来。
原本就没好的眼睛,在这一刻更是直接爆炸开来,嫏嬛扬了扬嘴角,颊边的梨涡也变得深邃起来,她识趣的收回视线,没了眼睛,看得却更加清明,弥漫在整个秘境中的香火愿力,在这一刻都像是被吸引了过来,纷纷汇入到无生老母的雕像当中,让它看上去都多了几分神性。
白嫦已经躬身作拜起来,虚幻的金身无生老母低喧了一声佛号,双目缓缓的移向三人,然后缓缓停在了嫏嬛身上。
嫏嬛笑眯眯的朝无生老母双手合十:“我佛慈悲,不如这位尊者,把你的眼睛让给我如何?”
牧远看疯子似的看着她,白嫦身为无生老母的教-徒,更是怒目而视。
无生老母明显愣了一下,佛号一声,淡笑道:“理当如此。”
嫏嬛:“善哉,尊者宅心仁厚!”
无生老母莞尔,指了指自己眼睛:“不过身外之物,施主想要,拿去便是。”
话是如此,但无生老母显然不可能做出转身把自己佛像上的眼珠子扣出来的事,还得嫏嬛自己行动,嫏嬛感受到身上没了束缚力,立马跳跃到了地上,尔后双膝一软,险些直接踉跄倒地。
嫏嬛也不在意,几个跳跃间便踩在了巨大雕像的鼻头上,足下轻点,伸手将无生老母雕像毫无波澜的眼珠子给抠了下来,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白嫦看得脸皮抽搐,嫏嬛将两颗眼珠放进荷包中,伸手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转身拿起一旁的千机伞,脸上笑容更加客气:“不知尊者能否送我出去?”
无生老母:“这是自然。”想了下,无生老母继续道,“不过烦请等待片刻,不然恐怕就只有施主才出得去了。”
嫏嬛点点头,也不多言,相当识趣的退至一边。
眼珠子,是嫏嬛勒索来的保密钱,对待佛门中人该怎么做,嫏嬛还是有些心得的。
这些人,各个看着都跟老好人似的,无论你做什么他们似乎都不会生气,实际上他们在占便宜方面也相当出色,如果嫏嬛不开口,他们也完全能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但嫏嬛开口了,他们也不会没有表示。
毕竟她身上缠绕着太多大能的气息,哪怕只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会选择留下买路财。
当然,能这么和气,嫏嬛猜测,这可能是跟太虚天或者是跟施家私底下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合作?
嫏嬛对此心情平静,除了所修大道不死不休者以外,大多数在外人看来水火不容的势力,其实都是有合作的可能的,甚至因为互相之间当仇人太久,反而培养出了别人没有的默契,都不用私底下商讨,大庭广众之下试探几句,便能敲定合作方针,还神不知鬼不觉,可以说是心有灵犀,默契十足了。
不过这种事,哪怕是高层之间,能知道的也是少数,嫏嬛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她伸手摸了摸刺疼的双眼,有句话叫做,道授以极,则招天妒,无人可视,必损其身。
这里指的,不是一种道修炼到极致,便会遭到天妒,而是指再完美的法门,都有其弊端,就像是很多强力体质,如果不用天材地宝或是在某个年龄之前修炼到某个境界,便会损伤己身,而后八字,指的便是大能不可直视。
所有的大能,全身上下都围绕着他所领悟的大道至理,这是低阶修士所不能领悟的,所以看到者,轻者重伤,重则当场死亡疯癫,嫏嬛平常接触她祖父时,都是对方有意收敛才能靠近,不然也会是现在这个下场。
不过这双眼睛本来就有所损伤,借此来为自己谋福利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嫏嬛相信,因为自己身上所携带的气息太过复杂,对方绝对没有细看,所以不可能发现这双眼珠子早就有问题了,不然不可能答应得这么爽快。
毕竟虽然很多修行法眼的功法,都会导致双目失色毁坏,算得上是修行逆天法门的代价之一,但原装的,肯定是比后天的要好,所以对方肯定是没怀疑过的。
当然,也可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拆穿。
不过无所谓,就算拆穿了又能如何,反正东西都到她手里了,难不成她还能吐出来不成。
想到那双眼睛,嫏嬛感受到自己识海都震动起来,连忙挥散了原本的想法。
不过她也确实没料想到,被所有修士以为登月碰瓷的白莲教,竟然真的跟佛门有联系,再联想到法衣上的太极,不得不感慨,
真是好大一盘大棋!
