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离开秘境后,嫏嬛便与牧远分离,随意选了个城镇,租下一间静室开始修炼起来,为进去登仙路做准备。
一遍遍的修行各种术法和武技,嫏嬛这半年来,可以说是勤修不缀,可惜修为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太大的提升,只能说是更夯实了一些基础,变化不算大。
嫏嬛对此也不急,她很清楚自己本来就不是那种轻轻松松就能突破的天才,只有平常的积累足够,积累的资粮越多,她才有可能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机遇,可能那不会是可遇不可求的顿悟,但总能让她心生感悟更上一层楼。
而要想达成这个目的,平常的修炼便不能放松。
这样枯燥重复的行为,时间久了很难有人会受得了,实在厌烦了,嫏嬛就会拿出话本编编故事,或是出门走走,专往黑市之类的地方钻,一看到某些人悲惨的下场,她的动力也就回来了。
如此平淡的过了半年,才终于有修士顺着嫏嬛留下的线索找了过来。
当初在游梦城时,并没有人暗中与嫏嬛联系,告知通天路的事,但对高层来说,要找到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哪怕不太通掐算的大能,也能轻松算到一个小辈的位置。
更别提,这里是东洲,本就是他们的地盘,找起人来自然容易,嫏嬛也不是没有留下线索,还特意留在了城内,有消费记录,特征还明显,这种情况下,要是还找不到她,那就只能说他们是故意不想找到了。
前来找嫏嬛的人,是一个白衣女子,五官秀雅,嘴角含笑,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但如果仔细观察她,就会产生晕眩的感觉,既觉得她像是成熟的美妇人,又感觉像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孩。
这种错乱的认知,通常都是对方修行的某种功法带来的异象,而能让这种异象外显,让人觉得看不透,那对方修为必然是比自己高了一个大境界不止的存在。
“见过前辈。”嫏嬛面对比自己强的人,向来很识时务,见礼的没有丝毫敷衍。
解半烟道:“你半年前在游梦仙境,应当知道我找你是为何吧,随我走吧。”
嫏嬛道:“知道一些,但不太清楚。”
解半烟一边撕开空间通道,让嫏嬛随自己走,一边解释道:“所谓登仙路,也被叫作天阙,虽说只有一条路,但实际上踏入后,终点却是不同的地方,一共有九层,每一层的特点都不尽相同,传说在九层之上,还有第十层。”
“九为数之极,九之上,便是无尽之意,也是大道之所在,不过登仙路开了这么多回,实际上却连前九层都未探查清楚,你进去后不必有负担,遵从本心即可。”
嫏嬛心想,说来说去,就不能直接讲重点,告诉她每一层有什么不行吗?非要搁这装高深莫测谜语人,说的尽是堆废话。
不过尽管心里腹诽着,嫏嬛面上却是恭敬的听她没有暴露出多少实际信息的闲扯,估计是自己也有门人进入其中,不想让嫏嬛了解得太清楚。
毕竟她之前已经得到了游梦真仙的传说,怎么看威胁都比较大。
嫏嬛并不在意,她不想讲,自己也就跟着装傻,顺着空间通道出去后,才发现空地上已经距离了不少年轻人,略略一看,从脸来看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应当都是东洲或者是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的天才,厥枝也在,也不知是靠什么门路得到的名额。
而空中,则静立着许多道尊,大部分嫏嬛都能对得上号,皆是有名有姓的大能,若是让旁人见了,必然得瞠目结舌。
因为这些人,几乎涵盖了东洲所有道尊,得是什么大事,才能让他们齐聚与此。
在嫏嬛到来三天以后,所有空间通道彻底闭合,显然不会再有人过来,嫏嬛注意到,人数并不是整数,对每天都有修士死去的九州来说,哪怕是天才,也免不了因为各种意外而丧生。
大能们眼神互相交汇着,显然是在进行着不方便他们听到的传音,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终于谈妥,于是有几个大能走了出去,带了几个人回来将人数凑齐,看对方的装备和与大能的态度来看,不是子侄便是师徒之类比较亲密的关系。
对此,包括嫏嬛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因此发表什么看法。
毕竟大能们也没有白占便宜,这些名额都是原本定下因为意外缺失的,赖不着他们头上,反正名额都是浪费了,自然不如交给自己看好的人。
至于那些“天才”是不是死于意外,大多数人还是不会怀疑这一点的,毕竟道尊之间也不和谐,不至于为了一个小辈就去暗杀天才给敌人留话柄,反正每次总会空出那么几个名额来,根本不需要他们下黑手。
天才陨落,并不是什么让人觉得惊奇的事,反而时有发生。
嫏嬛注意到,这些道尊们掌心似乎都有一个玄奥的符文,似乎是开启的钥匙,但她看不清具体情况,且那玄奥光芒只闪烁了一下,便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让人分不清光究竟是从道尊们身上哪个部位透露出来的。
这样刺眼的光芒,让许多修士都不堪承受闭上了眼,嫏嬛倒还仔细看着,换了一对眼珠后,她对这些的抵抗力更上了一层楼。
道尊们法力通玄,最终所有刺眼的光辉,都聚合在了一起,凝结成一束并不起眼的光辉,像是直通天际,一眼望不到尽头,从中透露出浩瀚又虚幻的意境。
这种情况维持了将近半月,才见那束黯淡的光辉,犹如梯子一般延生到地上,最上头连接的则是一个层层叠叠的光团,让人看不清虚实,但又能让人感觉到,其内仿佛有仙音回荡,有仙神展露大道法则,让人迫切的生出种想要进去的渴望。
这样欲望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激烈,让许多天才,都无意识踏了上去,嫏嬛识海还塞着游梦真仙塞的东西,倒是因祸得福并没有被这远高于她力量所影响。
但这么多大能看着,她也不可能不进去。
所以她面露挣扎之色,最终却仿佛敌不过诱惑,还是踏了上去,道尊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如芒刺在背,头皮发麻,却还要假装毫不知情,要不是她身份高,平常没少接触这类人,不然还真免不了露馅。
等嫏嬛最后一个走进去,才有道尊开口道:“这次之后,时机应当能成熟了。”
说话的人眼眶空洞,里头并没有眼睛这个器官,但奇异的是他却没有给人带来恐惧之感,反而让人看着他,就觉心平气和。
在场众人,并没有应和他的话,自万年前开始,他们就在为此做准备,但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带嫏嬛来的解半烟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我们想要进入,还需花费许多周章。”
许多先辈留给后人的传承,都对年龄修为有不小的限制,更有甚者,连男女、体质都要限制。
先前开口那道尊道:“不远了,本来只容一人能进的路,现在不也能进百余人?虽然代价大了许多,但至少证明此法可行。”
他转头“看”向人群中的几位道尊:“这次就要有劳你们了。”
被点名的几位道尊,并没有反对他的安排,神色平静如故的点点头,
“放心便是。”
“善。”
说罢,无眼道尊朝空中一挥手,掌心的符文便飞了出来,莹莹光辉闪烁着,仔细看去,竟与嫏嬛他们所进入的光团相差无几,只是要更清晰,也更小上许多。
另一道尊手掌向上拖起,他的掌心也浮现出一道符文,只是并没有飞出,只与前者交相辉映,让璀璨浩渺的光华不停凝聚,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紧接着,又一道尊出手,他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最后,那无目道尊眉心光化出一条双目紧闭的龙来,那双闭了许久的眼睛,终于微微张开了一条缝。
只这么一个睁眼的动作,看上去却凝滞晦涩极了,天地都仿佛随之而震动,周遭原本已经黑下去的天色,也因此而变得些许明亮,像是朝阳即将升起,陷入光与暗的缝隙当中。
另一道尊轻叩眉心,一道玄奥的光华倾泻而出,竟然化作石梯模样,仔细看去,纹理大小竟与嫏嬛他们踩上的阶梯近乎一般无二。
余者尽数将法力加持在其上,一种无形无质的“波浪”在这方空间中缓缓荡漾开来,石梯最终艰难的落在了天阙上,只是已变得破碎不堪,上面布满了裂缝,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一般。
见此,却无人脸色有多余的变化,纷纷祭起掌心还未用过的符文,随着这些符文落下,石梯上的裂痕竟缓缓开始修复,虽裂痕仍然清晰可见,却没了之前那种摇摇欲坠之感。
随着石梯融入那光团之中,无目道尊平和笑道:“我们走吧。”
言罢,当即便迈步走了上去,一身强悍气息,却逐渐消失,仿如普通凡人一般,竟完全做不到之前的“看”,反而躬身伸手抚摸着石梯,才一步一步,谨慎又坚定的往上攀爬。
第182章
嫏嬛并不知道自己走上石梯之后,道尊之间的谋划,在踏上石梯后,她便感觉周围的景致陡然发生了变化。
这并非什么环境,而是在踏上石梯的一瞬间,就步入了新的天地。
走在阶梯上,嫏嬛细细领略着其中的意境,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每一条台阶上,都存在着一条大道法则一般,那些道理意境被投影到灵台上,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却又焦躁的发现,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仿佛隔靴搔痒,差一层纸便能捅破,却又迟迟捅不破。
对修炼之人来说,这样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忍受,石梯仿佛没有尽头,却又隐约能够让人感觉到是有门户在石梯上的,只是那通门户究竟通向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嫏嬛隐约感觉到,那隐隐约约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门户后面,似乎有大道法则真实存在的,然而这样的推测,却让她更加警惕。
身为根底不凡的修二代,嫏嬛很清楚,大道并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大宗师才能勉强触及,要想真正体悟,至少得成仙才行,而一个能将大道截取进来的地方,不是她这个小小的通神宗师能够染指的。
贪婪会让人失去理智,嫏嬛不是对此不心动,但更有自知之明。
然而奇妙的事,她的心境刚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那道隐隐约约的门户,却突然来到了她的跟前。
那仿佛无形之物,强行凝结成的有形之门,就像是普通人不能理解的生物,强行降维成普通人能够理解的存在,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天底下最普通不过的门户,连一些修为有成的大能,带给人的返璞归真的感觉都无。
但就是这样‘普通’的门户,却让人站在她面前,下意识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发出一点响动,都是冒犯。
嫏嬛目光骤缩,本能就想要退走,但通常来说,这类前进型的秘境,都属于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类型,后退反而有可能遭遇更加恐怖的事。
她吸了一个气,谨慎且仔细的探查着,试图找出任何能被利用的信息来,然而越是看,这门户便越是让人觉得朴实无华高深莫测,这两个词,似乎是矛盾的、完全搭不上边的,但事实就是如此,嫏嬛能够隐约察觉到,门户后透露出的,若隐若现的大道之音。
对任何一个小修士而言,能够极近距离的观察一种大道,哪怕那条道并不适合自己,也仍然会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嫏嬛才从中挣脱出来,心里不由隐隐有些后怕,哪怕她内心始终警惕着,但任何修为不够之人,在面对大道时,被同化的几率却远大于挣脱,因为两者的层次与力量,甚至都不是在同一个维度当中的。
那种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玄妙意境,大能都尚且会迷失在其中,就更不要提小修士了,哪怕嫏嬛有经验,也照样不知,自己究竟陷在了其中多久,才挣脱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骨相仍然年轻,这让嫏嬛不由松了一口气,如果看到的骨相是老年的话,那她的道途绝对是毁了,毕竟哪怕是修仙,年轻人道途有成的几率,也远大于老年人。
所以她虽然挣脱出了大道没有被同化,可如果所耗费的时间太久的话,那就相当于将半生都浪费在了这里,绝对是血亏的。
嫏嬛不由暗暗庆幸,她的家世造就了她极早就接触过大道,哪怕一点都不理解,但那些经历却增加了她的免疫力,不然换个从未接触过大道的修士,要想从中挣脱出来,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这种时候,逃避是没有用了,就算嫏嬛真的愿意站在原地等待救援,也未必有人来救,靠人不如靠己,所以嫏嬛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推门的动作。
那扇在感知中,仿佛存在,又仿佛根本不存在的‘大道之门’,在这一刻仿佛真的降临在了物质界,透过嫏嬛的动作,朝着两边打开,露出门内的景象来。
说是景象,但事实上嫏嬛什么都看不见,她的修为太浅,现在所接触的这些,对她来说都太过超纲,就像是二维面对三维,根本难以理解所看到的一切。
但嫏嬛能够感觉到,门内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存在的,只是她理解不了,于是自然便也看不见,可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传递出一种朝圣般的渴望来,意识海中,也仿佛有无数条道理意境浮现,在对着自己述说、讲道。
这是每个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圣地’,天地大道仿佛在此集-合,一旦从中领悟了一字半句,便能让人受益终身,然而嫏嬛却始终冷静,没有试图去触碰分毫。
身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典范,在外遇上这种好事,嫏嬛一律都会将其视作糖衣炮弹,别说什么吃下糖衣把炮弹扔回去,她连糖衣都不会想要去触碰,反而由生至心都本能的在排斥着这一切。
面对着这种排斥,那些道理意境却不为所动,宛如真正的大道一般,高高在上的俯瞰一切,毫不在意修士在自己面前所做的一切。
嫏嬛矗立在门前,心中思索片刻,她试着翻了翻自己身上携带着的各种储物用具,没有一个打得开,她不知道进去后会面对着什么,储物袋打不开,很多手段便没法施展,这让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她轻叩眉心,随着眉心一点红芒浮现,嫏嬛的皮肤表面也浮现出了复杂玄奥的符文,这些血色的符文遍布全身,显得极其妖异,而更让人骇然的是,那些发丝宛如树根一般,密密麻麻的脱落扎根,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又一一隐没了下去,让体表看上去与平常无异。
外物,总有失效的时候,哪怕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有可能会出现意外,导致那些准备好的工具没办法使用,所以嫏嬛一直都在思考,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又该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于是嫏嬛想到了利用自己的血,利用自己的发乃至器官。
她的皮肤,被她炼制成了阵盘,其上铭刻着上古大巫祭祀天地而得到的图腾,她的血,是第二层防护,她的发丝,在被精心养护后,每一根,都是武器与护盾。
嫏嬛走火入魔般的在乎自己的小命,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增加自己底蕴的风险,尤其是这种,寻常修士根本不会升起警惕心的地方。
毕竟,在苟的修士,疯到嫏嬛这种程度的,也是少见至极。
嫏嬛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自己,将自己备用的防护手段一一用上之后,嫏嬛这才迈步走进去。
未知,永远都是最让人恐惧的,可什么都不干,也无异于原地等死,嫏嬛怕死,却也不想这么毫无作用愚蠢的死去,因为恐惧裹足不前才是最可笑的,去分析、去准备、去谋划,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嫏嬛也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践行的。
一步迈出,原本宛如睁眼瞎的嫏嬛,便陡然置身于了热闹的集市当中,说是集市,其实说是群魔乱舞,才更为恰当一些。
青面獠牙的恶鬼、奇形怪状的妖魔、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类,他们自然的穿梭于大街小巷,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身为‘异类’面对‘异类’的不适。
漂亮的狐女兔精,被修士关在大铁笼里,等待着主人的到来,在铁笼门口,则聚集着一堆人,对着他们评头论足。
而在他们的对面,身份却陡然置换,妖魔大声叫卖着铁笼里的人族修士,鬼怪与妖魔讨价还价,或是对着路过的人大声叫卖着自己捕捉来的商品。
几名提着篮子的妖魔大婶与鬼怪人类,熟练的伸手掐了掐铁笼里修士的皮肉,就像是在评判新不新鲜,挑三拣四的与商人砍价,惹得商人不住苦笑,其态度,就像是面对着菜市场里爱占便宜挑肥拣瘦的大妈。
嫏嬛面不改色,混入其中往前走去,往里深入,便是真正的‘菜市场’,屠户殿门口挂着各种尸体,妖魔一刀砍掉了死人的脑袋,剔骨刀顺势一刮,伸手将内脏掏出扔给一旁绑着铁链,如同宠物狗一般的人面前,被对方张嘴接下,咕噜吞进腹中。
在妖魔对面的屠夫,面前摆着的却是妖魔肉,狰狞恐怖的猪头被摆在一边,排骨被用铁钩挂在房檐上,见嫏嬛看来,满脸横肉的屠夫,露出商人标志性的微笑:“客人可要买几斤回去?都是今早刚宰杀的新鲜妖魔肉!”
在他旁边,鬼气森森的小店,妖魔人类兴致勃勃的欣赏着油炸恶鬼的即兴表演,一旁的桌上,被妖魔吃掉的人手指骨被噗的吐到桌上,他对面的人族,乐呵呵的吃掉了跟妖魔同一个种族的烤乳猪,互相之间喝酒吹牛,宛如最亲密的好友。
两个有着血海深仇的种族,却在这里和谐的成了邻里,还能聚在一起闲聊今天收益,顺便互相夸赞,这样的场景,比起九州妖族与人族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互不干扰’的情况,更让人觉得荒谬与怪异。
哪怕是邪修的地盘,也是不存在这样‘和谐’的场景的。
毕竟,有仇就是有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无论什么种族,都是遵从着的。
第183章
荒宅,黄昏。
嫏嬛从院中的躺椅上悠悠醒来,拿去盖在脸上的帷帽,一旁的女童小心翼翼的头顶着铜盆走来:“睡累了吧?这是我刚温好的水,您洗洗提提神,饭菜我都做好了,我们过去吃?”
那女童高不过三尺,眼睛赤红,头发很长,但掉毛很严重,几乎每走一步就会有头发簌簌掉下,跌落在地上,如同蠕动的蛇一般纠结在一起,还能闻言不算太明显的腐臭味。
她顶着比自己肩还宽的铜盆来到嫏嬛面前,费力地将铜盆放在桌上,抬眼一看,才注意到指甲和皮肤碎屑已经将铜盆里的水给弄脏了,血红的水上漂浮着宛如油脂和灰尘一般的不明物,还带着恶臭,让女童不由呆了呆,赤红的眼睛顿时闪烁起了水一般的光泽。
嫏嬛略挑了挑眉尾,叹气道:“这次就算了,要是晚饭再出问题……”
“绝对没有问题,我仔细检查过好多遍了!都熟了!”女童连忙保证。
嫏嬛嗯了一声,施施然从躺椅上起身:“今天赚了多少银两?”
“今天的顾客可大方哩!足足给了五百两!”
