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去蔚兰苑后,温晚立刻换下了这身空有美貌实则一点也不方便的衣裳,步摇也拔了下来。
后书房里,温晚一坐到榻上,春然就立刻上前给她打扇子。
含珠则端着一个大捧盒,走上前打开,赫然是一盘子荔枝,周围还有冰围着盘子。
“主儿,这是今年头一回的荔枝,爷刚让人送回来的。”
“屋里那冰也是爷吩咐的。”
“说太医嘱咐了,主儿不可过凉却也不可过热,所以爷从自己的份例里拨了冰来。”含珠兴奋的道。
整个后院,只有福晋那里也得了冰。
温晚看着荔枝,兴趣不是很大。
不过还是拿了一颗,这才发现荔枝外头已经划开了一圈缝隙,轻轻一捏,就打开了。
她尝了一颗,味道还不错,便又拿了一颗吃了,就收了手。
含珠立刻端盆上前给她洗手。
“你们也分几个尝尝。”
春然不肯:“主儿,这荔枝贵重着呢,奴婢给您浸在冰里一部分,能吃上三日,再有一部分给您做成荔枝干,可好?”
“奴婢知道您疼我们,等过几日,那些旁的荔枝到了,您再赏奴婢们就是了!”
含珠也附和:“主儿,高公公说这盘子荔枝称为荔枝王,不是寻常荔枝可比的呢!一颗就比奴婢还值钱了。”
“东西而已,岂能贵重过人?”
温晚拿了两颗,就要给春然。
却见春然跪了下去:“主儿,您疼奴婢,奴婢心里知道,但这荔枝,奴婢真吃不得。”
含珠也跟着跪了下去,“主儿,奴婢不能要!”
温晚手顿了一下。
她反应过来,就像是那东珠,只有皇后可用,正红色只有嫡福晋可用一般。
有些东西,是不可冒犯的。
温晚放了回去,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接受,毕竟末世,等级之森严,比现在更甚。
但区别是末世是强者为尊,上位者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而不是世代传承。
强二代,若是实力不强,就只能被驱逐被淘汰,根本不可能上位。
兜兜转转,世界都一样。
温晚不想考虑这种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的等级制度,这是哲学家的事。
她放下荔枝,“是我忘了。”
“这规矩啊,我本就临时学了一星半点,又越忘越多,实非好事,万一哪天冲撞了贵人,可就要连累满门了。”
“你们只管提醒着我。”
“是!”春然跟含珠方起来了。
“先放起来吧。”
温晚说完,又拿了一个在手里。
“这冰着的,让嬷嬷看到了,怕也不准我多吃。”她摆出一副心虚的可怜样儿,春然跟含珠又心疼又想笑,气氛便松了下来。
不多时,何嬷嬷换了里衣,擦了汗,就赶来伺候了。
含珠胆子大点,看到何嬷嬷就拉过来,忙着问福晋如何处置的?可有处罚?
“罚?为什么罚?”何嬷嬷笑道。
“福晋赏了诸位主儿呢!”
含珠惊了:“福晋…竟然也…”
何嬷嬷笑着摇头,把福晋的赏都说了。
春然含珠这才恍然大悟。
“福晋真是厉害。”春然叹道。
“福晋如此,后院之幸!”温晚这话是真心。
这样的福晋,要能力有能力,要家世有家世,品性又好,在她的手下过日子,已经算是极好了。
只是。
这是皇家。
子嗣,皇位。
再好的人,也会用尽手段吧?
温晚只想了一会儿,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还不到时候。
当务之急是入宫的位分。
含珠庆幸道:“如此,咱们院子可算能有点安宁日子了!”
又冷哼:“等爷回来,福晋若是再说上几句,她们的赏啊,怕是还得加一点去!”
何嬷嬷摇头:“福晋不会说的。”
春然若有所思,含珠疑惑,不过没有问。
温晚淡淡的岔开话题:“金格格善舞?”
“是!”何嬷嬷道。
“咱们还是根基浅了,这样的事儿竟不知道的。”
温晚笑笑:“福晋不是说了,久不见金格格跳舞,恐怕府里人都忘了。”
福晋不会无缘无故用这个由头,定然金氏偷偷练舞了。
等着弘历的生辰,一舞倾城。
三个月,那时候,若是她们计策成功,温晚怕是已经失宠,金氏这样的样貌,得宠,是十拿九稳。
真是计划深远。
“我记得,书柜上有一本古梨园曲。”
“嬷嬷,取出来,送给金格格罢,她做倾城一舞,自然要用好的曲子来配。”
何嬷嬷称是,就去找了。
含珠不乐意了:“主儿!您为什么还要送她东西?!”
“她都欺负到咱们屋子里头了!”
春然瞪她:“主儿要送,自有主儿的道理!”
春然从来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含珠一愣,然后慌了。
“主儿!奴婢知错了!”她跪地。
“我只是想着,是为着王爷的生辰,同金格格如何,无关。”温晚淡淡的道。
含珠更加慌了:“奴婢真的知错了!请主儿责罚!”
“你们觉得我年幼无知,怕我做蠢事,劝谏也是应该的。”
“只是。”
“若事事都替我做主,那要我何用?”
这话已经极重了。
含珠吓得脸色苍白,当初被吴书来管教的那一夜,又浮现出来。
她只恨自己昏了头,主儿和善,自己就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春然跟何嬷嬷从不如此!
到底是自己不中用!
含珠如此想着,就忍不住落了泪。
何嬷嬷正好进来,一看这个场景,什么也没说,捧着书给温晚看:“主儿,您看,可是这本?”
“奴婢用一个寻常的盒子装了,可好?”
“嗯。”温晚点头。
何嬷嬷行礼,捧着书又退出去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含珠一眼,更没有为她求情的意思。
含珠懂了何嬷嬷的意思,心中更是悔恨。
只能磕头:“求主儿责罚。”
温晚看了春然一眼,春然点头,走过去把含珠拉了起来,然后抽出她的帕子示意她擦干眼泪。
“这两日,你不必来了。”
“歇歇罢。”
含珠身子一软,又要跪,春然却稳稳的拉住了她。
眼神示意她,赶紧退出去!再莫一错再错。
含珠反应过来,含泪行礼:“奴婢遵命!谢主儿恩典!”
然后退了出去。
春然看她出去了,才回温晚身边,继续给她打扇子。
温晚又发呆了。
半响,叹了口气:“她这样,我如何放心?”
“主儿…”春然心疼起来。
“如若真能安宁无波,随她如何,我自不去管她。”
“我比她还想自由自在,无所顾忌。”
“可若那样,就得有无数的人,为我白白牺牲。”
春然听着心疼的要命,那个纯善懵懂的主儿,正在被迫长大。
“主儿,您总想着这个,想着那个!”
“您要多想想自己才是!”
“奴婢宁可自己死一万次,也不想您这般无奈挣扎!”
“您就该欢欢喜喜,无忧无虑的!”
“是奴婢没用!”春然红着眼眶跪了下去。
她只恨自己经验不足,手段不够,不能为温晚样样周全。
温晚把她拉了起来,又捏了一把她圆圆的脸蛋:“等日子真的山穷水尽,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到时候咱们就一起抱头痛哭。”
春然悲伤的情绪被硬生生打散了。
她又哭又笑:“主儿…”
“好了。”
“去洗洗罢。”
春然抽出帕子擦了擦,行礼:“奴婢去去就来。”
等她出去,温晚整个人都松了下去,懒懒的唤道:“小——翠翠!”
“在。”
“我需要一个技能。”
“任务完成度不足。”
“哎…我很急,只能吃亏点了。”
温晚比了个三:“再来三句高难度的。”
“不用找零了,技能任我挑选就行。”
“你应该不会拒绝吧?你前面的任务难度不小,说起来这是你的失误,你应该在最开始就该说明清楚的,这属于必填项!虽说系统千千万,但起码的执行标注是有的对吧?”
“不过你知道的,我向来好说话,你看,那几句话后,我可曾责怪你半分?咱们是队友!我这个人就是大局观非常坚定!”
“必须弘历在,才能触发任务。”
“懂!”
“等他回来,你安排就是!”
翠翠不回应了,这就算是默认了。
温晚头一回,希望弘历赶紧来。
她想了想,走出去,到门口树下,试图抠出块树皮下来。
树皮传书,特不特别?惊不惊喜!
春然洗完了脸,端着点心回来,就见温晚在树下站着。
“主儿?”她小跑过来。
“主儿是有什么吩咐——主儿!”春然点心都顾不上了,一扔就扑了过来。
拦住了温晚即将插进树皮里的手指。
“主儿!您没事吧?!”
温晚收回手笑了:“我就是要撕下一块树皮来。”
“有道是锦书传意,这棵树叫瑾树,用它的树皮,再合适不过了。”
春然仔细看着她的手,确认无事,只是有点脏了,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直接把那块已经自己裂开纹路的树皮撕了下来。
“主儿,够吗?”