第139章
嫏嬛不知道,这样的棋究竟还有多少大势力下过。
事实上,九州的阶级已经偏向固化了,在曾经,每个大气运之子能成为大能靠的基本都是那一点运气和自身努力所得,但现如今的大势力,早就将九州的大部分规则都摸透了,清楚纪元轮转,自身寿命又长,或为了自己,或为了背后的势力,层层算计,总能通过一些普通人想象不到的方法,去圈定出那些疑似大气运的存在,然后提前收拢、布局。
这种事情,在上个纪元其实便隐现端倪,只是在这个纪元表现得更为明显罢了。
这种情况,对新一代的修士自然是不友好的,毕竟他们中只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是没有从出生开始就被算计着的,但身为其中的受益者,嫏嬛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这样不好。
至少底层往上晋升的通道并没有因此而被封锁,宗门的模式也注定了普通人只要有天赋有毅力,终究还是能改变自己的处境的。
毕竟大势力真正针对的,还是那些有可能成为纪元主角的存在。
要么,为自己所用,要么,宁可毁掉。
不过尽管知道这些,嫏嬛也没想揭露什么,纯粹是站在一个看戏的立场上,说到底,大多数势力都曾在这类天命之子上栽过跟头,深知什么叫打不死的小强,所以这些大气运者,其实大多数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大势力也会选择怀柔为主,在他们有危险时施以援手,以此博得对方的好感,或者在最开始就将对方收入门下,让对方成为自己人。
当然,也有些修士并不在意这类人,就比如嫏嬛眼前的这位。
对很多大佬来说,他们曾经便是被人仰望的天骄,被很多人视为大气运者,但很多大佬,对这种说法是很不屑的。
或许确实有些修士真的只是靠运气走到这一步的,但他们中大多数靠得都是自己的毅力,气运占的比重还真不算大,甚至有些,连天赋都没有,纯粹是凭着不服输的精神和不怕死敢于去冒险才能得到如今的成就,所以对他们来说,对这些在九州新展露头角的天骄和大气运者,得不得罪都无所谓。
看得顺眼,不介意帮点忙,看不顺眼,直接出手便是。
就算这可能会给自己未来惹下一个难缠的仇敌,但那又如何?
他们不认为自己会败给这些小辈,就算败了,那也只能说是他们技不如人。
这是大多数大能们都有的气度。
对嫏嬛来说,这种气度,她目前是完全没有的,毕竟众所周知,每一个崛起的大能,都是踩着无数同龄人的尸骨上位的,所以不夸张的说,九州的所有同龄人本质上来说,都是她的敌人,平时可以相安无事,但一旦对上,就必然得你死我活。
更何况,每个纪元,最终能登顶的只有那么一两个,这在嫏嬛看来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这真的是因为其它天才天赋不够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嫏嬛看来,他们的矛盾注定无法调解,除非同龄人放弃了登顶的机会。
可每个修行中人,修行后多多少少都做过天下第一的美梦,只是现实遏制了他们的野心罢了,而对于那些能把梦变成现实的人来说,要他们放弃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坑蒙拐骗、连消带打,在嫏嬛看来只是除去竞争对手的正常手段罢了,更何况,她也没有一直死盯着他们,没舞到她脸上的都只是做了标记却没打算非要对他们做什么,她也清楚,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敌不过自身的修行。
嫏嬛看了眼牧远,这显然是个并没有被盯上的‘主角’。
这大概是由于地理环境原因,中州被太虚天所把持,且身为魔门,他们就算强势霸道,其它势力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所以敢插手进中州的探子,都小心翼翼隐藏着,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更不可能会关心一个边陲小镇上出生的修士。
二则,太虚天身为圣地,在中州出生的人,无论是不是大气运者,其实都会渴望加入太虚天的,所以它们稳坐钓鱼台,也并不缺牧远这么一个‘主角’。
三则,牧远这厮脑子确实不太好使,所以可能曾经确实有人发现过牧远的异常,但却只认为他注定会成为其他人的‘养料’,所以并不重视他。
这年头的天才,可不再像曾经那样,光有天赋或是气运便能受到重点培养,吃过无数亏、甚至险些被自己收的天才、大气运者拖垮的势力,早就在曾经的教训中认识到,光有天赋或是运气是完全不行的。
所以嫏嬛一点都不意外,无生老母根本不在意牧远,反而将目光放在了点背的白嫦身上。
刨除运气这一点来说,牧远甚至比不上很多嫏嬛在宗门内见过的普通弟子,至少他们深知天赋有限,所以能狠的下心压榨自己的潜力,用一种停下仿佛就会死的疯狂劲儿去修炼。
