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烛火
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尤为明显。
云映又缩回了他衣服里, 默默闭上嘴,夜晚凉意上来,她穿的薄方才又出了汗, 这会风一吹有些冷。
赫峥搂她搂的紧了点,在旁人之前抵达了赫家, 赫家大门口早就候着好几名小厮,一见赫峥的马漏头便回身进府通传。
赫峥抱着云映下马,云映在门口隐约瞧见苏清芽还有几个旁的主人等都在里头站着, 不时往外望, 不由拍了下赫峥的手臂道:“我自己走吧。”
赫峥没有半分要松手的意思。
云映还是觉得尴尬,因为她就是崴了脚没受什么伤, 这样裹着赫峥的衣服被抱进去, 不知道还以为受了什么重伤, 她明明完全可以下地寒暄两句的。
她重复道:“我真没受伤。”
赫峥:“我不信。”
说话间赫峥已经带着她跨进了大门, 云映从他衣服里露出脑袋。苏清芽面色焦急, 连忙迎了过来, 妇人白净的面庞隐有泪痕, 又是担心又不敢大声说话,“……小映怎么样?”
赫延也是今日才散班时听说了这事, 他当即就派人去追, 但是赫峥显然快了一步, 他便命人去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直到方才才从书房出来。
他沉声道:“峥儿,小映受伤了吗?”
这两人离得近, 云映想应一句自己没事, 结果抬眸就见赫峥脸色冰冷, 目不斜视的从两人面前走过去, 全然不搭理。
云映又默默把话憋了回去,觉得赫峥这副不高兴的模样活活像死了媳妇。
一路畅通无阻回到房间,院落内灯火通明,泠春焦急的候在旁边,一见云映被外袍挡着,了无生气的缩在赫峥怀里,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泪眼朦胧:“夫人!”
她哽咽道:“夫人都怪奴婢……夫人您醒醒……”
云映按下衣服,露出一双眼睛道:“我醒着呢。”
赫峥踏进房门,泠春跟了进来,她道:“夫人,你现在可有不舒服?胡大夫在外面候着!奴婢让他进来。”
赫峥搂着云映率先道:“先让他等一会。”
泠春又默默瞧了云映一眼,这才道:“那…奴婢就先行退下了。”
她躬身后退,然后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府内一切喧嚣扰乱隔绝,赫峥将云映放在床上,云映自己坐起身,然后扯开自己身上的袍子,她脸上的血单靠擦擦不干净,这会还有淡淡的红痕。
衣服上也是,泥痕,血点,在这颜色浅淡的衣衫上格外的明显。
“你能帮我叫一下水吗,我想换衣服。”
赫峥把外袍拿开,然后站在床边,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云映仰头看着,心想他总不至于气的连水都不给她叫吧。
再怎么也该等她弄干净以后再算账吧,而且她真不觉得自己此行有何错处,她与宁遇是数年旧友,再怎么避嫌,也不能否认掉他们最少也有朋友情谊。
今日事出诡异,她又因不确定故而不好麻烦旁人,所以亲自去查看,也不算出格吧。以前他总去公主府看望霍蕈,她也没指责他什么啊。
不过她跟宁遇一起被救听起来确实有点怪异,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赫峥难道在意这个?
他声音平静:“衣服脱了。”
云映:“……”
她揽紧自己的衣服,面色不悦道:“我不脱。”
赫峥弯下腰,坐在榻上的女人全须全尾,身上有血,但不确定是谁的,不过她尚能好好应他的话,想必应该没什么重伤。
以前她很少受伤,赫峥只能凭着初与她同床时的经验推断出她比一般人要能忍痛。
他握住云映的手腕,强硬把她的手从胸口拿开,扫视了眼她的身体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映感觉不怎么样,她初才到家,赫峥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光明正大要求她脱衣服,原本她还以为这段时间相敬如宾,日后好聚好散是他们俩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还是说他的意思是既然做一日夫妻,就要一日有资格跟她提出行房要求,前几日尚算脾气好,今日惹到他了便想借此羞辱她。
云映越想脸色越冷,她挣脱开赫峥的手,话到底没说太过分,只是道:“你别这样。”
“我现在不想。”
赫峥:“那你什么时候想。”
云映望他一眼,秀眉轻蹙,清凌双眸里带着明显的埋怨与不满。
她直说道:“你难道一生气就要我跟你上床吗?我的脚不舒服,动不了,我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
气氛沉默片刻,赫峥抿唇不语。
很快,就在她斥责的目光中半蹲下身子,指了下她的右腿问:“这只脚?”
云映:“……嗯。”
赫峥遂而抬手,动作轻缓的托起她的小腿,然后脱下了她沾着泥土的绣鞋,褪下了她的白袜。
脚背白皙,足尖泛红,他挑了下她的裙子,看见原本纤细的脚踝处高肿起一片,红中还带着紫。
云映一手撑着床榻,伤处一动,连同小腿都隐隐作痛。
赫峥因为身份原因,对这种伤势并不陌生,但云映兴许是脚踝纤细,皮肤又太白所以显得尤为严重。
房内昏黄的光线落在男人冷峻脸庞,在下颌处照出一道晦暗光影来。
他又去看她的身体:“身上还有别的吗?”
“……”
云映后知后觉明白赫峥的意思,她面色有些尴尬,轻声道:“没有。”
见赫峥目光认真,她又用衣摆遮住自己红肿的地方,同他道:“这个不用大夫看,我自己会弄。”
“你叫胡大夫回去睡觉吧,他用的药兴许还没我自己弄的药起效快。”
赫峥看了会她的伤,最后为以防万一还是让大夫进来看了一眼,确认只是扭伤后才放人出去。
他帮云映叫了水,然后抱着她走进了湢室。
水汽蒸腾,熏的云映脸庞发红,她看赫峥帮她脱衣服,又莫名开始局促,她推了下他的手道:“我自己可以。”
赫峥看了眼她的脚,然后道:“你的伤不能在泡热水太久,我帮你洗很快就弄完了。”
她一向沐浴很慢,让她自己弄最少也得半个时辰。
云映道:“我知道,我很快就弄完了。”
她推了下赫峥,道:“你出去吧。”
赫峥沉默片刻,然后道:“那我两刻钟后进来抱你出来。”
云映:“……行。”
她顿了顿,又补充:“谢谢你。”
赫峥脸色一黑,她倒好,总有让他更生气的办法,他转过身把她脱下来的外衫挂在屏风上,然后声音冷漠,故意讽刺了句:“不用谢,应该的。”
云映半点没听出来,客气道:“还是要谢的。”
因为想着赫峥在外面随时可能进来,云映沐浴时牢记他的话,匆匆洗了洗便站起了身子。
今时不同往日,让她现在跟赫峥坦诚相对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她坦诚,他不坦诚的情况下。
才将将披上衣服,赫峥便掐着点走进来,然后把她抱回了床上。
云映坐在榻上,赫峥就坐在她身侧。
他不知从哪拿来一块冰凉湿帕,贴在她肿胀的伤处,云映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微微的痛楚传来,她下意识想要收回脚。
赫峥按住她的腿,道:“忍一下。”
毕竟待会还有更疼的。
他拿来一个软垫,垫在云映光洁纤细的小腿下,又去置物架上拿给她一本书。
云映翻开一看,是那本凶猛国师,她不明所以道:“干什么?”
赫峥道:“得敷一会,你先看着。”
云映受宠若惊,她觉得赫峥没一点生气的样子,这意思是说她不用哄了?
不对,为什么要哄他。
她都解释清楚了,他要是不信那她也没办法。
她跟宁遇今天真没什么。
云映翻开书,心不在焉的又把这本书从头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偶尔抬眼去看赫峥。
隔了片刻,云映见他背过身去不知干了什么又转回来,重新抬起了她的腿。
云映没有在意,直到男人的大手猝不及防包裹住了她的伤处,药油的辛辣好像能穿进皮肤,云映痛的头皮一麻,抬手道:“等等等——”
赫峥动作一点不停,他还道:“谁让你今天去找他的。”
云映一听就知他兴师问罪来了,她掐着被褥,眼底涌上水汽,声音颤抖道:“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
她能感觉到男人拇指打旋按着她的脚踝,半点不给她动弹的机会,他道:“你就那么关心他?”
云映害怕自己叫出声,抬手捂住唇,一边忍着痛,一边闷闷回答:“我今日若是不去,他可能回不来。”
她不知应该怎么跟赫峥解释,就算她不喜欢宁遇,他对她也像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她可以不见他,可能也不会很想他,但是这不代表她不在意宁遇的安危。
赫峥手上力道不改,她想完后又苦着一张脸道:“……你…还要揉多久啊。”
赫峥没理她这句,而是道:“可是他根本没受伤。”
想了想,他又不满道:“他的伤还没我的伤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
云映匪夷所思道:“这哪里能比,你受伤的时候我又不知道,我总不能拦着你不让你出门吧。”
“你又不会听我的。”
赫峥道:“你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听你的。”
云映心头一梗,心想这还用说吗,她自知与赫峥的关系,也从没有因为床笫之私而把赫峥对她身体的喜欢错认为是对她这个人的喜欢。
她跟他提这种要求简直跟自取其辱没区别,这会他倒是能用这点来颠倒黑白了。
云映小腿酸软,被他揉的头皮发麻,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她道:“好了,你轻一点……”
赫峥又问:“他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云映想起宁遇的那句话,脸色僵了一瞬,她低头道:“没什么。”
赫峥原只是随口问问,实际上他不想听他们俩之间今天共患难了什么,但是云映这个反应,又让他不得不在意,他掀起眸子看她,质问道:“你是不是想维护他。”
云映:“……”
“我维护他什么啊?”
赫峥:“你不是说喜欢他,你当然怕我生气,然后报复他。”
云映心想,这人是在跟她吵架吗,怎么这么喜欢自言自语些有的没的。
“我没有这么说过。”
她本来就很难受,赫峥还跟她吵架,她声音埋怨道:“你怎么总提他,我都解释过了。”
赫峥低着头,未曾回答。
烛火轻轻晃动,他的眼睫处被投下淡淡的暗影。
赫峥一不说话,云映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脚上,他的动作一点也不称不上温柔,原本不碰都隐隐作痛,这会按来按去,酸痛感几乎能从小腿一路抵达她的头皮。
眼泪泪水越蓄越多,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隔了好一会,赫峥才垂眸低声道:“你喜欢的要是我,我肯定不提他。”
泪水恰逢此刻低落下来,云映红着眼睛望向他。
痛楚中,她因这句话而神思恍惚片刻,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心跳就这么停顿片刻。
她掐紧了被褥,下午时她还在想她不是个喜欢多想的人,结果现在思维就开始不断发散,她怎么觉得赫峥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还有点怪她,她喜不喜欢他,这对他来说又不重要。
要问他什么意思吗。
问了会不会显得她很在意。
可是不问的话……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云映蹙着眉,泪水凝在脸颊上。
赫峥喉结动了动,没看她,手上动作如常,他道:“你能喜欢他,我不能喜欢你吗。”
云映的手臂撑着床榻,脚踝还在他掌心,那点酸痛被盖过,四下静谧一片。
心跳声在他们耳边,只是不知是谁的。
云映睁着双水汽氤氲的眸望着他。
他没有再说话,也未曾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烛火温暖闪烁。
第62章 机会
药油强烈的味道在床榻附近突然变得明显。
云映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试图找个别的落眼处,但转了一圈,最后却又落回了他身上。
房间内静的太明显, 明显到气氛分明开始怪异,紧绷, 云映又再次移开目光,这次她看向了自己被他按来按去的脚。
她张开唇,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他还没说话。
云映手指松开又再次攥住, 她恍惚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听懂, 比如他有没有可能是在跟她说笑,虽然他看起来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 但是他看起来也不太像喜欢她啊。
她轻声询问道:“我…我理解错了吗?”
“我不喜欢别人总跟我开玩笑的。”
赫峥道:“没理解错, 不开玩笑。”
他终于望向她, 说过一遍第二遍就没那么难以出口了。他盯着她的眼睛, 静静道:“我喜欢你, 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说话间, 他又将云映的小腿放回软垫。
男人宽大的手掌上全是药油, 指尖湿润光亮,他动作自然的捏起她的衣摆, 把裙子往她膝盖上推了推, 让她伤处充分暴露在外。
他一直接, 云映反倒没法直接了。
她慢慢靠回软垫上并且避开了他的目光,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悠闲自然点。
毕竟对她说过喜欢的人真的很多,多到她对这种表露心意的话熟悉到几乎跟听她自己名字一样熟悉。
裕颊山不大, 但她的美貌称得上出名, 只要是年轻一些的男孩胆大点的几乎都过来对她表露过爱慕, 他们眼神很明显, 一眼的惊艳,盯着她时她都能猜出来他们要说什么。
所以有什么好紧张的。
赫峥都不紧张,她紧张什么。
云映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又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她朝床里挪了挪,突然感觉赫峥还在看她,她全身就这样暴露在他目光下,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灼烧起来。
她低头摸了半天,摸到了被她随便甩在床头的凶猛国师,然后匆忙翻开一页,低头假装在看。
赫峥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今天萧昀跟他说起时,他本不打算照他说的做,因为显而易见,云映的心不在他身上,他说的再多也是自取其辱。
但是可能是仍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发现以前他与云映几乎都可以称之为“暧昧不清。”
不说喜欢她,却坦然亲她抱她,这又算什么呢,云映又会怎么想。
说出来好像也不难,而且她没有对此表露抗拒。
这已经是意料之外,他好像还有点机会。
赫峥从她身上收回目光,他道:“那我先去沐浴了。”
云映哦了一声,又觉得自己连哦三声不太好,补了句:“好,你去吧。”
她听见赫峥走远,又默默放下书,挪了挪身子探头去看他,看见他走进湢室心里才稍放松一些。
这也太突然了。
她跟赫峥相识不到一年,这几个月里她们关系称得上纯粹,开心是开心,难过是难过,日子还算轻松,没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时刻。
他是个孤清寡言的人,模样冷峻,总一副冷淡傲慢的模样,但云映觉得靠近他真的很简单。
每次他生气,她嘴上很苦恼,其实心中深处并不觉得是天大的事,因为他就算生气,最后也会回到房间抱住她。
他动作很轻,但其实大部分时候她都能发现。
所以她面对他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压力,能坦荡说出她的想法,也能在烦躁时表露不满。
他不怎么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他们各做各的也很怡然。
当然,除了他曾经给她的小本子扔掉这件事。
同他成婚真的恍然像一场放肆的梦,在宁遇回来时,梦境被戳破,他们都要醒过来。
云映坐在床上出神,东想细想没个实处。
片刻后,她听见水声哗啦,其实已经哗啦有一会了,但她现在才回神。
她突然直起腰,歪着身子道:“赫峥?”