嫏嬛:“看来今天这位很大方啊,咱们老规矩,一九分成,这次你那五十两,先存在我这儿……等凑足了,后院的柴房就归你了。”
女童顿时高兴的点头:“好嘞好嘞!嫏嬛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女童原是屠宰场里待屠宰的红肉,后来趁屠夫不注意杀了出来,在荒宅安了家,谁知这里竟是有主的,她是私闯民宅。
好在主人家心善,让它留了下来,可惜的是她只管吃,不管住。
不过嫏嬛跟她说,只要她出钱,就可以在院里买一块地住,她没有钱,只能出去赚,好在嫏嬛大方,只收了那么点房租,足足给了她一成的收益当私房钱存着买房。
再这么下去,不到五十年,它就可以先买个茅房住啦!
嫏嬛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享受着女童的劳动成果,女童期待的看着她,因为以往,只要她做得满意,嫏嬛就会给她小费,经过她这么多天的观察,她发现嫏嬛只出熟食,而且还特别挑剔,只吃妖肉不吃人-肉和魔肉,要知道,妖肉可贵哩!
吃饱喝足,嫏嬛随手将碎银两甩了过去:“记得把厨房灶台给洗干净了。”
“好咧好咧。”女童高兴点头,忙是说道。
嫏嬛施施然走了出去,看了眼如血般的天色:
“三个月了啊。”
自从来到这个人妖鬼彼此相处都十分和谐的‘理想国’后,嫏嬛敏锐的发现,这里的规则颇为荒诞,譬如没有住宅、没有身份的任何生物那都属于流浪物种,可以杀、可以打,可以抓回家当宠物。
于是,嫏嬛盯上了一处荒废的宅子,堂而皇之的宣称自己是这屋的主人,住了进去。
这个地方的规则很奇怪,只要理由合适,那再荒诞的言语都会有人相信,所以她将‘占山为王’的女童打为了私闯民宅,顺便薅了点羊毛让她打工来保证自己可以不干活当个不事生产只收租的房东。
嫏嬛很谨慎,她完全没有挑战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想法,这个小城、或者说是小镇,自有其中一套规则,所以嫏嬛也完全根据规则行事,因此,她很快摸清楚了,这个小镇是不能出去的,要出去也可以,拿足够的钱给城主,让他签下路引,就能出去了。
这完全是正常古代城镇的路数,九州也有,不过这并不适用于修行界,毕竟哪个修士会在意这种东西。
嫏嬛估计,只要有了路引,自己应该就能离开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推测错误,但不管如何,嫏嬛是不急的。
在进来之后,嫏嬛就发现自己炼就的分-身、神通法身和身外化身都跟着一同被挪移了进来,这种‘大道归元’的情况并没有引发嫏嬛的恐慌,因为进来的只是分-身罢了,而被种下魔种还拥有自我意识的那些显然并没有被判定为分-身,所以嫏嬛并不急。
真正急的,大概该是外头那些人,毕竟这肯定是出乎他们意料的,而大能的分-身向来都各司其职,这突然消失,肯定会被人抓住机会生事的,对他们手下的势力而言,乃至对整个州域的人族而言,都绝对是个噩耗。
毕竟各州域,都还想多占一些地盘呢。
并且,嫏嬛细细感知,也发现了这内部的世界已经重新封闭了,外部打不开,内部也出不去,要么以绝对的力量横推,要么按照里头的规矩来,要么就是找漏洞取巧出去,反正单纯依靠界域之力,是绝对出不去的。
此方世界的界域之力很强,至少嫏嬛试了好几种方式都没能突破出去,而且能让所有跟自己有联系的分-身都进来回归主身,这绝不是普通秘境能做到的,怕是外面选择进来的大能都得在此栽个跟头。
嫏嬛有一块破界石,以它的力量而言,离开九州去往别的大世界都没问题,只是死活不好说而已,但嫏嬛进来时就发现了破界石也陷入了沉寂,种种表现都说明了此地的不简单,因此嫏嬛立马认怂,按部就班按照这里的节奏来,慢慢观察周围的情况。
不过将出路完全交给此地的规则,也不是嫏嬛的风格,她也在试图沟通自己的嫏嬛福地。
嫏嬛出生时,家族便同父母一起送了她嫏嬛福地,并以她的名字命名,那是由仙山碎片组成的特殊地方,平常隐没于虚空之中,没有固定的住址,很难被人发现。
嫏嬛被困在这里,但仍然能感觉到嫏嬛福地的存在,那毕竟是仙山碎片,不是普通的福地,只不过嫏嬛的指令沟通却遭受到了巨大的阻碍,她甚至能感觉到,嫏嬛福地已经被从层层叠叠的虚空中拉了出来,降临在了九州。
向来隐遁的嫏嬛福地现身,若是被人知道,很可能会有许多人去进犯,试图夺取嫏嬛福地的控制权的,毕竟嫏嬛福地一隐匿,除了其主人,谁都找不到位置,行踪难辨。
因此,此时这种难得的良机,自然会有很多人愿意为此铤而走险,不怕得罪太虚天这个大势力。
虽说嫏嬛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没有将全部重要的东西都放里面,但如果被人夺走,她也必然得元气大伤。
不过很快嫏嬛就放了一半的心,毕竟只是沟通困难,不是不能沟通,而且可能是因为登仙路平常也是隐没于虚空中的原因,虽然沟通出现障碍,但和嫏嬛福地的联系却反而更加紧密,如果有谁试图夺取,那立马就会引来虚空镇压,这是除非顶尖层次的大能,不然谁都无法逃离的恐怖。
然而顶尖大能,还看不上嫏嬛福地的那点东西。
而让嫏嬛不放心的是,只要有人上去,他们就能依靠从上面拿走的东西进而锁定嫏嬛福地的位置乃至留下暗门,到时嫏嬛福地那就废了,嫏嬛根本不可能在放心使用。
不过虽有这种种坏处,那也有好处,须知,这嫏嬛福地虽是被送给了她,但实际上以她的修为是根本操控不了的,嫏嬛福地只是成了她的所有物,但让福地移动、现世乃至当成武器,她都没法做到。
可此时也许是由于登仙路也是处于虚空的原因,与嫏嬛的联系更加紧密,也让她更方便操控了。
除了修为以外,这些洞天福地的掌控向来都有一个捷径,那就是对法则道理的掌握。
也是这个原因,让嫏嬛完全就不急,就好好呆着,让女童出去赚钱她吸血,自己则借此机会慢悠悠揣摩掌握。
如果不是这里环境实在诡异的话,嫏嬛其实是很喜欢这种无人打扰的生活的,毕竟争斗多了,留给修炼的时间也就少了。
至于嫏嬛福地会不会被攻占,这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事了,毕竟那本来就不止一家惦记,被爹娘送给她时,从小到大都有不少人试图从她手里弄过去,事实上,若不是宣布送她那天人多口杂,旁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还掌握着这么一个福地。
但这种东西都能直接送给嫏嬛,也可见对她的重视,确实让嫏嬛在成长过程中少了很多麻烦。
魔门子弟哪怕是亲生的都有可能命如草芥,能让人不乱打主意,便只有大能展现出足够的重视乃至不死不休的态度,不然总会有人去选择铤而走险的,有些会为了利益,有些就是单纯想这么干,谁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
嫏嬛早做筹谋,嫏嬛福地就算被别人抢了她有能接受,可惜没法知道外面的八方云动,倒是让嫏嬛颇为遗憾,毕竟无法获知消息,对她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失去安全感的。
不过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嫏嬛早就在学习的事,她甚至还有心思去查看小镇上那些奇怪的人的本质,最终嫏嬛确定,它们都非人非妖也非魔,更非鬼,总之,连生物都算不上,因为这里没有新生儿,怀孕的会永远怀着孕,没结婚的会永远不结婚,但似乎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所有生物都觉得,这是件很正常的事。
同时,让嫏嬛奇怪的是,这样的‘轮回’按理来说是在一定时间内会重启,让所有生物都周而复始才是,可这里竟然有着正常的日升日落,每天干的活都不一样,有春夏秋冬,他们也不会第二天就遗忘了嫏嬛的存在,甚至都还有族谱有历史。
第184章
日复一日的呆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都仿佛因此而失去了意义,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是很难保持冷静的,更别提周围的环境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极其压抑,没有准备的人或许呆不上七天,整个人就会被周围的环境给折磨到发疯。
毕竟,当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正常时,那么,真正正常的那一个,反而会觉得自己不正常,而绝大多数人,在意识到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时,并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好的,反而会因此感到痛苦。
对嫏嬛来说,她也很难在这样邪异的环境下百分百的保持冷静,但她最擅长的就是对自己心理状态的调节。
别看魔门喜欢称自己为圣门,喜欢声称正道都是伪君子,而他们自己都是‘真性情’,但正道之所以被称为正道,魔道之所以是魔道,还真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在派系争斗中正道胜了才被称之为正道的,而是魔道中有些功法和有些人的所作所为,确实不是一个三观正常的普通人能接受得了的。
而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嫏嬛自然对如今周遭的环境还具备一定的抵抗能力,毕竟邪修也有一部分是从魔修中脱胎出来的,这里的环境确实是让人生理不适,但比起正道修士来说,嫏嬛对此的抵抗力还是要高上许多的。
然而单纯的冷静和忍耐在这种环境下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想不到破局的方法,就只能被永远困在此处,哪怕嫏嬛仍为自己留有后路,但以她的能力而言,并不能直接就依靠嫏嬛福地离开,而只能碰运气。
若是有大能将‘登仙路’毁掉,或是对其发出了有效的攻击,那嫏嬛就能接着那一刹那登仙路空间的变化降临到嫏嬛福地中离开。
但这样的行为无疑也具备着赌的成分,虽然嫏嬛相信就算别人不出手,到最后眼见她确实不能靠自己出来,她家里人也会帮她,可那无疑是最坏的结果,她出去之后就会失去原本的优势,这个结果,是嫏嬛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嫏嬛一直在思考自己该如何破局。
比起那些天骄而言,嫏嬛缺乏他们所拥有的敏锐直觉,不能在关键时刻福至心灵,更不可能好运的懵懵懂懂就触发一个秘境中的核心规则,阴差阳错就得到一个秘境中最大的好处,有太虚天和施家做后盾,她更不可能成为某些存在博弈的棋子,在没失去价值前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但她并非毫无优势。
背靠大势力,至少,比起那些平庸又没有运道的修士,她还有迎头追赶上的机会。
因此,虽然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感到焦躁,但嫏嬛并未绝望,每次情绪起伏时便打坐静心,让自己重新冷静下去。
她没有那些天骄的优势,如果连最后的自知之明都没了,那她就注定只会迎来失败。
无法短时间内找出破绽,那就耐心的等候,一点点去推敲,一点点去思虑,甚至,这样的场合也未必不能成为一个磨砺,打磨心灵,越是不容易为外物所动摇,才越容易在修炼时不被外魔所扰。
事实上,在进入登仙路之后,嫏嬛就一直在思考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毕竟得把握住一个大方向,才能更好的去破局。
虽然,这或许本来就是一个局。
但看那些大能的行为可以得知,登仙路中确实是有好东西的,带她过来的解半烟说,登仙路也被叫作‘天阙’,要知道,这可不是随便叫的,虽然如今的修士不那么讲究,很多功法秘境名字听上去一个比一个厉害,但名(命)承运,如果有人有闲心去观察一下那些人的动向就可以看得出来,取那些厉害名字的修士大多都已经入了土,而秘境绝大多数也在修士的争斗中彻底破灭。
这既是巧合,也是必然。
所以,登仙路名头这么大,可见里头确实拥有着哪怕大能都渴望的东西,当然,佐证这个猜测的,是嫏嬛在进来时,感受到的当时大能落在自己身上齐刷刷的视线。
作为最后一个进去的人,确实会吸引视线,但按照常理来说,如果这些大能只是单纯的只负责开启和关闭秘境的话,嫏嬛在秘境门口徘徊的那点时间,顶多只会让小部分人将目光投注过来,齐刷刷的视线,本身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因此,回忆起整件事的始末,嫏嬛只能用‘钩咸饵直’来形容整件事。
首先,这个秘境只给天才开放,每隔一段固定的周期性时间就会开放,而这个开放却还不是自动的,而需要数个大能出手,在这个前提下,针对的人群竟然不是自己势力中的年轻天才,而是针对一个州域中的所有天才,只这一点,便很不符合逻辑。
九州确实存在一些名声很大的‘全民秘境’,不限制出身,只限制修为,但那些秘境不是秘境主人发过话就是争夺的人太多最后大家各退一步,再不然就是秘境本身跟潮汐似的时现时隐,再加上价值也没大到让一些势力试图独占,只有这些情况下的秘境,才会成为不拘出身人人皆可进的秘境。
可登仙路却不符合上述任何一种情况,却能让各种出身的天才都进入,这只能代表着那些大能们另有目的。
于是,一个很简单的结论得出——天阙里有大能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而登仙路开启了不是一次两次,这也就证明着之前进去的天才并没有得到那些东西,或者说,他们本就只是开启登仙路、蒙蔽登仙路的‘饵’。
除了自己的道以外,很少有修士会在做事时将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因此这些大能们一定还做了另一个准备,在天才们都无法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时,他们却会在这一次次天才的进出中掌握登仙路的本质,进而自己亲自进去将东西取来。
这并不是个多难猜测出的结论。
联想到自己老爹的行为,这些大能的行为,毫无疑问,在这些大能布局时,其它大势力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他们在等着这群‘看门狗’大能们主动去将门打开引贼入室,自己好跟在后面摘个桃子。
这也证明了天阙中确实有价值极大之物,不然那些大势力肯定是不屑去抢夺的。
而嫏嬛她们这些误被卷进算计中的小辈的优势则是,因为这个秘境本就是为刚刚踏上道途的小修士准备的,所以在大能被针对时,她们不仅不会遭遇到针对,反而还会得到秘境的优待。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秘境都会限制年龄与修为的,之所以绝大多数秘境都限定多什么修为不能进,并不是秘境原本就有这个规矩,而是在漫长的岁月里,秘境的能量只能承担得起那个程度的修为。
而许多大能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强行进去,也不是因为他们不能进去,只是单纯的不想,因为秘境中的东西价值还没有大到他们肯撸起袖子亲自下场。
不然的话,真以为大能们是做慈善的,每次秘境开启都老老实实在门外蹲着三过家门而不入?
真有什么让他们动心的东西,哪个修士会让给别人,还是一个比自己弱上很多的人,就因为他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有天赋?
别搞笑了,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大圣人,更多的是仗着身份、修为、计谋以势压人的利己者。
而大宗门之所以很少做杀人夺宝,对门下弟子历练所得的机缘全无想夺走的想法,除了这确实是弟子的缘法以外,更多的是顾忌冥冥之中的气运垂青,认为弟子能得到那份机缘是天注定,抢夺反而会坏了自己的机缘。
当然,这些还只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是,很多弟子眼中能改变自己未来的大机缘,在整个宗门的体量下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毕竟能成长为大能的存在,一生中从不缺少各种机缘朝自己奔赴而来。
到了他们那个阶段,能让他们看得上眼的东西已经很少了,而一旦看上,便是势在必得。
但这是各个势力大能之间的博弈,严格来说,虽然被老爹推着卷入进了其中,可实际上嫏嬛并不需要去为此做什么。
嫏嬛揣摩得出家长的心思,大概就是机会给你了,没能‘参加’宴会算你运道差,加入进来了那你就去分一杯羹,或者老老实实呆着别作死,等他们分完蛋糕后也能把自己给带走。
当然,说归这么说,这其中风险也还是很大的,嫏嬛也不想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那个人是自己老爹。
在清楚这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传承秘境之后,嫏嬛就明白自己该如何破局了,所谓传承,不过就是破解丢下传承之人的考题,这个考题,在正道之中可能不过是给了路边乞丐一个馒头,在魔道中则可能是杀尽所有人仅余自己一人存活,亦或者是参悟什么东西就能离开。
唯一让嫏嬛想不通的就是,如果这真的是传承秘境,按理来说它应该很会根据当事人的情况因材施教才是,毕竟,总不能让正道修士去继承魔门功法吧?
所以嫏嬛想不通,以她的根基,按理来说应该去魔门的地盘才是,为何会在邪修的地盘?
难道秘境认为她适合当个邪修?
第185章
嫏嬛不认为自己适合当个邪修,因为从她知道邪修是怎么修炼的之后,就彻底把邪修这条路给排斥在外了。
在大众的印象之中,魔道功法剑走偏锋,急于求成,但如太虚天这样有名有姓的魔门大派,其核心功法也都是直指大道的,就是正道修士得到了,只要出身非圣地的,能忍住不去修炼的也绝对是少之又少。
也因此,正魔两道虽势不两立,但整体来说却还算克制,并未挑起过特别大的争端。
可邪修却不同,其功法奇诡邪异,修炼之后不人不鬼,更速成到难以想象,甚至不需要本人对其中道理的领悟程度便能施展出来。
如果仅仅如此的话,邪修还不至于遭遇正魔两道的追杀,真正让他们人人喊打的原因是,他们的修行方式有些类似于克系修仙,凡修行,必有代价,相当于寄生修仙,哪怕最后成仙了,也会成为邪神的食物。
究竟是不是克系,嫏嬛并不清楚,九州大世界体量不小,与上界又有所牵扯,是许多天外邪魔眼中诱人的粮仓,因此从古至今所遇上的别的世界的入侵不少,但真正让九州大世界损失惨重的目前却只有邪修这一种。
因为邪修的群众基础十分广大。
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对修炼资质都是有要求的,哪怕是魔道很多厉害的功法也往往是有特殊体质的人修炼起来才更好,并且,哪怕魔道对修炼资质的要求低,那前提也得是有资质。
而这个世界上,普通人还是占大多数,别看九州大世界人不少,但有修炼资质的人也是万里挑一,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来说,在他们知道有修行者的存在时,难道自己就真的没想过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吗?