而牧远,本身天资跟他们一样天资平平,但却拥有让天才都羡慕的运气,可他却并没有牢牢抓住这点能追赶上天骄的优势,反而肆意挥霍。
嫏嬛毫不怀疑,牧远的这种运气,放在任何一个天赋普通的太虚天弟子身上,现在都不可能会才只有这点修为境界,所以也难怪无生老母并不重视牧远了。
这种忽视,对曾经一直处在焦点位置的牧远来说大概是一种并不好受的体验,尽管他现在跟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本性难移可不是说笑的,不过嫏嬛这也只是猜测,没准他真的改了呢。
不过就现有的接触来说,嫏嬛觉得他的改变并不算大。
在无生老母的钳制下,牧远一直在试图挣扎,白嫦却面露狂热,对大多数修士来说,加入一个宗派,都只是为了里头的功法、势力带来的便利,然后在相处中,才会逐渐生出责任感、归属感,为宗门征战四方,甚至不惧死亡。
可一开始,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战,之后生出的归属感,也未必能让他们跟宗门共同进退。
而加入某些宗教的修士,在大多数修士看来,无异于疯子。
修士对宗门产生归属感,也是因为宗门能替他们遮风挡雨,或者是他们想为宗门遮风挡雨,可教派对信徒又做过什么?竟然让他们觉得能见到‘神迹’就死而无憾了。
对大多数与天挣命,只信自己的修士来说,这是件很难理解的事,也难以理解,为什么白嫦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一点都不担忧自身的安危。
毕竟她跟无生老母可是同一阵营的,但无生老母对她跟对敌人却是同一个态度,同样都被钳制住了,这难道不足以让人惶恐不安吗?
可白嫦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对此,嫏嬛只能评价,这厮被教派洗-脑洗得脑子坏掉了。
无生老母端详着白嫦,就像是在审视着一件不知道有没有瑕疵的物品一般,片刻后,它将目光移向了牧远,轻轻伸出手。
牧远瞬间便感觉到压力大增,肌肉被挤压的渗出了血迹,他怒喝一声,身上所携带的法宝冲破了阻碍在他周身汇聚,像是在试图保护他。
这种让人甚至升不起动手想法的敌人,牧远再狂妄自大,也不认为自己能败敌,他只希望自己的法宝能帮助自己脱困,借此逃离这处秘境。
面对牧远的死守,无生老母轻笑一声,并不在意,也没有丝毫变招的意图,手指微微向下压了一些。
一个普通的动作,震荡之力便让牧远闷哼一声,自认为强悍的防御,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轰然瓦解。
崩解!
不停的崩解!
被牧远视为依仗的法宝,一件件如同凡物一般掉落在地上,一个不剩!
连他自己都七窍流血,空气中隐约传出令人牙酸的,骨骼被挤压的声音。
嫏嬛不由磨了磨后牙槽,有些牙酸,说实话,这种手段,还真不像佛门能做出的事,不过佛门亦有金刚之怒,这种看上去折磨人的手段,他们也不是用不出来。
毕竟要知道,在最初,佛门可连佛像看上去都狰狞得如同妖魔鬼怪,只是后来为了顺应潮流发展,才变成了更符合大众审美的慈眉善目,你要说和尚都慈悲,那也未必。
变革之前,佛门的崛起可都是充满血腥的。
不过稳坐钓鱼台的嫏嬛并不怕对方突然对自己出手,始终悠闲的如同看戏一般的注视着牧远的挣扎。
被无生老母视根本没当一回事的牧远,浑身血肉模糊,嫏嬛看得出,无生老母似乎是打算将其炼制成一个‘人丸’,给白嫦,或是自己服下。
所谓人丸,就是将一个修士的所有法力、血肉精华包括意识灵魂,都压缩到极致,以特殊的手法炼制成一个可供人服用的灵丹妙药。
这是上古时的手段,那会儿人族茹毛饮血,除了自己族人以外,对其他部族的人都相当残忍,不会被视为是‘人’,而是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物种的猪狗,所以什么残忍的做法都能在他们身上做得出来,不过人丸这种有伤天和的做法,在文化发展后便逐渐被摒弃。
但无生老母显然不在意这一点。
毕竟它本来就是通过祭祀诞生,相对野蛮的‘古神’。
第140章
被别人逼到死亡处境时,大多数人看上去都不会太好看,甚至会显得恐怖。
尤其是此时,牧远两颗眼珠都像是要暴凸出来了一般,面目痛苦又狰狞,眼眶里布满了血丝,显得极为骇人。
剧痛之下,牧远却还保留着几分冷静,在场中唯一认识的人,并没有帮忙的打算,换作之前,牧远大概会连对方也一起怨恨上了,现在却反而能理智的看清,如果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也是不会去帮忙的。
毕竟只是熟人,而不是能交托信命之人。
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牧远额上暴起骇人的青筋,像是有长条形状的虫子在他体内爬动一半,他长啸一声,好似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无生老母不带丝毫感情的注视着他,手下用力。