水声停了停,云映继续道:“你怎么又用我的水,已经凉掉了。”
赫峥的声音传过来:“没有,还温着。”
她皱着眉,又道:“你的伤呢,不能沾水,你在干嘛?”
隔了一会,里面才传出声音道:“我避着呢。”
“你别担心。”
“……”
这不像是赫峥能说出来的话,云映又开始不自在了。好像以前他们之间随时随地有一块布在遮挡着,如今赫峥把布扯开了。
她清了清嗓子,低头道:“我又没担心。”
也不知赫峥听见没有。
天色已晚,她慢吞吞的躺在了床上,争取在赫峥回来之前睡着。
因为她暂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以前赫峥没说喜欢她时,她只当他是被逼无奈成亲,和离是如他所愿,分开可以彻底结束这场闹剧。
如今事态变得有点复杂。
哦对了,还有宁遇。
明明在她原本的计划里,这段时日不仅仅是留给赫峥养伤,更是为了让他提前准备和离事宜,应对和离后带来的一系列影响。
以后她会自己找个地方养老。
她一辈子不会跟宁遇说自己对他别有用心,也会看着他娶妻生子,她现在没什么要求,只想着他好好活着就行。
至于赫峥,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再见面能说几句话算是体面,不能说也不会强求。
然而她好不容易想好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了。
也就大半刻钟的功夫,赫峥从湢室走出来。
云映没有睡着,她侧着身。
赫峥吹熄烛火,房内陷入黑暗。
她感觉到赫峥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带着凉丝丝的水汽,云映原本在装睡,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今天换药了吗?”
赫峥道:“换了。”
他强调道:“我自己换的。”
云映原想说没事,明天她可以帮他换,但是转而想起赫峥方才跟她说那种话了,要是跟他再像以前一样,他会不会误会。
她没有出声。
赫峥躺在她身边,然后朝她转过身去。
他问:“你的脚还疼不疼。”
云映都快把自己的脚忘了,她道:“不疼。”
赫峥今天接回云映后就没有出门,余下的那些事他都交给了手下去善后。今天那批人他直接让人把尸体送到了赫延那,让他自己好好审视这些年还有什么没处理干净的地方。
他惹的祸端,牵连宁遇就牵连了,反正那厮死了算了。但他居然把云映也卷了进去,今日他们没有要放过云映的意思,是不是就意味着下次就能直接把目标换成云映了。
本来他就没什么把握让云映继续当他妻子,现在连她的安危也不能保证了。
赫峥将她的头发顺好,省的自己压到她,然后道:“那睡吧。”
云映睡不着,离得太近,她能听见赫峥的呼吸。
她想问一句赫峥怎么会喜欢她,明明对他来说,她是个坏女人。
隔了小半刻钟赫峥都没说话,云映心中混乱一片,踟蹰片刻,还是转过了身,觉得应该同他说清楚。
结果才转过去,就被赫峥顺势搂住了腰,他把她抱在怀里,男人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搂,她的脸颊就跟他的肌肤紧紧相贴。
云映身体僵了下,她有些慌乱的去推他,赫峥却偏不松手,因为抱的太紧,云映的脸都被他的胸口压的陷下去,她一边推他一边声音模糊的道:“赫峥。”
赫峥道:“伤口疼。”
云映动作顿时顿住:“我碰的吗?”
赫峥嗯了一声,道:“我就抱抱,不做别的。”
云映挣扎无果,索性就不动了。
赫峥突然道:“你以前说过,就算跟我和离,你也不会去找宁遇。”
“你没骗我对吗。”
云映抿着唇,她当初说这句话时是真没骗他,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不想骗他,所以低声如实道:“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了。”
赫峥喉结动了动,他就知道,今天宁遇那个晦气东西肯定趁机跟云映说了什么,让她没以前那么坚定了。
但没事,意料之中。
不知道就代表不确定,不确定就代表有机会。
他箍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没关系,你慢慢想。”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但是你先别说,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吧,我好歹是你夫君呢。”
云映眼睫眨动,扫过赫峥的胸口,听见这话心里莫名觉得不太舒服。她抿着唇不吭声,突然觉得赫峥喜欢上她,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件挺委屈的事。
她可以很明确的感受到对宁遇是什么感觉。
他们很熟悉,是最好的朋友,是年少青涩时的仰慕与悸动,从她第一眼见到宁遇,从她开始想方设法的想要见到他,她就相信那是喜欢。
就这么相信了许多年,一直到现在,从不怀疑。
赫峥是什么呢。
是一场梦,意外的,强取的,触手可及的日光。
不知为何就在一起了,不知为何就习惯亲密了,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他们有了真实又细碎的夫妻日常。
黑暗中云映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能想象出来。
她问:“给你什么机会?”
赫峥思索片刻,道:“就给我把宁遇从你心里赶走的机会吧。”
他说的很轻松,云映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想起她明天可能还要去回复宁遇,她心里很乱,捋不清楚,越想越疲惫,甚至想继续自己的城北养老计划,让他们两兄弟自己待在赫家。
但是又不行,养老计划之前,她必须在他们之间给出一个交代,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赫峥轻笑道:“云映,你在因为我纠结吗?”
云映:“……没有。”
“你说假话,我不信。”
云映闭上眼睛:“真的没有。”
赫峥强横的抱紧她,嘴里却纵容道:“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翌日清早,晨光熹微。
赫峥起身时云映听见了,但她闭着眼睛打算装睡。
她听见赫峥穿衣,然后房内一片寂静。
这么快就出门了?都没听见关门的声音。
就在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时,脚步声重新响起,她感觉到赫峥停在了床边。
云映屏住呼吸,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但既然装了,这个时候就没有醒来的道理。
她感觉到赫峥正在看着她,然后他俯下身子。
好像有什么随着他的动作掉在薄被上,不重,隔着薄被落在云映的大腿。
他听见他轻声道:“既然睡着了,偷亲一下没关系吧?”
……
正打算默默翻个身把自己的脸挡住时,赫峥的动作却比她快的多,几乎是才念叨完就对着她的唇重重亲了下去,他顺带舔了下云映的唇珠。
这个不算轻的吻一触即分,还发出了点声响。
云映默默抓紧被子,觉得赫峥变了点,又说不上哪变了,反正以前他亲她前不会说话的。
亲完他就站起了身子,替她拉个下被子,然后道:“我中午可能不回来。”
云映睁眼时,赫峥已经转了身。
房门被关上,隔住清透的晨光。
鸟鸣声声,府内已经开始忙碌,赫峥去偏房洗漱过后,阔步走出了院子。
雾青见赫峥今日好像心情不错,脸色都比几天前和缓几分,不由也跟着愉悦不少,他道:“公子,少夫人的伤可还好?”
赫峥:“关你什么事。”
雾青没刚才那么愉悦了,翘起的唇角都平了下去,他默默禀报:“公子,昨日二公子被接进来后,说是府内有人假传少夫人的话。让他去古琅轩的茶坊。”
“那人已经被查出,昨晚就处理掉了。”
“嗯,里里外外再查一遍吧。”
“昨日老爷已经吩咐过了。”
石子路悠长寂静,前方秋水斋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宁遇一身青衣落拓,从里面走出来。
他抬眸看见迎面而来的赫峥。
昨晚他回来时,赫峥与云映的院落还亮着灯,直到亥时才暗下去。
宁遇停下脚步,眉眼含笑,客气的同赫峥打了个招呼:“大哥。”
赫峥平日比宁遇点卯稍微早些,所以今日是他第一回 与宁遇打照面。
“不知小映的脚如何了?”
赫峥停住脚步,眸光沉暗,带着压迫感,宁遇却恍若未觉,笑意不减。
“有劳挂念,昨日我已经亲自给你大嫂上过药了。”
“日后宁公子还是管好自己,不要牵连旁人的好。”
宁遇同他并肩走在一起,垂眸道:“大哥说的是,此次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也没料到小映会因为一点异常就察觉不对,亲自追我过去。”
“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聪明的,下次我同小映说说就好,让她不必担心我。”
赫峥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道:“放心,你大嫂那边我会说的。”
“你大嫂只是太善良,念点虚无缥缈的旧友情谊,宁公子别太当真。”
第63章 床榻
赫峥离房后, 云映翻来覆去再睡不着了。
天色渐冷,她从床上爬起身,身侧床褥余温未消, 她的脚看着没昨日那么骇人了,一动还是会有轻微的痛感。
上面的药油也已经被吸收, 她睡觉时总喜欢乱滚,昨天赫峥一直搂着她没松手,她连滚的机会都没有。
她叫了泠春, 然后起身洗漱。
因为脚不方便, 今日也没有去请安,还好苏清芽是个温软脾性, 不在意她这松散的晨昏定省, 要是碰到个厉害的, 又是麻烦事。
用过早膳后, 国公府派了人过来看望, 还带了一堆滋补身体的药膳食材, 云映趁机问:“爷爷最近身体如何?”
早几天宫宴上见到云安澜时, 他精神虽好,身体却有一副衰败之像, 人一老就总是如此, 但凡生一场病就可能是场劫难。
云安澜总是咳嗽不见好, 应是有痰喘之症,她对医药只懂个皮毛,归宁时送云安澜的那一小堆东西里, 其中一个香囊里是她自己配的香。
里面添了款冬花和银丹草等, 以前在裕颊山这两位药材服之或久闻能缓咳疾, 不知对云安澜可有效用。
来人是云家掌事, 他闻言道:“夫人放心,国公爷一切都好,只是昨日突闻您遇袭,担惊受怕一晚,今儿一早便遣奴才过来瞧瞧。”
云安澜一向是对她说自己都好,从不透露自己病情,云映对这回答并不意外,她只是道:“我没什么事,你让爷爷莫要担心。”
“正好你过来,我前些日子弄了些几副字画,想着爷爷兴许会喜欢,劳烦待会你给带回去。”
掌事立即道:“只要是您送的,国公爷一定欢喜的。”
云映嗯了一声,未言其他。
其实那几副字画一直在库房里待着,是云安澜当初给她的东西。
当初她父母离世,云安澜令人将她父母遗产封存,在她出嫁时一股脑都给了她。
那几副字画确实珍贵,只有一副并不出自名人之手,而出自她的父亲。
云颂和,这个她毫无印象的男人。
传言中他是个天赋不输赫延的人,仕途顺利前途无量,与她母亲琴瑟和鸣,两人仅有她一个女儿。
听说他们死于一场山洪,身手最好的那个暗卫最后时刻从她母亲怀里把她抱走,带她逃脱那场天灾。最后暗卫油尽灯枯,他没能赶回府,在凌晨时分,死在城外一个寂静的街口。
彼时云映才三岁。
后来国公府的人找过来,街口只剩一具冰凉的尸体。
多年辗转,云安澜在千里之外的裕颊山,找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云映,她再不是那个千娇百宠的大小姐。
她永远不能像云漪霜,霍蕈等那样自然的面对荣华富贵,无论怎么装饰自己身上的凤凰毛,她都只是一只小小的麻雀。
云安澜对她的的愧疚与补偿太明显,他连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就算他们之间只有血缘而无甚感情,也能让云映觉得他是真心爱护她。
云安澜没有跟云映细说过当年之事,但云映能看出来,这份愧疚不仅仅来源于她这些年的苦难,还来源于她父母的死。
她知道,她父母的死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当年云安澜风头无两,朝堂一呼百应,政策推行必过他手,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其中一定有阻挠,那是必经之路,他信心满满一定可以解决。
但现实往往很残酷,他最后家破人亡。
像被砍去翅膀,他坠落朝野,再不妄谈理想,用余生去弥补错误。
他到底错了吗?云映不知道。
只是她父母的确因此而死。
云安澜是她现在的唯一至亲,事已至此,她不想去纠结她的父母怨不怨他,她只想云安澜好好活着,放过自己。
云映轻声道:“我如今不好总是回去,爷爷要自己保重身体。”
掌事应声道:“奴才一定转告国公爷。”
掌事才走,后面便有不少人陆续来看云映,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临近中午时,最后过来的是苏清芽。
她带了点消肿止痛的药膏,嘱咐云映一天三次的涂,云映都一一应下。
院门敞开着,这几日正是秋高气爽,零星几片枯叶飘落下来,落在院内石桌上。
苏清芽解释道:“今天一上午都在看着他们查府内那几个下人,到现在才有空过来瞧你。”
“唉,也都怪我,把控不严,怎么就叫那腌臜东西混进来了,弄的你跟宁遇都是一身伤。”
云映昨日因为赫峥突然说那种话,光顾着震惊去了,忘记问宁遇如何了,他的伤恐怕是当时拦住那两人时受的,那人瞧着穷凶极恶,下手估计不轻。
她闻言蹙眉问:“他伤的如何?”
苏清芽面容有些暗淡,眉宇带着愁绪,她道:“听大夫道手臂有一道不浅的刺伤,我与他父亲叫他今日不必赴班,他全然不当回事。”
宁遇是个心中有轻重的人,他应当做不出那种逞强之事,还能去赴班,想必没什么大碍。
“无妨,左右翰林院不是什么舞刀弄棒的地方,夫人不必担心。”
苏清芽忽然轻轻开口:“啊对了。”
云映看着她。
“宁遇如今也年岁不小了,小映你与他既是旧识,可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郎?”
云映:“啊?”