“够!”温晚很满意。
春然却不肯给她拿着,劝着她进去,又问过温晚,把树皮用湿布擦了又擦,放在外面阴凉处,等它干下来。
其实温晚纯粹瞎想的,这树皮新鲜成这样子,字写上去,就得吸收个七七八八。
但这不重要。
心思特别最要紧。
所以,等何嬷嬷从金格格那里回来,温晚就让春然把树皮取了回来。
这树温晚前世没见过,树皮并不是粗糙不堪的那种,反而十分顺滑,还有些橙红色的花纹,里面则是温润的米色。
温晚放在书桌上,想了想,用剪刀修剪成了一个圆形,然后依旧写了心心二字。
春然已经挑了一个盒子捧过来了。
温晚亲自打开,放了进去,何嬷嬷接过,又出去了。
这次没有很久,何嬷嬷就回来了。
“主儿,奴婢送古曲过去,金格格收下了,说十分贵重,改日当上门谢主儿!”
何嬷嬷没有提她特意绕路,务必让全后院都看到她给金格格送东西。
“好曲儿配好舞,倒不必她谢。”
“我也不想见人了。”
“若是这几日她来,嬷嬷替我推了才好。”
“是!奴婢明白。”
玉锦阁。
秀珠看着正同大阿哥母子情深的高氏,忍了忍,没有立刻把得来的消息说给高氏。
一直到大阿哥去更衣,她才趁机说了:“主儿,蔚兰苑的何嬷嬷,送了东西去金格格那里。”
“方才空着手回去了,脸上喜气洋洋。”
“可见金格格收下了。”
高氏脸色一变,隐隐有了怒意。
“好一个金氏,偷偷练舞,想独占鳌头已经是心机深沉了,如今福晋不过稍微敲打,她就软了!竟同蔚兰苑勾结往来!也是能屈能伸!唯利是图!”
秀珠巴不得高氏离着金格格远一点,所以趁热打铁道:“这样的人,本就不配同主儿为伍,是主儿心善,每每都肯见她,如今知道她的本性,倒是好事!”
高氏点头:“咱们也没吃亏。”
“且看着罢!”
“是!”
高氏想了想,还是生气,又吩咐道:“今晚去膳房,让人做一盘鸡心,赏给金氏。”
鸡心入菜,都是给奴才们吃的,主子们除非好这一味,否则很少吃。
高氏此举,就是要恶心金氏,也让她明白,自己对她那点小心思摸的透透的。
秀珠应了,自去安排。
第62章
当天晚膳时分,弘历回来了。
温晚看着他进门,呆呆的捏着筷子看他。
好一会儿才起身,要行礼。
弘历拉住她,双目相对,温晚笑了起来:“方才傻了,以为看错了。”
弘历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半响:“我先去更衣。”
李玉麻利的拿衣服伺候,温晚也不好再自己坐下吃东西,加之也吃了六分饱了,索性去东间坐着等他。
弘历很快就过来了,温晚听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并且关了门。
“您用晚膳了么?”
“用过了。”
弘历说着,将她整个抱起来,然后自己坐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温晚身子紧张了一下,又慢慢放松,头抵在他肩头。
她感觉本来全身绷紧的他,也慢慢松懈下来。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弘历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我一会儿,需得回圆明园去。”
温晚惊讶:“需得回去?”
“那您是?回来取东西?”
“果然是傻了,有什么东西,需我亲自回来取?”弘历低笑,他的脸慢慢凑近她。
“锦书传情?恩?你怎么想的?”他的唇离着她的只有一点点缝隙。
他如今极爱同她这样说话。
暧昧又缠绵。
“我想的是瑾树…传书…闲来无事,就试了试…”温晚声音娇娇的,身体本能的想往后逃,却被他拦住,动弹不得。
“哦?是么?”他依旧不紧不慢,磨着她。
“是…才不是什么传情…偏你…胡思乱想…”温晚也是嘴硬。
“我胡思乱想?”
“嗯…”温晚的回答止于喉间,他终是听不下去了,吻了上去。
弘历今天有点失控。
在她的唇上纠缠了许久后,又自她的耳后一路到了她的脖颈处,衣裳的领子藏住了她大部分的脖颈,这让他十分不满。
他伸手解开了她领口的盘扣。
温晚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弘历手顿住了。
片刻,他深深叹了口气,重新给她系了上去。
然后将她按在怀里。
“吓着你了?”他声音里都是欲望。
“不知道…”温晚一开口自己都被自己过于娇媚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知道?”弘历果然忍不住,又寻了她的唇,亲了上去。
但亲着亲着,他总不由自主的流连于她裸露的那点脖颈之间。
然后又被衣裳挡住。
他快要压抑不住的欲望折磨着他,让他忍不住烦躁的深吸了几口气。
“心心。”
“我…需得回去了。”
温晚被亲的晕头晕脑的样子,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猫儿似的嘤了一声。
弘历顿时头都炸了。
他的手再次放到她的领口处,因为过于克制,骨节格外分明。
“可以么…”他道。
温晚似乎被他的指节吸引,小手抬起来,勾住他的尾指晃了晃。
弘历的喘息声瞬间震耳欲聋。
他轻轻打开了她的盘扣,只开了三枚,露出了她完整的脖颈。
他的手便挪到了她的颈边摩挲:“可以么…”
他像是耐心的猎人,想要他的猎物心甘情愿的跳进来。
温晚微微侧脸,脖子线条被拉长,声音沁了水似的:“不知道…”
弘历得寸进尺,蛊惑她:“乖,心心,说,可以。”
“不…”温晚被他手指弄的有些痒,她越发侧脸,微抬下巴,轻吟道。
“乖…”
“心心…”
“可以么?”
他明明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偏强忍着,一遍遍哄她。
实在是有些恶趣味的。
温晚不自觉的躲着他的手指,躲不掉,就无意识的蹙眉:“不…恩…”
她的呻吟更加刺激了弘历。
他目光里的侵略性几乎实质性的落在她的脖颈之间。
“当真不肯?”
温晚眼里也泛着水,朦胧的看着他,不说话。
“那便…罢了…”他的手指重新落在盘扣上,要替她系上。
温晚下意识的在他的手指上搭上了自己的手指。
“恩?”他低笑。
“又欺负我…”温晚低头,埋到他的肩头。
“呵。”
“那…可以么…”他小心的摘下了她的耳环,然后继续在她的耳后轻轻点点的亲吻。
温晚的手攀上他另一边的肩头,然后缓缓在他的脖颈处停住。
这样极致的拉扯,让弘历额头都渗出了汗。
“心心。”
“告诉我…”他依旧执着。
温晚咬了咬唇:“可…”
最后一个字没有来得及说,他的唇就覆了上来,给她堵在喉间,逼她发出猫儿似的呻吟。
目的达成,他反而不那么急了。
在她的唇边,耳后流连,半响才吻在脖颈之上。
细细密密的吻,轻柔的仿佛他并不急切。
只是他额头的汗出卖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响动,是李玉冒死推开了一点缝隙,跪在外面催弘历启程。
弘历在温晚耳后又落下一吻,声音哑着:“我…过几日再回来。”
温晚方才眼角渗出了泪,显得娇媚非常,她手指仍攀着他的脖颈:“几日,是几日?”
弘历低笑:“三日。”
“好不好?”
温晚不太满意,目光楚楚的看着他:“不好。”
弘历被她这有些委屈的眼神,勾的心都疼了。“那…后日…夜里…我赶回来?”
“也不好…”温晚要急哭了似的,娇娇的声音带了哭腔。
弘历咬住她的唇,又厮磨了一会儿,方喘息急促的道:“明日。”
“我定回来。”
温晚眼泪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不…”她缩进他怀里。
弘历简直被她这样粘人的样子弄疯了。
但他不得不走。
他皇阿玛随时可能召见,且这种时候,他不坐镇圆明园,朝臣之心也不宁。
回来这一趟已经是任性了。
他狠狠心,撑住温晚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心心,乖乖等我。”
温晚低头不语。
她的脑海里,翠翠终于来了任务:“我若今日死了,您可会明白,本就是您对不住我?”
“我是冤枉的,您分明知道!”
“可是这世间,还有谁比我更爱您?”
温晚被弘历折腾的有些燥热的身体,瞬间快凉透了。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套路:气氛粘稠的时候,来一段苦情戏的台词。
她也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两种情绪的切换,还是挺折磨人的。
且她觉得折磨,弘历就不觉得了么?
这么下去,都得疯!
但翠翠说完,提醒了两个字:技能。
温晚!!
你不仁我不义!
还得用老招数凑合!
温晚娇哼:“作什么要等您…”
“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忙的很呢…又不是离不得…既没有离不得…又何来一个等字…”
她这样嘴硬,弘历忍不住笑出了声:“哦?”
“没有离不得?”
“此话当真?”
他的手在她第四枚扣子处徘徊,明晃晃的威胁。
温晚慌了,用手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作。
“不过是,您不在的这几天,我又做噩梦了而已。”
“又梦到了她。”
“她一直哭,坐在不知道哪里的城墙上。”
“她说:我是冤枉的,您分明知道。”
“又说:我若今日死了,您可会明白,本就是您对不住我!”
“还有一句:可是这世间,还有谁比我更爱您?”