黑气突然毫无征兆的将牧远笼罩在了其中,一股难闻的恶臭从中散发出来,腐-败、朽烂,无穷无尽的死气侵蚀着无生老母的法力,牧远本人亦脸色灰败,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死意,仿佛命不久矣一般。
在他的身后,却有一株藤蔓张牙舞爪,扭曲、奇异而恐怖,黑色的烟雾涌动着,仿佛其中蕴含着大恐怖,一旦泄露,便会霍乱诸天。
“灾孽……”
无生老母喃喃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漆黑的手掌,有些意外地看向牧远。
灾孽身为天谴下的产物,寄生在别人体内时,是很难被人发觉的,尤其是这年头哪个天才身上没有几件模糊自己气运根底的法宝,所以无生老母一开始虽然感受到了牧远身上的异常,但也并未在意。
因此直到现在,无生老母知道,牧远身上竟然隐藏着这等至宝。
不过对无生老母来说,这等东西虽然珍贵,但还不至于让它生出贪婪之心来。
反倒淡声道:“既如此,那更留你不得了。”
能在灾孽寄生下,还保持理智,看上去还是以他为主,这种情况怎么看都足以昭示牧远的不简单,在无生老母看来,已经算是一个算得上威胁的典范了。
牧远听了这话,苍白的脸上,嘴角咧出了一道极大的弧度,疯狂的大笑起来,却毫无声音,看得人有些不寒而栗。
无生老母微微蹙眉,它降临的身体太过脆弱,让它不能第一时间将全部力量释放出来,给了别人喘息之机,这本没什么,哪怕它的力量只能一点点释放出来,也不是普通修士能抵挡得了的,但现在它却感到了不安。
牧远身上黑光涌动起来,漆黑色的光华绽放,恐怖的力量像是在被压缩,再压缩,直至压缩不住时,猛地炸开。
嫏嬛早在看到牧远似乎准备放大招时,便已然撑着千机伞躲得远远的了,无生老母反应却慢了半拍,或者说,身为强者的傲慢,让它下意识不觉得牧远能给自己造成威胁,因此没能及时避免这一切,但它的反应却不可谓不迅速,毫不犹豫的钻进了白嫦体内。
这一变故,白嫦显然是始料不及的。
其实牧远哪怕是自爆,对无生老母来说也只是稍微有些麻烦而已,除非是数十个牧远自爆,不然对境界比他高了不止一层的强者来说,那点伤害都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但牧远自爆的却是灾孽。
灾孽,论攻击强度之类的很多强者都不惧,但它遗毒无穷,一旦沾上便犹如附骨之疽,很难被驱逐,既影响修炼,也有可能威胁生命,哪怕是强者,也不愿意让这种东西沾染到自己身上,尤其是像无生老母这般,并不是以分-身降临,而是褪去了躯壳,以神魂神念之类现世的存在来说,灾孽很可能会顺着这一丝联系继而影响到自己的灵魂。
灾孽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无差别攻击不仅仅只针对肉身,还有神魂,而哪怕是对灵魂了解最多的魂族,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完美解决灾孽带给灵魂的损害。
不过牧远的这种做法,嫏嬛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牧原是被灾孽寄生的,后者位格远比前者要强大,哪怕是站了主场优势,在嫏嬛看来牧远也只是能勉强抗衡灾孽,谁知道他竟然已经做到了能操控灾孽,甚至让它为自己赴死。
也不知这究竟是牧远运气好,还是他确实想出了控制灾孽的方法。
不过不管如何,这一爆炸都让他损失惨重,半边脸颊骨枯肉焦,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朽烂恶臭,躯干则更糟糕,覆盖在骨上的肉在爆炸中早已分离,脆弱的脏器暴露在了空气当中,整个下半身都像是被削去了一样,分毫不剩。
一旁的白嫦,哪怕无生老母在爆炸的那一瞬间,直接躲在了雕像后面,状态却比之牧远更为糟糕,身上朽腐的地方,几乎遍布全身,找不到一丝完好之处,看着犹如让人唯恐避之不及、染上瘟疫的病人,谁看了都忍不住想绕道走。
白嫦冷漠地看着他,完全宛如俯瞰蝼蚁一般,语气是高高在上的宣判:“你,该死。”
滑落,恐怖的压力便如台风海啸一般笼罩下来,牧远哇的凸出一口鲜血,嘴角却越咧越大,眼中都带着快意,身上仅存的黑光涌动起来。
无生老母杀意冰冷,却并未出招,反而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但出乎意料的是,刚刚看上去恨欲之狂的牧远,涌动的黑光却不是为了鱼死网破的攻击,反倒化作一道流光奔向了嫏嬛。
牧远牙齿紧咬,像是在强行忍耐着什么:“我知道一个古秘境的下落,里面不仅封镇着一件魔器,还有那个主人的传承……”
“带我走,只有我知道秘境在哪!”