苏清芽还在她面前继续道:“他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有了家室兴许会好很多,就像峥儿一样,现在可比之前顾家多了。”
“宁遇成婚,你与峥儿再给家里生个孩子,一大家子和和美美,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
事实上,云映听见要给宁遇要成婚,心里第一反应不是酸涩或是什么,她只是针对那句和和美美,想到了另一种情况。
假如不久之后她与赫峥和离,并且跟宁遇在一起住进秋水斋,赫峥再觅良缘,而她重新嫁进赫家成为赫峥的弟妹,她跟宁遇再生个孩子,小孩以后还得叫赫峥大伯,这样一大家子和和美美……
这场景简直让人汗毛倒竖,云映屏了下呼吸,突然觉得眼下他们三个低头不见抬头见已经不算什么了。
“小映,你怎么了?”
云映摇头,道:“没什么。”
她蹙眉,神色有几分不舒服,轻声道:“就是脚又有些痛了。”
苏清芽连忙站起身来,道:“那小映你还是多多休息,你这种伤势确实不能多动的。”
她看了眼门外,道:“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云映扶着桌沿站起身,道:“夫人,我送您。”
苏清芽连忙道:“送什么,你好好坐着吧。”
云映还是招来了泠春扶着自己,她苦恼道:“这几日恐都没办法去给夫人请安,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夫人就让我送送吧。”
苏清芽拗不过她,便由着云映送到了院门口。
此时正是午时初,官署散班之时,泠春看着苏清芽走远,不由道:“也不知姑爷今儿中午会不会回来陪您用膳。”
云映道:“不会。”
正是知道因为不会,云映今天一上午心里都十分轻松,她暂时还不知怎么面对他,活这么大,头一回羞于见人。
这太怪异了。
赫峥怎么会喜欢她呢?
他不是一直都挺讨厌她吗,以前他自己说的,被她喜欢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
难道是因为其实这人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身体?毕竟他挺热衷于行房,每次一做就是一两个时辰,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真的很喜欢。
不管熬的多晚,他第二天还能神清气爽的入宫,其实他年轻气盛,沉迷这些也算正常。
他不会分不清吧?
把身体上的契合错认为是心理上的喜欢。
思索半天,思索不出个结果来,她道:“回去吧。”
才低下头,前方便传来一道声音:“小映!”
云映身形一僵,继而抬头,看见了宁遇。他应当是才散班,这会正朝她走过来。
昨日他靠在石壁上静静说那些话时的场景还恍然就在眼前,云映唇角绷直,默默抓紧了泠春的衣袖。
宁遇声音如常,道:“小映,怎么脚上有伤还出门?”
云映轻声道:“我出来送送苏夫人。”
宁遇嗯了一声,道:“这样啊,我正巧也想来看看你,本来昨晚就想过来,但……”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云映明白。
若是以前宁遇说这句话,她不会怎么多想。
但是现在却不能了。
片刻的沉默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云映终于道:“宁遇,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宁遇面色不改,他望着云映精致漂亮的脸庞,知道必定会有这么一出,她会跟他说她的想法,但即便料到,他还是会有些忐忑。
这还是第一次。
他对云映一向称得上有把握,也很少怀疑云映对他的感情。
其实昨晚他设想过一些情况,但最后他都相信云映会答应他,只因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能她会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但不重要。
宁遇看了眼身后,然后笑道:“可是在这里说,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云映犹豫片刻,然后道:“那进来说吧。”
反正赫峥今天中午也不会回来,她只跟宁遇随便说两句话,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不然她拖着这只脚,再换地方也太麻烦了。
院门被紧紧阖上,泠春扶着云映坐在了石桌旁,宁遇坐在她的对面。
院内被打扫的整洁干净,两侧种着各类花草,蔷薇,扶桑,都是云映喜欢的花。
房门此刻大敞着,他目光扫过,窥得房内一隅,宽大的桌案,珠帘随风荡起,他看见房内那张架子床。
那张床上发生过什么?
昨晚烛火为什么亮了那么久?
赫峥真的亲自为她上药了吗,他又是怎么上的。
“宁遇?”
宁遇收回目光,眼底晦暗,面色却如常,他用那只受了伤的手去拿石桌中间的茶壶,才拿到一半便牵动伤口,手指松了一下。
云映见此,连忙抬手将茶壶接过,两人就这样指尖相碰,宁遇没有立即收回手。
云映全然不觉,她接过茶壶后替宁遇倒了杯茶,道:“原来你伤的是这只手啊,那就不要乱动了。”
宁遇收回手,道:“其实没什么大碍,我方才见你唇干,想给你倒杯水,倒忘了昨日还受过伤了……”
云映抿了下唇,没觉得自己唇干,她轻声道:“你既然伤到了,就不要再用这只手了。”
她将瓷盏推向宁遇,然后抬头望着他,这个她喜欢了很久的人。
“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健康。”
宁遇手指微蜷,道:“小映……”
云映又低下头,就在这么个普通的时刻,堪称突兀的说起了那件本来藏在她心里的事。
“你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我跟赫峥成亲不仅仅是因为一场意外吧。”
宁遇道:“……但我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云映答:“你猜的对,我第一眼见他时,把他错认成了你。我很快就知道你们不一样,可我还是想靠近他,因为看见他会让我心中愉悦。”
“后来我就跟他成亲了。”
“因为你,可能又不全是因为你。”
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杯壁,宁遇轻声道:“什么意思?”
什么叫又不全是因为他,那还能是什么。
他声音清冽,语气却有些荒唐,“小映,你总不至于是喜欢他吧。”
云映摇头,道:“我可能不喜欢他,但这么多年,我的确从未想过跟你在一起。”
也不尽然。
可能在很小的时候想过吧,十年时间那么长,可能也有某个悸动的瞬间是想要跟他成为恋人,但那在岁月滚滚里都太微不足道了。
此去经年,宁遇真的成了她心里无可替代的人。亲人,朋友,老师,年少时爱慕的对象。
宁遇低着头,长睫垂下,没有出声。
云映仍然盯着他的脸,其实说出这句话来,她自己也觉得很荒唐。
可是当她的目光从宁遇的脸移到他的唇,她认真看着,试图去发掘自己的爱欲与占有,可最后,至少现在,她不想跟他像恋人一样在一起。
年少时没有落下的吻,也没有成为她现在的遗憾。
第64章 药油
她的声音几乎没什么起伏, 平静又温和去说这件事。她甚至可以直视他的眼睛,坦荡又真诚,没有为难, 也没有犹豫,只是静静的陈述。
宁遇靠在椅背上, 喉结滚动,如玉般的修长手指仍捏着瓷杯。
这几年的光景匆匆在眼前闪过。
冬夜里靠在一起烤火,一起翻书, 无数清晨她背着她的小背篓从他窗边走过, 如果他不说话,她会鼓起勇气脸庞微红的跟他打招呼, 她们家果树每一年头茬的果子被她洗的光亮, 再摆放整齐送给他。
他们一起上山, 情窦初开时, 她生命里只有他。
他看着云映长大, 看她从一个温软可爱的小姑娘变得亭亭玉立, 他们一起走过了年少许多朝阳日暮。
他的前十几年实在太枯燥, 云映是其中唯一称得上有色彩的部分。
她看他目光总是很认真,会因为他的一句夸奖高兴一整天, 会脸红, 会忐忑。
可能事物都会改变, 但她的确喜欢过他。
而他生命里所有关于情爱的部分,装的也都是她的身形。
她总是稳稳的待在他的掌心。
他们的名字永远绑在一起。
他想让云映喜欢他,爱上他, 生命里只有他。
可是现在, 她对他说了拒绝。
宁遇捏紧瓷杯的手松了又紧, 然后望着她, 清隽的面容带诧异,他望了她好半天,然后轻声开口道:“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还真是……有点意外。”
云映声音平静道:“其实我也很意外。”
“我曾经真的以为,我一直都像爱慕恋人那样爱慕你。”
宁遇松开瓷杯,他手指落在桌面上,隔了片刻后他道:“小映,那你打算怎样做呢。”
他道:“你也不喜欢赫峥,是吗?”
……
在昨晚之前,云映可以说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现在她自然也不知怎么回答,遂而道:“……是吧。”
“那你会跟他和离吗?”
当然会,这三个字差点差点脱口而出。
可是她想起赫峥昨晚同她说的话,又莫名动摇了,她眉心动了一下,然后道:“可能会…吧。”
以后的事她实在说不准。
就像是她以前的她根本没想过她会拒绝宁遇。
宁遇看她犹豫的模样,唇角僵硬了些许。
可能会。
那就是说,她对赫峥至少是有点情意的,无论那是不是爱情,总之她犹豫了。
看来这世界让人想不通的事还是太多了啊。
明明她跟赫峥一点也不配。
她跟他到底哪里配了?
她是怎么看上赫峥这种目中无人的二世祖的,总不至于全靠那张沾他光的脸吧。
宁遇叹出一口气,他坐直身子,对这件事接受很快,当即就对云映道:“小映,你方才说你只是暂时不想跟我在一起是吗。”
云映啊了一声,然后道:“是这样,但是我们之间……”
宁遇轻声打断她道:“这些年的确是我做错了,我总是想等我们感情再好一点时开口,却忘了你不会一直等我。”
“我可能错过了我们最好的时候。”
这句话云映倒是认同,若是以前她可能不会这么直白的拒绝宁遇,若是他在她对他初次心动时说这些,她可能不会拒绝他。
但是过往永远只是过往。
她嗯了一声,继而道:“嗯,我们只看眼下就好。”
“人一生不只有爱情最重要,无论怎样,你对我来说,是朋友也是亲人。”
宁遇对这话不置可否,他问:“那小映,眼下你连个机会都不能给我吗?”
云映面色空白片刻:“什么机会?”
宁遇想了想,然后神色自然道:“给我让你回心转意的机会。”
云映:“…………”
她的大脑又停滞了片刻,根本没料到宁遇会这样说,她都有点怀疑宁遇是不是跟赫峥商量好了。
她面色为难道:“可是我的确……”
宁遇轻声道:“小映,你已经抗拒我到连机会也不愿意给的地步了吗?”
云映蹙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对宁遇来说好像只是一个小意外,他立即道:“有机会就好。”
不等云映应答,他便站起身子,然后看向了云映的脚,继而从袖口里拿出一瓶药油来放在石桌上。
“小映,这个是我今早去刘太医那取的,听同僚道这位太医配的方子格外有用。”
云映拒绝道:“没关系,房里已经有了,方才苏夫人也过来送了一瓶。”
宁遇望着她道:“可这是我特地为你进宫取的。”
“以朋友的名义,也不行吗。”
云映看了眼那精致小瓷瓶,又对上宁遇的目光,最后还是道:“那好吧,谢谢你。”
宁遇道:“你我之间,从不言谢的。”
他说完便转了身,云映站起身想送一下,宁遇回头道:“小映你好好坐着吧,我们明天见。”
云映抿着唇,没有应答。
宁遇也没有指望云映会说什么,他走向前,伸手才要推开院门时,木门正好从外面被推开。
赫峥跨进门槛,就这样与宁遇打了个照面。
男人一看便是才回府,身上配剑尚未取下。
本来青天白日院门紧闭就已经有些奇怪了,宁遇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院里。
云映站在石桌旁,眼睁睁看他们双双停住了脚步。
……
云映的目光从他们两人之间扫过,然后低头,默默招来了泠春。
泠春扶住她转身回了房,云映不再看那两兄弟,觉得要不自己还是赶紧和离吧,她的小书铺看起来更需要她。
赫峥停住脚步,垂眸睨视着宁遇,唇角绷直,神色冷漠。
宁遇愣了下,然后在这种略显凝滞的氛围中率先开口道:“好巧啊,大哥。”
赫峥沉声道:“我中午回自己院子陪我自己妻子用膳,巧什么?”
“倒是你……?”
宁遇面不改色道:“我也没什么事,散班后来瞧瞧小映的伤。”
他说看就看,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云映的伤在脚上,哪里是能给这晦气东西看的。
赫峥冷笑一声,对此未做评价,而是扫了眼他的手臂,淡声道:“还是多看看自己的伤吧,省的拿不起书。”
宁遇也不恼,他礼节周到的轻声应下:“大哥说的是,我的确应该听小映的,好好修养才是。”
“宁公子别客气,你也算她弟弟,她关心你是应该的。”
赫峥说完,便懒得再与他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他越过宁遇进了房门。
宁遇也跨出了门槛,结果未等他转头告别,院门便砰的一声从里关上,门风掠起他的鬓发。
宁遇身子顿了一下,继而后退两步,转身眉眼沉静的看向这紧闭的院门。
此时正是午时,府内寂静,只有鸟雀幽鸣。
以前他家跟云映的家住的也不远,一条小路走到尽头再拐个弯,云映每次出门,上山或是下地都会从他门前经过。
那时他们很近,青涩又暧昧,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而现在,他们离得也不远。
甚至比以前更近,一条石径,几十步路,隔着两道围墙。
他在秋水斋,而她在他哥哥的房间里。
他相信云映至少以前一定喜欢他,是与情爱有关的喜欢,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发生了变化。
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可能他当初不应该松开她的手。
不应该错过这不长不短的一年。
云映自己回到屋子里,她的脚不方便,这会半躺在美人榻上,脱了鞋袜把脚搭在软垫上。
赫峥阔步走进房间,高大的身影站在门边,挡了光线,男人黑着一张俊脸,想起宁遇方才那副看似平和实则得意的模样,简直越想越气。
宁遇那厮过来干什么?
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云映他受伤了,好让云映关心他吧?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还别说,真有可能是宁遇能干出来的。
若是没记错,他的也就是手臂被轻轻划了一下,他可真好意思。
正是此时,云映抬眼望他,有些自暴自弃的解释道:“我当时有事同宁遇说,因为站外面不太方便,所以让他进来了。”
“我们只是说几句话,你不会介意吧?”
赫峥缓了缓神色,他脱下外袍,然后浑不在意道:“当然不介意。”
云映有点意外,她对上赫峥的目光,低声嗯了一声。
两人目光就这么交汇了片刻,赫峥眼眸深邃,看她时就只是看她,其实跟以前没太大差别,也很深情似水没什么关系。
但可能是今时不同往日,云映想起昨天他说的话,又莫名心头一紧,匆匆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不是说不回来吗?”