“旁的话便不记得了,只是我醒了后,发现,我竟也哭了。”
“我实在不想梦到她了。”
“她太痛苦了。”
“您说,我是不是在恢复记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如果是梦里一般的,我该怎么办?”温晚声音哭腔渐浓。
弘历心中一沉,先不说梦境里无缘由的话,只是她频繁如此,可是记忆真的在复苏?
她又如此抵触,这恐怕不是好事。
“所以,你让我回来,不过是不想再做梦?”弘历岔开话,不让她去回想梦境。
温晚闷闷的嗯了一声,但手却越发紧的攀着他。
“那我找太医,给你开安神药,保你不再做梦,夜夜安睡,如何?”
“不…”
“安神药太苦…”
“哦?”
“那就请大师来给你诵经,宝华寺的大师,最擅此经。”
“当初宫中许多太妃,都是用了此法儿,甚管用的。”
“我…听不懂佛经…”
“哦?”
“那还有一法儿,京郊别院,有汤泉,泡之可静音凝神,让人舒缓无忧。不如你去住上十天半月试一试?”
温晚呆呆的看着他:“您哪里这么多法子!”
“且还有呢!”
“反正你也不是非我不可,那就为你想尽法子,总有一个能管用的。”
温晚把头又埋回去:“我不要旁的法子…”
“哦?”
“您不得空…那…三日便三日…”
“治这噩梦要紧,如何能等?且我终究不能给你根治,我想的那些法子,可是能根治的。”
“乖。”
“选一个,可好?”弘历耐心的逗她。
温晚急了:“不是因为噩梦!”
“恩?”
“噩梦本不要紧…”
“我只是…”
“只是什么?”弘历装的很像,仿佛真的一无所知。
“只是…”
“想…”
温晚磨磨蹭蹭。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就是想你…”
“你不回来,还好…”
“可一见,就不想分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
弘历叹气:“可你方才说,你只是为了治噩梦。”
温晚支支吾吾:“我是…我是怕你笑我…”
“我为何笑你?”
“我无一日不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可谁知,我只是你的药。”
温晚露出内疚的神色:“是我错了。”
她鼓起勇气,攀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脖颈处落下一吻。
她选了他喉结处。
弘历眼神一变,依旧不肯放过她:“这般,就让我原谅你?”
温晚无助又可怜,想了想,又凑上去,依旧亲在了他喉结处,只是这次,她轻轻舔了舔…
弘历再绷不住,将她摁在臂弯,狠狠的吻了上去。
温晚乖乖的,喘不过气儿也不推他,弘历发现了,分外心疼。
又后悔不该逗她了。
分开后,他摩挲着她脖颈间的红痕,然后替她系好扣子:“你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
“嗯。”
“三日后,等我回来。”
“我告诉你。”
温晚点头:“好。”
李玉已经第三次推开门跪求了,弘历只能站起来。
“我送您。”
“你送我,我还如何能走?”他叹气,恋恋不舍的手在她的耳后脖颈处徘徊。
“哦。”温晚失望的低头。
弘历心头一疼,又软了声音:“就送到门口。”
“嗯。”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往门口走,外头,伺候弘历的人跪了一地,何嬷嬷几个,也只能跟着跪。
听到动静,都松了口气。
眼看着就到门口了,温晚突然低头,就要挣来他的手。
“怎么了?”
“突然,就不想送您了。”
弘历听出来她声音里的湿润,一摸她的脸,果然是哭了。
她这样的依恋,让弘历又满足又痛苦。
简直寸步难行。
怎么偏偏就是这种时候?
若是他不这么忙的时候,那…怎么可能松开她。
但该走还得走。
他无可奈何。
俯身,本想最后亲一亲她额头的唇,不由自主的低下去,吻掉了她眼角的泪滴,然后同她额头相抵。
“心心。”
“我等不了三日。”
“两日,两日我便回来。”
“嗯。”温晚主动抱住他。
“您,要好好用膳…”她有些笨拙的试图关心他。
弘历心血翻涌。
“别说了。”
“心心,别说了。”
“等我回来,再说与我。”
不等温晚回应,他就松开他,转身离开。
他走的很快,走到院子也不曾回头。
李玉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不顾膝盖的疼痛,小跑跟上。
何嬷嬷等也起身,进去伺候温晚。
院子里已经点燃了所有的灯笼,灯火通明,光影交叠。
弘历在即将绕过那座太湖石堆叠的假山时,终没忍住,回了头。
温晚就在廊下,形单影只的站着。
他看不到她是不是在看她。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李玉看他回头,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弘历又大步回去了。
李玉苦着脸,也跟了回去,打算再回房门外跪着。
何嬷嬷还没劝温晚回去,就看到弘历回来了。
何嬷嬷也暗倒不好。
主儿得爷眷恋是好事!但若爷因此不顾国政,那主儿…
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主儿淹死!
但她一点法子也没有,更不敢这时候劝谏,她敢说一个字,爷就能灭了她全族。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弘历一句话也未说,打横把温晚抱了起来,往屋内去了。
后面苦着脸的李玉也一句话不说的小跑过来,跪了下去。
何嬷嬷也没有说话,同样跪了下去。
让他们意外的是,弘历很快就出来了。
在廊下停住脚步:“好好伺候。”
何嬷嬷立刻磕头:“是!”
弘历这次没有再回头,李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呼!保住了。
何嬷嬷进去后,才发现弘历把温晚抱在了床上,还给她放下了帘子。
她只能重新打开帘子,怕她害羞不适,她体贴的尽可能不去看温晚的伺候她梳洗,温晚自己换了寝衣,便回去睡了。
何嬷嬷吹灭了大部分的烛火,才离开。
第二日。
温晚起的晚了些,换好衣裳,坐到镜子前一看,脖颈处果然全是红斑,后面春然眼神心疼。
主儿可遭罪了!
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主儿还小呢!
温晚看着她越来越心疼的眼神,赶紧打断:“嬷嬷呢?”
“嬷嬷去给主儿备早膳了。”
“嗯。”
“含珠如何了?”
“你抽空,去看看她。”
“是!奴婢明白。主儿放心。”春然给她戴了两支钗,然后收回手。
何嬷嬷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主儿,高公公在外头候着。”
“嗯。”
高玉一见温晚就赶紧恭敬的行礼:“请格格安!爷让奴才这两日子在您这里伺候。”
“有劳了。”温晚勉强笑笑,瞧着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高玉记在心里,晚间定有人来问。
用过早膳,温晚就去后书房呆着了,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玩着她那些兔子。
春然看看何嬷嬷,何嬷嬷微微摇头。
主儿怕是想爷呢。
少女怀了心事,难以适应,也是有的。
这可劝不得。
只能尽可能小心温柔的劝温晚好歹吃了点荔枝。
何嬷嬷还分心想到,金氏未曾来登门,又嘱咐了许多一回,让他多盯着后院各处的动静。
高玉也故意卖了许多几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一天就这么消磨过去。
次日晨起,温晚瞧着依旧没有好转。
倒是让含珠回来伺候了。
含珠回来磕头,见温晚心情如此,还以为是自己把温晚气的,何嬷嬷给了她个眼神她才不那么忐忑了。
温晚依旧在后书房消磨时间,摆弄镜子,似乎想摆弄出一幅新的景儿来,但总不合心意,便赌气似的放到了一边,不肯看了。
何嬷嬷示意含珠赶紧收拾了,然后自己端了一碗冰果混合的双皮奶,去哄温晚。
“主儿,您尝尝?小厨房新出的味道。”
温晚兴致缺缺的看了一眼。
“不用了。”
“我也不觉得热。”
“嬷嬷用罢。”
说着她别开脸——眼不看为净…
何嬷嬷一看,这可遭了!
连喜欢的东西都不肯吃了!
她知道温晚没失忆之前,对爷是满心爱慕,以至于要死要活…
但传闻是传闻。
不亲眼看到,总是不觉得怎么样的。
可现在何嬷嬷却深信不疑了。
这重新动心,就已经这样茶饭不思了。
若是爷新鲜劲儿过了…或是再有新人…
主儿可怎么办呢?
还不如前些日子呢!
何嬷嬷悄悄出去,召集另外三个,商讨:“你们谁会讲戏本子?”
“口齿清楚,能讲清楚就行!”
许多先开口:“嬷嬷,我学过一点说书。”
何嬷嬷赞许的点头,技多不压身,还真是有道理的。
“那你去找一些戏本子。”
“要什么样儿的呢?”
“热闹的!越热闹越好!”
“你一个人说不过来,春然给你搭把手!”
春然指了指自己:“我?”
“嗯!就是你!”
“主儿如今好不容易用得上咱们,还要推三阻四不成?”何嬷嬷道。
春然立刻摇头:“许公公,请赐教!”
“还有,民间可有那种…教人…恩…不自误自扰的戏本?”
“有济公活佛!”许多道。
“就活佛了!”何嬷嬷点头。
春然很担忧:“嬷嬷,给主儿讲这个合适么?主儿本就…”
再被嬷嬷说的去修佛该怎么办?
“怎么不合适?”
“活佛心怀苍生,是大智慧!”许多道。
春然只能点头。
“那我扮谁?”
“就扮,被活佛感化的妖精吧!”
春然??