当然是想过的。
而邪修就给了完全没有修炼资质的普通人这个机会。
只是,普通人要想得到这个机会,所付出的代价无疑也是惨烈的,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天外邪魔完全是拿他们当猪养,从他们一开始修炼开始,便会变成天外邪魔手里的玩物,越是脱颖而出,越是会得到天外邪魔的关注,自身也会越强,当强到一定程度时,就有资格成为天外邪魔眼里的食物了。
没错,就是食物,所有修行的邪修,在天外邪魔眼里都不过是食物,并且,修行同一种功法的邪修,最终也只能有一个最强者,所以每一个邪修,一旦踏上了这条路,连同道都是敌人,邪修认同着一句话‘以人为大药,炼之可登仙’,尤其是修炼着跟自己功法相同的同道,那更是大补。
可哪怕是魔修,也是认同着财侣法地这四个字的。
不过,邪魔之道虽来之汹汹,但九州大世界也不是好惹的,最终还是将天外邪魔驱赶出了九州,但祂们留下的功法却没能彻底抹除,几经波折同化,便成了现在邪修的功法,一部分也被归类进了旁门左道之流。
在之前,一些郁郁不得志的散修在自知长生无望后,会进入到凡人的世界谋生,开枝散叶,后来随着邪修的加入,便汇聚成了三教九流,民间也流传出了凡入此门必三弊九缺的说法。
毕竟邪修所修炼的功法根子便是有问题的,所以无论如何演化,都得遵从凡触及超凡,必将付出代价的守则,区别只是付出的代价有严重与否的区分。
一般来说,道门修士所付出的代价最小,所以被称之为正统,继而是佛门,有戒律清规限制,但至少只要不违反戒律清规便没有性命之忧;再之后则是武道神道,风险虽有,但风险也没大到非亡命之徒才敢入,其后便是各种旁门左道,比如修炼造畜之法,画皮之术,采生折割之术。
不过无论是被邪修认为正统的功法还是连他们自己都认为恐怖的功法,都是有缺陷的,想要修炼代价极大,往往其中许多有呼风唤雨之能的修士,其寿元还不如一个普通凡人,更有禁忌限制,譬如某某天不能见人,不可近女色,不可食肉……代价严重者,不可犯嗔戒,只能食人血,不得入红尘……
可事实上,这些在修士眼中看来代价已经极为严重的情况,在邪修的功法中却属于稀疏平常的修行代价。
这与正魔两道的修行完全不同,他们的那些门规或是写在功法开头不可去做的事,严格来说,只是创造出功法的修士自己的想法,真要破戒了,还真不会付出多严重的代价。
可邪修的功法哪怕是经过大能改良,在修士眼中也仍然属于鸡肋都算不上的玩意儿。
所以那些散于凡间的小邪修,修士大多都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并不会主动去斩杀,但活跃于修仙界的邪修就不同了,这些各个都是在此道上取得了一定成就的,会对修士本身造成威胁不说,他们的功法散播出去,在极短时间内就容易像瘟疫一般蔓延,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很容易便造成曾经天外邪魔卷土重来的情况发生。
不过,这么多年以来,邪修历来就是修士中的垃圾桶,什么天外邪魔带来的功法修炼后的人基本都能被归类进邪修中,不过其中大类还是嫏嬛眼中的克系修仙的种类,在曾经被称为诡道,不过随着天外邪魔被驱赶,诡道掀不起大风浪后,便被归类进了邪道之中。
以嫏嬛的经验来看,她目前所处的这个地方,具备着典型的诡道特征,不过虽然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一点,但嫏嬛仍然还是潜伏下去,谨慎小心的观察了足有半年,这才决定真正下手。
嫏嬛第一个选择下手的地点,便是市集,无它,他们的特点最鲜明,屠夫妖魔店对面就是人贩卖妖魔的屠宰店,血海深仇的种族相安无事和平共处着,而嫏嬛所需要做的,便是打破这其中的平衡。
这一点要达成也很简单,嫏嬛只是简简单单的将他们剁的肉给调换了。
以己度人,凡修行必有代价这句话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了,换做嫏嬛,肯定是不会暴露自己修行的功法,会给自己做出伪装的。
最简单,最鲜明让人下意识给自己定性的伪装,便是伪装成敌人,但这个敌人,又得跟自己有一定的相性。
屠宰店无论是妖魔还是屠夫,修炼的其实都是同一种功法,只是一个宰的是人,一个宰的是妖魔罢了,他们的店互相为对门,常理来看,他们是都在盯着对方,因为按照诡道的修行法则,只要他们吞了对面那个屠夫,自己就能更进一步,平衡也算是不打破了。
但在嫏嬛看来,还有更好的做法,那就是让他们‘破戒’。
如今诡道的修行功法,都是经过九州的修士改良过的,因此哪怕是代价,也都带着鲜明的个人特色,普通修士恨天外邪魔恨之入骨,实际上诡道中能那么快出现改良的方法,说不准是在诡道之法一出现后就有大能在研究了。
只不过研究到最后发现是鸡肋,就被扔进了邪道中。
这很正常,再厉害的大能,也不可能研究出的每一种功法都是直指大道让人膜拜的圣经,更多的还是在趋向于完美的功法前所创造出的废品、垃圾。
嫏嬛很早就看清了邪道就是个垃圾桶的事实,所以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放着好好的功法不修,去把一堆垃圾当成宝?
拥有典型特征的诡道修士,让其破戒也很容易,譬如一个和尚,其所遵守的清规戒律也就是女戒荤戒之类的,而屠宰店的屠夫,需要忌讳的便是宰杀别的肉类。
尤其是拿自己拿把‘杀猪刀’去砍。
果不其然,在屠夫和妖魔下刀后,周围霎时一静。
平衡,被打破了。
原本来来往往,宛如普通百姓一般的妖魔和人皆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屠宰店的方向。
直立行走,猪头猪身,只身着一件黑色围裙的愣愣地站在自己摊子面前,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它蓦的发出了一声凄厉地惨叫,身体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先是猪鼻子,再是猪耳朵,一点点的……妖魔的特征从它身上剥离,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勉强能看得出是人形的‘人’。
屠夫愤怒地看向对面的‘人形屠夫’:“是你!是你换了我的肉!”
人形屠夫本能后退:“不是我!不是我!”
他手中的刀似乎都握不稳了,一下就掉到了地方,一旁养着的一条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张开了血盆大口,竟硬生生将他身上的人-皮扯下,露出了里头明显的妖魔特征。
人群顿时一阵哗然。
“你个天杀的!拿妖魔肉当人-肉卖骗我?!”
“我就说吃起来味道怎么不对!卖腐肉也就算了!连肉都是假的?!”
比当事人更愤怒是在屠宰店买过肉的诡道们,愤怒地人群顿时群情激愤地朝着他们涌了过去。
第186章
比起愤怒,它们眼中更多的是兴奋,这里的规则压制着所有的诡道们,它们尽皆都按照这里的规则行事,可现在这种平衡却被打破了,而平衡一旦被打破,要想重归秩序那无疑就得经过漫长的重组。
嫏嬛悠哉悠哉的躲在一旁,给自己施展了几重隐神诀,将自己一切有可能暴露的信息都给隐藏了起来。
大佬打架,最容易伤害到的便是路边的花花草草和无辜的围观群众了,所以为了避免自己被波及,嫏嬛学习了多种隐藏自己的法门,并融会贯通,力求自己不会被殃及池鱼,当然,如今手无寸铁的嫏嬛能动用的手段也十分有限,因此嫏嬛也并不奢望自己这样的举动能够躲得过制造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毕竟据她测试的结果来看,在不动用外物辅助的情况下,瞒过元神大能便已经是很勉强的一件事了。
果不其然,在街道上即将血流成河之际,嫏嬛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在吸引、拉扯、呼唤着自己。
那感觉十分的亲切,就如同漂泊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苦等爹娘的孩子终于投入了他们的怀抱,又如同返回到了生命的源头。
嫏嬛立即抵抗着这种感觉,作为一个在娘胎里日子过得极为艰苦的人,她对这种软化自己意志的情况向来抵抗力极强,毕竟如果一个人由内而外都排斥这种感觉的话,是很难就这样简单的沉迷其中的。
但同样的,对方也丝毫没有在乎嫏嬛的抵抗,嫏嬛感受到身体与意志都在迅速的下坠,就好像十分脾气暴躁的导游在对她说过去吧你!
嫏嬛猛地一个激灵。
轰隆!
嫏嬛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
她的灵识无限膨胀,宛如无边无际的大海,不断的侵蚀着四周,铺天盖地的淹没着一切。
无序、混沌的心脏宛如一座巨大的火山,喷溅的岩浆疯狂的让周围的一切皆归于寂灭。
强壮、高挑的身躯无限大的生长,宛如无骨的肢体扭曲着撑破了世界,捅破了天,踏碎了地……
强大的力量让人几乎迷醉,似乎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轻易改写这世间的任何规则。
嫏嬛笑了笑,认真地想着:“如果我真的能这么厉害的话……爹——!!!”
领悟大道?自己无敌?这一刻,嫏嬛心中最强烈的想法就是——叫家长!
念头刚刚一动,嫏嬛清晰的感觉到那无限膨胀的感觉猛地一滞,犹如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所有的力量都在朝外倾泻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传遍全身。
眼前终于云开雾散,嫏嬛看见天空之中的太阳犹如生锈一般,斑驳的猩红像是干涸了又被染上、染上了又干涸的凝固血块,带着难言的恐怖与诡异。
注视着这个太阳,嫏嬛的眼角几乎要流出血泪来,针-刺般的感觉骤然袭向大脑,耳边传来一阵阵模糊不清的呓语。
有人在高歌,有人在低语,有人在歌颂,有人在唾骂……唯一相同的是其中夹杂着的那浓郁的混乱与疯狂,堕落与黑暗。
理智在哀嚎,情感在丧失,唯有疯狂在滋生,混乱在蔓延。
直到嫏嬛闭上眼睛,不闻、不听、不看,封闭了自己的一切对外、对内的感知,宛如一块静默屹立的顽石一般,这种感觉才开始逐渐减弱。
尽管如此,也仍然经历了十分漫长的时间,嫏嬛才心有余悸的恢复了对外的感知。
九州十分难见修炼有成的邪修,因为他们每次出现都立马会被周围势力不计代价的追杀,所以嫏嬛哪怕对邪修有所了解和接触,遇上的也都是极为弱小的类型,而没有强大起来的邪修弱点实在太多,甚至可以不夸张的说,一个武功了得的凡人,只要在洞悉了邪修的‘戒律’之后,也能轻易的杀死他们。
而嫏嬛此时所面对的却不是那些被九州大能近乎赶尽杀绝到掀不起风浪的邪修,而是近乎天外邪魔的大能级邪修。
之所以是近乎,是因为如果她直面的是强大的天外邪魔的话,她根本不会有应对的机会。
强大的天外邪魔与弱小的天外邪魔完全是两种生物,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之所以还能在九州之外徘徊而没有被完全禁止,并非是九州的大能做不到,而是他们将这些天外邪魔都当成了送上门来滑铲的‘补品’。
修行中人时常有采月华月露或是特意赶在某个特殊时日修炼的情况,天外邪魔往往都会趁着这个时间修士最没有防备之时入侵,毕竟闭关可能周围布置了种种防御措施,突破可能有师长友人看护,而这种涉及自身利益巨大的情况,却鲜少有修士愿意找别人分享。
医者难自医,对修士来说也是如此,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才是天外邪魔趁虚而入的时机。
然而熟知天外邪魔习性的修士便会依此特性,故意引诱天外邪魔降临到自己这儿来,或是炼成心魔丹,或是掏空对方从别的修士那里得到的神功秘籍,或是顺着这个天外邪魔的牵引找到对方的老巢将附近的天外邪魔一网打尽……
九州历史上,从来都不缺乏一些修士钓鱼从天外邪魔那钓到了对修士来说堪比身家性命的绝顶功法的事迹。
不过这种操作,在正道修士中最为常见,毕竟魔修百无禁忌,钓鱼的风险要高上一些,所以做得也不是很多。
当然,后来天外邪魔也是学聪明了,一旦感受到某个修士修为低又功法玄妙,立马就会将其判断成钓鱼的,不仅会打上标记告诫别的天外邪魔此子体内断不可去,还会立马逃之夭夭。
九州与天外邪魔斗争了许久,双方都已经十分了解对方了,所以嫏嬛出生后也没有遭遇过天外邪魔的袭击,当然,她也是有去钓鱼过的,毕竟由天外邪魔炼制的心魔丹最容易勾动修士体内的妄念,一旦挺过去了就是对意志的一次升华,更作用广泛,既能防止修士被心魔侵蚀,修炼剑意、刀意……各种情况都能用到,哪怕是太虚天也没有多少心魔丹的存货。
毕竟魔心不古,天外邪魔也学聪明了,越来越不好上钩了,心魔丹的供应自然也就跟不上修士们的需求了。
不过尽管如此嫏嬛还是磕过一段时间的心魔丹的,毕竟她不会一种钓鱼方式反复使用,身为修N代又能指挥得动许多人,心魔丹又只供应自己一个人,其产出和消耗还是跟得上的。
所以嫏嬛对天外邪魔的了解或许没有大能那么深刻,但也绝对比一般修士要了解得多。
因此她很肯定自己所看到的并非天外邪魔,而是大能级邪修,也只有他们,才会因为控制不好自己力量的外泄,无时无刻朝着周围散播着污染与疯狂。
真正的天外邪魔可都是很苟的,就算到了最后一刻都不会露出马脚来,谨防自己上当受骗。
而邪修,他们在弱小时是抵抗不了功法带来的污染与疯狂的,这让他们哪怕成为了大能,也依旧会疯疯癫癫,因为那种疯狂已经深入骨髓了,哪怕此时费功重修这一切都仍然不会被改变。
嫏嬛没有在抬头看天上的太阳,那毫无疑问是这片空间中最恐怖的东西,甚至她所面对的,还是对方沉睡、并未苏醒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污染,她可没有作死的想法。
修士对四周的感知最为敏锐,修为越高的修士越是如此,大能甚至能时时刻刻沉浸在对大道的感悟之中,因此这种污染对修为越高的人来说,反而越是恐怖。
心灵的侵蚀远比肉-体的损伤更难以治愈,如果没有有效的抵抗手段的话,那大能甚至会成为第二个‘天灾’。
嫏嬛没有挑战太阳的想法,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处于水平线上。
然而地面的场景也完全跟安全搭不上边,巨大狰狞的树影扎根于大地,彷如由一块块碎肉粘合而成,主干上盘踞着没有鳞片的肉蛇,扭曲的爬虫在肉蛇身上游离,美丽的翅膀在巨树身上绽放,华丽的花纹仿佛将大道都铭刻在了其中,不停向下坠落的鳞粉化为扭曲的泡影,每一粒中似乎都藏着一个哀嚎破碎的灵魂,地上腐烂的沼泽着暴露着一根根粗壮丑陋的树根,它们张扬着、扭动着,树皮的缝隙之间仿佛藏着无数的眼睛,注视着任何一个闯入的生灵。
这棵巨大的树,或者说无法用现有的语言来形容的生物,每一寸都在冲击着一个人对生物与植物的理解,不断的腐蚀着人对理智划分出的边界,那无时无刻在向外释放出的规则与知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朝闻道,夕可死矣。
对任何一个有思想的生灵来说,谁又能抵抗得住世界的真实就这样清清楚楚的展现在自己面前,轻而易举的就能阅读、理解,而毫无动容呢?
再咸鱼的修士,最初踏入修士的世界时,都不可能没幻想过得道成仙,修炼飞升。
而此刻,这种欲望在无限的膨胀、放大。
最终,再也无法克制,砰的一下爆炸开来,让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塌。
第187章
咚咚咚——
心脏无序而疯狂的跳动着,细腻光滑的皮肤各处开始从平时引而不见的毛孔中渗出如丝线般细密的血液,宛如一个血茧般将嫏嬛包裹。
嫏嬛只感觉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灵魂被强硬的驱逐出体外。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响彻着意义不明的呢喃。
灵魂如沸水一般沸腾,仿佛在嘶吼着要离自己远起,解体成为空气中的一部分。
剧烈的痛感犹如灵魂在被撕裂,又仿佛被从天灵灌入了滚烫的岩浆。
剧烈的痛感让人想要疯狂的吼叫,却根本没有发声的权利。
嫏嬛脸上流露出痛苦扭曲的神情,随着灵魂温度的升高,身体似乎也像是在被烈火所炙烤,升腾起冒着热气的血烟。
眼前的画面,逐渐随着烟雾的升起而变得模糊扭曲,片刻后又逐渐清晰。
嫏嬛撑着沉重的眼皮,再次的看见了那棵树,那个可怕的存在,比之前更加清晰。
树皮的缝隙间粘稠的眼球在翻滚,狂野的触手盘踞在主干上,陷于物质与虚幻的空间之中蠕动,依附于大树之间蠕动爬行。
混乱、原初、罪恶、血肉之源……
意味不明的惊惧呓语仿佛自灵魂深处响起,难以言喻的恐惧充斥着心灵,嫏嬛惊骇的发现自己的双脚在向下陷落,树木的根系宛如最坚韧的锁链,让她下半身都陷进了腐烂沼泽,成为供养大树营养的一部分。
而随着身体的下落,随之升起的却是贪婪的食欲,让人无法拒绝的香味不断挑拨着岌岌可危的神经,嫏嬛张开嘴朝着自己包裹而来的丑陋根系咬去,眼球爆裂带来的浓浆、撕扯下树根掉下的碎肉,难以言语的口感弥漫上心头,身体的器官因此莫名鼓动,嫏嬛恍若味觉,像一只饥饿的鬣狗啃食着,手脚并用。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大树便被啃食过半,身体、灵魂都隐隐传达出一种即将撑破的危机感,嫏嬛整个人更是成了一个血色的光茧,如果有人能够看穿这层光的话,便能看见她皮肤都每一寸都像是被强行拼合在一起的碎片一般,蠕动着要将自己重新粘合在一起。
然而她本人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娴雅地站在原地,伸手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碎肉和血迹,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满足,颊边的梨涡都透露出一股愉悦来。
“多谢款待。”
“太虚天向您致敬。”
话落刚落,便见她的下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拉拽着嫏嬛朝下坠落。
耳边的呓语逐渐变成嘶吼,嫏嬛脸上笑意愈浓。
身体仿佛坠落到了无底深渊一边,时间在此刻完全丢失了她该有的意义,嫏嬛知道这是周围空间、时间扭曲所带来的不适,让她在此刻完全丢失了对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瞬?一刻?还是一年?