赫峥如实道:“但想了想还是抽时间回来一趟好,想见见你。”
云映:“……”
云映咽了口口水,又开始乱了。
她默默哦了一声,觉得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隔了一会,未闻赫峥出声,云映又去看他,只见男人的目光停在圆桌上的青色瓷瓶,那是宁遇刚才送给她的。
云映默默掐住了掌心,心想赫峥应该不会多问,毕竟今天给她送药油的还有苏清芽,她这多一瓶药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是宁遇给你的?”
云映迟疑片刻,然后如实嗯了一声。
她心想赫峥本来就看不惯宁遇,这会恐怕心里更不舒服,不会当着她的面把这瓶药扔掉吧。
赫峥倾身将药瓶拿起,然后打开闻了下,他看起来还挺冷静,同她评价道:“其实跟昨晚涂的那瓶没什么区别。”
云映低着头,心不在焉的默默捏自己手指头,轻声应和道:“我还没闻,可能是差不多吧。”
赫峥声音从头顶传来,他道:“的确差不多,而且这么点只够你涂一次,远远不够的,他不会只是来送这个的吧。”
云映:“…还随便问候了两句。”
刚说完,她见赫峥将塞子按上,随手又放回了桌案上,然后跟她道:“那晚上我给你涂这个。”
他蹲在云映腿边看她的伤,伤势没昨日那么夸张了,他顺手将云映的里裤往上面卷了卷,带着薄茧的手指不停擦过她的肌肤。
云映被弄得有点痒,她缩了下自己的腿,道:“没关系,涂昨晚的那个就好。”
赫峥按住不让她乱动,低眉道:“到底是他的心意,我们不好辜负。”
第65章 有喜
赫峥晚上回府时, 正是日暮四和。
翰林院比他们早散班,有了中午的教训,他总觉得宁遇得空就会去找云映。
别的不说, 云映是个温和脾性,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不会轻易与人撕破脸, 当初的褚扶楹就是利用这点,得空就跟云映说话。
这一路不知在急什么,快马加鞭, 大半刻钟就赶回了府。
下马时, 他稳住呼吸,把缰绳递给下人。
“宁遇回来了吗?”
仆从接过缰绳, 道:“公子, 二公子尚未回来。”
赫峥放了心, 然后阔步走进了内院。
云映一下午都未曾出门, 只窝在房里翻书, 她脑中全然没赫峥那些奇怪的弯弯绕绕, 只认为今日她既已同宁遇说清楚, 一直以来宛如迷雾般高悬在头顶的迷茫与执念便消失了。
说是朋友就是朋友,她管不了宁遇, 难道还管不了她自己不成。
至于赫峥, 他的喜欢对她而言太过匪夷所思, 她一时半会没想着答应,可开口拒绝他时,又莫名不想让他失望。
这有点怪异, 所以慎重起见, 她决定给彼此一些时间。
这是赫峥自己说的。
他不着急, 也不介意, 她可以慢慢想。
好像三条岔路口,一条封死,一条满是迷雾尚还说不准,最后一条是她的城北养老计划。
这么一看,前路倒还清晰。
一理清楚,她心情就好的多,睡的也香了。
赫峥突然推门进来时,泠春正把那小书铺的账本给她看,她诧异抬头,看向门边身形修长的男人,询问:“今日怎么这么早?”
纵马跑了一路,赫峥手心还留着汗。
他匆匆扫过云映面前的账本,总不能说他是因为担心她跟宁遇说话所以才飞快赶回来,就随口扯了句别的:“今天散班的比较早。”
云映抿唇不语,掀着眸悄无声息的把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赫峥却莫名紧张起来。
隔了片刻,云映坐直身子道:“先喝口水吧。”
赫峥面色还算镇定,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然后道:“……我不渴。”
云映没搭理他,天大的事影响不了吃饭睡觉。她传了膳,然后自然而然的坐在赫峥对面。
他们俩用膳时话不多,有时一顿饭不一定说一句话。
这主要得益于赫峥,以前用膳时,云映会给他夹菜,还会主动跟他挑起话题,他那时不想给她好脸色,十次里他能冷着脸拒绝八次。
久而久之,她就再不给他夹菜了。
气氛沉默,云映专心吃饭。
她有个习惯,碰到她觉得好吃的会给小厨房赏钱,给的还不少。
这样时间一长,府内膳房的仆人便都想来她这当值,为了不被赶走,过来又会变着法的把吃食做精致。
她吃饭很慢,让人看的很舒服。
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厨房就按着惯例,只上了三菜一汤,其中有一道切好的姜豉蹄髈。
赫峥从里面挑拣出一块长相漂亮,瘦肉又多的夹给她,道:“吃哪补哪。”
云映迅速夹住,放回他碗里:“我不喜欢。”
赫峥也不勉强,他两口吞下,继而问:“你喜欢什么?”
他突然发现云映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哪怕是那道红枣血燕,熟悉后发现其实跟旁的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到目前为止,能让她亲口承认喜欢的东西,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宁遇。
怎么又是这人。
但宁遇其实也就占个时机吧。
毕竟宁遇长的跟他相似,就是瘦弱了点,相貌可不差,平日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云映被表象欺骗也很正常。
当初跟云映一起流落裕颊山的人倘若是他,他们俩现在估计连孩子都得有了。
还能有宁遇什么事。
云映思绪简单,如实道:“我没有喜欢的。”
“以前在山里,有什么吃什么。”
说完她又礼尚往来问:“你呢?”
赫峥也低下头,低声如实道:“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
云映:“……”
她脑子又麻了,低头戳了两下自己碗里的饭,觉得赫峥真的变了,他跟以前那个高傲冷淡的男人一点也不一样。
苏清芽说赫峥是个闷葫芦,闷葫芦能把这几个字挂嘴上吗?
哦对了,还没问他能不能分清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她的身体呢。
“我有一个问题。”
赫峥问:“什么?”
云映放下筷子,手肘撑在桌案上,房门大敞,她盯着他的眼睛问:“如果我以后不能跟你上床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赫峥愣了一下。
他一时半会不知她此话何意,难道她生病了?可什么病才会不能同房?
“为什么这么问?”
云映双眸认真,道:“你回答就好。”
赫峥仍不解这问题意义在哪,虽然他确实很喜欢,但归根结底这事只是亲近她的一种方式,因为是她所以他才很喜欢。
他道:“那就不上,不过我能抱着你睡觉吗?”
“这个应该……”
刚要说话,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进来的是个嬷嬷,跟在苏清芽身边的老人,她手里端个托盘,上面是一白玉瓷盅。
嬷嬷笑意盈盈道:“少夫人,这是夫人让厨房给您煨的薏仁蹄汤,里头添了几味药材,特地趁饭点儿给您送过来。”
一旁的丫头接过来,云映止住话音,指了指圆桌道:“就放这上面吧。”
她看向妇人,温声客套道:“劳夫人记挂,我这脚实在是添麻烦了。”
丫鬟掀开盅盖,云映正好坐在旁边,她低头闻了一闻,想再说两句客套话,可里面浓郁的肉香混杂着不知名药材的辛烈香气一瞬间涌入云映的鼻腔。
她眉头一皱,顿觉一阵反胃。
当即就捂着胸口偏头干呕了两下,这可把在场人吓得不轻,赫峥立即站起身,修长五指捏住滚烫盅壁将之挪开,然后轻拍了拍云映的背道:“还好吗?”
云映实在被那下熏的不轻,倒不算臭,只是兴许这更像是药膳,肉腥味尚未完全去除,混杂着草药,有点像她们家以前的猪圈。
野草腐化,还有活猪身上的腥味。
那嬷嬷率先道:“快…快去叫大夫。”
云映抬手制止,道:“不用麻烦,我只是突然被熏了下。”
嬷嬷却并不这么想,她脸上眼可见的激动,闻言即刻就道:“那哪能!还是瞧瞧的好,夫人最近睡的可好,吃的可好?这种情况有几时了,最近可找太医看过?”
赫峥嫌这嬷嬷聒噪,神色不耐道:“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嬷嬷道:“啊呀大公子,您们年轻不懂,依老奴看,少夫人保不齐是有喜了!”
……有喜?
场内顿时一片寂静,赫峥握住云映手臂的手明显紧了几分,他一时无言,神色空白,垂眸看向自己身边这个纤细脆弱的女人。
他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东西。
甚至一切都有迹可循起来。
刚才她为什么要问他如果不能行房,他还会不会喜欢她。
什么病不能同床?怀孕不能。
可是说不上来的怪异,那不是她该担心的问题啊,他这会还在战战兢兢的追求她,八字还没一撇,云映那样问难道是答应他了?
……不会是因为怀孕了才答应他吧。
赫峥心往下沉了沉,头一回痛恨自己,他说过不想以任何形式逼她,这个孩子这时候出现,不也算是在逼迫她吗。
有个孩子。
她那么瘦,如何生的了孩子?又会不会有危险?早知道以前自己配点药喝喝了。
等等,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的?
上次宁遇那厮牵连云映跑了那么远的路,不会伤到她了吧?
片刻后,场内动了起来,泠春急忙道:“夫人最近食欲很好,有些嗜睡,脾胃脆弱吃不得油腻!”
“那八成是了,快请大夫!”
泠春急忙跑了出去。
这一连串的让云映也跟着愣了一下,她捂着胸口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少夫人您快坐!”
云映没坐,她抬手自己给自己诊了诊脉,脉搏流畅有力,和缓从容,未显滑脉。
她平静道:“没有怀孕。”
她对医术只懂皮毛,以前跟村里那个独眼医师学了点,她这点手艺虽上不得台面,但诊个喜脉还是绰绰有余的。
嬷嬷道:“少夫人如何确定?”
云映道:“总之就是没有,让泠春回来吧。”
嬷嬷还想再说,但云映道:“这汤我恐怕喝不了了,辜负了夫人一片好意。”
“嬷嬷回去吧。”
嬷嬷毕竟是过来人,她知晓这空欢喜一场,这对新婚夫妇定然惆怅,不由道:
“……那老奴告退了,少夫人您也不要灰心,您与公子还年轻,迟早会有的。”
这有什么好灰心的,赫峥面色不悦,道:“还不走?”
嬷嬷走了以后,赫峥扶着云映坐下,给她递了盏茶轻声问:“真不用叫大夫?”
云映摇头,道:“真不用,我的确只是被熏到了。”
她补充道:“想起了家里的猪圈。”
赫峥的手还停在她的背上,他道:“那泠春说你的那些……是怎么回事?”
云映面色尴尬几分,不太好意思说她本来就是个吃的好睡的香的人,于是拣最后一条道:“我本来就不爱太油腻的东西。”
她推开赫峥的手,道:“你继续吃饭吧。”
赫峥哪还吃的下去,他这会仍心有余悸,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太医配点靠谱的避子汤给自己灌两碗。
他想象不出来云映那盈盈一腰如何撑得起一个孩子,他对子嗣也没什么执念,离他生活最近的小孩就是岚哥儿,一个小嘴爱叭叭的小胖墩儿。况且这事决定权从不在他身上,得看云映的想法。
不对……
现在想要子嗣属实有点想多了,毕竟连他自己都不一定有人要。
“赫峥,你在想什么?”
他会不会有点失望。
云映脸色尚有几分苍白,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小腹,她其实不太喜欢孩子,因为以前总哄小孩,哄的很累。但她也有能接受自己怀个小孩的时刻,那是在几个月之前。
那时候的赫峥不会这样关心她,他总是冷冰冰。
他像一道光影,抓住了又好像没有彻底抓住。
那时候她的想法并不复杂,就像那天在小木屋里一样。在他们之间的相遇,相处,对视,交谈都还不多的情况下,她就已经想要占有他。
方才她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感觉。
好像有那么一瞬的尘埃落定。
不用迷茫了,也不用纠结挣扎了,好像上天终于代替她做了决定,她闯进迷雾,迷雾包裹住她。
似乎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第66章 期望
暮色下的晚风徐徐进房, 掠动桌幔。
云映把手从小腹上拿开,他们之前对此从未做过防备,怀孕再正常不过, 也正是因为没做防备,所以她对此有着点心理准备。
但那是之前, 是宁遇未曾回来之前。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跟赫峥真的会一起走到白发婆娑,或者在她能够向后展望的十年里,他们会在一起。
赫峥失望也好, 不失望也好, 其实她很好奇他的想法。
然而隔了半晌,赫峥缓声对她道:
“我在想, 你刚才还没回答我, 不能行房的话, 我能不能搂着你睡觉。”
……
云映与他对视片刻, 然后又低头喝了口水, 把瓷杯放在桌案, 拿起筷子道:“算了, 还是吃饭吧。”
赫峥吃不下去了,但她胃口挺好, 那盘猪圈味儿的汤被撤了下去, 房内又开了支摘窗透风, 她舒服多了。
赫峥坐回了她对面,就这么看着她吃饭。
云映吃了两口,察觉到赫峥还在看她, 她捏紧筷子, 然后抬头道:“我方才只是说如果。”
既然没有怀孕, 那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她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云映可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气氛沉默片刻。
赫峥抿住唇, 继而突然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想跟你行房才说喜欢你吧?”
他半阖起眸子,神色带几分匪夷所思,眸光晦暗,好像这是一件连陈述出来都觉荒谬的事。
云映被他看的心虚,连带着也产生了自我怀疑,她道:“你想多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
赫峥看起来并不相信,他嗯了一声,甚至连解释都觉得费劲,只是盯着她沉吟道:“也是,这样荒唐的东西一般人问不出来。”
她怀疑赫峥在讽刺她。
云映把青绿的笋片叠在米饭上,问赫峥:“你还没我吃得多,真的不吃了?”
然而这虚惊一场的闹剧还不算彻底结束,泠春从房内慌忙跑出,脚步急促去传家医,出了院门沿着石径走到头,一个转角差点撞到了宁遇。
男人闪身躲开,然后抬手稳稳扶住了泠春的手臂,泠春这会正着急着,满脑子都是自己可能有小主子了,见状慌忙道歉:“二公子!奴婢莽撞,请二公子恕罪!”
宁遇收回手,目光扫过她的脸,问:“泠春姑娘,这样着急是去做什么?”