苦着脸应了。
“含珠,你先伺候主儿,好歹用点汤水,我去给主儿做点绿豆酥。”
“是!”
四个人各有分工,都去忙活去了。
很快,温晚就一边吃着点心,喝着冰葡萄汁,含珠还给她端着桃子酱的双皮奶,时不时哄她吃一口。
一边看起了许多跟春然配合度几乎为零的说书演出。
这俩一开始还很卖力的演,但春然毕竟是临时赶鸭子上架,完全没有经验,错误百出,连带着有经验的许多也乱了节奏,越演越绝望。
最后都有些木了。
好在温晚笑了,笑的好一会儿。
他们瞬间都精神了。
不就是为了讨主儿欢心么!
主儿笑了就成!别的不重要!
因为一下午的欢乐,本就饿极了的温晚,晚膳用的正常起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
又熬过一日。
明日爷就回来了,主儿应该就欢喜了。
但爷不可能一直陪着主儿啊!
于是四个人又开了一个碰头会。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还是要同高玉说一声,透个意思。”何嬷嬷道。
晚膳时候,高玉还殷勤的伺候了一回,这会儿刚被许多劝回去歇着了。
许多点头:“我一会儿就去说一说。”
“嬷嬷放心,不该说的我一句都不会提。”
“嗯。”何嬷嬷对许多很放心,知道他一定会说的好听又规矩。
规矩,是很要紧的。
他们不能直说主儿想爷了,只能说说主儿如何不舒坦。
“今晚,含珠你在外室守着,万一主儿梦魇,也能听到。”
“是!”含珠点头。
商量妥当,四个人又各自散去。
但让众人皆没有想到的是,弘历第二日未能回来。
甚至没有只字片语递回来。
蔚兰苑的气氛紧了起来。
何嬷嬷心急如焚,只能大晚上的让春然跟许多继续表演说书。
温晚看了眼时辰。
表面哀伤,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真是天助我也。
弘历定然是被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的雍正大大摁着干活呢。
他最好再两日也不能回来才好。
他俩表演完,时辰已经算晚了,室内寂静了一瞬。
“主儿…您该歇着了。”何嬷嬷软声道。
“嗯。”温晚木木的点头。
然后木木的洗漱更衣,就睡了。
何嬷嬷却担心的不得了。
主儿不哭不闹,都闷在心里。
憋坏了可怎么办啊?
她怎么也想不到温晚在睡前,还在心里给自己唱了首欢乐的歌,还告诫了自己,别因为一点儿小幸运而掉以轻心,并且努力的让自己熬夜,以让第二日气色显得更加悲惨。
憋坏,不存在的…
转眼又是晨起。
这个早晨,是蔚兰苑目前最艰难的一个早晨了。
许多都跟高玉一起进了屋里伺候温晚用早膳。
温晚看到高玉,才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在,金氏怎么可能会来!
真是疏忽了!
她自我反省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嬷嬷,我想去园子里走走。”
何嬷嬷立刻道:“奴婢这就陪主儿去。”
“今日倒是比前几日凉爽呢。”
温晚出门,看到高玉还要跟着,便勉强笑笑:“高公公,自可歇着,我不过是转一会儿,便回了。”
高玉一惊,这位莫不是觉得他是在看管监视她?
这…这上哪儿说理去!
他赶紧道:“格格折煞奴才了!格格有什么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温晚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
高玉扯着许多,好一顿解释,许多只能保证会去跟何嬷嬷解释。
没了高玉,温晚也捏不准金氏会不会来。
时间紧迫,她不能只凭运气跟巧合。
“方才鸟鸣,竟似乐曲。”
“也不知金格格的舞如何了?”
“那曲儿可配的?”温晚强打着精神道。
何嬷嬷回道:“主儿恕罪,奴婢竟未再去问。”
“奴婢现在去问问可好?”何嬷嬷很积极。
既顺着温晚,也能膈应膈应金氏。
何乐而不为。
“嗯。”
“若是乐曲不配。便同我说,我再去寻古曲。”
“是!奴婢一定把话带到。”何嬷嬷示意含珠春然,还有刚刚端着一盒子鱼食赶过来的许多,好好伺候。
然后亲自带着一个小丫鬟往金格格院子那里去了。
温晚表情木木的喂了好一会儿鱼,何嬷嬷方回来。
“主儿,金格格说曲儿很合适,不用劳烦主儿了。”
“嗯。”
温晚应了声,扔了一把鱼食后,忽的又道:“那她是哪里请的乐师?”
何嬷嬷犹豫:“奴婢未问。”
“那曲是古曲,寻常人是弹不好的。”
“请高公公寻一个乐师来可好?”
何嬷嬷立刻同意了,主儿明显是寄情于为爷庆贺生辰这件事上了,这也算好事,总比发呆要好。
她又立刻去找了高玉。
正愁怎么表心意的高玉没有犹豫就应了,急匆匆亲自去内务府找人了。
午后,温晚起来,就听到说,乐师请来了。
“嬷嬷,送乐师去金格格那里罢!”
“是!”
何嬷嬷又亲自去了,路上还给乐师塞了一个厚实的荷包。
金格格看着一天未过,又来了的何嬷嬷,表情也绷不住了。
温晚这是想干嘛?!
以牙还牙?!
“乐师这里已经有了,爷建府时亲自挑的,实在是让钮祜禄妹妹费心了。”
“格格,我们主儿也是为着爷的生辰,一片好意。”
“这位乐师也是宫里出来的,高公公刚请过来的,格格不如试试?若是不妥,奴婢再请高公公送回去便是。”何嬷嬷恭敬的行礼。
高玉,就等于弘历的意思。
金格格只能咬牙把人留下了。
可没想到,晚膳后不久,她还没消食儿,何嬷嬷又来了。
这次是送了一把琴。
金格格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含笑收下了。
然后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她便约着住在她福晋的珂里叶特氏一早去了园子——温晚昨儿一天都在园子里消磨,这事儿后院基本都知道了。
珂里叶特氏不愿意见温晚,很是推拒了一番,但奈何屋里确实热,加之金氏又激将了几句。
便没忍住,跟着来了。
金格格的打算是去守株待兔,若是温晚来了,她总有话说。
若是不来,那也不必强求。
再去蔚兰苑找茬,她暂时是不敢的。
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温晚果然来了。
且目的地就是她等待的凉亭——园子里最凉爽还能喂鱼的地儿。
金氏笑着迎了上去,珂里叶特氏恨不得直接走,但已经彼此看清,怎么也要敷衍几句的。
就几句罢了!她想。
第63章
何嬷嬷看到金氏和珂里叶特氏,就明白了。
本想着主儿心情不好,没必要见,就是装作看不见,换条路也没什么。
于是低声道:“主儿…不如…”
温晚倦倦的叹了口气:“能躲到几时呢?”
“今儿躲了,明儿人家就能上门。”
“躲有何用?”
何嬷嬷只能称是,陪着温晚前行,同金氏和珂里叶特氏相逢在半路。
彼此见礼后,金氏笑道:“妹妹来了,快去亭子里歇歇,里头凉快的很呢。”
温晚笑笑:“姐姐是为着凉快,我却是畏凉,屋子里冰寒,所以过来这里呆会儿。”
金氏笑容淡了淡:“都说妹妹的蔚兰苑,是避暑的好地儿,可冰寒二字,未免夸张了些。”
“原来倒还好,只是如今屋里放了冰,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说话间,众人进了亭子,各自落座。
金氏听着温晚这话,心里如何不嫉妒,偏温晚说的又真情实意一般,仿佛那冰,是她的苦恼似的。
“妹妹到底是受宠,这就开始用冰了,我们还要等些日子的。”
“这不,热的狠了,出来避避。”金氏皮笑肉不笑。
珂里叶特氏也心里酸的不行,不咸不淡的跟了句:“妹妹年轻貌美,爷多眷顾是应该的,你都入府几年了!还想那些呢?!”
这话是对金氏说的。
金氏故作伤感,叹气:“你也太戳我的心窝子了。”
“不过这跟伺候几年也不见得就一定有关系,高侧福晋,自入府就是爷的心尖尖,黄格格伺候爷多少年了?如今不也是只她去了圆明园伺候?到底是她伺候的爷最喜欢!”
温晚:会说你就多说点!
她给了金氏一个惊讶又难过的表情作为鼓励。
金氏果然没忍住,说了许多高氏受宠的往事。
“高侧福晋还同爷一起种了一棵树呢!就是那寓意极好的瑾树!”
“锦书传情嘛!”
金氏当然不可能知道温晚用树皮给弘历传信,这只是个巧合。
一个简直完美的巧合。
温晚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神情:“瑾树?”
“我院中,就有一株。”
金氏假装诧异:“哦?难道就是那棵?”