就在嫏嬛意识逐渐迷离之时,耀眼的光突然开始充斥在了四周,身体仿佛骤然被打落了一个维度,随着视野清晰看见了世界之外,看见了星辰漫步,然后一切又逐渐远去,直至跌落到地上。
后背传达出落地一般的踏实感,抬眼望向天空便能看到星河流转,然而一旦将视野移向自身周围,便发现自己并不在‘世界当中’,细密的皮肤纹理,如玉柱一般顶天立地的手指,让人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在别人的指掌之间。
可就是这指掌之间,却仿佛自成一界,可见来人通天彻地的修为。
嫏嬛轻笑一声:“爹!”
说喊家长就喊家长,对嫏嬛来说,遇上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那当然就是喊外援了,毕竟在落入那个神秘空间的一瞬间,嫏嬛就知道了施远狄的目的之一,也知道他肯定是能回应自己的,所以在黑洞出现时才没有抗拒。
施远狄目光动了动,落在嫏嬛身上,只一眼,便让嫏嬛堪堪复原的身体剧烈震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解体。
这并非是施远狄要对嫏嬛做了什么,仅仅只是他目光所泄露出的一点道妙至理便已经让嫏嬛承受不住了,大道无形,却也无时无刻都在大能身上显化着,如若本人不收敛的话,任何一个境界低于他们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施远狄显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自己不亲眼看上一眼不放心而已,但也仅一眼,他便收敛了目光,眼眸深处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大道至理有序的震荡着,犹如一叠一叠的海浪。
“贪吃。”他语气平平。
不等嫏嬛说话,便见施远狄手掌一合,嫏嬛顿时便陷入了不可知、不可闻、不可听、不可见、不可感的虚无之中,连思绪都仿佛停滞了下来,有关于她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施远狄平静地看向前方,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异域空间,带给人的感觉非常之奇怪,仿佛整个空间都是一个平面,又犹如鸡蛋剥壳之后包裹着蛋清和蛋液的那一层白膜。
但细细品位,又好像这些都不是,仅仅只是一个点、一粒尘埃、一滴水珠。
这种扭曲怪异之感,玄之又玄,变幻莫测。
“世界之卵……”
对旁人来说,哪怕看到这一切估计也会以为是什么依附于九州的位面或是什么特殊的传承秘境,但施远狄毫无疑问是认识的,但他并不在意,随意地将目光移向空间中的其他人。
一个个东洲道尊皆处于此地,除了他们之外,更有其他气息强大之人接踵而至。
无数强大恐怖的气息搅动着这方天地,让这片空间剧烈的扭曲着,宛如一张被人反复揉搓的纸,无论如何也恢复不到原本那没有丝毫折痕的样子。
东洲道尊们都早已料到必然是会有搅局者出现,此时瞳孔也不由微微收缩。
来人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威临天下的气势便桀骜霸道的镇压着周围的一切。
太虚天当代圣君——施远狄!
他怎么也来了?!
东洲道尊心情凝重。
然而施远狄显然不在意旁人看法,对着这方世界,直接做出了与嫏嬛在神秘空间中一样的举动。
吃!
这一刻,他的身影仿佛变得无比巨大,犹如天狗吞月一般,有形无质的世界被他撕裂,整个世界都因此而震动了起来,空间中的一切都开始暴走,正在接受传承考验或是已经在接受传承的众多天才们陡然遭遇这无妄之灾,大多直接化成了齑粉,仅有少数或有至宝护身,或有长辈庇护之人得以幸免。
一条条无形的光带从隐匿的虚空中显现出来,震动越演越烈,恐怖的威视连元神大能看了都不由生出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东洲道尊目眦欲裂:“施远狄!”
众人狼狈躲避,这种顷刻间仿佛能随意抹杀元神强者的力量哪怕是他们也不敢无视,随着一条条无形光带的破碎,一股天地破灭,仿佛末法之劫、天人五衰般的大恐怖开始降临在了这歌空间。
万物衰竭,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在此刻走向末路。
施远狄不为所动,身上光华震动,下一瞬,唇齿闭合。
一道并不响亮的撕裂声在众多元神大能,乃至整个东洲所有生灵的耳边响起。
神秘玄奥的世界之卵,在此刻竟然生生被他咬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于是大道断裂扭曲,混乱无序,就犹如被撕裂了那一层保护膜的鸡蛋,蛋清和蛋液开始暴虐的向外涌出,同时也开始激烈的将体内的一切都开始驱逐、排斥出体外。
“施远狄你简直无法无天!你是想要整个东洲陪葬吗?!”
东洲道尊们看着施远狄脸上狂放的笑容,不禁气得吐血,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来抢机缘的,而是来当搅屎棍的!
世界之卵,也即是东洲和少部分外州人心照不宣的登仙路。
元神之后才是真仙,是整个九州几乎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以此为名,才引得东洲众多势力和声名远扬的天才们趋之若鹜。
然而事实上,这些天才们都不过是培育世界之卵的‘营养物质’。
早在很久之前,便有精通演算的大能知道,这一纪元乃是大世之争,若有人能登临真仙之位,那必然是会出自于这一世,而随之而起舞出世的,便是各种宝物与传承。
危机与风险也因此并存。
因此,东洲道尊们在察觉到世界之卵时,便察觉到这是留给这一纪元的天骄的。
但谁能眼睁睁看着至宝从自己手中溜走,仅仅是为了留给年轻人?
大度也不是这么大度的。
于是,东洲道尊们开始孕育、催熟它。
当然,他们也知道这必然是火中取栗,因为哪怕他们在世界之卵诞生之时便抹去了它的存在,但必然是会有大能对此心有感应的,如施远狄之流寥寥数人的到来便是佐证,更别提在他们选择进入时,消息便瞒不住了,必然是会有人不断赶来,只是受限于距离,能及时赶到的不多而已。
除了他们之外,世界之卵诞生之时,也是整个九州壁外对天外邪魔防备最弱之时,必然会有邪魔外道借此机会趁虚而入,不然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也不会被称之为火中取栗了。
毕竟,留给年轻人的,肯定不是发育完整的世界之卵,不然他们掌握不住,所以哪怕里头有着对他们来说足以致命的危机和风险,他们也有成长起来之后再对付的余地,用嫏嬛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能陪伴主角一直到成道都会有用的最大的一个金手指。
然而经过东洲大能们的强行催熟,任何天骄妖孽来了 ,都得歇逼。
第188章
施远狄轻蔑一笑:“陪葬?你们配吗?”
“你!”
东洲道尊只觉一阵血气上涌,虽他们对施远狄的猖狂早有所耳闻,可却没想到他们数人在此,对方竟一点都不收敛,更为重要的是,世界之卵被咬去一角,灵机爆发,不仅世界之卵因此废去,数年苦心毁于一旦,他们还得去收拾施远狄带来的烂摊子。
不然若任由这些狂暴灵机落于东洲,纵不至东洲崩毁,也必然让东洲生灵断绝,自此沦为遍布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再难出良才美玉。
大世之争下,奋起者盼能更进一步,成仙作祖,然而也有无数对现状满意的大能并无此意,东洲道尊便是如此,只等大世之争一开便躲入世界之卵中,坐看风云变幻,待劫尽再归,更枉论世界之卵纵还要与同道瓜分,却也可做一派底蕴,有此物在可在自己离世以后保宗门、宗族千载传承,哪怕后继者资质平平,凭此也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现下却被施远狄给毁了,当下便深恨之,更别提如今施远狄出手毫无顾忌,若他们没有反应,外洲道尊必小觑他们,日后又还有何等颜面在外行走?
是以此时一言不发,心意一动,一道犀利剑芒顿时便自双目之中射-出,显是想趁施远狄无防备之际得一先手。
此神通乃是他立命根本,目之所至,必能斩敌,不过任何神通都有其缺点,他的这门神通的缺陷便是距离,一旦敌人与自己拉远距离,威力便会减弱,是以这门神通对敌只能作为必杀技使用,自成道练就以来从未现于人前,为的就是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此时面对施远狄,却是一下就用出了杀手锏,这是因为他听闻施远狄与敌对阵往往都是瞬息灭敌,是以若不在一开始破其节奏,怕是之后也无施展的可能了。
更别提施远狄小觑他等,吞吃世界之卵时竟毫不防备他们,正是施展此法的良机,自忖对方纵然神通广大,但必也被吞吃的世界之卵牵制住,哪怕对方反应只稍慢上片刻,也是他的机会。
他这番出手堪称迅捷,连同道都未反应过来,但见他出手之后,也立马响应,只是却难免慢上了慢拍。
然而施远狄面对数名道尊的围攻,眼中却只流露出了一丝冷嘲,连手都未曾抬一下,负手而立,只双目看去,朝自己袭来的各式神通便被定在了原地,那道剑芒更是寸寸崩灭。
东洲道尊顿时神色一变,纵然他们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将对方无限抬高,可却没想到其竟有如此本事。
他们自看得出来,施远狄其人自负如斯,敌人想以目剑杀他,他便以目光回敬,余者神通不过是此目光下被波及的余波罢了,这甚至不是对方使了什么闻名九州的神通,仅仅只是对方以道行造就的结果。
这对众道尊来说不啻于是一个极大打击,纵然他们此次出手仓促未尽全力,可也出了六七分力,竟被对方一招破去,这岂不是说,他们加起来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吗?
而使出藏目神通的道尊更是神色怔然,自他练就这门神通而言,此法从未失手过,自忖便是自己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也得费大力抵挡,此时却被如此简单就破去,一时道心震颤,难生匹敌之心。
见他们竟如此不堪一击,施远狄目中轻蔑更甚,哂然一笑,道:“是施某高估你们了,在下也不占你等便宜,只要你们接得下施某这一招,在下自当退去。”
言罢,却仍负手立在半空,身后一浑浑玄玄的大手却向着东洲道尊们直直按去,甚是宽大,直罩得天昏地暝,日月光尽。
此并非什么神通,众人一眼看去便知此是纯以法力构成,见施远狄如此小看他们,东洲道尊心下不由一怒,却也不欲硬挡,都是向外散开。
毕竟施远狄刚才虽未做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众人窥不见他的手段,却也能看出他法力雄浑,断难硬挡。
闻讯赶来的别洲大能见此,却皆默不作声地看着此处,未有插手协助之念。
东洲道尊也未想让旁人插手,毕竟若如此一招都还需旁人相助,那他们还有何名声可言?
不过施远狄带给他们的压力也是极大,虽然对方未说接不下此招会如何,但众所周知,九州之中唯中州魔门与剑州杀性最盛,施远狄的赫赫威名更是伴随着各数天骄陨落而来。
只他自承继圣君之位以来便一直呆在太虚天修身养性,轻易不曾出手,数百年来,旁人也无从知晓其又增加了什么底蕴,修为又深厚到了何种境地。
如以岁数而论,东洲道尊们却还是他的先辈,此时面对他一人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极为小心。
不管如何,性命总是自家的,不管施远狄是暗藏杀招还是真的小觑他等,也只需躲过便可,没必要硬拼冒险。
然而无论他们遁去多远,却仍在那大手的笼罩范围之下,东洲道尊并非一心苦修鲜于人动手之辈,顿知其暗藏虚空挪移之变化,立时便知不打崩这片空间,是无法从这方界域离开,便不作无用功,站至原地。
在他们遁逃期间,这大手落势却是未减,按部就班的朝下落去,速度不快,任谁都能看出其游刃有余、等着敌手各施神通的傲慢。
在非主场的地方如此施为,施远狄其人的狂放自负可见一斑。
东洲道尊自也知晓,不过斗法之时却最忌被对手影响心潮,俱都不管不顾,见无法遁走后,当下齐齐一喝,运起法力各自祭得神通法宝出来。
众人自有思量,外物毁了自能再造,可现下世界之卵已毁,即将面临大世之争,却万万不能让自身有损,不然必亡于大争之世下,该如何做自不必说。
更何况,他们自忖施远狄未尽全功,他们合力之下却也不信挡不下这一招。
在法宝祭出之时,顶上隆隆响动便随之传来,显是攻势已至,东洲道尊见此,立时全力施为,护身法宝各自绽出霓霓清光。
大手瞬息而至,激得法宝清光波荡摇曳,圈圈涟漪自此荡开,坚韧的护身法宝尚且如此,更休提落在脆弱的人身上会如何,众人见此,更是庆幸没有凭神通法门硬撼。
只是施远狄的法力着实雄浑,不一会儿,便见法宝晃颤,发出摇摇欲坠的悲鸣。
这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并未有人变色,只要不是一击摧毁法宝,对他们这等大能而言,就多得是后手。
不过一息之间,便见根基不足、法力不厚的道尊手里的法宝悲鸣一声,清光俱散,坠落在地,已是沦为凡物。
然而在法宝抵挡不住的瞬息之间,他们便祭出了新的法宝顶替,在身外撑起道道光华。
但凡成就道尊者,身家丰厚,自不可能寒碜得只有一件护身法宝,尤其是他们这等成就道尊不知几许的,漫长岁月下早就不知积累了多少法宝。
不过他们也非挨打不知还手的人,经刚才的一番试探,也知这大手内并不含杀招,果真是‘不占便宜’,直如将他们当作小辈喂招。
虽怒其行事,但他们也不觉得敌得过对方,但区区一道法力凝结而成的大手却是不放在眼里,不可能坐以待毙任由护身法宝消耗完后任其落在自己身上,立时便有道尊一抖袖,方圆万里之类,便见惊雷掣电弥漫,如蛇走龙驰般,神威浩荡。
另一道尊也立时出手,茫茫水汽遍布周空,得其势,周遭神雷却是越发气势宏大,震雷之间,自蕴降魔之力。
一人袖中则飞出数到剑符,正是之前施展目剑神通之辈,此人乃是剑修,一身所学尽在剑上,乃是东洲有数的剑修大能,但见剑符之上庚金之气勃发,借神雷之气吞-吐,越发迫人,目视其符只觉双目刺痛,难以直视。
一人稍加思索,则祭出一缕青烟,将其托起。
休看这只是一缕青烟,却是九州清气所化,极为难猜,需得大能上得九天费尽千载才能得其一缕,对正道修士来说是增加功行的好物,对魔门来说却是消夺精气,沾身便能磨去法力精元的恶气。
众人眼力非凡,自是认得此物,东洲道尊见此大喜:“竟是此物!”
祭出青烟之人却是苦笑连连,此缕青烟得知不易,若非事不得已,他是绝不愿祭出,只是他一身神通道法与众人皆不相合,不仅无法与众人配合,却还有可能拖后腿,只能依靠外物,然他身上却无杀伐法宝,思来想去,却只有祭出此物了。
这缕青烟对魔修来说,一旦沾上便会如跗骨之蛆,顺势污其法力,难以祛除,是以他只盼对方能见此投鼠忌器就收手,让他能重新将此收回。
然而施远狄见此却是面不改色,那大手去势不减,那道尊见此心下一叹,便直接将那缕青烟朝着大手送了去。
余者也大喝一声,纷纷出手。
一时间,只见灵机狂涌,虚空塌陷,法力卷荡,让人难以看见局中形势。
第189章
这等凶悍绝伦的攻击,换作任何一人来都得小心应对,若周围无人护持,将一块洲陆因此打得崩裂都有可能,因此对敌之人不敢有丝毫放松。
施远狄目光微闪,从容一笑,却仍不祭出任何法宝,只加大了法力的输送,原本看着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崩毁的大手顿时便散发出一种巍然不动的厚重气息,重新凝实起来,如天地一般宽广厚重。
外洲至尊见此不由目光一凝,于至尊而言,神通道法对他们的作用早已不及未成就道尊之前那么大了,但纯以法力出手的话,也最多就欺负欺负境界在他们之下的大宗师或是初入元神之境的小辈之流,远不可能做到如施远狄一般以此来对战等阶道尊。
施远狄成名之时便是以法力雄厚见涨而闻名,但法力再雄厚,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同境界的对手,而此时他如此托大只能说明他出手已经不需要在拘泥于招式术法了,道理意境皆已融会贯通,踏上了成仙之途。
修士一路奋进,到直到修到元神,寿有万载,也依旧算不上仙。
元神有三境,多数修士在步入元神之后都会在第一境炼气化神上止步不前,只有极少数能登临第二境炼神返虚,其中多数还是假借外物而成,再无前进一步的可能,第三境更是无数大能苦苦追寻的境界。
施远狄坐上太虚天圣君之位时还只是初入第二境,至今也不过百年,对元神修士来说不过是弹指功夫,实难让人想象他竟已步入了反虚合道的第三境,甚至看上去还不像是初入此境。
哪怕是久经风浪的至尊,面对心头生出的这种猜测也下意识给予否定态度。
然而曾经横压一世的盖世天骄,似乎生来就是打破常规的。
只见那巍然不动的大手,倏忽流露出一点混沌意境。
混沌无静无动,无名无相,本是难作言述之貌,然而此时众人看去,他们的眼睛、感知都无一不在告诉他们,这就是混沌。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这只能说明,施远狄对道的领悟远在他们之上。
修士一生都在追求道,而到了元神之境,追求便变成了成为,所谓炼虚合道,合的并不是世界的道,而是本我的道,知行合一,我即是道,以身为道,世间所有道法都得向自己靠拢,奉自己的道为真理。
所以那大手能让众人产生这种认知,便是说明施远狄已经能做到以身改天颜了,离跨出那一步确实不远了。
这实在叫人难以接受,施远狄他成就元神才多久?他们成就元神又多久了?