泠春低着头道:“奴婢去请大夫。”
宁遇蹙起眉:“小映怎么了?”
因方才跑的太快,泠春这会呼吸还有些不畅,她没有多说,只语速飞快道:“我家夫人方才脾胃不适,我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她心里急着,道:“二公子若是没旁的事,奴婢就先去请大夫了。”
泠春转身踏上廊檐,宁遇静立不语。
脾胃不适的话,她为何脸庞泛红,隐有喜色。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天色越冷天暗的便越早,宁遇垂下眸,然后继续向前,去往镜水斋。
镜水斋是赫延书房,平日是他会客与人议论之所,当初与秋水斋是同个时段修筑,只不过秋水斋修了后就一直闲置,直到宁遇回来才翻新住人。
一路畅通无阻,宁遇走进镜水斋院落。
赫延公务繁忙,一般晚间都会留在镜水斋,不会回房与苏清芽一起,至于那些侧室妾室也是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去一趟。
他过去时,赫延少见悠闲的在院子给他那盆被养的翠绿繁盛的内门竹浇水。
他进门,道:“父亲。”
赫延回头道:“过来了,你先坐那,我把这点水浇完。”
竹叶纤细轻垂,竹竿硬朗细长,即便夜色给蒙了一层暗影,仍能瞧出浓翠碧绿。
宁遇道:“父亲这竹子养来有段时日了。”
赫延嗯了一声,不慌不忙的浇了水后才转身擦了下手道:“也有好几年了,那年我初才兼任尚书,峥儿送来的。”
宁遇道:“原来是大哥送的。”
赫延坐在宁遇面前,回头看着那挺立的竹,声音低带着几分感慨:“这么多年,他统共也就送了我这么盆竹子。”
听说还是雾青选的,挑的是最名贵的那一棵,很是难养,稍不注意兴许就死了。
但他这样一日一日的养着,五六年就过去了,赫峥没再送过他旁的,这盆娇贵的竹子反倒长高了不少。
宁遇垂下眸子,听着这语调间的不满。
他初来赫家时,了解过几分赫峥与赫延之间的关系,那会他总觉得这对父子像是刀与持刀人的关系,赫峥是那把刀。
他们之间来往不多,关系更称不上好,平日若非有必要,赫峥不会来找赫延。
很显然,赫峥不喜他的这个父亲。
这一点倒是跟他很相似。
他伸手给赫延倒了杯茶,没有多评,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父亲这些年,送过大哥什么吗。”
赫延眉心动了一下,知道宁遇这话是在暗讽,他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你们都长大了。”
宁遇嗯了一声:“长大委实是件不容易的事。”
赫延低头抿了口茶,然后抬头,透过宁遇的脸,还能窥得几分当初那个女人的模样。
那个女人跟褚万殊其实没那么像,他们差别很大,褚万殊美艳又炙热,高高在上,让人仰望,轻易就能灼伤别人。
他跟褚万殊第一次见面时,褚万殊穿着一身蔷薇红的衣裙,慵懒靠在水榭内,丫鬟奴才站了一排,春光融融,少女笑的张扬明媚。
他看了她很久,看日光落在那张明艳的脸庞。
可后来他们之间并不愉快。
他想,他不可能喜欢褚万殊那样的女人。
后来他遇到了宁遇的母亲,她像一朵幽兰,清冷温柔,在那个特殊的时候,轻易就闯进了他的心里。
从那个时候起,事情便天翻地覆了。
数年过去,他再去回想,只觉得荒唐。
遇见褚万殊,接纳褚寄枝,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其中有几分是爱有几分是偏执。
“上次的事是我未做妥当,现在已经解决了,你日后可以放心。”
“我会差人往你身边放几个暗卫,上次总得来说是意外,京城天子脚下,没几个人敢那么放肆。”
宁遇料到是说这个,他嗯了一声:“多谢父亲。”
赫延又问:“宁遇,有一事想同你商议,你年岁也够了,婚事该提上日程。”
“大理寺夏大人家的女儿与你适龄,又是知书达礼,相貌出众,你有空要不见一见。”
宁遇道:“还是罢了,儿子心有所属,不必父亲费心。”
这倒是在赫延意料之外,他问:“是哪一家的姑娘?”
说出口又觉不对,宁遇才来京城没几天,没准是以前裕颊山的人。
他补充道:“我不会对你的婚事做过多干涉,对方门第也不重要,你若是想接谁,我也不会阻止。”
宁遇低下头,原本冷淡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温和。
如果没有意外,是该这样的。
他活着回到京城,回到赫家,考取功名,变得富裕,在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赫延会问出这句话,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会说有,会说那个人不在京城。
一切都顺利的话,赫延不会介意门第,会让把人带回家看看。
不顺利也没关系,赫延管不了他。
总之他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回到裕颊山接她,然后他们在京城成亲。
脸庞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宁遇站起身道:“若是没旁的事,儿子就先告退了。”
赫峥还想留他,他继续道:“宁遇,还没问你日后是想留在内阁,还是……”
宁遇已经转了身,他回头,声音消散在夜色里:“父亲,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圆月上枝头,石灯旁围着飞虫。
宁遇的白衣被铺了一层晦暗的光影,他不知不觉走了远路,路过了云映的院子。
院门紧闭,烛火犹燃,从外面只闻得寂静一片。
就这么看了一会,然后他拦住了原本要进门的粗使丫头,将自己下午才从太医那弄来的剩下的药油递给了她。
“劳烦交给小映。”
这个粗使丫头是新来的,不知云映闺名,她问:
“请问是少夫人吗。”
“是她。”
粗使丫头进了门,然后将药瓶交给了泠春。
泠春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赫峥的声音:“进来。”
房门打开,云映正坐在床榻上,长发乖顺披散肩头。她才沐浴完,方才喝了药,这会正盯着自己伤处开始苦恼。
如果可以,她实在是不想被赫峥那样按来按去了,她倒愿意好的慢点。
云映望向泠春:“怎么了?”
泠春把药油拿出来,赫峥离她离得近,率先看见了她手里的药瓶。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走到门口,高大的挡住了云映的视线,他低声问了句:“谁给的。”
哪怕是到现在,泠春面对赫峥都有股畏惧,她不自觉放轻声音道:“是二公子让人送来的。”
赫峥眼眸微阖,抿唇不语。
他就知道这药油不简单,不过宁遇那厮居然没有亲自送过来。
他对宁遇称不上了解,但是那人在他面前就差没把想将云映抢走贴脑门了,好好的送药机会,他能就这么错过?
“他说什么了吗?”
泠春摇头道:“未曾。”
怕赫峥多想,泠春又忍不住解释道:“姑爷,二公子与夫人是故友,夫人又是脚伤,又是脾胃不适,二公子作为好友,自然也不想让夫人遭罪。”
赫峥敏锐从中发觉不对:“他知道云映中午不舒服?”
泠春愣了一下,然后老实道:“奴婢去寻大夫的时候,碰见了二公子,就说了点……可是奴婢说错了话?”
赫峥收拢掌心,然后道:“你做的挺好。”
恰是这时,云映声音从里面传过来:“赫峥?”
赫峥关上房门,朝云映走去。
云映半曲着腿,见男人停在床边,她狐疑道:“你看起来好像挺高兴。”
“泠春说什么了?”
赫峥从置架上拿来药油,坐在她身边,动作熟练的抬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没什么。”
掌心贴着女人雪白柔软的小腿,他掀起云映的裙子道:“我高兴是因为又能给你上药了。”
第67章 辛辣
烛火闪烁, 榻上时不时传来几声低吟。
腰如细柳的美人半躺在床,眸中水汽氤氲,双唇被咬的通红, 秀眉蹙在一起。
一只雪白的手无力的撑着床褥,另一只手则终于难堪这磨人的痛楚, 骤然抬起,死死捂住自己的双唇。
细白的小腿裸露在外,另一只腿则半曲着, 脚背绷直, 玲珑脚趾蜷在一起。
云映脸庞泛红,这个男人下手根本没有一点轻重!
她眼睁睁看自己已经没那么红的脚踝又被他揉红, 宽大的手掌从她的脚趾一路揉到她的膝盖, 带着点辛辣的药油被揉开, 以至于她的腿和他的手都泛着油光。
赫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 然后低头认真动作, 他捏着她赤/裸的小腿, 道:“你不懂, 我得把你的瘀血揉开。”
“你若是没感觉那我就白干了。”
云映没法形容这种酸痛感,她说不出话来, 头皮都一阵颤栗, 心里下定决心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让他给她涂药。
他见云映紧捂着唇, 忍不住道:“你可以叫出来。”
云映忍无可忍道:“……你别跟我说话,快点。”
赫峥加快速度,他今天特地去找大夫学习了一下手法, 揉弄的手法比昨日更夸张了。
等他差不多弄完时, 云映觉得自己的脚都要废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罪, 不揉的话其实也没事吧, 挺多就是多修养几天而已。
赫峥把她的腿搭在软垫上,然后神清气爽的站起身道:“你别乱动,在这晾会。”
云映半躺在床上,眸中隐有清泪。
她扫量着他,心想同样是受伤,他怎么就日日生龙活虎,没半点有伤的样子。
云映问了句:“你的伤如何了?”
话音一出,赫峥脸上的笑意悄悄散了一半。
他总觉得他跟云映很近,可是当她提及一些事实的时候,他又觉得他们很远。
有了上一次,他对这个问题十分敏感,生怕云映再说一句什么“好了就赶紧和离”。
如今他与云映八字还没一撇,她人虽躺在他榻上,心却说不准还在宁遇那厮身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映喜欢宁遇,宁遇也喜欢云映,但他们俩就是不着急在一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这个情形,他可以说一点优势也不占。
除了眼下这尚存的婚姻关系。
所以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跟她和离。
他低头脱外衫,随口道:“……就那样吧。”
云映问:“那你最近疼不疼?”
距离他受伤到现在,也就不到五天的时间,她这两日都没看,也不知长成了什么样。
赫峥继续脱衣服,外衫被他随便搭在旁边。
他动作缓慢的解革带,一边解一边避开她的目光,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回答的也敷衍:“有点。”
云映坐直身子,“那你有认真上药吗?”
“就随便上上。”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脱的差不多以后,他穿着件深色里衣,匆匆道:“我去沐浴了,马上你的水要凉了。”
云映:“……”
“等等。”
她摇铃让人重新进来换了水,然后往前挪了挪,把脚垂在榻前,对他道:“我能看一眼吗。”
赫峥停住脚步,背对着云映自己先默默低头看了眼。
绷紧肌肉,然后放松,他不太满意。
他道:“下次吧。”
云映还以为是伤口恶化他在逞强,不由肃着张脸重复道:“我想看看。”
赫峥只好又朝她转了回来,云映指了指架子上的纱布和药粉,礼尚往来道:“趁水没来,我先帮你把药换了。”
赫峥这几日因为不想让自己好的太快,所以大夫让他一天一换,他不听,偏偏两天一换,平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毫不顾忌。
然而伤口还是长住了,他都还没来得及重新把伤口挑开。
云映坐在榻上,赫峥脱了衣服站在她面前。
他身量很高,平日即便在那群武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身高。
于是这样站在她面前,云映的脸就正好对上了男人结实的腰腹。
她抬手帮他拆开白布,赫峥觉得自己的伤口不太美观,不由伸手挡了一下道:“我自己来。”
云映拨开他的手道:“恢复的还行。”
她仰着头道:“下次你散班要不还是乘轿回来吧,这样会好的快些。”
赫峥嗯了一声。
云映拿来药瓶,觉得自己跟赫峥颇有缘分,受个伤也同一时间受。
她的动作比赫峥自己弄要轻的多,像羽毛轻轻扫过,不疼,甚至有点痒。
赫峥放轻呼吸。
上完后,她又帮他缠上纱布,这个动作会使得她自然而然的靠近他,离开,又靠近他。
其实距离上次跟她同榻没过多久,甚至不到十天,但他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他控制着自己什么都别想,但隐秘的欲望还是攀爬而上。
赫峥忍不住按了下她的肩膀制止她的动作,冷峻脸庞上神色晦暗。
云映仰头问:“我弄疼你了?”
这个动作更怪异了,赫峥喉结滚动,他蹙眉道:“我……”
云映察觉不对,目光平视到他的腰腹,然后向下扫了一眼。
……撑的很明显。
云映目光避开那处,然后迅速把剩下一点纱布缠好,默默收回手,身子往后仰了仰,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别开脸不看他。
赫峥没有走。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难言的尴尬与暧昧静静漂浮。
云映低垂着眉眼,在沉默中率先打破尴尬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赫峥迅速道:“没事不怪你。”
云映抿住唇,怎么还是感觉不太对。
她抓紧被褥,想说点别的,可是无论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恰逢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应该是送水的丫鬟。
云映如释重负。赫峥也后退一步,他的神色看起来不比云映镇定多少,有些慌乱的扬声让他们进来后,便随便给自己披了件衣服,继而阔步走向了堆满书卷的长条案。
宽阔的木桌把他身下挡了严严实实。
云映则缩回床里,半边帐幔垂下,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水声响起,没过一会,下人便退了出去。
云映听见赫峥起身,走向湢室。
她掀起纱幔看了眼,原想叮嘱一句伤口别沾水,但想了想又在这尴尬的氛围中止了话音,他自己应该知道吧。
可水声迟迟未曾响起。
云映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稍一反应便明白过来。
……
她缩在床里,心想此乃人之常情,她不听不关注就好,又不是没见过,以前刚在一起都不尴尬,现在有什么好在意的。
但话虽如此,身处其中,听着房内寂静一片,偶尔传来不明声响,她又默默面红耳赤。
就这么过了一会,脚上的感觉明显起来。
灼热,辛辣,轻风一吹又格外凉爽。
她不知药油成分,但能从味道上分辨些,甘草,苦参,川椒,还有淡淡酒味。
云映忽然心神一紧,想起另一件事来。
她突然坐起身,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对着屏风处道:“你盥手了吗?”