“我们也只是听说,具体种在哪里,还真不知。”
“改日问问侧福晋才是。”
温晚低头,似乎难过至极。
片刻,她起身:“两位姐姐,我先回去了。”
说罢,微微屈膝一礼,就离开了。
她出了亭子,头一次整个身上的重量都搭在了含珠的身上。
何嬷嬷也在另一边扶住了她。
“主儿…”
温晚仿佛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
就这么慢慢走了回去。
回去后,也是一言未发,也不肯去后书房了。
就在东间的炕上,一个人红着眼睛发呆。
也是巧,高玉兴奋的捧着一个盒子来了。
可见是弘历有了消息。
何嬷嬷拿着盒子进去,呈给温晚,温晚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力气,看了过来,里面竟然是一块瑾树的树皮。
然后温晚脸色大变,她眼里的光一寸寸消失。
扭过头去,不肯接,也不肯看。
何嬷嬷上前劝说,温晚仿佛什么也听不到,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能先进去,同含珠几个想法子。
“可怎么办才好?”
“头一回见主儿这样。”春然要急哭了。
含珠却脸色苍白,有些颤抖。
“主儿…上次…不小心,落水…之前…就是如此,神情恍惚,怎么唤都不听…”
何嬷嬷惊的都站不稳了。
“那赶紧看住了!”
“还得去找高玉!就说主儿病了,请大夫!”
许多立刻点头:“我这就去!”
何嬷嬷几个回到屋内,小心的看着温晚。
温晚突然回头:“嬷嬷,我想睡一会儿。”
“好!”
“主儿去床上歇罢?”
“嗯。”
温晚点头,进去自己换了寝衣,就躺在了床上,何嬷嬷给她放下床幔,然后跟含珠两个在屏风处守着。
高玉听了许多的话,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我这就让人去圆明园递话,请太医罢!”
许多点头,彼此心知肚明。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温晚真的病了。
正院。
福晋刚准备用午膳,绿竹匆匆进来,“福晋,蔚兰苑来人说,钮祜禄格格病了,请福晋给请大夫入府诊断。”
“病了?!”
“是!发着热呢,一直昏睡,起不来身了。”
“何时的事儿了?”
福晋手心一紧,不知怎么,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快去请大夫。”
“然后拿我的牌子去请太医,就说给我请脉,旁的不可提。”
绿竹立刻按福晋的话去做。
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福晋也无心饮食了,只用了五分饱,就更衣去蔚兰苑,要亲自看看。
绿竹劝说不能,只能依了。
福晋赶到蔚兰苑时,只见高玉正在院子里同许多说话。
两人瞅见福晋一行人,立刻过来行礼。
福晋喊了起,就问温晚如何了。
“回福晋的话,我们主儿还昏睡着。”许多有些担忧的道。
“我进去看看。”
许多只能硬着头皮去拦:“福晋!主儿不知是不是风寒,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可如何得了。”
听着声音的何嬷嬷也赶了出来,行了礼,接着话道:“福晋,您疼主儿,可主儿也不想您被她过了病气,还请福晋移驾。”
绿竹见状也劝:“福晋,不如您先回去,奴婢在这里候着,有什么,立刻去回您。”
高玉也恰到好处开口:“福晋,奴才也在这里伺候着。”
弘历留了他,本就是给后院看的。
他不在,但贴身太监高玉在,谁敢再招惹温晚?
虽说这大热天的,怎么可能风寒,但都拦着,福晋只能点头:“大夫诊了脉,立刻报于我。”
“是!”众人皆行礼应下。
绿竹也被留下,福晋只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了。
这样的兴师动众,温晚病了的消息,很快就人尽皆知。
“格格,钮祜禄格格病了,可就不能伺候爷了——”金格格的宫女欢喜的道。
等爷回来,总要进后院的,那时候的人人都有机会了。
金氏手里的杯子吧嗒落了地。
“她病了?”
“上午不还…”
金氏瞬间想到了某个可能!
她面色大变:“快去打听,她病的如何了?!”
“库房里有什么好药材,都取出来!”
“送去!”
平心愣了,不知道她的主子怎么这么上心,不过还是照做。
珂里叶特氏得了消息,也惊慌不已。
万一温晚真的是因为她们那几句酸话刺激的病了…
这…
等爷回来,岂不是又得一顿处置!
“给我拿笔墨。”
“我要抄经。”
“给钮祜禄格格祈福!”
宫女不理解,但也照做。
高氏那里得了消息,却是最平淡的,只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明儿还病着,就让人送点东西去便是了。”
秀珠应下,也没有很放在心里。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钮祜禄格格本身就是娇娇弱弱的样子。
不过,这么容易病,倒是好事…
蔚兰苑。
先来的是大夫,府里常用的。
诊了脉,道:“格格是着凉了。”
“格格身子有些内虚,用不得冰,哪怕热的狠了,多出些汗也是好事,不该用冰的。”
何嬷嬷松了口气。
只是着凉,养养也就好了。
如此也知道格格轻易用不得冰,若是拖久了,那可就严重了。
“那为何格格还未醒来?”何嬷嬷又问。
“这——”大夫很是为难。
脉象上并无大事。
“兴许是格格累了,需多睡会儿,我开了药,先喂进去,再等两个时辰看看。”
何嬷嬷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听高玉说,这个大夫也是王府常用的,专给后院主子们诊脉的。
不过太医想必很快就到,再诊一次,再用药才稳妥。
送了大夫出去写方子,何嬷嬷问了高玉的意思,也是说先熬着药,但等太医来,再给温晚喂药,以防止两个人开的方子相差太大,总是优先用太医的。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何嬷嬷换了五六遍帕子后,太医匆匆而来。
是一直照顾温晚身子的那个。
废话也没有,直接诊脉。
诊完便道:“格格应该是睡着时着凉了。这屋子本就凉爽,偏又用了冰,格格其实身子内里受不住,累积下来,便一下病发了。”
这话倒是一样,何嬷嬷松了口气。
又问为何不醒。
太医惊讶,“不醒?可是唤了?”
“唤了!怎么都不醒。”何嬷嬷道。
太医皱眉:“先喝药,若一个时辰不醒,就扎针试试。”
何嬷嬷点头,一个时辰,等得起。
于是按照太医的方子重新备了药,春然亲自去熬。
只是温晚昏睡着,喂的有些费力,不过何嬷嬷有经验,还是喂了大半碗进去。
然后就是等。
太医在等,大夫也没走,高玉,许多,都在等。
何嬷嬷跟含珠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温晚的床前。
福晋也不时打发人过来问,醒了没有。
着凉,甚至风寒,都不要紧。
可醒不过来,是大事!
高玉不敢瞒着弘历,打发了两拨人人去园子里,先告诉吴书来。
一拨说的是格格病了。
一拨就是太医说着凉,到格格昏睡未醒。
还有一拨正备了马,只等着格格醒来的消息往那里送了。
高玉对太医扎针还是十分放心的。
一个时辰在众人的等待中很快就过去了。
但温晚还是未醒。
何嬷嬷担心不已,求太医赶紧扎针救命。
高玉也急了,一个着凉怎么会如此?
就是二阿哥,着凉高热不退,也能睁开眼叫爷一声阿玛的。
太医在众人的期盼着,扎了针。
按理,拔针时人就会醒。
除非生命垂危,已经不能再救。
但温晚只浅浅皱眉,若有似无的哼一声,并未醒来。
太医登时落了汗。
温晚格格上次自己折腾的,他扎针,人也能醒过来,虽说后来又昏睡过去,但起码扎针是有用的。
眼下却似乎没什么用。
高玉在屏风外等了一会儿,见里头毫无动静,心里一凉。
没醒?!
他定神,就要走进去一看究竟。
只见太医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高玉抓着人赶紧眼神询问,太医摇头,同他走了出去。
何嬷嬷留了含珠伺候,也跟了出去。
“太医——”两人同时开口。
太医苦着脸:“这针下去,还真没有醒不来的…”
除了死人。
高玉急的不行:“太医!您想想办法啊!”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不醒呢?!”
太医不死心,又去仔仔细细诊了脉。
还是那样的脉象。
“是我无能!”
“还是请院判来看看罢!”
高玉气笑了:“院判能不能来,您还不知道?!”
万岁爷病着呢!
太医除了这位本身就是伺候熹贵妃和宝亲王的,哪个不在圆明园候着!
“太医!人命关天!您想想法子啊!”高玉暗示!
这人命说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命。
爷前几日离开格格的时候,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若那日成了他见格格的最后一面…
高玉简直不敢想象。
太医被逼急了,忽的冒出一句:“古书有云,身体无恙而昏迷不醒,许为心存死志,属人力而不能及也——”
高玉跟何嬷嬷还有凑过来的许多,都惊了。
何嬷嬷早就知道温晚的想法,算是有了铺垫,但高玉不知道啊,太医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太医,莫要玩笑。”高玉脸色难看的咧开嘴。
“格格盛宠无双,怎会…”
谁都想不到这样被弘历疼着的温晚,会心存死志。
绝对不可能!
高玉已经开始怀疑太医是胡说八道,为了推脱罪责。
于是道:“太医不妨再好好诊诊,古书上的话,也不能尽信不是?”