要知道,哪一个至尊不是在一个境界中磨砺上千乃至数万年才找到的前进曙光?这一对比,仿佛他们的年纪都活到了狗肚子里了一般。
时隔多年,施远狄再露锋芒,依旧将同境界的修士压得暗淡无光。
被大手所包围的众道尊却生不出什么感慨来,本来眼看施远狄这道术法就要被迫了,突然之间风起云涌,大手又重新凝实了起来,仿佛他们刚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挠痒痒一般。
施远狄一变招,大手气机便立马变化开来,分离阴阳二机,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一切仿佛都有了始终,仿佛乾坤开辟,天地相隔。
困囿其中的众道尊只觉说不出的难受,理智上他们清楚自己被困在了大手了,感官上却觉得自己正在经历天地变演,瞬息间便是亿万载过去。
这方陌生的天地,清浊分明,然而吞-吐的灵气于他们而言却无异于毒-药,正道修士以清气为根,但此时清气却带给他们心惊肉跳之感,以至于他们甚至都不敢贸然释放法力出去,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他们,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必然会大祸临图,或许接下来面临的便是天地崩毁,宇宙重组彻底覆亡的造化之灾。
元神修士是极难被杀死的,且不说他们从来都是以身外化身行走外界,便是真身降临,同境界的修士也需耗费千万载功夫才能将敌人磨灭到只余一点灵性苟延残喘。
但对元神修士来说,这也远算不上真正的灭亡,只要这世间还流传着他们的传说,只要他们传下的道法典籍依旧还有人修炼,那么他们就会一直存在,等待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要想让元神修士消失,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只需要在一瞬间抹除掉元神修士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那么他们就是彻底的陨落了,可这样做又何其难也?
然而现在,自己会彻底陨落的危机感却始终潆绕在他们心头。
这当然不是施远狄真的有如此手段,他进境再快到底也不是真仙,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而实在是他们之前为了世界之卵耗费太多功夫,本就不是全盛状态,且又是真身到来的缘故。
元神修士的真身并不脆弱,滴血重生也不过瞬息之间的事,但真身一旦动手就极容易被同境界修士算到根果。
所谓根果,便是元神修士对自身道理的寄托,但这颗根果生根发芽时,便是元神修士踏入以身合道境界的时候,因此平常根果一直都由元神修士的真身蕴养。
根骨并不是实物,它存在于修士的法力中、思想中、那不可探知的虚空之中,除了修士自己,谁也无法找到,但它同样也是真实的,它是元神修士的根,是修士修炼入道以来自身所学凝结而成的果实,所以它能被同样身具根果的修士推算到,而一旦根果被毁,那对元神修士来说与死亡无异。
碍于这个原因,众道尊宁愿被动接招,也不愿主动出招导致自身根果被推算出来,在大手下苦苦支撑。
元神寿万,已十分接近那不朽不灭的境界,但一步之差便如天堑,大手下的天地一直演变到寂灭,待那大手消散,众道尊竟如凡人一般跌落在地,从外表看去却与之前无甚差别,既不狼狈,也无伤口,只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怔怔失神的意味。
吞下最后一口世界之卵,施远狄看也不看周围至尊,直接裹挟上从世界之卵中侥幸存活的魔门天才们离去。
直到这时,东洲道尊们才恍然回神,只来得及瞥见施远狄的一抹衣角,尽管如此,他们依然能从上面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伟力,既令人亲近,又叫人畏惧,目光中不由流露出点星茫然来。
其他至尊见此,彼此间对视一眼,深知这几个东洲道尊已经废了,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道,连自己的道路都被别人影响了,又怎么可能还有未来?
哪怕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切试图去补救,但那根本不可能,施远狄可没有使什么诡计,只是将自身的道呈现在了他们面前而已,是他们自己无法承受被影响了,除非哪一天他们对道的理解超越了施远狄,不然永远
都不可能摆脱得里施远狄的影响。
可这本身就是一个驳论,他们要是有这种能力,一开始就不会被影响到。
事后赶来的道尊不禁看向东洲玄门的方向,这几个被施远狄废掉的道尊并非东洲的话事人,东洲乃是道门圣地玄门的地界,施远狄此番出手,玄门却始终无动于衷,这是彼此之间早已通气,还是玄门也奈何不了施远狄?
诸多猜测自心头冒出,但不管如何,他们对施远狄都生出了浓浓的忌惮,纷纷退去,原地只剩下稀里糊涂存活的零星天骄和怔然出神的几个道尊。
……
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过去了数年,嫏嬛凝塞的思维终于重新开始运转,一咕噜从施远狄的袖中滚落到了冷硬的地砖上,不由震声:“爹!你干什么!”
施远狄瞥了她一眼,叹道:“嫏嬛,你最近别出去见人了,免得丢本尊的脸。”
嫏嬛按下脸上鼓起的触须,身体不受控制的、贪婪的朝外伸着触须,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深海中因为不需要见人长得奇形怪状、恐怖丑陋的奇诡生物,连舌头都自由狂放的飞舞着,导致她说话也开始变得含含糊糊:“我只是有些消化不良而已,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爹你怎么能嫌弃我呢!”
施远狄面无表情:“我是魔修,不是邪魔。”
嫏嬛还待再言,施远狄却是一挥衣袖重新将她收了起来,不分上下左右,无有东西南北的虚无空间中,什么都不存在,连带着嫏嬛身上因为力量外溢而控制不住的躯壳都通通被镇压了下去。
她扒着施远狄的袖口,听着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施远狄合拢袖口,耷拉着眼皮:“进。”
“拜见圣君。”
被施远狄顺手带走的几个魔门天才正容行礼,“多谢圣君出手搭救。”
魔门去道门的地界都是伪装前去的,但之后事态全然不受控制,他们保命都来不及,身上的伪装自然也失去了作用,在当时的环境下,那些元神大能可不会顾忌身份不对他们出手,毕竟能提前剪除几个未来的魔头,对道尊来说实在是件惠而不费的事情,还需要讲什么道理?
“不必多礼,你等可自行离去。”
施远狄并不是脾气多好的大能,也没兴趣与小辈交谈,而对魔门弟子来说,面对声名赫赫的施远狄,他们也压力极大,得到准许后反而是松了一口气,阙枝倒是有点迟疑,毕竟自被施远狄带走后,她还没见到嫏嬛的身影,但想来有施远狄在,嫏嬛的安危也不需担心,便也没有询问,向施远狄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第190章
嫏嬛直接就被施远狄带回了太虚天,耗时甚至没超过一刻钟。
但从施远狄袖子里出来时,嫏嬛也不在自己的小院里,而是在一处大型的宙光洞天内。
宙光洞天是太虚天供给给突破境界的修士所用的修炼室,内部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相同,小型洞天与外界便有五六倍的时间流速差距,大型洞天更能夸张的达到民间神话传说中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时间差距。
也因此,大型宙光洞天连长老都是不能随便出入的,非为宗门立下大功赏赐不可进入,不过这对一宗之主来说自然不是什么打报告才能进入的禁地,将嫏嬛带进去自然也无人置喙。
毕竟宙光洞天也唯有时间流速这一个好处,平常进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唯有参悟功法、突破境界时才有大用,平日里进去那不是空耗寿命吗?
很多声名鹊起的天骄都是不到百岁便修炼到了某某境界,这个不到百岁,究竟有没有水分各大势力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大家都是以九州的日月轮转来算年岁的,所以很多天才在宙光洞天呆了多久在他们看来都是不作数的,但如果将他们在宙光洞天里所呆的时间也算上,那么毫无疑问,很多天骄其实修炼速度还真算不上惊世骇俗。
如嫏嬛的父母包括兄长,年轻时俱都是在宙光洞天呆过一段不短的时日的,毕竟有些境界讲究的是水磨的功夫,而不是靠的顿悟,很多一出世就无敌的天骄,也纯粹是比同时代的天才多出了更多的时间拿来修炼而言。
时间流速不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差距,能迅速让一个天才成长为立马就可堪一用的即时战力。
这就是散修很难斗得过大势力的原因,有宙光洞天这个大杀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量产强者的方式了,真有了能灭族的危机时,紧急将弟子送进去,坚持个那么两三天,等出来时大部分弟子都能提升一两个境界,如果对敌的势力恰好跟自己差距不那么大的话,这就能奠定胜机了。
不过自己直接被扔入大型洞天也是嫏嬛没有想到的,大小型的洞天对使用者的修为境界也是有要求的,年轻修士就是该锐意进取,从大型宙光洞天出来后很难适应时间流速差距过大所带来的变化,继而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只有动辄闭关几百年的大修才能无视这种时间流速差距过大带来的弊端。
嫏嬛都不知道是施远狄过于看得起自己了,还是在对方眼里自己的问题已经严重到必须得空耗个几百年才可能消弭。
这种事情多想也无异,虽然知道施远狄办事缜密,但嫏嬛还是习惯性的在自己周围布上警戒阵法和防御阵法,待查验无误之后,这才静下心来镇压身上的异状。
不,与其说是镇压,倒不如说是消化,嫏嬛所创功法奇诡,不以天地灵气为根基,而是以心、以神、以魂魄为根,外在的境界与功法毫无干系,因为魔心本身就不是靠灵气之流进步的。
而现在嫏嬛身上有着于功法来说最好的资粮——一尊神。
九州将那些盘亘在世界之外,将贪婪垂涎的目光放在九州上的生物叫作域外天魔,他们从不认为祂们就是神了,只是力量更强大、体系跟九州不同的修行者而已。
而事实上,当一个生物能做到横渡虚空等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时,又怎么不算是神呢?
邪神是欲的化身,也是嫏嬛最好的资粮,祂们有强大的实力,有智慧生物该有的情感,但却偏偏喜欢像野兽一般遵从本能去行事,因此全身上下都无一不充满了‘欲’。
食欲、贪欲、恶欲、杀欲……对同样从阴暗面诞生的心魔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食物。
嫏嬛耐心的消化祂。
这甚至可以看作是一种夺舍。
这种做法无疑是有点狂妄的,对自身实力已经强大到不在自己世界称王称霸而开始蚕食它界的神来说,哪怕嫏嬛吞噬的只是祂力量的化身,也仍然不是一个小境界修士能承受得起的。
诚然通神宗师放在一方小势力里已经是能称宗做主的存在,放在大势力中也不会是无名无姓的炮灰,外放能当执事,对内也必定是内门精英,可这放在一尊神面前就着实有些不够看了。
尽管这不是神全部的力量,力量早已在长年累月得不到补充下消弭,但其溢散的力量便已经能在世界之卵中创造出一个几乎让人看不出破绽的诡秘之地,便足可见其强盛,元神之境以下的修士沾上,便如跗骨之蛆,流毒无穷,甚至比起解决掉对方,更大的概率反而是被这种更高层的力量同化,沦为丧心病狂、疯疯癫癫的邪修,一如九州之前所遭遇的邪修那般。
九州向来包容,却依旧拒绝接纳邪修,可见这种力量的污染性和对力量不如祂的修士的侵染性和同化性。
可在这件事上,嫏嬛却反而不如以往那般谨小慎微,不仅大大咧咧直接吞了,此时更是要彻底消化这部分力量。
这无疑是极狂妄和疯狂的做法。
可她毫不在意。
嫏嬛在原地坐定,调息理气,宛如一尊不听不闻不想不动的石像一般,就那样静静的矗立在原地。
然而相比于她心灵上的安寂,她的身体却显得极为活跃,仿佛化作了邪神的温床,变成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异生物,蠕动的触须不时从她身上冒出来,掉落的皮屑滚落在地上,便化作阴暗蠕动的爬虫、肉蛇。
它们扭动着、张扬着,无一不在诉说着它们的不可名状和恐怖,仿佛嫏嬛整个人都已经堕落为了一个邪物。
日复一日,这种异状越发癫狂,几乎是在昭示着嫏嬛消化失败,反而被对方给扭曲同化了。
洞天中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三十年。
忽有一日,嫏嬛身躯一震,整个人都犹如蜕皮一般,身上的异状立即僵硬在了原地,宛如化作了一个个石雕,随着她眼帘的颤动,宛如天敌一般,眨眼间便缩了回去,目之所及,毫无异状。
嫏嬛微微一笑。
咔嚓、咔嚓……
如同骨头被咬碎一般的声音在洞天之中响起,像是野兽在进食一般,借着阴暗的光线,仿佛能看到张牙舞爪的阴影尖叫着、恐慌着想要逃离,却被连带着附身的躯体也一点点被吞吃进嘴中。
嫏嬛沉心凝神,放开心神,引动潜藏在自己身上的鬼域,再度陷入那玄妙之境中。
身与意合,心魔放荡,勾动着那冥冥之中的意志,畅游穴窍经脉,后自卤门,如此回环往复,每转动一次,便无声无息吞吃下一缕莫名之气。
如此,过不多久,便见嫏嬛身躯轻轻摇晃,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虚化之势,非人非妖,非虚非实,叫人难以定论。
如此持续不动运化,嫏嬛的境界竟也跟着节节攀升。
通神宗师之上便是通天,神达天地,将自身的道铭刻在天地上,能借用天地的力量,如此方可有填山移海之能。
但大型宙光洞天并不与九州相连,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夸张的时间流速,可诡异的是,这却没有对嫏嬛的晋升造成任何阻碍,顷刻之间便度过了这个境界,并迅速朝着这之后的境界攀升。
然而更诡异的是,她踏入的境界却以九州常人所认知的宗师之后的大宗室境界截然不同。
大宗师与宗师虽是一字之差,力量却天差地别,变假为真,化虚为实,将自己所修的根本,所修的根本化作世间道理的真实。
所以大宗师一开始的境界便是先缔造出一方孕育道理真实的土壤,继而以自己的道和自己的功法为基础凝结出一颗灵种,当灵种破土而出时,便会化作真灵,与天地共鸣,直至最后融元成相,便成为了元神。
这便是大宗师之上元神之境的由来。
灵与肉合,身与相合,道理不灭而我不灭,超凡入圣,在修炼此道的修士眼里,这个元神修士便已经是圣人了,祂与自身的道、肉身、灵魂已经三者合一,再不分彼此。
可嫏嬛却根本没有走在这条道路上。
她仿佛突破了天地虚空的阻隔,灵魂与冥冥之中的存在产生了联系和共鸣,身体仿佛在经历由生入灭,再由灭如生的创生过程。
她的身体仿佛被洗涤了数变,原本绝美的容颜却渐渐退去,逐渐化作平凡甚至丑陋,最后又返璞归真一般,重新变作原本的模样,可仔细一看,那又不是原本的模样,是千千,是牧远,是叶秋珊……
如果仔细观察此刻的嫏嬛,会发现她的五官在不断重组,幼、少、壮、老,各个年龄的特点不断在她脸上浮现,仿佛每个人都能从她脸上找到熟悉的人,细细一看又仿佛全然陌生。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
最终,都化作了一张模糊不清,难以窥见真实的脸,任凭人怎样铭记也无法记住的脸。
第191章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晃眼之间,千载岁月便幽幽而逝。
如此岁月,对当事人来说自然是沧海桑田般的漫长,然而出了宙光洞天,对九州众人来说,嫏嬛也不过才消失了二三载岁月罢了。
这点时间,甚至连登仙路所带来的余波都还没有完全消失,偶尔还有人提起。
而原本寂寂无名的嫏嬛,也因此进入到了九州众人的视野内,却又很快因再未传出过其它的消息而沉寂。
嫏嬛在宙光洞天中缓缓睁开眼睛,面上不禁泛起了欣悦之色。
她此时看上去原本的样子差别极大,若不是身上还穿着原本的服饰,恐怕任谁都不会认为她是施嫏嬛。
无它,施远狄与胥玉暄皆是颜色极出挑之辈,修道者更没有长相寻常之辈,可此时的嫏嬛看上去却太过平平无奇了,是放在凡人中都无法被注意到的寻常。
然而仔细看去,却又仿佛还是原本的那一张脸。
只是任凭旁人如何努力去记忆都无法记住她的样貌,只仿如擦肩而过的路人一般,转瞬即忘。
嫏嬛走出宙光洞天,便见施远狄负手站在原地,见她出来,这才转身看她。
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也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没有丝毫温情,而是一种常在外人面前显露的漠然。
嫏嬛却毫不介怀,只微微一笑:“施道友,时机已至。”
施远狄闻言,抬手便直接敲响了钟磬。
钟声浩浩荡荡,直接传遍了整个太虚天,连带外出的太虚天弟子,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份铭牌上传来的震动。
太虚天鲜少敲响洪钟,一响便是大事。
通常来说,宗主继位之时,圣子奠定之时,或是有足以覆灭太虚天亦或者是有能让太虚天再上一层楼的大事,才会敲响。
如今钟鸣,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响、二响……九响!
众人不禁脸色大变。
因为就连宗主继位,也不过六响,太虚天上一次钟声九响,还是飞升这样的大事。
所以无论此时手里的事要不要紧,在此时都纷纷停了下来,长老们也飞快赶了过来。
“圣君!”
众人顺着施远狄释放的气息来到他面前,见他竟未在圣山的大殿中接见他们,不禁有些不解。
再一看他身边站立之人竟是一陌生女子,更觉不解。
“……这是嫏嬛?!”赶过来的长老中有与嫏嬛相熟的,此时不禁失色。
不提嫏嬛身上那莫测的气息,单单只她呈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就很难让人将此时的嫏嬛与过去联系起来。
而一般而言,一个人的长相、气息乃至修为如何变化,她的眼神、习惯都是很难有所变化的。
这不是修炼了某种特殊的功法就能全然改变得了的。
可此时的嫏嬛却难再看出过去的一分痕迹来。
若不是她身上还佩戴着太虚天的弟子身份牌,又留有自己为她准备的东西,哪怕是原本就与嫏嬛相熟的长老,在此刻也必不可能认出来。
众长老闻言,这才注意到施远狄身边并不起眼的嫏嬛,不由面露惊色。
要知道通常来说一个人若是出现了这种变化,基本就意味着是对方被夺舍或是出了什么极其棘手的情况,不然绝不可能造成这种变化。
然而嫏嬛可是施远狄的女儿,身上留下的后手数不胜数,若是她身上都能出现意外,那太虚天内部恐怕都得混乱一阵了。
可就算是这种事情,也不至于洪钟九响吧?
更别提细看施远狄的表情,也不像是不知嫏嬛变化的样子。
他们不由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甚至能比拟祖师飞升,让钟磬九响。
这总不可能是敲着玩的吧?
就算施远狄是当代圣君,他要是敢这么玩,他们一怒之下也会怒一下的……
施远狄也不做解释,只注意着人群,见重要的长老都已来齐,连太上长老也纷纷出关赶来,这才道:“诸位,时机已至。”
他话音刚落,众多长老便不由恍惚了一阵,待回过神来,就已对现在发生的情况了然于胸。
此时再去看嫏嬛,目光却已是平和下来,朝她微微见礼后,就直接点名了一些此时还一脸茫然、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长老跟自己一同离去。
嫏嬛也手掐子午诀,微微回礼。
九州极为广袤,亦是修行盛世,九州大地上生活着的许多普通人都会那么一两手功夫,普通的功法甚至只需花费几两银子就能买到开篇。
然而九州至今已过去了万万年,最初飞升之人不计其数,越往后却越发艰难。
这难道真的便是后世之人便不如先辈吗?