隔了好一会,屏风处才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放心。”
云映放下心来,又朝里挪了挪,给他腾位置。不知等了多久,赫峥才带着浑身水汽上了榻,他吹熄烛火,房内骤然变得昏暗,男人躺在云映身边。
云映盖着薄被,受伤的那只脚露在外面。
两人间隔有半臂距离,赫峥躺下已有半刻钟,这是他这几天头一回没有主动靠近云映。
片刻后,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云映主动问他:“没碰水吧?”
赫峥道:“……没有。”
云映道:“明天那个药油就不抹了行吗,我觉得我快好了。”
赫峥仍然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他道:“……明晚再看看吧。”
云映敏锐察觉出不对劲,她看着男人宽阔的脊背,脑中思绪翻涌,最后突然问:“你刚刚,真的洗手了?”
赫峥脊背一僵,他放松下来,然后镇定朝她转过身来道:“真的洗了。”
“你不要想多了,我刚刚也没有那么着急。”
“就算没洗也不是什么大事,区区一点药油,什么都影响不了。比如我给你涂完药,手上就没感觉,换成别的地方也一样。”
他说了一堆,云映愣愣听着,然后应声道:“那就好。”
转都转了,赫峥便直接朝她这边挪了挪,女人身上的花香侵袭过来,他不知道他还能这样跟云映一起睡多久。
云映揽住被褥,道:“那睡觉吧。”
赫峥顺其自然揽住她的腰,嗯了一声。
昨天就被他搂了一晚上,她今晚不想再做个没原则的人,于是道:“不准搂我。”
赫峥不松手,也没应声。
云映道:“不然我去偏房睡。”
箍在她腰上的手松了几分力道,云映趁此机会推开他,然后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夜色渐深。
云映头脑渐渐变得混沌,她窝在被子里,呼吸开始变得均匀。
这个时候,男人的手又重新搭上了她的腰,轻易就把她翻了个身,让她紧紧贴近自己。
她轻的像片云朵,赫峥原本想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睡,但想起他俩现在都不是什么太健全的人,最后只是抱住她。
这期间云映不是没有反应,她轻推了下他。
但她的力道对赫峥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他知道,她不想浪费自己酝酿的睡意,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她最好说话的时候。
云映还是睡着了。
睡着前她心里迷迷糊糊的埋怨了赫峥两句,都怪他,她今晚又没守住原则,明天一定不能这样了。
第68章 小名
秋阳杲杲, 府内一片宁静。
赫泠手里捏着封皱皱巴巴的信封,穿过垂花门,踏上一截小径。
他手里这信是褚扶楹寄回来的, 那厮这次一下寄了十多封信,光是赫家就收了三封, 分别是他,云映,还有赫岚那小胖墩。
虽然他知晓褚扶楹不是那种会撬墙角的人, 他也没那个能力。但慎重起见, 他还是把信拆开自己看了遍,确信这里面全是废话, 没有丝毫逾矩之处, 才放心过来交给云映。
他脚步轻快, 忽而在一处转角听见几句对话声, 不由侧眸望了过去。
清和日光落在男人肩头, 修长的身形在明亮处拉出一道光影, 廊檐尽头繁盛的花枝遮挡了几分他的身形, 却挡不住那份如玉的气质。
裕颊山也太神奇了,难道专出美人吗。
他认出宁遇身边的那人是今朝新科状元季络, 家族是南方诗礼之族, 寻常人入不得他的法眼, 宁遇却与之相谈甚欢。
赫泠这么定神看了片刻,看男人垂眸偶尔温声应一两句,意态温和又疏淡, 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但到底是哪相识呢。
正出神时, 男人似有所感, 朝他望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慌乱, 宁遇便对他轻笑颔首,并不在意他那堪称冒犯的注视。
这一瞬间他脑中终于浮现云映的脸。
他与宁遇已经迎面碰上,宁遇率先停下脚步,问候道:“泠儿,你怎么来西苑了?”
……
看吧更像了,整个赫家只有云映和宁遇这样喊他。
赫泠道:“我来给大嫂送东西。”
宁遇道:“小映她不在院子里,这会应该在苏夫人那。”
听见这个熟稔的称呼,赫泠莫名有股危机感,众所周知,云映与宁遇是故友。
说的好听,仔细一想,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他愣愣问:“二哥…你怎么知道?”
宁遇随口道:“我方才看见了。”
他说完又抬手指了下右手边那条路,贴心道:“你可以走这边,说不定可以与她碰上。”
赫泠迟钝的应了声好,继而道:“多谢二哥。”
与宁遇告别后,赫泠犹疑片刻,决定顺着宁遇指着路走,结果还真碰见了云映。
云映正被泠春搀扶着,一路走的很慢。
她这几日因为脚伤不能动弹,实在憋的慌,今日肿一消,她就忍不住出门走两圈。
赫泠跑上前,看了眼四周,确信他那个爱多想的大哥不在后才把信拿出递给云映。
“大嫂,这个是扶楹寄回来的。”
怕云映误会,他又解释道:“嫂嫂放心,他寄了好些,同他关系好的都有。”
事出突然,云映啊了一声,一时半会未曾接下。
这信其实不算什么,她都能猜到里面写的什么。褚扶楹比她还小一岁,她一直把褚扶楹当弟弟看,对他更没什么想法。
但赫峥好像不那么想。
她隐约记得自己很久以前好像答应过他以后不跟初扶楹来往。
她若是接了,赫峥会不会说她言而无信?
虽然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
“还是罢了,你代我收着吧,日后有这些,也不必再送给我。”
“若被你大哥瞧见,他得生气了。”
而且真的不好哄。
赫泠从这话里琢磨出几分纵容,忍不住欣慰道:“嘿嘿大嫂,您跟我大哥可真恩爱。”
云映:“……”
她默默心想这句话到底是哪有问题,她跟赫峥别说恩爱,连有没有爱还不一定呢。
赫泠没想那么多,他同云映站在一处,能来送信已经很给褚扶楹面子了,他也不强求云映收下。
他又道:“大嫂,你之前同宁遇是不是关系挺好?”
云映没有否认,她道:“怎么了?”
赫泠摇头,摸了摸后脑道:“可能是因为你们是朋友,我总觉得你们很像。”
云映头一回听这种说话,她看向赫泠,笑问:“怎么会像呢?”
赫泠对上云映的目光,心想就是这样的目光与语调,真的很像。
和缓又亲和,轻易就给人好感。
怪不得是多年的好朋友。
可他不知怎样形容,最后只是道:“其实也没什么。”
云映未曾放在心上,她走的慢,赫泠跟在她身边也会跟着慢下来。
才要让赫泠去忙时,就见少年把信揣回胸口,然后感慨了句:“你们是好友,性子像些也正常。没准宁遇是因为你才肯从裕颊山回来的呢?”
秋风掠起美人的裙摆,云映脚步停了一瞬,她问:“肯回来?”
“他不是被找到后直接就被接回来了吗?”
赫泠啊了一声,他面露困惑道:“这样吗?我也不清楚。”
“我一直以为是父亲早就找到他,但他不肯回来,所以才耽搁那么久,原来父亲一直没找到啊。”
云映面色不改,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赫泠也说不清楚,他道:“我偶尔听提过几句,东一句西一句的不全乎。”
此时至一处岔路口,赫泠停下脚步,他朝云映挥挥手道:“嫂嫂,那我就先走了。”
云映嗯了一声。
她仍然停在原地,看着赫泠远去的身影。直到泠春提醒,她才回过神。
晌午一过,太阳便露了颓势。
天空像蒙了层灰雾,空气有几分沉闷。
这两天赫峥中午都会赶回来跟她一起用膳,她都有些习惯了。
今天也不例外,云映坐在圆桌前等他,看他进门洗手,然后脱下外袍坐在她面前。
云映道:“你若是赶的急,可以不用回来。”
赫峥道:“不急。”
云映拿起筷子,道:“吃饭吧。”
赫峥用膳时不爱说话,云映今日不大高兴,也没吭声,两人间一时有些沉寂。
直到赫峥给她夹了片藕,然后像是不经意一般对她道:“小映,吃这个。”
……
原本凝滞的思绪忽然一顿,云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赫峥称呼她一向十分简单,连名带姓,跟他整个人的行事作风很是相符。
云映捏紧筷子,默默把藕片吃掉。
她脑子里暂时想不了别的了,全是方才男人那冷冽的嗓音。
他怎么了,难道他以后都喊她小映了?
云映幻想了一番,不由蜷了下脚趾,脸庞也发起热来。
她低声道:“不准这样叫我。”
赫峥:“为什么?”
叫她小映的人那么多,根本不差他一个。
但云映莫名觉得他叫出来显得他俩好腻歪,不由道:“为什么要这样叫,我不习惯。”
赫峥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亲密的称呼过谁,基本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云映也不例外。
今日还是偶尔碰到赫泠,赫泠问他知不知道宁遇还是小映小映的叫云映。
废话,他当然知道。
宁遇那厮就差没把他那点狼子野心写脸上了,倘若不是云映现在心八成还在宁遇那,他不想在他跟云映之间留矛盾,不然早就让他滚出京城了。
原本他叫出口时也经历了番思想挣扎,但云映的反应他很不满意。
早知今日,别说是小映,他就应该第一天从跟她成亲时就叫她娘子,那她到现在肯定该习惯了。
赫峥不高兴,抿唇不语。
凭什么宁遇能叫他不能。
就不说宁遇了,连赫延苏清芽都可以这么叫她,为什么他不能?
越想他越不高兴,他盯着云映,破罐子破摔道:“那我叫你娘子。”
……
云映脸庞上的热终于发展成了红,蔓延至耳垂,她放下筷子道:“你在乱说什么啊……”
原本赫峥还不觉得有什么,以前宁遇还未曾出现时,云映还总叫他夫君。
那会她不是挺理所应当吗,现在宁遇回来了,她默默改口也就算了,还不准他叫她。
但怕云映生气不理他,他到底不敢太过分,只是道:“但我不就是你夫君,为何不能叫。”
反正就是不能。
以前她叫他夫君时心里没什么起伏,现在却扭捏了起来。不过也正常吧,以前他们关系简单,今时不同往日,不能再那么含糊了。
想归想,赫峥的确是她丈夫,他若执意这样叫,她也管不住他。
她低声道:“那你还是叫前面那个吧。”
赫峥:“前面哪个?”
“你说呢。”
“小映?”
云映开始吃饭,闷闷嗯了一声。
赫峥:“哦,小映。”
虽然得到了准许,但赫峥并没有被安抚多少,他觉得云映看起来好勉强。
跟她稍微熟一些的都能这样叫,就不说她喜不喜欢他,难道他们还不熟吗,熟透了都。
因为各有各的别扭,这顿饭很快就吃完了,赫峥又该走了。
他总是不听她的话,路程太远,走路不方便,云映让他乘轿他偏不,又是骑马过去。
云映下午还有旁的事,就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了。
一觉睡醒,已是申时初。
底下人忙了好几天,她那个开着玩的小书铺算是步入正轨,下午她得去瞧瞧。
下午起了点风,泠春给云映多披了件衣服,小半个时辰便抵达了城西。
书铺不大,位置不算突出,两边店铺都是字画或是书坊等同类营生,云映的那间店在其中看着并不起眼。
云映被扶着下了马车,店内只设有一个掌柜负责理帐和还有一个机灵会说话的跑腿。
云映一进门,掌柜便进来道:“夫人,今日天不好,小的又听说您生了病,原还以为您得明日才来。”
云映被泠春搀扶着,扫了眼四周被分类摆放整齐的书,道:“我左右也没什么事。”
“这两日生意如何?”
掌柜立即道:“夫人,这家店原就有相对稳固的书客来源,前段时间翻修,开张后书籍降价几分,客源没影响反倒还多了。至于您新上的那本书,昨日卖了近百本,不算太多,但已经是同类之最了。”
云映嗯了一声,还算满意。
术业有专攻,她自认经商头脑不多,长久经营下去不亏本就好了。
店内恰逢来了人,那跑腿的堂客显然有些招呼不过来,云映道:“你去忙吧,我随便看看就好。”
“好嘞夫人。”
这地方是照着云映喜好翻修的,同别的书铺不同,这儿临窗处修了不少桌椅。
坐下时外面是寂静又宽阔的街道,看得见人来人往。一颗老桂花树在前面,夏季遮阴,秋日馥郁香气能充满整家铺子。
书客进来,若是闲暇可以直接坐下翻阅,没人会来打扰催促,倘若付点小钱,铺里还会提供些茶水零嘴儿。
风越来越大,细碎桂花飘在桌上。
云映从木架旁走过,看见一本崭新书册,上书《扶光草堂笔记》。
她也有一本,在裕颊山。
那是她的第一本书,宁遇送给她的。
她的那本已经书页卷曲,泛黄,旧的不能看,里面的内容她也基本倒背如流。
那时候一切都还很纯粹。
第70章 外室
风越来越大, 呼啸进窗。
云映的手指抚过那本书,伸手将它拿了出来,她把书放在桌面, 随手翻开一页。
其中每一句话都让她很熟悉,她还记得上一次看这本书时, 还是窝在家里草垛里, 转眼间,一切已经天翻地覆了。
桂花如雨下, 凉风掠起书角。
店内书客见天色不好,不知不觉间都三三两两走了出去,云映阖上书, 看了眼天色。
泠春上前道:“夫人,好像要下雨了。”
“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云映还没应声, 原本候在外面的车夫便急匆匆赶进来, 泠春上前道:“怎么了?”
车夫看了眼云映,然后焦急道:“夫人, 马车坏了。”
泠春皱起眉头,斥责道:“你们出门之前不检查一番的吗?说坏就坏, 管事是怎么教你的!”
车夫低着头,额上吓出冷汗, 他道:“夫人恕罪, 方才风大, 奴才本想换个地方停,结果不巧与旁人马车碰上了。奴才已经让人传信回府,让他们迅速配一辆新的马车过来。”
泠春还想训斥, 云映却道:“人受伤了吗?”
车夫受宠若惊, 道:“没…没有, 多谢夫人关心!”