太医点头,也是觉得自己昏了头:“古书不过是有这么句话,不能作为诊脉的依据,可眼下也不能再扎针了,再等一个时辰,若是还不行,便得药浴催一催筋脉,而后再扎针。”
“听太医的。”高玉也抹了一把汗。
何嬷嬷也去做药浴的准备了。
走到一半,想起了那只参,当初能救格格一次,这次兴许也能。
便问太医,太医却摇头:“格格身子无大恙,受不住这参。”
何嬷嬷只能作罢。
转眼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一番折腾下来,温晚依旧昏迷不醒。
福晋都急了,午膳没用几口不说,还亲自又来看了一回,虽然没进去,但态度在这里。
还请了太医询问,她心中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给温晚下毒了,但又不能明说,只问太医脉像。
太医心如急焚,也只有一句,脉象安好…
如今万岁爷身子也不好,太医都在圆明园,也不能再去请一个来,为着一个小格格,宝亲王府敢兴师动众,万岁爷知道了会如何想?
众人只能都这么熬着等着。
等弘历的消息。
但圆明园只传回了吴书来的消息:万岁爷宣爷于床前,半日未出。
吴书来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找弘历。
等待遥遥无期,福晋被劝着,只能缓步离开蔚兰苑,于一拐角处瞧见了戴佳氏。
戴佳氏急走上前来行礼。
福晋淡淡叫起,一句应承话都不想说。
戴佳氏只能落寞的等福晋离开再走。
这次留了彩柳在蔚兰苑,绿竹跟在福晋身边,低声道:“打量着谁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
“陈氏那样的老实人都尚且拼死一搏,她还年轻,如何甘心?若真就这么甘心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入这府里,不争?那才是蠢。”福晋叹道。
“纵是温晚,她有这样的宠,也是死过一回博来的,这难道不算争么?”
“奴婢明白。”
绿竹也有年纪了,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戴佳氏这时候出来碍福晋的眼,着实让人讨厌。
福晋却根本不去想戴佳氏如何,她满心都是一个可怕的想法——若温晚就这么一睡不醒,爷会如何?
失而复得的宝贝还没捂热,再次失去。
福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直到天黑透。
圆明园终于又送了一个太医过来。
恰巧福晋第三次来了,太医行了礼就进去诊脉了。
“爷可有话带回来?”福晋看向高玉。
“回福晋,人刚到。”高玉指了指一旁捧着盒子的小太监。
小太监上前行礼,然后回话:“爷还在万岁爷那里,让吴公公捎话说:无论要用什么药,只要世间有的,只管去圆明园找吴书来。”
“爷还让人进宫告知了熹贵妃娘娘,说若有的药在宫里,只管进宫去讨。”
“这是爷给的平安符,让放在格格枕头下。”小太监将盒子恭敬的呈给福晋。
福晋突然不想打开那个盒子了。
弘历有一枚康熙爷赐的平安符,里头装有个安字是康熙爷亲笔。
他从不离身。
若是里头正是这枚平安符——
“放进去吧。”福晋道。
小太监似有为难,又捧给了高玉。
高玉见福晋不打开,倒也没有起什么疑心,一枚平安符而已,福晋看不看都一样。
他接过盒子,对福晋行礼,然后才进去,打开盒子,也是一惊。
竟然是爷最珍贵的那枚平安符。
他诚惶诚恐的捧出来,交给何嬷嬷,又亲眼看着她,放在了温晚的枕头下,才低低的道:“这平安符,是康熙爷赐的,可要看好了。”
何嬷嬷也是一惊。
却神色寥寥,觉不出喜意,格格半死不活,爷再疼,又能如何?
新来的太医也已经反复诊脉,说辞基本一致,也是无济于事。
众人的心再次凉了半截。
又过了一个时辰,熹贵妃也让常珠亲自送了一些药材和一枚平安符出来。
何嬷嬷引常珠进去看过温晚,她平静的就像只是睡了。
若非叫不醒,瞧着真不像大病了。
常珠拉着何嬷嬷到一边去,声音低低的:“好嬷嬷,我也不同你绕圈子,给我句话,可有什么隐情?娘娘在宫里,十分担心呐!”
何嬷嬷知道她是问是不是毒这样的龌龊事,红着眼摇头:“太医诊不出,只说是着凉,但什么法子都用了,主儿就是不见醒。”
“眼下太医也束手无策,不敢再折腾主儿了…只能等。”
常珠也急了:“娘娘说,王爷孝顺,轻易不爱让她担心,如今递了话进去,想必事态不小,所以特地打发我出来,定要知道个眉目,这样我回去没法交差啊!”
“若真要说点什么特别的…就是太医方才的话,太医也是没法子了,才扯出来的一句:古书说,这样无病无灾,大梦不醒,是,是人心存…死志…”何嬷嬷终究把这句话说了。
温晚同熹贵妃最亲近,兴许熹贵妃能有办法让她醒来呢?
常珠震惊无比。
久久不能言语。
“这…这怎么可能?”
“格格同王爷又?”
何嬷嬷摇头:“王爷盛宠,无人能及。”
“不瞒你,主儿甚至…甚思念爷。”
“只是爷迟迟未归,今儿主儿又见了金格格和珂里叶特格格,两位话里话外都酸的很,还透露高侧福晋当初如何盛宠…主儿伤心了,回来发呆许久,说要歇歇,然后就——”何嬷嬷自己越说越绝望。
太医所言,十有八九。
常珠双手合紧,咬牙:“这话我得去回娘娘,看看娘娘怎么说。”
“这是太医说的古书,他自己也吓坏了,又一再解释,书中所言。闻所未闻,不能作为依据,我也是被你逼急了,你可别惊着娘娘啊!”
“我知道。”常珠说完,就匆匆离开了,不过没忘了给福晋行礼才告退。
福晋在众人的劝说下,也回去了。
不过留下话,只要温晚醒了,不管何时,都要去正院说上一声。
但一夜过去,温晚依旧没醒。
蔚兰苑已经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太医一夜没睡的脸色差的吓人,他只叹了口气,吾命至此,全是命也。
高玉不想放弃,要说他真是够倒霉的,若是温晚出了事,他一定被迁怒。
为了自己,他也得继续想法子。
他拉走太医,问道:“您给句话,您原说的那个古书的话,若是真的…那要怎么治?”
“请佛师来吗?”
太医咽了口干涩的口水,心一横,回道:“事已至此,都得试试。要说请佛师来念经,倒不如想想,格格有什么牵挂?她最舍不得的,说给她听!让她舍不得…”
“格格最牵挂的肯定是爷啊!”高玉脱口而出。
当初要死要活不就为了爷,才留下了病根。
现在不也是思念爷?!
“可爷现在回不来啊!”
“这人不吃不喝,就这么躺着能躺多久?”
太医想了想:“三五日能行,但格格身子弱…两三日下去,恐怕就能留下病根,以后就得一生病弱了!”
“这不行!”高玉使劲摇头!
一生病弱?!
爷能杀了今儿伺候的所有人!
他听吴书来奉承过爷,若是格格生个孩子怎么样怎么样的,爷开心的不行。
可见爷是极想同格格生孩子的!
格格病弱,这怎么生?!
皇家孩子本就难养!
看看万岁爷的后宫就知道了!
“不行不行!格格必须身体康健!”
“您再想想?!”
“为了咱们九族,好好想想?!”
高玉没有九族了,孤儿一个,但太医有啊!
“除了爷,格格总有旁的牵挂吧?阿玛额娘?兄弟姊妹?!”太医也急。
“我去问问何嬷嬷。”
高玉急匆匆的,薅了何嬷嬷出来,“嬷嬷,格格最牵挂哪个?别说爷,爷回不来,您就说个,能救命的!”
何嬷嬷一愣,反应过来,赶紧道:“熹贵妃!”
“贵妃?!”
“对!”
“格格这次醒来最依赖贵妃,在宫里,寸步不离。”
“毕竟格格算是贵妃养大的!”
“还有格格的阿玛额娘也亲近,格格瞧着也是牵挂的,总担心他们觉得她过的不好,虽同熹贵妃娘娘那种依赖,不太一样,但毕竟血浓于水啊!”
“那就先请格格的额娘入府!”
“我去请福晋的旨!”
高玉亲自去了正院,福晋听了这话,好半响没有回神。
高玉虽然只说格格不醒,需牵挂之人来唤一唤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可福晋不傻,她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温晚可能是自己…又不想活了?!
她自己心存死志,方不肯醒来?!
这简直荒唐!
多少人拼尽全力都要争的爷的情意,她得了几乎全部,可她,却——
不稀罕?!
福晋觉得脸生疼。
差点冷笑出声。
何其荒唐啊?!
“这话,今儿入了我的耳,不会再去它处。”福晋缓缓道。
方才绿竹也在高玉的暗示下被遣出去了,便是这个意思。
高玉点头。
又道:“福晋,恐怕格格伤心也不是没有缘由。”
又把金氏跟珂里叶特氏今儿遇到温晚,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尤其是她们的话里提了高侧福晋当年盛宠这话。
福晋一听,头疼欲裂。
温晚当初就为高氏才闹了那一回…
如今也不能说温晚太脆弱还是金氏太倒霉。
“我会将两人禁足,等爷回来处置。”福晋像是失去了力气。
“至于接人,高公公只管让人去便是。”
“是!奴才遵命!”高玉行礼。
但没有立刻走,而是又道:“何嬷嬷说,格格最依赖贵妃娘娘,福晋以为,要不要告知娘娘?由娘娘定夺?”