忍受极大的痛苦,牧远的思绪却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清晰,能在无生老母面前那么有恃无恐,毫无疑问,能带自己出去的也只有她。
而一个不算熟悉的人,带他这个累赘出去,自然不能指望对方能发善心,只能以利诱之。
嫏嬛目光闪烁了一下,颊边的梨涡越发显得深邃:“同道之间互帮互助,这是应有之意。”
她立即伸手拎起牧远后衣领,将千机伞抛至头顶,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类似于日晷的物品。
“施嫏嬛!──”
无生老母震怒。
“我也不想的,但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嫏嬛眨眨眼,笑嘻嘻道,“这位尊者慈悲为怀,一定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只要不是本尊亲至,对嫏嬛来说,都只是需要顾忌而不需要害怕,必要时翻脸完全没有问题,更别提,这种对方都自身难保的境地了。
灾孽自爆,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有人,还有这处秘境,不用多长时间,这处秘境便会被灾孽侵蚀得一干二净,如果不加以遏制,还会向外蔓延开来,总之,封印吃力不讨好,不封印,无生老母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种东西,就跟嫏嬛前世的核爆炸一样,遗毒无穷,数万年都不会消失,在这期间这片土地也再也生长不出任何生命力,且核辐射好歹不会向外扩散,但灾孽却有侵略性,如同蝗虫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毁灭了一个地方,就会立马前进毁灭下一个地方。
日晷中间的晷针像是穿透了虚空一般,在空中留下了半人高的黑洞,嫏嬛伸手抓紧千机伞,毫不犹豫的投入其中。
大多数秘境,都有关闭时间,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便只能等下次秘境开启时才能出去,对于这种情况,九州修士虽然无法遏制秘境的关闭,却也想出了怎么让困在秘境中的修士出来的法子。
日晷定位的是九州的时辰,其中收集了太阳所携带的气息,能强行打通一条贯穿秘境与九州的通道来,当然,这种逆天的东西,限制自然也不少。
比如说,能通行的人修为不能太高,秘境离九州不能太远,秘境等级不高,没有被设下复杂的阵法……总之,很多原因都能导致日晷失效,但嫏嬛来时就观察过了,这个秘境跟九州的联系很紧密,显然是人为开创出的秘境,通过血祭来开启,也说明秘境品阶绝对不高,如此种种,才让嫏嬛有底气还留在秘境内,不然她早在一开始就让无生老母送自己出去了。
毕竟别人被困在秘境里,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难不成还有那同情心关心别人不成?
虚空穿行,对深受重伤的修士来说并不好受,本就岌岌可危的身体根本受不了穿行时的压强,因此牧远身上又开始飙血了,嫏嬛不为所动,一点都没有顾忌伤患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
饶是如此,等嫏嬛重见天日,也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虚空穿行,对大能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只有跨州域,才会让他们的速度慢下来,但对普通修士来说,却需要在‘隧道’中穿行许久,毕竟他们本来就不具备这种能力,能走这种特殊通道就不错了,自然不能指望他们还能兼具速度。
从秘境出来,是在一处密林当中,因为嫏嬛的突然出现,还惊扰了丛林中原本安逸的野兽,鸟雀飞向空中乱叫,附近的小动物也一跑而光。
嫏嬛也没有在意,左右看了看,掐算一番后便朝着一个方向遁去,潜入了一个其主人早已搬离的熊洞中,并在洞口处布下阵法。
“咳咳,谢谢。”
一路吐血,按照牧远以往的风格,他早该昏迷了,但现在他却还强撑着清醒,显然是怕对方在自己昏迷时动手。
嫏嬛笑容灿烂:“不,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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