云映嗯了一声,道:“下次注意就好。”
车夫离开以后,书铺已经没几个客人,天色不知不觉间昏暗下来,风卷起街道上的桂花树叶又落下,好像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风雨。
云映坐在窗前,支起的支摘窗挡了大部分的风,她身形纤细,风掠起她的鬓发。
泠春道:“夫人,待会可能会有暴雨。”
云映悠闲道:“有就有吧,雨停再回。”
她随手指了指泠春身后的书架,道:“你自己可以挑个喜欢的看。”
她回去也没什么要事,坐在这还比家里有意思些。
她又将书翻了一页,一目十行扫过其中内容,这本书著者原是个大官,后来被贬回乡,在乡野中记录了自己临终几年的所见所闻。
第一次读这本书时,她连字都认不全,指着望舒二字问宁遇什么意思。
宁遇轻笑着告诉她望舒是月亮,她看着他的脸,心想他也是望舒。
她有太多不懂的地方,宁遇不厌其烦,每次都很耐心的教她。赫峥以前说宁遇像夫子,好像是有点,但是夫子是不会像他那么耐心的。
她在他面前犯过很多错,但他没有凶过她。
所以她以前就想过,就算他在那场意外有所隐瞒,她也不会逼问,因为她不想强迫他说自己不愿意说的东西。
可前提是,他没有跟她撒谎。
确切来说,没有撒那么大的谎。
重逢那日他的话云映还记得清楚。
冬日寒冷,江水湍急,他不会水,被幸运的冲到下游后,又幸运的被救起,然后又在那时,碰巧遇到了赫延的人。
赫延的人不准他再回裕颊山,要抹除他在裕颊山生存的痕迹。
于是他被迫被带到京城,然后随遇而安。
扪心自问,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
今日赫泠不提,她可能会永远忽视。
赫延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罔顾宁遇的意愿把他带到京城,然后又任由宁遇不配合,到处去说自己出身乡下。
赫泠以为赫延时早就找到了宁遇,只是宁遇一直没有同意回来。
赫泠这含糊的一面之词并不可信,可怪异的是,倘若真按赫泠的说法去想,一切巧合都会变得合理。
只是宁遇的所有解释就会变成谎言。
她又翻过一页。
街道行人寥寥,风声越来越大。
书铺客人已经走光。
摇晃的木门被一只润泽如玉的手稳稳按住,男人将未撑开的伞放在一旁,掌柜上前,问:“这位公子,需要什么?”
恍惚有所感,云映抬起头,侧眸望进宁遇的眼睛。
温澈朦胧,冰消雪尽。
他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没有半点变化。
他是宁遇,是那个教她读书写字的人,是每天给她递早膳的人,陪她一起长大,占据她前十几年的一大部分。
“小映,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啊。”
他将伞放稳,然后朝书铺内走了进来。
云映没有起身,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宁遇温声道:“我本来与友人在对面茶坊,坐二楼时总觉西侧停的马车似曾相识,不放心,便在临走时过来瞧瞧。”
他步子缓慢,目光掠过那一寸寸书架,然后随便从中拿出一本。
看见书名,他蹙了眉头,声音很低,“唔,这种书……”
他未曾说完,拿着书走向了云映身侧。
他没有坐在云映身边,与她隔了一个位置。
“快下雨了。”
宁遇看了眼天色,道:“嗯,回府怕是来不及了,就在这避避雨吧。”
云映垂下眸,面前还是那本草堂笔记。
她捏着书页,想问他,又不太想问他。
屋子内寂静一片,只有翻书声。
约莫半柱香后,宁遇问:“小映,你的胃最近好些了吗?”
云映眸中闪过几分疑惑,她道:“好多了。”
宁遇仍在看书,不经意般道:“我起初还以为你有孕了。”
云映垂着眼睫,隔了一会道:“暂时不是。”
“暂时?”
云映嗯了一声,她道:“我与他能怀上孩子,不是件特别意外的事。”
“这次不是,可能下次就是了。”
宁遇终于看向她,“你不是说,你不会跟他在一起吗?”
云映声音平静的纠正道:“我说我以后可能不会跟他在一起。”
“意思就是,也可能会跟他在一起。”
宁遇眸光沉暗。
看吧,这是最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她给了赫峥可能,却什么都没有给他。
纵观云映这么多年,赫峥是唯一一个在她这里得到可能的人。
宁遇轻轻吐出一口气,外面风声仍然呼啸,穿梭在他们之间。
不是恋人间的喜欢。
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抱她想吻她,想褪下她的衣服,他等她长大,那是因爱而生的欲。
可是他们在越走越远。
雨滴终于落下,打湿了空旷的街道。
“宁遇,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她声音和缓,葱白手指按在书页,目光仍落在那本草堂笔记上。
宁遇轻声问:“什么?”
“去年年底那场意外,是你跟我解释的那样吗。”
宁遇沉默片刻,侧眸看向她。
她仍然垂着眸,长睫掩下眼底的神色,看不真切。
“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云映道:“这好像跟你有没有瞒我没关系。”
她既能问出来,便是有所怀疑。
宁遇手指落在桌面,外面雨滴越来越大,落在支摘窗发出沉闷的响声。
“嗯,我骗了你。”
他忽然轻声开口。
云映抬起头。
好像一直横亘在心头的东西在一瞬间被突然移开,失望有之,轻松有之,难以言说。
她这一生都在经历有缺憾的爱。
养父母爱她,但是更爱弟弟。
亲父母爱她,但是更爱家族。
爷爷爱她,是为了弥补过错。
从小到大跟她说爱的少男少女不少,他们只爱她这张精致绝艳的脸庞。
宁遇是唯一一个让她感受到被偏爱的人,他也没有父母,他们很像,他们相互依偎。
她要把最新鲜的果子留给他,夏日夜晚她要想办法替他赶走屋前所有蚊子,要偷偷攒下钱,长大了用这些钱送他去京城。
他为了救她可以不顾生命。
他不会知道,那一瞬间她真的好喜欢他,甚至觉得这世上,她心里,只有他了。
万事不遂人愿。
那只是一场计划而已。
**来到人世,来回穿梭十几年,她身上仍无一物。繁盛时,她能被顺带照顾,灰暗谁都可以舍弃她,他们都有合适的理由。
她试图抓住每一个人,却没人为她停留。
宁遇继续道:“但我只是不确定,我能不能活着到京城,一切安顿好后,我会去接你。”
云映还算平静,她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然后望着手里这本书,轻声道:“但其实,你可以不用这种方式离开的。”
“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很难过。”
她翻过一页,继续道:“你刚走那段时日,我觉得一切都好没意思。爷爷找到我让我去京城时,我觉得他是个坏人,没准是带着一群人演戏,其实是想把我卖掉或者什么。”
“后来我又想,卖掉就卖掉吧,万一他真的带我来京城呢。”
“你那么想去京城,你还没有看过呢。”
“我想帮你看看,京城是个怎样的地方。”
宁遇喉结滚动,沉默着听她说完,他可以想象出来她是什么样。他没再去给自己解释,而是轻声道:
“但我喜欢你是真的。”
云映阖上书,看向了窗外。
崭新的书面被溅上雨水,其实释怀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那一瞬间,她那么喜欢宁遇。
不是因为宁遇本身,而是因为宁遇好像很爱她。
她没有回答他那句话,而是继续自顾自的道:“但没关系,我原谅你。”
“至于你说喜欢我……”
宁遇面上却没有分毫笑意,他了解云映,甚至了解到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出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他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你看起来又要拒绝我了。”
隔了一个座位,云映对上他的目光,“我希望我们可以体面一些。”
体面的话,他们之间至少还有那十年。
反之,就都烟消云散了,
天际响起轰隆雷声。
宁遇避开了她的目光。
苍白的面容在暴雨下显出几分脆弱,垂在书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他叹出一口气来,对云映道:“早知道今天就不进来了啊。”
云映没有出声。
又是一阵沉默,宁遇收回手,他道:“好。”
“那就这样吧。”
云映这才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宁遇没再看书,他靠在椅背上,大雨中清雾朦胧,一闭眼好像还能回到那座寂静的山。
但至此刻,那段没说过喜欢,也没留下一个吻的朦胧又青涩的年少心动,彻底结束了。
雨声仍在继续。
云映在那混乱的雨声中忽然听见一阵并不明显的马蹄声,宁遇显然也听见了。
他看云映明显变化的神色,不由道:“小映,你跟他在一起了?”
云映:“暂时还没。”
宁遇笑了起来,赫峥那儿也不顺利他心里就舒服不少,不由问:“那你在犹豫什么?”
云映已经没心思看书,她看向门口,然后如实道:“我想对他认真一点。”
他们的开始有点随意,无数巧合推着他们凑在一起。
现在赫峥说喜欢她,她不想再那么随意的回答,她想确定她不是什么头脑一热,不是因为被他感动,不是疲于思考直接凑合。
也不是因为他喜欢她,所以她也喜欢他。
马蹄声停下,房门被推开。
赫峥进门,他一身玄衣,冷峻的脸庞上沾了点雨水,他目光扫过云映和宁遇,房内气氛稍有几分凝滞。
赫峥转身关门,云映看他身上沾了水,不由蹙起眉道:“你的伤口不能沾水,你忘了吗?”
赫峥回身,接过掌柜递来的干帕子随手擦了擦衣袖。
他心里不高兴,他就知道,宁遇是个无孔不入的,他总是逮着机会就接近云映。
他道:“我来接你。”
云映道:“你骑马来的?”
赫峥嗯了一声。
云映看了眼外面,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云层很低,檐下水流如注,现在出去骑马跟掉水里没区别。
“快到时下的雨,我想着我们快点应该能赶回家。”
赫峥阔步朝云映走了过来,他扫了眼宁遇,然后拉开木椅,就这么直接坐在了云映与宁遇中间。
地方突然变得有几分拥挤,云映朝旁边挪了挪,给赫峥腾位置。
赫峥迅速跟着云映挪了挪。
云映看向他,赫峥理所当然道:“我俩别挤着人家。”
她伸手抹去赫峥手上的水,然后问:“过来做什么,不嫌麻烦的。”
赫峥道:“不麻烦,下午听说你会过来,我散班就特地换了条路走。”
他看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宁遇,幽幽道:“没想到你也在这,还真巧。”
云映解释道:“我与宁遇是碰巧遇见的,我的马车坏了,走不了。”
“等雨停再说吧。”
赫峥嗯了一声,他靠在椅背上,然后看向了云映手里的那本书。
他念了出来:“望舒草堂笔记。”
“小时候看过,现在忘了,讲的什么来着?”
宁遇忽然回答道:“共有三则,一则是是回忆录,讲忠君爱民。一则民间琐事,见微知著,讲人事浮沉。最后一则是笔者随笔,似梦非梦,讲玄妙道法。”
赫峥:“哦。”
宁遇这会心里堵得慌,也不想让赫峥好受,他又故意道:“我与小映少时一起看过几遍,原来大哥也看过,还真是有缘分。”
赫峥冷哼一声道:“我们的缘分还不止于此。”
“比如我读这本书时,没想到我会娶妻,我妻子还跟我看了同一本书。”
宁遇道:“我看……”
云映忽然招来堂工,身边两个男人不约而同闭了嘴,看向她。
云映把书递给堂工,轻声吩咐:“帮我换一本。”
“好嘞夫人。”
堂工把新书送过来,云映将书摊在桌面,又随便给赫峥拿了一本,跟他道:
“给你打发时间。”
赫峥接过来,靠近云映,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不需要打发。”
宁遇:“……”
云映脸庞发热,赫峥的手臂紧紧贴着她,腿也是。
她本来就已经靠墙,这会被他挤的有点难受,翻书都困难,她道:“你先稍微离我远点。”
赫峥稍微离开了一点,道:“不能再多了。”
“我们俩委屈就委屈点吧,让着二弟。”
街道上很快就蓄了水,掌柜上来送了茶,他弯着腰道:“三位请。”
云映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她低头,重新翻开手里的书,是一本她未曾读过的。
赫峥哪有什么心思看书,他现在看宁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厮总利用以前的情谊接近云映,方才他没过来,还不知道偷偷跟云映说了什么。
他到是会拿捏时机,暴雨被困,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亏他还是个探花,勾搭有夫之妇这种事也能做的出来。
但宁遇看起来丝毫不在意他的存在。
他甚至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手里的书。
察觉到赫峥看他,他轻弯起唇,道:“大哥也对这本书感兴趣?”
“我头一次看这种书,还挺新奇。”
宁遇将书阖上,书皮上的名字非常通俗易懂,映入两人眼帘。
《竹马外室上位史》
赫峥:“……”
宁遇笑容温润,声音和缓的邀请道:“大哥要跟我一起看吗?”
【📢作者有话说】
昨夜睡不着,摸了个文案
《美人的自我修养》
经历过一段失败且不和谐的感情后,云非晚痛改前非,下定决心以后要找就找个清心寡欲的男人。
她很快就找到了。
即将与云非晚成婚的这人,家世显赫,高岭之花,还是个药罐子。
听说在佛寺待过几年,非常的清心寡欲。
云非晚对他很满意。
洞房当天,温润相公要求吹熄烛火,黑暗中他更好发挥。
云非晚有点害怕,上段感情实在太深刻,她那个恋人其实各方面都很出众,身材高大肩宽腿长还对她言听计从,之所以不和谐就是因为对方太能干。
但眼下,云非晚目光掠过相公瓷白的皮肤,想起他平日走两步就喘,跑两步就咳的样子,又放下心来。
她寻思,能发挥成什么样?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温润丈夫笑的有点僵硬:“晚晚,感觉如何?”