福晋点头:“娘娘已经得知,必然心中担忧,既然有了这一丝机会,总要告知。”
“是!那奴才打发人进宫去,只是还需福晋的牌子。”
“我让绿竹拿给你。”
“谢福晋!奴才告退!”
高玉匆匆出去了,绿竹很快去,拿了牌子,又出去给他,他才离开正院。
伊尔根觉罗氏最先被接过来。
她还没到温晚的床铺前,就已经泣不成声,迈步都十分艰难。
她怕极了。
这样的场景已经有过一次了。
她已经差点失去她一次了。
她的女儿。
怎么就如此命运多舛。
伊尔根觉罗氏最终在何嬷嬷几个的搀扶下,到了温晚的床边。
看着静静躺着的女儿,她大哭出声,握住温晚的手:“儿啊,额娘,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后悔了。
她应该拼尽性命,也要阻止温晚进这宝亲王府。
这才几日啊!
“额娘,带你回家…”伊尔根觉罗氏重复着。
温晚没有反应。
何嬷嬷跟着泪流满面,心里也渐渐绝望。
伊尔根觉罗氏哭了半个时辰,就被何嬷嬷等强行拉开去歇歇了,她再哭出个意外,那可怎么办?!
“福晋,您别哭了,要同格格讲小时候的事——”何嬷嬷说着,自己就停住了。
没用。
格格根本不记得小时候了。
伊尔根觉罗氏说再多也没用!
格格的记忆太短暂了!
还得是熹贵妃!
格格醒来后,对熹贵妃是不一样的!
何嬷嬷跑去找高玉:“贵妃娘娘来信儿了吗?!”
高玉摇头:“还没回信。”
“你也别太报希望,万岁爷不在宫里,娘娘想出宫,根本不可能啊。”
“ 只希望娘娘捎点什么随身的物件,给格格震一震。”
“那吴公公呢?他那里还有信儿送来吗?”
“只有一句:爷被万岁爷留住,半步不能离。”
何嬷嬷差点站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公公,容我,去交代一下自己的后事…”
高玉苦笑:“我已经交代了。嬷嬷,请吧。”
这边已经命悬一线一般。
其他院子,却是不知事态如此的。
钮祜禄格格身子娇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病了便病了,她们也只能酸一句,爷重视到底不一样,福晋竟一趟趟去瞧。
再骂一句,天大的福气,若没个好福气,那也是催命符罢了。
第64章
然而,金氏和珂里叶特氏很快被禁足,院子也被锁了起来。
这让后院都惊了。
再没有人敢随意走动。
高氏那里,也自己关了门,不过高氏没忘了让人先去看了看永璜,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已,这几日不必来请安了。
秀珠给高氏倒了茶,“主儿,又是钮祜禄格格…”
回回都是因为她,人心惶惶。
高氏想的却是旁的:“为何是金氏还有珂里叶特氏?!”
“她们俩做了什么?!”
“会不会是跟前几日…”
高氏十分着急,她刚复宠,跟以前完全不能比。
现在实在经不起大的风雨了。
“主儿,您稍安勿躁,只封了这两个院子,可见不是为前几日…”
“福晋已经敲打了,爷也没有回来,没有为这点事这样吓人的!”
高氏心神不宁,她开始后悔了。
就不应该被金氏说了几句就昏了头!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那么糊涂!
竟然信了她!
这次若是被牵连…她可怎么办?
永璜到底不是她生的!爷若不准她养了,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秀珠看出她的不安稳,只能好声劝着,别爷还没责罚,主儿自己吓出了病来。
蔚兰苑。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伊尔根觉罗氏已经被劝去了厢房,因为她唤了温晚许久,温晚都没有任何反应。
怕她再哭坏了身子,何嬷嬷只能先把她劝着去歇歇。
何嬷嬷本来还劝伊尔根觉罗氏把自己从不离身的玉镯子撸了下来,放在温晚的枕头旁,给温晚镇一镇魂魄。
伊尔根觉罗氏缓缓摇头,她的眼神已经绝望。
也许,这个女儿,本就留不住。
若是天意如此,何苦再折腾她,强留下她,让她受苦。
伊尔根觉罗氏不能唤醒温晚,就意味着,只能听天由命。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自己交代后事。
有亲眷的,只能把自己的东西好好收拾了,跪求着托给绿竹。
福晋院子里的人是不会受牵连的。
绿竹看到这么多人,命不久矣,也是心中悲凉。
春然难过至极,她没有去收拾任何东西,只拉着刚请来的佛师问:“奴婢若是此时去了,能不能换上天一丝怜悯?让主儿醒来!”
反正左右都是死。
不如先死,给主儿积点功德,若是主儿本就差这么一点功德呢!
旁边的许多都被春然的话惊着了。
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下,“奴才也愿意!”
然后院子里听到的人,都陆陆续续跪了下去:“奴婢等愿意!”
佛师道了一句佛号,摇头:“这并非积德。”
便进去继续诵经了。
福晋刚好过来,看着满院子的人,也是一叹。
她不能承诺她们可以逃过一死。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弘历的怒火会有多烈。
恐怕,所有人都会被这火烫伤。
这一日,又这么过去了。
温晚依旧未醒。
第三日的太阳刚在屋顶露头的时候,众人不畏热气的齐齐看向那依旧灿烂的太阳。
他们都不知道,过了这一日,明天还能不能看到这太阳了。
高玉眯着眼,脸色泛青,他这几日就没合过眼。
但他看的不是太阳,而是院门口的方向。
他在等。
许多心里明白,也跟着看过去。
何嬷嬷出来倒水,看到他们两个,本不在意,转身的时候,忽的看到许多露出了一个狂喜的笑容。
她下意识的往后看去。【西 图 澜 娅 】
只见几个人影往这边走来。
是爷么?
不!
不是!
是——熹贵妃!
何嬷嬷手里的盆差点捏不住,她扑通跪地。
高玉许多,也都跪地。
没有人出声请安,都是默默的跪地磕头。
熹贵妃谁也没看,只看着这房门。
她的脚步停下了。
扶着她的是常珠,宋嬷嬷留在了永寿宫以防万一。
常珠低低的唤了声:“娘娘。”
熹贵妃回神,终于迈出了脚。
内室里,含珠跟春然激动的打开了床幔。
温晚平静的脸映入熹贵妃的眼中。
虽说上一次温晚也是九死一生,可是终究她没亲眼看到,怒其不争又占了一半。远不及今日,此刻,看着温晚的脸,来的让她心痛。
这是她养大的孩子。
她无数寂寞的日日夜夜,得以慰籍的孩子。
她坐到温晚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她们两个。
外间,佛师们开始诵经,院子里,众人都重新燃起了希望。
高玉撑着廊下的柱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如果爷也能回来就好了,希望更大!
他就这么撑着身子,看着天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已经发涩,视线还有点模糊了。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擦掉了眼角的泪滴。
等他重新睁开眼,只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
那个微胖的好像吴书来。
怎么可能?
高玉揉揉眼,都要死了,出现幻觉居然还是出现吴书来那个老不死的。
等会儿?
前面那是?!
他噗通跪地!
院子里所有人早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不同于熹贵妃的近乡情怯,弘历没有任何犹豫,就进了屋子。
一路去了内室。
熹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也露出一抹笑来,仿佛抓住了希望,这一刻,她像一个母亲,没有去想弘历是不是胆大妄为,冒着万岁爷的责罚跑回来。
她抓着弘历的手,把温晚的手放进他的手里。
弘历看着温晚的脸。
他上一次,也没有亲眼看见温晚昏迷,且那次,不过当天夜里,他就得了温晚已经无性命之虞的消息,他担心,愤怒,心疼,也有无奈,却绝没有此刻的茫然。
她,醒不过来,要死了。
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办。
他转头看向哭泣的熹贵妃:“额娘。”
“您说,怎么样?她才肯醒来?”
“额娘,您教教我?”
熹贵妃哭的更厉害了。
弘历的手像是不敢触碰温晚一样,停在她的脸旁。
明明他离开的那天,她还好好的。
他们那样的亲呢缠绵。
她失忆后,第一次那么主动的亲吻他。
她第一次那么舍不得他。
他差点就走不掉。
如果他没走,再陪陪她…
“吴书来。”
一直支楞着耳朵听着动静的吴书来小跑了进来。
跪地:“爷!”
“金氏,珂里叶特氏,德行有亏,赐,白绫。”
熹贵妃抬头:“不可!”
“她们纵然有错,可是罪不至死!你这样处置!天下人如何看你!”
熹贵妃终究找回了理智。
温晚可以死,但这天下,不能不要!
“额娘说的是。”弘历非常痛快的点头。
“吴书来,告诉她们,我不会牵连她们的母家,她们若是识趣,知道该怎么做。”
这意思不言而喻。
熹贵妃厉喝:“弘历!”