自然不是如此。
修行本就行的是盗天地灵机之事,虽后有祖师下界而来,巧施手段令死去的修行者会将一切重返天地,连飞升之人都需回馈给九州一部分灵机才允飞升。
再又设‘灵潮’,让天地以万年为一轮回,每次当灵潮起伏最剧烈之时,便是大争之世,也即是飞升之劫。
然而这是机遇,也是劫难。
每次大争之世,所死去的修行者都是平常的数倍,这些死去的修士其实都是用来填补九州被修行者摄夺的灵机、以维持到下一次大争之世来临的‘春泥’。
可就算如此,飞升之人也日益减少。
到了这一纪元,有太虚天擅推演天机的长老算到,这一纪元竟只有一人能飞升的名额。
若是如此也还罢了,无非是‘争龙’罢了,然而太虚天作为圣地存世已久,早知几乎每次飞升之人,皆是在大争之世中出世的天才。
也即是与嫏嬛同龄,年龄差距不到一百岁的天骄们。
能修行到元神之境的修士,谁不是天才,谁又不向往飞升,偏他们俱都生错了时代,哪怕百般谋划,也不过是比之前多了一线生机。
这样的结果,谁又能甘愿?
就更别提施远狄是何许人也,出世便无敌,将同辈天才皆踩在脚下,在长老将此事上报时,他几乎没有多做考虑就直接召集了长老。
天地能改,日月可换,他自不愿去当那个垫脚石。
而飞升的名额既是由九州决定,也是由上界择定,若觉得少了,祂们还会向九州倾灌灵机,以此来供养更多的飞升者出现。
所以长老所算出的一人,其实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尤其是太虚天在上界也不是什么小宗门,足以做到这件事。
不过施远狄并不乐意这么做。
他对上界并没有敬畏之心,也不认为祂们就比自己强到哪里去。
九州此次大争之世只能有一人飞升,无非就是因为原本的‘灵海’在修士的摄取下变成了‘灵湖’,‘灵湖’又变成了‘灵溪’,至今万万载过去,哪怕修士间厮杀不断,九州不是没有补充,可灵溪也还是变作了一个浅浅的水洼。
而浅水,是养不出蛟龙的。
九州不行,却不代表着九州之外不行。
九州会出现这种情况,本来就早早告知了修行中人,这里已经不适合修行了,只是却无一人想要开扩,只想守着‘家业’过日子罢了。
施远狄对这种事情是不屑为之的。
只不过如此灰溜溜的离去也不是施远狄的作风,他既是太虚天圣君,自也该为宗门考量一番,终归圣地的资源不是摆设,哪怕是他,也不能完全无视……
魔门本就多是离经叛道之辈,是以在讨论了一番之后,他们便决定带着整个中州离开。
这浅水困了他们这么久,走的时候他们难道还不能带点盘缠走吗?
至于原本的九州会如何?他们都走了又怎会在意这些?
总之,在施远狄的一力主导下,无人拒绝这个提议。
为了避免事泄,在做完决定之后,施远狄就直接做主封锁了所有人关于此事的记忆,只待时机一至便解开。
然而纵然要离开,也需得先找好退路,至少要先有个方向,不可能像无头苍蝇一般。
毕竟九州附近早已被探索过,根本没有合适的地界,没有任何一个是比得上如今的九州大世界的。
于是施远狄与胥玉暄兵分两路在外界寻找。
唯有元神修士才能无所顾忌的在世界之间游荡,因此这种事情也只有他们能做。
然后,他们便碰上了嫏嬛。
确切的说,是碰上了嫏嬛寄居在法宝中的神念。
嫏嬛不是施远狄他们这类厉害的人物,至少从实力上来看是如此。
她出生在无魔世界,自幼崇道,十岁开始修行,几经磨难,终于迈入了大道。
然而她所处的世界是无魔世界,无论她再如何惊艳绝才,也是没有未来的。
施远狄他们纵然是身在浅水中,可九州好歹还有水,而嫏嬛所处的世界却早就是末法时代了。
哪怕如此,嫏嬛也修成了尸解仙。
所谓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在尸解仙之上,还有地仙,还有天仙。
她不修法力,也没有法力可供她修,便只能找旁门之法,以精气为薪柴,只修魂魄,历经数载,才终于成了尸解仙。
说是仙,却无一丝法力,待肉身寿命耗尽,便只能躲进法器里苟延残喘,或假托法器,兵解飞升。
可嫏嬛不愿如此。
她不是只想成仙,更想去成为那仙上仙,自然不愿如此飞升。
于是她尽收天下典籍、法宝,从中找出遨游世界之法,几经更易,又借助科技手段,终于是孤注一掷〇自己离开星球,试图去寻找‘外星人’。
她本是想找到个不是灵气荒漠的世界慢慢筹谋,最不济也得以地仙之法飞升,却没成想,碰上了施远狄。
嫏嬛不修法力,神魂却极为强大,以至于施远狄错误的判断了形势,以为二者境界相差不多,这才有了对话的资格。
毕竟元神修士去往界外都是用的化身,若是旅途漫长,不借助法宝的话连元神修士也是抵挡不住侵蚀的。
总之,双方各怀鬼胎,一拍即合。
末法时代各个门派的秘籍在网上都能搜寻到,根本没有秘密,找寻世界此类的法门自然也有不少,然而嫏嬛不过一介散修,施远狄却背靠大势力,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平等的合作。
但嫏嬛不介意与虎谋皮。
施远狄虽觊觎嫏嬛背后的世界,却也知对方必然也有所防备,并且嫏嬛既然会带着法宝出游这么久,也代表着她背后的世界必然也是有问题,至少是不适合祂们这类元神修士的。
于是双方否决了一个又一个提议之后,就将目光移向了九州外寄居的天外邪魔。
这些天外邪魔会来到其它世界,其实也代表着祂们本地的资粮并不丰富,所以施远狄倒也没看上他们的世界。
只是双方功法迥异,显然对方的世界离九州极远,从天外邪魔那边找寻,没准机会还会比九州这边要更大一些。
当然,其实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修仙唯私,施远狄要过去,自然是因为天外邪魔对他本人更有助益,而太虚天之流,不过是顷全宗之力来供养他罢了。
修行界的宗门成立之初莫不是如此目的,施远狄不过是让太虚天回归了一开始的作用罢了,之后才会被赋予了所谓的宗门荣誉、传承、信念之类的东西。
而嫏嬛就更不在意这些了。
施远狄想要离开这个水池,嫏嬛却想一头扎进去。
第192章
施远狄祂们认为九州太小了,不再适合祂们生存,然而在嫏嬛眼里,九州已经足以是能让她两眼放光的宝地了。
她不是九州之人,上界对九州的限制对嫏嬛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便是有,凭借她祖星得来的那些典籍功法,也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过生灵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一开始,如果说嫏嬛只是惊喜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供养她修炼、助她飞升的地方的话,那么在双方‘深入交流’后,嫏嬛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她身兼多派功法,并且还都修炼有成,因此嫏嬛也清楚祖星人传下来的典籍中记载的那些门派都是存在着的。
这就意味着自己飞升之后也会向着那些地界靠拢。
可她的身份于这些教派来说太尴尬了,哪怕是因为末法缘故祂们不会多加计较,可毫无疑问门派核心地位是与她无缘了。
嫏嬛修仙是为了长生久视,是为了逍遥,她可没兴趣飞升之后却成了牛马。
她也不认为仙界就是一片平和之地。
于是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嫏嬛在跟施远狄对话的过程中也确定了自己的目的。
九州施远狄看不上,但嫏嬛却是真的看上了。
她看上的是此界的灵机。
这种事情,嫏嬛也没有隐瞒,也隐瞒不了,毕竟合作也代表着双方都有所求,她什么都不要才反倒让人怀疑。
施远狄是魔道中人,嫏嬛也不是什么好人,故而都心知肚明对方肯定是会耍手段的。
就像一开始,施远狄根本就没想过让嫏嬛投生到胥玉暄的肚子里,而是想为嫏嬛找一个合适的身体让嫏嬛投胎,由祂将嫏嬛接引到太虚天中修行。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对投胎的那户人家施展些手段,接引后对修行的功法留下些后手,自然也是应有之意。
嫏嬛对此欣然同意,然后转头就托生进了胥玉暄腹中。
祖星的手段虽然不像天外邪魔那样与九州没有丝毫相同之处,却也不是看过几本低级功法就能理解一切的。
哪怕施远狄悟性逆天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所以嫏嬛得手了。
但施远狄也非庸才,让她未出世之时便尽历三灾九劫、真灵蒙昧,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半点都不像大能转世那般成长迅速。
不过这也在嫏嬛的意料之中,反正只要施远狄有求于她,就不可能任由她一直如此,最多就是小小打压一下她。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记忆自然也得当断则断,留下让施远狄放心的记忆。
所以嫏嬛心知肚明,施远狄早在她未出生时,就知道她来自于哪里,世界的体系如何。
因此施远狄自然也能猜到,自己当初碰上嫏嬛时还是太谨慎了,她当时并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种真灵蒙昧下的记忆是做不了假的,哪怕嫏嬛提前做了遮掩,施远狄也看得出来,嫏嬛的祖星是一个处境比九州还糟糕但底蕴深厚的地方,这让祂打消了占据祖星的想法。
当然,出于谨慎,嫏嬛猜测祂肯定是试图派出身外化身去查探过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喜欢呆在大殿中。
那可不是修身养性,而纯粹是因为分出去的力量太多,只能如此。
然而祖先与九州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施远狄当初能碰上嫏嬛,纯粹是因为她从祖星薅来被她修复改变的法宝。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在虚空中走过了多少年岁,施远狄自然更不可能了。
眼见事不可为,施远狄也无意虚耗时间。
何况看嫏嬛普通人一般的成长经历,也可以看出那里已经是低魔世界了,仙人都成了传说,高人隐匿,这种世界,哪怕底蕴深厚,施远狄也无意染指。
至少对现在的祂来说是如此。
不过,也碍于‘底蕴深厚’,让施远狄没有轻易对嫏嬛下手,最终还是决定保持合作,毕竟祂不惧嫏嬛,却不代表能以一己之力对付那些‘底蕴’。
嫏嬛的记忆只向祂展示了普通人生活的世界,可没有展示修行人的世界,至少以对方可以借助法宝遨游虚空的情况来看,祖星修行界固然落魄了,却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更别提那些普通人记忆中的‘仙神’传说。
总之,嫏嬛出世后没有过多的小动作,施远狄也目标明确,因此双方到底最后也没起什么冲突,算是合作愉快。
当然了,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埋下些暗手那自然也无需怀疑。
比起各有所得,无论是嫏嬛还是施远狄,都显然更加倾向于赢家通杀。
*
在恢复记忆之后,二人间显然都没有什么话好说,皆沉默静立,原本撒出去的暗子皆在同一时间发力。
九州天地灵机有限,所以其实除了三不管地带的混沌广域以外,其余州对高阶修士都是有所限制的。
故而九州才极难出散修大能,盖因就算有那等惊艳绝才的散修,那一州的圣地也会出手灭杀。
而各大圣地却是元神修士从不断代。
这也是圣地选择圣子圣女的由来,没能争夺到这个资格的修士,便是有实力成就元神,也很难一直在此道上走下去。
实际上,九州的灵机其实是可供上千元神修士同时存在的,不过各大圣地未雨绸缪,在很久之前就签订了契书,约定了整个九州至多只能存在多少位元神修士。
而各大圣地乃至州域之间的不合,其实多数争端都是为了争夺这个名额。
不过在今日,施远狄却是要撕毁这个太虚天历代掌门都签订的名额。
因为大争之世离近的缘故,施远狄上任后并未去签订契约,只留了印记,这种情况撕毁契书对祂的影响算不上大,自然也不惧反噬。
九州被各大圣地把持了数万年之久,名义上是因为各大圣地皆有飞升之士、飞升之法才会成为圣地,实际上却是他们暗中把持渠道,各大州域圣地之下的宗门,所知有限,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而如今施远狄却是直接掀了桌子,将一切‘广为告知’,这种情况下发生的动乱足以让很多州域抽不出太多人手来对付太虚天。
虽然太虚天独占中州,足可见实力强横,但如若是被各大州域围攻的话,哪怕是施远狄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当然了,这种行为也仅仅只是会让各大州域生出一些乱子来,真实的目的远不止如此。
日月轮转,不过一个日月的功夫,嫏嬛便发觉有数道强横气息联抉而至。
“施远狄!你究竟想做什么?!”
施远狄看了出声之人一眼,掀了掀眼皮淡声道:“天地能改,乾坤未定,我如此做,又有何不可?”
这话无人相信,毕竟施远狄若真有此意,祂早该动手了,而非现在才动手。
魔门什么作风众人都清楚,都是无利不起早的类型,现在会如此做,必然是隐瞒这件事所带来的利益于太虚天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了。
只是让众人想不明白的是,究竟是什么目的,才会让太虚天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施远狄却无意解惑,目光幽邃冷冽:“诸位可有疑义?”
随祂开口,太虚天数位留守的长老皆是缓缓释放出了自身气息,显然都做好了直接开战的准备。
“阿弥陀佛,圣君莫非想与天下为敌不成?”
施远狄神色不变:“天下?谁的天下?”言罢罢休一拂,宗门大阵的灵光若隐若现,“不若与我做上一场再看?”
那出声的佛门大能回望一眼,见无人应声,不禁低眉宣了声佛号,直道罪过,尔后竟是直接走了。
余者神色未变,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嫏嬛见此不禁暗叹,修行体系不同,她并不知施远狄究竟有多强,不过看现在众人的态度,当初对方大约是一个一个打出来的。
这种实力,大约才是现在众人不想当出头鸟的真相。
当然,也有想看看太虚天究竟想做什么的缘故。
毕竟太虚天此举,显然是已经不在乎会不会举世皆敌了。
而这等底蕴深厚的名门大派,若是不顾规矩去做一件事情,那往往几个圣地一同出手,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因不明太虚天想做何事,众元神大能只能一边留在原地牵制施远狄,一边暗中传音让门内戒备,施远狄毫不在意的负手而立,全不在意。
嫏嬛百无聊赖的站在一旁,收在袖中的手指暗动,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是否落在自己身上。
一具在九州‘土生土长’的肉身,对她而言毁了也就毁了,其实也算不上多严重的损失。
她暗下思忖,这些连诀而来的修士,究竟有几个是太虚天的内应?
嫏嬛可不信对方一点外援都不找,这是不现实的。
只不过大能很多事情反而不会私下里商议,免得留下痕迹,多数可能都是事现场一个眼神、一个举止就会快速决定好阵营,具备着极大的不可确定性。
而施远狄今天显而易见的,话有些多。
嫏嬛并不在意对方盟友的多少,但她需要时间,而盟友的多少,会影响到她的时间。
第193章
施远狄很强,这是整个九州修行界都公认的,不仅压的同辈天骄抬不起头来,连老一辈也多数不是对手。
要知道,天才越阶杀敌这种事情一般而言都只会出现在低境界时,往往修为越高,越阶杀敌这种事情就越不可能做到,因为高阶不同境界之间的差距确实都太大了。
尤其是元神境界,更是公认的每个小境界的跨越都能带来天差地别的结果,然而施远狄当初在初入元神之时,便以一敌二斩杀过同为元神之境的修士,更是在老牌元神杀来之时不仅全身而退,还令对方负伤修养了百年时光。
这些彪炳战绩成就了施远狄的威名,而除了刚接任圣君之位时频繁出手过以外,之后施远狄都鲜有出手,便是出手也是直接成碾压之势,让人难以窥见其虚实。
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人觉得祂的上升势头会就此止步,基本无论正邪在施远狄出现之时胆气都要弱上几分。
然而这种惧怕、防备的心理,在大争之世拉开帷幕之后,就不免变成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九州能堪破天机的修士不少,尤其是如今的飞升局面本就算是半人为造成的,比之真正的天机无疑是要更好堪破,所以九州修士都清楚,施远狄大概率是无望飞升了。
虽说修士都是与天争命,不会去信这种天机,然而当整个世界的机缘都朝着某一代的修士倾斜时,其余修士想要去抢夺这些机缘妄图逆天改命,基本就可以说是异想天开了。
天灾、人祸……整个世界都会阻碍这个人的脚步。
施远狄当然很强,甚至可以说是本世纪见过的最强天骄,然而生错了时代便是生错了时代,命该如此。
只要一想到施远狄未来也会如祂们一般,看着年轻一代崛起,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追赶,祂们就很难不升起幸灾乐祸的情绪。
可此时此刻,看着整个中州冲天而起、似要囊括琼宇一般的阵法灵光,一众元神修士便都不由变色。
其实自大争之世一起,祂们便在暗暗防备施远狄暗中的动作了。
因为祂们不相信施远狄面对这种局面会甘心束手就擒,每一纪元都有生错了时代的天骄,为此在大争之世掀起的波澜更是难以计数。
只不过在祂们看来,施远狄能做的动作也无非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譬如夺舍同时代的天才,再譬如壮士扼腕舍弃一身修为逆反元胎,又或是提前投资认为可能飞升的天才,将其提前纳入掌控之中以待良机。
然而此时中州冲天而起的阵法光,却是完全粉碎了祂们的猜测。
元神修士寿命漫长,所以很难出现一个对阵法完全一窍不通的元神修士。
是以祂们很轻易就能看出这个笼罩在整个中州的阵法,是很多大派将一些小世界搬离,变为自己门派洞天的乾坤天地转挪大阵。
然而这里可不是什么小世界!