被诈骗的云非晚笑的更僵硬:“……相公,昨晚你简直像换了个人。”
相公不行,替圆房梗。
男主是前男友,男主有病,这个病我不好说,会被口口,但他努力克制积极治疗。
第70章 心动
◎落汤小狗◎
沉默中, 宁遇将书拿起悠闲的又翻了一页。
并且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热心总结道:“男女主人公原是青梅竹马,后来竹马家族逢变,被削官抄家, 女主人公却依旧是个那个大小姐,她被迫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 丈夫是个纨绔子弟, 成日吃喝嫖赌。”
“大小姐难忘旧情,一次偶然与竹马见面, 两人旧情复燃,竹马甘做外室——”
赫峥忽然出手阖上了他的书,漆黑双眸盯着他道:“你既然那么喜欢, 我待会让掌柜多送你几本,你回家慢慢看。”
“别客气, 我娘子的铺子就是我的。”
宁遇没有回话。
娘子, 实在是很陌生的称呼。
这两个字在他口中滚了一遍。
他再去看云映,她仍然很认真, 不管看什么书都是这样,她也没有分神给他。
不过她已经没有必要分神给他了。
大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 携裹着秋风,水滴被吹进来, 溅在了云映的手指上。
宁遇回神, 原想去关窗, 但因为动作太急,抬手时牵动伤口,动作顿了一下。
再反应过来时, 赫峥已经先他一步关了窗, 还顺便用自己的衣袖把云映手上的水擦干净。
他问云映:“要不要换个位置。”
云映道:“不用了。”
窗子一关, 雨声被隔绝。
宁遇看着他这自然的模样,心头不快,故意道:“大哥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
赫峥单手支着太阳穴,他这个动作正好把他身边的云映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扫了眼宁遇面前的书,然后轻声道:“那也比你只能在书里看看上位史强。”
宁遇抿住唇,清隽面容显出几分冷淡来。
赫峥全然不当回事,眼底轻视毫不遮掩。
但他们俩落在外人眼中并非如此。
掌柜上来又上了两盘零嘴,赫峥接过,全放在云映面前。
掌柜还以为自己上少了,连忙道:“大公子,小的再端两盘上来。”
他见宁遇与赫峥相谈甚欢,又同赫峥询问道:“需不需要小的再给您俩添些茶水,您们可以慢慢叙。”
云映道:“不必再上了。”
“他们俩不喝茶也能聊的很开心。”
掌柜笑意盈盈应了声是,又退下了。
赫峥脸色不太好看,宁遇却不以为然,他将手边茶水饮尽道:“小映,我与大哥实在性情相投,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打扰你看书了。”
赫峥半阖起眼眸:“你……”
你脑子没病吧?
云映目不斜视道:“没关系。”
宁遇轻轻颔首,含笑道:“大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掌柜连忙上前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是方才那个车夫,他撑着把伞,脸上全是雨水,后面正停着辆马车。
暴雨模糊了他的声音:“夫人,马车过来了!”
云映这才从书上移开目光,抬眸看了过去,看来底下人动作还挺快,这趟来回才不到一个时辰。
掌柜站在门口,捏着伞道:“夫人,您看您是现在走还是……”
云映撑着桌子站起身,赫峥伸手扶住她。
她看向外面不知何时能停的大雨以及昏暗的天色,心里有些犹豫,不由看向赫峥:“你觉得……”
赫峥半点不想再让云映与宁遇共处一室,他立即道:“现在走。”
云映道:“那好。”
这时宁遇也跟着站起身来,他走到云映身侧,然后也跟着看了眼外面那辆马车,喃喃道:
“地方挺大。”
“地上积水太多,同是一家人,想必二位不会介意我与你们共乘一舆吧。”
“……”
赫峥望向宁遇,他对情情爱爱之事实在经历甚少,也没跟谁在这方面竞争过,更没见识过什么伎俩,但今天,他的确对宁遇的厚颜无耻有了新的认知。
以至于他一时半会都不知该说什么。
云映闻言也轻蹙了下眉头,看了宁遇一眼。
宁遇没指望真的跟他们一起,他只是纯粹为了让赫峥不舒服,收到云映不悦的目光后,他轻声叹了口气道:“我说笑的。”
赫峥面无表情道:“你看有谁笑了吗?”
云映料到宁遇是在说着玩,她转而问赫峥:“你是骑马来的对吧。”
赫峥立即会意,方才云映不说话,她还以为云映要对宁遇心软。
他都快说服自己一起坐也没事了。
赫峥推开门,指了指不远处,对宁遇道:“我的马在那。”
“寻常人骑不了我的马,今日情况特殊,不必谢我。”
风雨飘进房间,掌柜让人拿来油纸伞递给赫峥。
云映问宁遇:“你等雨停,可以吗?”
宁遇又慢悠悠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紧闭的支摘窗下,三本书还被敞开着摊在那里。
他心中明白,倘若是别人,云映管都不会管,她把他当做朋友,所以会顾虑一下他。
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看着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轻声嗯了下。
赫峥把伞撑开,挡住吹进来的雨,他道:“走吧。”
雨太大,云映收回目光,挽住赫峥的手臂,男人自然而然搂紧她的腰让她贴近他。
在踏出房门之际,宁遇忽然叫住云映。
云映回头,秋风吹起她的衣摆,她在风中扬起声音:“怎么了?”
宁遇靠在椅背上,他盯着她的脸,然后对她说了句话。
可雨声太大,云映没有听清楚。
在她想去辨认宁遇口型时,赫峥已经拉着她走出了房间,房门被紧紧关上。
因为暴雨,天便显得尤其的暗。
云映匆匆把手臂虚虚挡在赫峥伤口处,脚下全是水,踩下去的一瞬间积水浸透鞋底。
伞挡在她前面,她看不清前路,全是赫峥带着她上前,然后把她送上马车。
车帘放下以后,雨声被隔绝。
马车驶动,云映掀开帷幔往外看了一眼。
赫峥拉过她,云映被迫转了身,宽大的毯子罩住她,男人隔着毯子给她擦脑袋擦身体。
云映挣扎了下,道:“我没怎么湿,你擦擦自己就好了。”
赫峥没听她的话,绷着唇角擦她的脸蛋。
他道:“都走了,就别看他了。”
不等云映回答,他便又低声问:“方才我没来时,你们在聊什么。”
云映其实已经不愿再想那件事,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也没有她表现的那样平静。
原谅宁遇是因为无论怎样,无关爱情,他在她的前十几年都无可取代。
她不会因为宁遇骗过她一次就否定他的全部,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心情确实算不上好。
被骗的感觉很不好。
她别开脸,拿着毯子擦了擦赫峥的衣服,然后同他道:“没什么。”
可她敷衍的太明显。
赫峥抿住唇,道:“真的没什么?”
云映嗯了一声,心头有些疲惫。
“你别多想。”
可赫峥没办法不多想。
他至今还记得云映跟他说她喜欢宁遇的模样,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她说那句话。
这段时间他总是在猜云映的心思,他知道云映在某种意义上是个果断的人,她不跟宁遇在一起一定有她的理由。
他不敢问。
他只能摸索着靠近她,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只能患得患失。
下雨天,马车走的不快,所以并不颠簸。
云映靠在车厢上,光线昏暗,外面模糊的雨声传进来,赫峥没再跟她说话,
沉默蔓延。
雷声轰隆,偶尔一道闪电劈开天幕,昏暗的马车会亮那么一瞬。
她靠在车厢,闭上了眼睛。
暴雨,雷声,还有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周边安稳的环境让她觉得思绪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混沌间,她后知后觉出赫峥不说话可能是生她的气。
可能是因为她刚刚的回答有点敷衍,她今天跟宁遇说话了,或者认为明明都走了,她还要看宁遇一眼。
但是她现在真的有点困了。
很快,她的呼吸变得均匀。
两人间原隔了一指距离,后来这点距离渐渐消失。
赫峥动作很轻,握住了她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轰雷自天际响起。
云映慢慢察觉出自己好像睡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她下意识蹭了蹭他的胸口,然后慢吞吞的回神。
她正靠在赫峥怀里,宽大的毯子搭在她的身上,他们的手挨在一起,赫峥的身形正微微后仰,所以她睡的很舒适。
云映动了下手指,指尖擦过他的手背。然后她抬起头,但赫峥很冷漠,他没有低头看她。
不过她听见他有些快的心跳。
还有她自己的。
温暖包围着她,云映收回目光,靠在他身上没有离开。
她轻声道:“我以为你生气了。”
男人沉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确实生气了。”
“那为什么要搂我。”
“我哪次生气没搂你?”
云映彻底清醒了。
她的心跳好像也有点快,至少比他快。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胸口,然后又转而把手贴在了他的胸膛。
赫峥喉结动了动,他道:“你干嘛?”
云映:“你在对我心动吗?”
……
布满昏暗的马车什么也看不清楚,包括他耳垂的绯红。
他声音冷淡:“你觉得呢。”
云映收回手,缩了下身体,自顾自的道:“就姑且算是吧。”
她又蹭了蹭他的胸口,然后在赫峥回答之前突然慢吞吞的道:“我只是心情不太好。”
“我跟他说起了他失踪的事,知道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东西,思来想去想了很多。”
“我那时候回头不是想看宁遇,他在房间里,我也看不见他啊。我只是突然间想起来我有件事忘记同掌柜交代了。”
赫峥其实从她说第一句话起就不生气了,他默默扣紧她的腰,然后有些别扭的哦了一声。
云映道:“对不起。”
赫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有些不自在了,他心想他刚才生气很夸张吗?
也没有吧,他甚至不是生气,只是不高兴而已。而且不是因为她,是因为宁遇那厮太厚颜无耻。
“……没事。”
云映又轻声重复了句:“对不起。”
赫峥坐直身子道:“真的没事。”
他低头去看云映,手掌托着她的脸蛋,然后轻轻揉了一下:“你怎么了。”
云映没有解释,她偏了下脸,不习惯这样被捧住脸颊。
赫峥偏不松手,他迅速低头对着美人红唇吻了一口,在寂静的马车里发出一声声响。
云映愣住,她蹙起眉道:“你在干嘛……”
赫峥一只手从她脸庞离开,滑到她的腰,然后强迫她靠近重新贴在他的胸口。
“你刚刚摸了我一下,你占我便宜,我得占回来。”
云映:“……”
她木着脸道:“那现在扯平了。”
赫峥没有要扯平的意思,他又低头去吻她,他控住她的后脑,丝毫不给她躲闪的机会,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亲。
吻她这件事他太熟练,轻易就能找到让她最有反应的方式。
很快,他强横的分开云映的腿,让她跨坐在他身上,仗着她现在对他容忍度高,试图把这几天没亲的都给亲回来。
直到云映推他的动作越来越大,他才慢慢收了力道。
云映被这一通弄的双唇红润,她眸中湿润,连带着对他发火都没了威慑力,憋了半天只道:“……谁让你亲我的。”
赫峥握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他道:“那你摸回来。”
……
云映都要被气笑了,一时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她胸口起伏着,掌下隔着衣服依然能够感受他他胸口的炙热,肌肉绷紧,硬邦邦的。
大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云映抽着空掀开帷裳往外看了一眼,才要说话,马车便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夫人,公子,到了。”
云映望了赫峥一眼,赫峥从这一眼中明显看出了不满。他毕竟不占理,抿着唇没有吭声,拉着她的手腕带她下马车。
才一落脚,迎面的风雨便吹了过来,他一手接过伞一手拉着云映。
云映的鞋子已经湿透,她身上料子轻,袖口裙摆早已被打湿,踏进大门,中庭石子路已经被洗的发亮。
云映抹了抹脸的雨水,然后抬头看向赫峥。
“要不还是等一等吧,等雨小一些再进去。”
赫峥还拉着她的手腕,道:“那不如刚刚别下来。”
“可是你身上有伤。”
“没关系。”
才说完,赫峥便带她踏上了石子路,油纸伞大幅度的往云映这边倾斜。云映紧紧挨着他,脚下步伐有些慢,才走了没两步,她便被赫峥单手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手臂搭在他宽阔的肩膀,男人一只手箍在她的腿后。云映没被这样抱过,混乱之中,她从赫峥手里接过伞,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将伞往下倾斜挡住他的腰腹。
一路上赫峥抱她抱得很紧,他腿长,没一会便进了院子。
房门被踢开,赫峥进门把云映放在美人榻上。云映收了伞,风大雨也大,这样一把小伞作用根本不大,她身上几乎已经湿了个透。
赫峥也没比她好到哪去,身上除了被云映特别护着的腰腹,也都湿了个遍。
赫峥关了房门过来看她,两人面面相觑,同样一脸的雨水。
寂静中,云映率先轻笑了一声,她伸手擦过赫峥额头,看着男人冷峻又清晰的眉眼,轻声道:“落汤小狗。”
赫峥握住她的手腕,心想小天鹅沾了水只会更漂亮。
又想吻她。
云映想起什么,突然站起身伸手去解他的衣服,赫峥有些受宠若惊,他任她动作,道:“你……”
云映脸庞严肃,手上动作不停,伤口沾水不是小事,倘若恶化还得费一番功夫处理,她道:“看一下伤。”
行吧。
上身被脱完后,云映伸手碰了碰他腰上的白布,发现是干的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算起来都好几天了,应该没什么事。
她随手把他的衣服搭在一旁,道:“等雨停再沐浴吧,他们现在也不方便。”
云映的衣服几乎贴在她的身上,她不太舒服,便道:“我去换个衣服。”
转身时,赫峥拉住她的手。
云映回头,脸庞明艳,她道:“怎么了?”
赫峥靠在桌沿,喉结滚动,最终他还是没忍住,轻易就把她带进怀里,赤/裸的身躯贴着她,云映挣扎道:“放开我。”
赫峥站直身体,让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云映就这么与之毫无遮挡的接触。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放松了肌肉,比刚才软了不少。
她伸手推了一下,不知道赫峥在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诱惑她吗,她抗拒道:“你别这样。”
赫峥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低声道:“可我不能占你便宜。”
她推着她,声音闷闷道:“没关系,你松手。”
“不行,你还是占回来吧。”
……
云映其实很想拒绝他,拒绝他也不是一件难事,脑中在这一刻想了很多东西,但就在她决心想收回手时,手指却不受控制的轻轻捏了一下他。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这一下对赫峥来说完全是一种暗示,云映根本没有后悔的余地,下一瞬她就被赫峥抱在了桌面上。
他拇指挑起她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去吻她,动作急切,蛮横无比。
云映的外衫很快被褪在地上,她揽着自己仅存的小衣,鬓发凌乱娇喘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吻,急声道:“你先等等——”
赫峥捏着她的腰,呼吸灼热,终于停了下来,他望着她轻声道:“没关系。”
像是循循善诱,他耐心道:“我不会把这当成是你给我的暗示,是我太想你,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是做一次不会影响什么的。”
“你不想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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