自此,无需多言,太虚天的目的便已是昭然若揭,毕竟太虚天连阵法灵光都不曾遮掩过一点。
短暂惊愕过后,众多元神彼此之间甚至都不曾沟通,便不约而同出手,目标却不是对着施远狄,而是朝着笼罩了整个中州的阵法而去。
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其实不是没有修士想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为了飞升,九州也有不少修士选择离开,数千年不曾归。
然而会这么做的修士多数都是无牵无挂的散修,而非祂们这些大派修士。
毕竟祂们对上界并非一无所知,知道若是贸然在别处飞升,谁也不知飞升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而在九州就不一样了。
祂们的门派在上界也非小门小派,飞升后自有人将祂们接引到门派中去,飞升后也无需面对任何风险。
另一方面,谁也不知出走后自己会迎来什么局面,元神修士在九州却是大能,可放在整个寰宇中却不过沧海一粟,有些生灵甚至一出生就会拥有元神修为。
更别提祂们在九州除了飞升什么都不缺,自然不愿在为了一个危险未知的未来冒风险。
元神修士如非遭遇意外,寿数万载,与长生也没什么差别了,而漫长的岁月,也足够让祂们知晓自己的天资能修到元神也就到顶了,行事自然而然也就趋向于保守。
所以祂们如非必要,也不会得罪施远狄这种还处在上升势头的元神。
然而此时情况却又不一样了。
施远狄祂们并非独自出走,而是想直接带走中州,这是祂们绝不能允许出现的情况。
九州九处州域看似独立,实则密不可分,而中州更是核心,一旦太虚天将中州带走,连锁反应下,其余各州灵气必然会下降,以后莫说是飞升之人难寻了,连元神修士可能都极难成就。
就算不为后辈考虑,也得为祂们自己考虑,浅水养不出蛟龙,修士需要飞升,本身便是因为原本的世界无法供养,而一旦世界无法供养元神修士,那祂们也必然会被排挤出九州,到那时,祂们又有何处可去?
是以此次出手,无人留手。
众多元神一齐出手,可谓是声势浩大,然而施远狄负手而立,却看不出丝毫慌乱。
嫏嬛对太虚天深沉隐秘了解不多,毕竟她是外来户,加之此前修为也低,接触不到太核心的东西。
此时抬头看向上空,才发现天上竟是浮着一张弥天盖地的织网,元神大能的攻击打在阵法上,瞬息间就通过这张织网扩散消弭,全然没有影响到转挪大阵的运转。
以嫏嬛对阵法的研究,看得出来虽然阵法的原型是乾坤天地转挪大阵,但实则内部早已被改动得面目全非,除非有精通破阵的高人在此,不然短时间内是很难将这个环环相扣的大阵破坏掉的。
不过元神修士的攻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抵消得掉的,嫏嬛感觉到依附于太虚天的数处小界都因此而无声无息的破灭,生活在其中的生灵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面迎来了世界末日。
元神修士的攻击难以抵消,但却可以转移,乾坤转挪大阵是双向的,那些落在阵法上的攻击都被转移到了太虚天掌控的半位面、小世界中。
并且,这些小界破灭后留下的精华又通过阵法反哺回了中州,以至于天地间的灵气都因此浓郁了几分。
不过,维持这样一个大阵的运转,自然也需要数位元神修士坐镇,不然在凭借大阵本能的运转,根本就来不及将攻击转挪走。
也难怪直到此时,那些离去的长老都未曾回来驰援了。
这些缺陷,嫏嬛能够想到,那些元神修士自然也能想到。
然而直到此时,祂们也仍然还是默不作声的朝着阵法攻击,此法虽然看着简单,可太虚天又能有多少个小界可供驱使?
至少在祂们看来,成功率是比直接攻向施远狄要高得多的。
施远狄神情淡然,既无轻蔑,也不着急。
太虚天数万年征伐,所掌控的小界是外人很难想象的。
毕竟太虚天可是魔宗,从不跟小界讲道理,碰上陌生小界都是直接降临,要么生、要么死,也不看小界潜力、特产。
于太虚天而言,这些都不重要,等落到自己手里后再去调查也不迟,而若是没有落在自己手里,那世界没了也不可惜,反正他们也不吃亏。
此时施远狄不阻止这些元神修士的攻击,也是因为太虚天掌控的小界确实是太多了,正好借由祂们之手将不重要又麻烦的小界都给处理了。
坐镇转挪大阵的阵道修士,也在按照小界既定的编号,一个个将攻击转挪过去,全然不在意每次攻击落下,都会伴随着一界生灵的毁灭。
嫏嬛仰头看了看天色,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过了片刻,元神修士见自己这方的支援终于到来,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施远狄一直不动手无疑代表着事情有古怪,然而祂们也不信这么多元神还对付不了一个人。
中州冲天而起的阵法灵光,很难不被各方注意到,哪怕反应再慢,这会儿也该过来了。
不仅仅是各大圣地、大宗门的元神修士,就连妖族都纷纷赶了过来。
要知道,与人族不同,妖族对天地灵机的依赖才是更重的,人族在灵气不够时,顶多就是修为上不去,而祂们妖族很多种族是需要特定的时节、灵气才能出世的。
尤其是顶尖妖族,有些一出世就是妖将、妖帅,这种根底可不是普通世界就能蕴养得出来的。
所以若是天地灵机倒退,那它们基本就直接整个种族都要灭绝了。
上百位元神修士联抉而至,声势浩大无比,稍弱一些的元神修士在这种都不收敛气息的环境下,一身本领能使出六成就算是不错的了。
施远狄却是一哂,凌空一踏,从容向前行去:“且让我看看,你们有几人可当我砥石。”
“哼!大言不惭!”
第194章
留守的几个元神长老与嫏嬛面面相觑,默契的向后退去。
要知道,修士思维敏捷,哪怕许多在此之前并不知宗门布置,也明白此事一出太虚天必是与世皆敌,过程中元神修士多多少少死上那么上百个绝非奇事。
然而如今却是施远狄一人顶上了,不免让祂们觉得惭愧和……庆幸。
嫏嬛却是不觉得祂们以后有好日子,历来掌权者能让手下代劳的都不可能再让自己劳心劳力,会如此,一方面是施远狄确实想找几个砥石练手,另一方面则是寻求利益最大化,不想让这些‘耗材’浪费在这里。
而且对方敢这么做,也必然是有十成十的把握的。
不是嫏嬛高看施远狄,而是在争斗这方面,也就剑州这种主杀伐的地区能跟魔门不相上下了,而其它地方……
佛门的西州重心性、重防守,其圣地小西天也不提倡杀伐,而道门除了游历派外,还有很多修道种子自入门后就一心潜修,修到元神都没出手过几次的大有人在。
所以施远狄所说的有几人可当砥石还真不是狂妄,而是事实。
诸多元神修士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将法相展开,这些法相大的有千余里,小的却不过数十,皆是元神修士一身根底的显现。
元神有三境,绝大多数都只在炼气化神止步,所谓化神,化的便是法天象地,神与意合、与天合,是自身道的显化。
这让元神之间的战斗多数时候场面还比不上低境界修士,多是无声无息间就分出了胜负,不过影响却要更加深远。
因为法相一旦露出,就代表自己的道也暴露了出来,所以一旦法相有损,便代表着道心有暇,再无更近一步的可能。
胜利的修士若是手段了得,还能借此对败者施加影响,让对方永世不得翻身,只能受自己驱使。
不过这种情况需要的是完全的碾压,多数元神修士都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然而此时面对众多展开法相的元神,施远狄却是连法相都不曾展开,耀目如电,一手平平推开,顿时便化作了万顷水流,竟是要以自身法力正面迎上元神法相!
不少元神修士为此面皮狠狠一抽。
祂们能够感觉到,天中有不少目光关注此处,却并未现身,静待时局发展,可在这么多同辈面前,面对这么多人的攻击,施远狄不说全力以赴,却反而拿出了面对低境界修士时的手段,全然瞧不上祂们。
“施小儿你欺人太甚!”
施远狄眼眸中毫无波澜,法力在这一刻与众多法相撞上,顿时一声开山裂地般的大响震得人耳鼓隆隆,万顷水流掀起万丈波澜。
法力化出的黑水不断的蚕食着法相,如同被投入海中的鱼儿,再庞大也在大海的威能面前显得过于渺小。
这些元神修士也不是不想将法相从中挣脱出来,然而任凭水花飞溅,却不能将之击散,犹如石沉大海一般,偏黑水的攻击落在法相上,却重如千金,更兼腐蚀之能。
如此形势,不由让众多元神修士都面露惊色。
施远狄的强确实是公认的,可很多人对祂有多强却是没有概念,毕竟元神修士之间极少互相之间动手,哪怕是施远狄在这方面亦不能免俗。
因此此时的局势不由让人大跌眼镜,不知是元神一境与三境之间的差距真有这么大,还是施远狄本身便强得不可力敌。
然而不管如何,法相落在黑水中的众元神在缠斗了一段时间后,却是已经心生退意。
然而祂们想要退去,施远狄却是不肯放过,黑水轰然卷上。
明明是祂们人多势众,可此时在施远狄的目注之下,众元神却是气势不由为之一沮。
施远狄目光平静,另一只手把大袖一抖,直接运起了转挪大阵,然而却不是针对在场的元神修士,而是针对的依附于中州的众多小界。
一些为太虚天输送人才的小界中多数人都被转移到了太虚天之中,待人转移之后,大阵便如同饕餮一般,将这些小界一一吞噬。
那些小界菁华落在中州上,或是滋养天地灵机、或是催生天材地宝,更多的则是落在了中州的土地中隐没,无声无息的增加着中州的土地面积。
如此一心二用,却不见施远狄面上有丝毫吃力之色。
先前众修还觉得施远狄以法力对敌未免太过小觑祂们了,此时见对方毫不遮掩的一心二用,祂们却反而默不吭声了起来。
待太虚天离开之后,这些小界自然不可能跟着一齐离去,与其让它们落入其它势力的掌控之中,自然还不如在离开之前将小界资源也一齐带走。
不过小界资源于施远狄而言并无大用,因此祂只采摄地气,剩下的那些残羹剩饭才会落入到中州之中。
然而虽是残羹剩饭,对中州来说却也已是莫大的滋养。
九州有功德之说,却无孽力之说,魔修动辄屠城除了会引来追杀之外,并不会出现什么天谴,便是真有这些,显然施远狄也是不会在意的。
“你等还愣着作甚?”
眼见自己法相已是泥足深陷,立时便有元神修士急到。
闻言,众修这才接二连三的出手,只是这次却是不愿直接与施远狄的法术撞上,有祂们这群前车之鉴在,更是不愿显露出法相。
嫏嬛见此不由摇头,说是乌合之众,都有些高看祂们了。
若是祂们众志成城,没准还能让施远狄稍微认真一点,多消耗一些祂的法力。
元神修士法力看似无穷无尽,却终归还是有用尽之时,哪怕施远狄已步入元神三境反虚合道之境,却终归还未曾成仙,身上还是有破绽在的。
只是漫长的生涯,让祂们早就没有了过去的心性,只想着保全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做土皇帝。
在这种纠缠之下,所有人突地精神一震,却是察觉到大阵的气机呈现出了明显的上扬之感,强猛炽烈。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一簇火苗,那此时大阵带来的灵光便是熊熊烈火,颇有一种势不可挡之感。
然而下一瞬间,便见天地昏暝,天上的日月,竟以违反常理之态逆反。
大阵灵光顿时暗淡了下去,如同时光倒流了一般。
“是回天道尊!”
众修大喜。
回天道尊与施远狄一样,亦是元神三境反虚合道的修士,且成就三境早已过万载,所创回天之法,传闻修炼到极致可倒转日月,逆反一界。
施远狄不由一笑,从容道:“不过不全之法,何敢丢人现眼?”
言罢一挥袍袖,原本暗淡下去的阵法灵光,复又重新升起,甚至比之前还明亮了几分。
与多数混吃等死的一境元神修士不同,能入得三境的元神修士,皆是不愿放弃飞升的修士,无论是斗法还是各方面基本都
不会有太大缺陷,平日里并不在九州,不是上九天采气,便是游走界外寻找机缘。
所以对方此时能够到场,显然是被门中小辈临时喊回来的。
任何境界,初入与浸淫许久,差别都是极大的,所以拖延时间等待回天道尊归来的修士对其有着极强的信心。
然而施远狄面对对方的态度,却是不比面对一二境的元神修士变化多少。
回天道尊一叹,却是不恼,声音从天外远远传来:“圣君可愿随我入虚空战场一战?”
元神修士基本不会在九州动手,尤其是二三境,因为此前有过三境修士相争,生生将一州打沉的事迹。
故而九州虽以九州为名,实则却是已剩八州,那被打沉的州域至今还凶险万分,无任何生灵存在其中。
嫏嬛却在这时向前,言道:“不如由我前去。”
施远狄看她一眼:“道友岂可轻动?”
嫏嬛正色道:“此刻山门有危,我既为太虚天子弟,又岂可退缩不前?”
施远狄思虑片刻:“随你。”
嫏嬛朝他打了个稽首,立刻便往虚空战场而去。
她可不想留在中州,想也知道,待到施远狄离去,专心与三境修士对战之际,才是真正的大战爆发之际。
这些人不敢向施远狄出手,对其余人却不会客气。
而嫏嬛的斗法经验,不能说是完全没眼看,却也谈不上出彩。
毕竟前身境界太低,没有高阶斗法经验,而她过去一心修仙,全世界就她一个修行之人,又哪里来的机会增加斗法经验?
刚入得虚空战场,便见一宽袍广袖、面目模糊的道人看向她:“这位小友似是道门中人?”
嫏嬛稽首道:“在下师传地仙界,镇元祖师,法传南华界,南华真人,术传扶摇真人,龙虎山在职天师。”
回天道尊不由沉默片刻,才道:“道友莫不是在与我说笑?”
不怪回天道尊不相信,实在是对方所言的根底分属各门各派,一个人就算天资再高,引得各派争抢,也不该身兼数派法门。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嫏嬛微微一笑:“我何必说谎?”
她所言确实都是真的,虽然在九州展露出来的只是她性格的一部分,不过她确实是个谨慎之人。
虽说末法时代各派典籍只要肯砸钱都能买到,但她也是确确实实拜师入门上表后才翻阅的,可以说老家的所有门派她都拜遍了。
当然,祖师们在天有灵,大概率也是不会认她,不过她行走在外这么说确实是不心虚的,也不怕被雷劈。
她是走的不是正道,可末法时代也给不了她兴风作浪的机会,到不了需要清理门户的程度不是?
第195章
嫏嬛当初选择遁入太空寻找生路,自然不是随便选了个方向就赶路的,毕竟单靠碰运气的方式去找,可能会用不了多久就找到合适的地方,但更有可能是穷极一生都无法找到。
她就算孤注一掷,也不可能一点成功的把握都没有就去这么做,不然的话她还不如安安生生去当个尸解仙呢。
毕竟在嫏嬛修出尸解仙后,她其实就已经可以直接飞升仙界了。
只不过在各类成仙法中,尸解仙也就比鬼仙的层次高上那么一些,嫏嬛若是因此上了仙界铸仙池重塑仙身,那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成个三等小仙。
虽然这还到不了只能做侍女的那种惨状,但也绝不是嫏嬛希望看到的局面。
说到底,能在末法时代飞升,足以说明嫏嬛的天资已经是顶级的那种了,她自然不可能甘心仅仅是因为出生末法时代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于是嫏嬛散尽家财将自己所得法器熔铸,以一件天地蕴养的先天灵宝为基,选择孤注一掷为自己再造大道。
灵宝并非无‘导航’的在宇宙中横冲直撞,毕竟如果找到了超凡世界,那里却是修炼魔法之类,与嫏嬛的道路先天冲突那也没有用,所以嫏嬛所铸造的法宝是带有‘寻路’功能的,只会朝着体系相近,更甚者,是界内就有她的祖星修炼法的世界。
只不过当初见到施远狄时,嫏嬛就知道二者的道路并不相同,然而虽然道路不同,灵魂深处那种宛如沙漠中遇见水源般的饥渴却让嫏嬛知晓二者修炼体系虽然不同,可吸收的灵气却是相同。
这也不差了,嫏嬛也没想过自己能找到仙界下辖的三千界。
此时却是没想到,自己倒还是有些运道在的。
以先天灵宝的隐匿性和以先天八卦为基的推算能力,当初她完全是可以跟施远狄擦身而过的,哪怕那时施远狄会隐隐有所察觉,也不可能找到她。
——当时是先天灵宝主动现身的。
那时嫏嬛还以为这是因为九州是灵宝所能找到的附近最高等的世界了,再要找到相差不大的世界可能就需千百年了,灵宝这才选择了不隐匿。
而今记忆复苏后,她也没往此界道门身上想,只以为是龙族的关系。
妖族成于血脉也败于血脉,后代基本不存在能超越先辈的,而龙族作为妖族中赫赫有名的存在,自然不会甘于此,与各个种族杂交便是祂们的一种尝试。
另一种则是于各个不同的世界扎根,去谋求血脉上的进化、亦或者是在某个世界中能发现摆脱血脉束缚的法子。
不过这与嫏嬛关系不大,她跟龙族没什么交情,毕竟都是末法时代了,龙族除了传说什么都没有留下,她仅仅找到过几只有微薄龙族血脉的动物,将其炼丹吃了。
然而现在见到这回天道尊嫏嬛才发现,灵宝的缘法,或许是应在了这回天道尊身上。
当初炼制灵宝时,嫏嬛是将各派的镇派法宝都给炼去了的。
法宝有灵,对自己门派更有感应,所以灵宝只要感应到一个世界有任何与本派有关的物品,都会被吸引过去。
不过这回天道尊应该不是嫡传,只是偶然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本功法,嫏嬛对‘老家’的各门功法再熟悉不过了,没用多少功夫就发现了是哪派的。
上清茅山。
嫏嬛眯了眯眼,这个门派她熟,毕竟各大名门正派中论混乱,没有哪派比茅山更乱了,各种野茅层出不穷,遗留在外的功法也多。
回天道尊思虑片刻,也不再质疑,与嫏嬛交谈起来。
作为渴求飞升之人,嫏嬛自然也明白回天道尊的‘痛点’是什么,大方表示自己知道该如何飞升到上清天。
茅山派飞升都是飞升到三十三重天的上清天去的。
九州的道士,并不讲承负,道箓也仅是各派的‘身份证’而已,不像嫏嬛的世界,道箓都是在天庭地府挂了号的,平常广积功德,哪怕这世无法得道,也可凭借功德入仙籍转世重修,或是直接轮回再有同门接引入道,求得某一世功臣。
元神修士都不是拖拉之人,所以很快回天道尊就与嫏嬛达成了一致。
如果回天道尊还是施远狄那种尚且年轻的元神,回天道尊自然是不可能简单同意的,但祂撞的南墙太多了,对于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种说法已经不屑一顾了。
回天道尊不是嫡系,所修也不是《上清大洞真经》、《黄庭内景经》这种门派核心功法,所以嫏嬛很清楚的告诉祂,祂飞升去上清天之后是不可能有现在的地位的。
大概率是会因大茅祖师的缘故被派往三千界阴司,并且还当不了阎王这类大官,连判官都够呛,顶多就是个副判官,要么就是游阳走阴缉拿将军,总之,就是一些位卑事多的官,连城隍土地这些都是捞不着的。
毕竟仙界发展了不知多久,那些门派也不知存在了多久,各门各派总有许多无法-正道成仙的弟子,他们要么转世,要么就是去阴司做城隍,有神位庇佑,寿命无忧。
待千万年以后,灵魂寿命将近,再带着满身功德重新转世,来世被接引回宗门重走仙路。
嫏嬛的老家讲究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怕她只能从古籍中找寻曾经繁华的修仙界,也能猜到那里绝不是什么天堂,这种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好差事根本轮不到回天道尊这种外人。
回天道尊并不因此退却,祂也不是什么散修,位卑无所谓,重新经营就是了,比起九州一纪元只能有一人飞升的情况,祂相信祂门下弟子是不会拒绝异界道门所带来的好处。
嫏嬛是不认为自己转世之后还能有这一世这种末法时代修成仙的天资才不愿进‘编制’,而回天道尊却不同。
二人没有急着出去,谈妥之后这才一齐现身。
东洲为圣地玄门所掌,州域内尽是崇道之人,而回天道尊便是出生圣地玄门。
此时见回天道尊竟与嫏嬛一同现身,而非分而对立,又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与太虚天交手的双方修士便默契停手,几乎转瞬之间便重新找好了对手。
于祂们而言,这种倒戈并不需要多大的负担,在九州,三境元神修士才是各派的天。
回天道尊自然也不会什么都不与祂们讲,虽然不讲祂们也不至于出工不出力,但发自内心的认同与顺令办事总归是有差异的。
神念交流之间,几乎瞬息之间,嫏嬛便发现玄门许多元神修士的精气神都变了。
于很多元神修士而言,一二境就已经是祂们的顶点了,对飞升是没有什么追求的,但能修炼到元神的修士,都不可能对飞升没有一点渴望,尤其是祂们的天资刚好处于不上不下的那种,既看得见上面的风景,又无力去攀登。
而嫏嬛老家这种给编制、管转世,不想转世还能成神的做法对祂们而言无疑是有莫大的吸引力的。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
嫏嬛低眉浅笑,只传音道:时机已至。
下一瞬,天地之间一道宏声便回荡开来:
“自上古以来,我辈取用外灵,得炼己身、窥天道。然日月终须落,天地犹可衰,此世灵机渐消,难窥大道。我太虚天不认天命,乾坤我定,岂由它人,今我太虚天觅得一处新天,可容我辈。
如有意随我太虚天同去者,皆纳之。”
此声瞬息之间便传遍九州,连凡人都能听见,更枉论修道之人,立时便引得人心震荡。
尚在对战的元神修士多数本还对这突然的开战不明所以,此时闻言,却是不由叹道:“圣君好气魄。”
闻言,却是下手更加利落,反而再无一丝留手。
尽管祂们知道施远狄不可能一丝把握都无便做下这等事情,然而祂们非太虚天之人,哪怕同去也会受其辖制,何况天外也并非安全之处,必还需与当地修士争夺一番,于祂们而言,有害无益。
终归,很多修士修炼也非是为了得道,也不是所有修士,都不满足于现状。
因此,太虚天的所作所为,便是在掘祂们的根!
界外不是那么好渡的,若是只有元神修士出去还好说,还想要带上门中人,就必定需要海量的资源,太虚天本就是魔道宗门,行事无所顾忌,遁走之前必定刮地三尺,这不是祂们能容忍的。
嫏嬛归来之后,并未看到施远狄,显然在她与回天道尊斡旋时,有其它三境修士找上了施远狄。
也不知对方是以一敌几。
不过看不到也无所谓,施远狄最后败了也无所谓,反正她对要不要旅行契约本来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从她得到九州的坐标起,其实她当初孤注一掷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所以嫏嬛此时更像是个局外人。
确切的说,是第三方势力,输赢对她来说,影响已经不大了。
第196章
又三个日月过去,施远狄与元神修士交手间的气机哪怕隔着虚空战场都已是遮掩不住,好如翻天覆地,法力张扬,遗留的法力都令所经之处州陆大裂,山水齐崩。
施远狄肆意挥洒法力,心中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不禁大笑道:“痛快!”
九州元神修士很多,但三境修士却不过十指之数,除了不问世事和回天道尊以外,施远狄面前来了五尊。
“阿弥陀佛,”和尚面露慈悲之色,“施主何必如此。”
“吾为何要与尔等一般画地为牢。”施远狄不屑之色显露无疑,眸中紫气氤氲。
面对同境强者,饶是施远狄也不可能不全力以赴,“诸位困此三千载,何不与我去往天外,纵意逍遥?”
众人闷不吭声,并不与施远狄惩口舌之快,对方纵是再天纵奇才,在这种围攻之下时日益久,也只可能落入下风。
施远狄却是不在意,强横灵机肆无忌惮的朝外溢散,全然不在意对九州的损坏,魔焰滔滔:“其实吾还有第二法。”
“诸位不若与我合力,杀进天下修士,届时吾等自可飞升。”
此纪只能有一人飞升,说到底还是因为九州修士太多,占据的灵机也多,因此只要杀得修士够多,名额自然而然就会空出许多来。
哪怕此法只是饮鸩止渴,可实话实说,这确实是可行之法。
而以施远狄出道以来的肆无忌惮而言,他也确实是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也不怕举世皆敌。
祂现在如此说,言下之意也很明显。
带着中州去界外已经是祂讲道理之后的选择了,若是祂们不愿意,那祂可就让太虚天到处杀人了。
而三境修士本就可怕,若其再不与其他修士正面对战,只去对准九州的低阶修士,那后果……
“阿弥陀佛……”
和尚喧了一句佛号,背后佛光有奕奕的‘卍’突然逆转了过来,转瞬便多了一丝魔意:“贫僧三千载来苦苦忍熬,奈何天命不在我,徒之奈何?施主,贫僧愿往。”
众人:“…………”
虽然早知道你不要脸,但你连装都不装一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沉默片刻,才有人言道:“只取中州?”
施远狄:“只取中州。”
缺失的土地和灵机并非不可弥补,事实上,各大圣地手里都留存着不少既不适合用来给门下子弟历练,也不适合化作洞天种植天材地宝或宜居的世界,只消将这些世界的本源夺走融入九州,用不了多久就能再造出一个比中州更大的地界。
然而外来的灵机再怎么丰厚,也到底不是天生的,灵机有暇,日后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修士,相比于其它州域的修士而言,往往会更难得道,且灵机消耗得更快。
所以不管如何,施远狄此举都是在加速九州的灵机流逝。
不过至少在祂们存世时,这种负-面作用是影响不到祂们身上的。
故而权衡利弊之后,众人终究还是达成了共识。
施远狄孤身前来,与祂们相斗而不落入下风,这意味着祂们除非取得上界帮助,不然不可能杀得了施远狄。
而一个毫无顾忌的三境修士,其破坏力是不需要多言的。
哪怕祂们知道施远狄对祂们所说的话只是为了逼祂们就范,可祂们同样也清楚,如果祂们不愿意,那这话必定成为现实。
魔门的人都是疯子。
……
…………
三境修士达成了共识,底下之人再怎么反对,也无法掀起风浪来。
众人本以为这会是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却未曾想竟这么快就被各派主事叫停。
然而这些对三境修士无关痛痒的事情,对底下的元神修士却是件大事,心中很难不有怨言。
三境修士却是不在意,直接与上界传递信息,若是上界派人来解决施远狄,对祂们来说是好事;若是不管,那祂们也能成为最后一批‘飞升者’。
毕竟经过施远狄这么一出,这一纪元的飞升者是注定不可能飞升了,而这一纪元都只能出一个,也意味着下一纪元修士的顶点就该是三境了,尔后就这样一路衰减,最后进入末法时代。
上界是不可能管一个出不了飞升者的九州的,凭着宗门的联系、上界的关系,祂们是有很大希望被带往上界的。
毕竟祂们不是散修,圣地在上界亦是大宗门。
而自己飞升有望,这也才是祂们不与施远狄相争的根本原因。
正如施远狄所言,困此三千载,谁不想纵意逍遥?
自己比起毫无根基的去往天外冒险,祂们更愿意守着家业而已,和尚不愿意,那纯粹是因为上面没人,‘案底’又太多,上去了也讨不到好。
……
…………
九州诡异的陷入了平静之中,除了陆续有修士来投太虚天以外,大多数修士在慌乱了一阵之后,发现这种事情与他们也无甚关联,平日里是怎么过日子的,之后还是怎么过。
嫏嬛则是呆在太虚天中不曾外出。
自古以来,拔宅飞升都非易事,就更别提一个州陆都要带去天外了。
本来按照施远狄的布置,在祂与其余三境修士达成一致之后,不消一年便能离开九州,然而有东洲与西洲加入,这个进度就不免被拖累了。
毕竟东洲和西洲在此之前毫无准备。
再有,此去界外,也少不得杀伐武器,也不是谁都像魔门地界一样,争端不断、杀伐不断的。
道门弟子向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佛门就更不用说了,此时与魔门‘同流合污’,门下弟子许多都觉得心中别扭。
然而门规森严,宗主早已给出了解决之法,接受不了的俱都已经卸下宗门身份离去,剩下的门人哪怕心中觉得再怪异,也不可能多做什么。
嫏嬛却是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寻觅之事由她主导,若是只有东洲加入,那此去界外,纵然杀不了施远狄,祂带走的资源也该归自己了,可惜……
不过没关系,她带去的地方,自会记住坐标,来自方长。
数年之后,中州之事渐渐销声匿迹,新一代弟子只被门派告知不可前往中州,却是不知为何不能前往。
不同与施远狄的‘无敌’,东洲和西洲碍于各自的情况不同,或是只带走圣地方寸之地,或是除了资源分毫不取,并不将东洲与西洲直接搬走。
回天道尊就不说了,他们相当于是直接判出宗门,自然不可再带走宗器典籍。
事实上,在与嫏嬛谈好之后,回天道尊立刻就着人关闭了与上界的联系通道,不可谓不破釜沉船。
作为正道,他们是做不出来太虚天做的那些事情的,所以只带走能带走的资源,余者皆留待有缘人。
而和尚则是还惦记着上界资源,因此声称要效仿大德法师去往界外传法,是以会将圣地带走。
至于太虚天,魔门管理松散,上界并不在意施远狄的所作所为,若是成了,那就代表着祂们多了一处新的地界输送新血,若是不成,祂们也没有损失。
毕竟祂们在下界就是魔道,总不能在上界就改邪归正了,施远狄所作所为带来的诘问,无非是让祂们又添了一条罪状罢了。
施家在上界可也是大族,更别提施远狄当初不是拜师的下界师门,而是在入门时就因天资惊动了上界,论辈分,太虚天的太上长老都得叫祂师叔。
没了外界的威胁,一切进行的更加有条不紊起来,中州的地气渐枯,这是太虚天近年来采摄的结果,也意味着离开之日将近。
太虚天要带着中州离开是不错,却不是要这么大的面积,毕竟那么大的地域,消耗是海量的。
所以太虚天将其制成了一座座小界门户,由各派掌事者携带。
只有元神修士才能在界外遨游,余者在抵达新界之前,却是只能在小界内栖身。
而元神修士,则乘坐一三境龙尸离开。
龙族肉身强悍,并不怕遨游界外时的消耗,不像人族修士在界外行走一段时间之后就得觅地恢复法力,更别提一具早就被祭炼过的龙尸。
在九州,龙族其实是外来户,不过与嫏嬛却是没什么关系,龙族为了向上之途,在各界都有留下化龙之法,九州此后既不再适合修士,它们自然也要离开。
只不过一部分龙族前往了上界,而另一部分则选择与太虚天同路。
嫏嬛并没有与龙族联系,至少明面上没有,只在太虚天内潜修,不问世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光华落在嫏嬛面前,行礼道:“上仙,时辰已到。”
自施远狄归来后,便公布了嫏嬛的身份,所以太虚天无人在将她视作小辈。
嫏嬛一晃身,霎时便遁破虚空,来至一处阵眼。
转挪大阵经过各个圣地的积累,重新修改了一遍,变得更加坚固,效用也有所更易。
此刻所有元神修士皆聚首于此,见她到来,齐齐起身稽首。
嫏嬛点头,踏步来到一巨大罗盘之上,这罗盘有指路之用,只是此时罗盘却不见指针。
她默坐片刻,少时,便见浑身血肉颤动,犹如融化一般落在罗盘之上,细碎的触角从中延升,看着只觉怪异无比。
这些触角在罗盘之上蠕动,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一般,须臾,一道道华光突地落在罗盘上,与那烂泥般的血肉融汇。
一些元神修士面皮不由抽搐了一下,因为有些华光竟是从祂们携带的小界之中而去,再一细看,那些华光竟是门下悉心培养的天才弟子,此时却是化作了一粒粒‘种子’归来。
随着一粒粒‘种子’回归,罗盘上那不成型的指针也开始逐渐成型,最终化作了一个触手状的指针落于罗盘之上,在物质与虚幻的空间之中蠕动,邪异至极。
众修不由愣神,祂们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枚指针就犹如那些炼器之时已身铸剑献祭自己的修士一般,已经全无生命气息,可这真人究竟与施远狄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肯献祭自己?
不过下一瞬,众人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只见一把不知何处出现的残破纸伞晃晃悠悠的撑开了伞面,一只虚幻纤细的手握住了伞柄,那罗盘上过得指针颤动着,轰然升起一股宏光,直直灌入伞中,让其中的身影显得与真人无异。
身穿湛蓝道袍的嫏嬛握着千机伞,朝着施远狄微微颔首。
从胥玉暄腹中生出的那具身体,不知被那两口子下了多少暗手,嫏嬛自然是不打算要的。
她秉持着灯下黑的原理,在曾经选择武器时,就化作了器灵。
确切地说,当时的嫏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如果她知道了,那就瞒不住了,那只是嫏嬛在接触到合适的物品后后手自然而然就被激发了出来。
作为末法时代的修士,嫏嬛身上没有一点法力,只能在灵魂上下功夫,这令她在灵魂这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
从始至终,嫏嬛就没想过从这一世的身体上拿走什么,身体每一次外出,皆是不情不愿、小心翼翼,无人能想到,她早就通过接触的人将自己的灵魂带出去了。
通过功法、通过认识的人、通过风通过雨,就是不曾通过自己。
施远狄面色不变,抬手破开天地之门。
众人仰头,只见天穹仿佛裂开了一道大口一般。
因九州时常有域外之人来临,所以九州进出限制颇深,只有元神修士才能自由进出。
然而一人出入不过瞬息,可想要携众离开,却需要天地之门短时间内不关闭,这种事情,多数元神修士都是难以办到的。
施远狄却是神色镇定,像是全然不在意这点消耗:“尔等速去。”
众人闻言,也不耽搁,纷纷祭起遁光往天地之门而去,唯有施远狄留在原地,向身后一抓,整个中州霎时便落入掌中。
施远狄目光转过,忘了一眼就走,便毫不犹豫飞遁而去,落在龙头之上。
龙身之上,所有龙族皆是盘膝闭目,并不看那龙尸。
此龙是太虚天某位飞升祖师留下的,不过随着时间流逝,龙族与太虚天之间的矛盾也渐渐消弭,施远狄其人强势霸道,此前派人与龙族联姻,祂们本还诧异,却没成想是应在了这里。
须知,九州的龙族可是叫作海族的,其中并非只有龙族,只不过龙族是其中最强的一脉罢了,毕竟是外来户,总得给本地的一点面子。
嫏嬛撑着伞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飞升,并不是单纯的破界进入新世界就叫作飞升了,而是从内到外的升华,是一种法则的洗礼。
而仅仅只是离开界外,并不叫飞升。
世界存在于宇宙之中,而宇宙则存在于虚空海之中,所谓虚空海,似虚似实,其中不分上下左右,亦无前后之分,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过去的一切认知,在虚空海中都是不管用的。
所以哪怕是元神修士,若是不得法,行走其中也很容易失陷坐化,就更别提在其中赶路了。
这也是为什么直至施远狄离开中州,也没有其它圣地加入,甚至连中州的一些魔宗都选择搬走而非跟随的缘故。
那罗盘在离开天地之门后,便在阵法的作用下变得只有脸盘大小,被龙尸含在口中。
九州元神修士能在其中行走,还多亏了九州的虚空战场,那既是九州修士与域外人征战的地方,也是九州修士提前认知到虚空海的一处福地。
虚空战场与虚空海有过接触,因此残留着虚空海的气息,故而才以此得名,不然的话,九州也只有飞升之人才能短暂接触到虚空海,待飞升后才能在其中行走。
时间如流水,一晃之间,以九州的时间来推算,已是过去了九年。
这一日,指针总是乱转的罗盘,突地不再转动,直直指向了一处方位。
原本在龙尸上端坐不动的元神修士,立时便一个个睁开双目站立起来,目光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这九年间,施远狄早已言明所去之处乃是那域外邪神之地。
观过去那些邪神法身,众人就知那必是一处恶地,不过这对魔修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佛门亦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说法,真正对此有影响的,只有道门。
不过已经上了船,自然没有半路下去的道理。
嫏嬛虽然将原本的身体献祭掉了,却并非与原身一点联系都没有,是以她早知晓了邪神的老家。
事实上,嫏嬛在当初吞噬了邪神之后,就已经知道了。
一个西方神的世界,世界被厚厚的晶壁包裹着,邪神将之称为物质界,连神想要进去都只能附身,规则严密。
而神则一个个居住在自己所创造的神国之中,除非发生神战,不然永远都不会从神国之中走出。
这里距离晶壁世界还有些距离,再近那些神就该发现祂们了,嫏嬛举着伞浅笑道:“既然目的地已到,那我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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