弘历笑笑,显示自己十分清醒。
“额娘,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知道,她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这并不能让她出气,她最大的心愿,或许是离开,离开这里。”
“我不可能放她离开。”他的目光看向温晚。
他的手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他轻轻的摩挲,嘴角含笑:“她死,也得是我的人。”
“吴书来,让人在京郊别院,种十里竹林,竹林里面,建三间竹屋,屋内要有可以焚香煮茶的炉子,要有一个榻,堆满软枕…屋子下方,挖一个冰窖。”
“额娘,这是她原来想要的屋子,要听风听雨听雪听月…”
“您瞧,她就这么点所求。”
“好养的很。”
熹贵妃却听出了重点:“冰窖?”
“你想干什么?”
“你竟不让她入土为安?!”
弘历依旧微笑:“生同衾死同穴。”
“她得等着我。”
“来日,我会封她为…”弘历没有说完,熹贵妃就打断了他:“你给我闭嘴!”
她知道,他想说,来日,要封她为皇后!与他同葬!
弘历拉开熹贵妃的手,“让额娘担心了。”
“我让人送额娘回宫。”
熹贵妃如何能走。
“若是早知道,你会为她如此,我当初就该早早给她赐婚!”
“她还能为人正室!一生安乐!”
为人正室这几个字刺痛了弘历。
他越痛苦,面色越平淡,依旧浅笑:“没用的。”
“额娘。”
“就算是您把她许了别人,她迟早,也会是我的。”
熹贵妃闭了闭眼:“你真是疯了!”
“她若是好好活着,你这样的心思,也会要了她的命!”
弘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笑出声来:“额娘,我没有为她冷落后宅,我没有为她落了福晋的颜面,更没有为她,给她的母家满门荣耀…”
“我只是…”
弘历深深的看着温晚:“我只是心悦于她。”
“天下与她,我根本不需要做选择。”
“那么,额娘以为,这样的她,不可以活着么?”
熹贵妃满目悲伤,竟不知如何反驳。
半响,她道:“如今你是求而不得。”
“以后,会有无数的美人,更特别的,更美貌的,更合你心意的!”
“心悦二字,你也会用给旁人。”
“既如此,不如现在就放过她。”
“让她入土为安。”
熹贵妃不愿意她孤零零的,等着,也许有一天,弘历就会忘了她。
那她孤零零的等待,该多可怜?
还不如早早的,入土为安,往生极乐。
弘历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再有别人,配用这两个字。”
“我不会再重新看着一个女子,从呀呀学语到豆蔻年华了,也不会有人,让我能卸下防备,相信她的赤子之心。”
“我养不出,第二个她了。”
他已经不是年少的他了,他都不纯粹了,怎么再养出一个纯粹无比的女孩?
弘历忽的想起了还未成婚时,他同他的堂兄说闲话,说起了那才华横溢的纳兰容若。
他不屑于纳兰容若大好年华的蹉跎。
他的堂兄却说,你未有心爱之人,所以不懂。纳兰容若最爱的女人,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刻。他怎么走的出来?如果两看相厌了,那也就罢了,可偏偏,那是他们最是情浓的时候。
如今他倒是明白了。
却又想,不如不明白。
熹贵妃听了他的话,也是惨然一笑,她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就是把福晋的大格格给她养,也不是当初养温晚的那个样子了。
温晚的父兄无野心,不涉及朝堂,不涉及皇位之争,她就是单纯的养着一个模样有一丝丝像她的女孩儿罢了。
没有参杂任何的利益。
她喜欢她,便养着她。
感同身受,让熹贵妃对自己的儿子生出了怜悯之心。
便不再同他争。
只道:“你能在府里呆多久?”
“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弘历艰难的道,他的目光还黏在温晚的脸上。
“你陪着她罢。”熹贵妃擦了擦脸上的泪。
她忍着因为悲伤而导致的头痛,最后看了一眼温晚。
刚转身,走了一步,实在忍不住,她又回过身来,坐到床头那边。
弘历收回手,站到一边,让熹贵妃同温晚做最后的告别。
熹贵妃握着温晚的手,又哭了起来:“人人都说你好福气。”
“可我宁可,你不曾被我接入宫中,只做你阿玛额娘的掌上明珠,过寻常的一生…”
“终是我——”
“温晚?!!”熹贵妃突然声音颤抖。
“温晚?!”
弘历意识到不对,俯身看着温晚的脸,还是睡着的。
“她手…手动了!”熹贵妃又惊又喜,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弘历不敢置信,他接过温晚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片刻,她的手指果然微微动了动。
“太医!”弘历立刻出声。
吴书来赶紧拖着王太医爬了进来。
王太医已经没什么力气,半爬着过去诊脉。
“格格…脉象依旧…”他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自我了断,现在说出这句话,王爷会不会一脚踢死他…那也太疼了…
“她方才手指动了!”弘历道。
王太医??!!
“手…手指动了?!”
“针…我的针…”
吴书来拿了药箱进来,俯身看着太医的眼睛:“王太医。”
冷静点!
王太医取了一根针,先给自己扎了上去,他瞬间冷静下来。
然后重新取了一根针,给温晚的胳膊扎了上去。
弘历清晰的听到温晚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太医也听到了,他激动的道:“娘娘!您快…唤一声格格…”
熹贵妃立刻低声唤着温晚的名字。
然后在她一声声呼唤里,温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太医跌坐在地,被吴书来拖了出去。
熹贵妃握着温晚的手,满面泪水的笑了起来:“你可吓死我了!”
温晚目色茫然。
弘历心里一紧,她不会又都不记得了罢?!
好在,温晚缓了缓,就干涩的叫了声:“娘娘…”
最有眼力的吴书来,已经让何嬷嬷备了水喝一点参汤,端了进来。
何嬷嬷小心的把温晚扶起来半躺着,喂了水,然后又喂了参汤。
吴书来又把太医拖了进来,继续诊脉。
这次另一个太医也进来了。
轮番诊脉后,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格格脉象很好,虽然昏睡许久,但一直喂着药,格格身子没有因此虚弱。”
弘历点头,两个太医赶紧退了下去。
吴书来却悄悄留了下来。
温晚方有了点力气的样子,看向熹贵妃。
神情有些委屈:“娘娘。”
熹贵妃应了一声,眼泪又止不住了。
“你个丫头!是要吓死我么!”
温晚手努力的伸过去,握住熹贵妃的手指:“娘娘…”
“我好想您…”
“我…梦到蝴蝶了…”
“咳咳…”温晚有些难受,眼泪从眼角渗出。
弘历亲手端了水,递给熹贵妃,他的手指太过用力,骨节都透着白。
温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熹贵妃一心在温晚身上,只接过水杯,喂温晚喝下。
温晚好了一点,仍抓着她的手道:“我梦到蝴蝶了。”
熹贵妃一愣,反应过来。
蝴蝶,是永寿宫养过的一只小狗。
后来病死了。
温晚哭的伤心极了,弘历带了一只很像蝴蝶的小狗给她,她也不要,后来,永寿宫再也没有养过小狗。
“蝴蝶?”熹贵妃重复。
“是。”
“蝴蝶在跑,跑的好快…我一直追它…”
“怎么也追不到。”
“后来,好不容易,它停下了…”
“我就听到您叫我。”
“我就回头了…”
温晚笑了:“我以为是做梦呢!怎么会有您叫我名字呢!”
“娘娘,真的是您么?”
熹贵妃听了,心里直呼佛祖保佑!
幸好自己出宫来了…
她紧紧的握着温晚的手:“是我。”
温晚松了口气,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这时吴书来突然上前:“娘娘,您一直未歇歇,如今格格醒了,您也该顾及自己的身子,奴才伺候您先更衣梳洗下可好?”
熹贵妃反应过来,叹了口气。
“我先去更衣。”
温晚乖乖的点头,目送吴书来扶着她缓缓离开。
熹贵妃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她才有些失落的回头。
眼里一惊。
仿佛刚看到弘历似的。
她怔了怔,有些干涩的道:“您…回来了…”
弘历坐到床边,看着她。
“嗯…回来了。”
你也回来了。
方才温晚所说,他听的清清楚楚,她不是不想醒来,是醒不过来…
所以——
温晚突然勾住他的手指,“抱…”
弘历起身,坐到床头边上,将她揽进怀里,同前些日子的夜里,他哄她入睡时一般。
“娘娘尚在…就抱一会儿…”温晚把头靠在他胸前,显得有些依赖。
“我是不是又病了?”
“吓着您了?”
弘历听了这话,竟生出了一丝不符合他如今身份年龄的委屈…
他简直吓疯了。
“别再吓我了。”他道。
“嗯。”
“我尽量…”温晚有些内疚似的。
弘历低头,身体的本能想亲吻她,让她哭出来才好…
但是她刚醒,怕她再受不住,只能克制着,轻轻点点的亲在她的唇上。
像是确认,他的珍宝已经失而复得。
温晚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拒绝。
这让弘历的心松了下来。
他的吻逐渐缠绵,最后在她的脖颈间止住。
他留下的红斑还没有完全淡去。
他们那日的恩爱仿佛刚刚发生。
“心心,什么都没有变,对么?”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温晚难耐的蹙眉,还没有回答,弘历的吻又落了下来。
依旧克制着,十分轻柔。
以至于同温晚相贴的身体,都有些颤抖。
“娘娘…”温晚微弱的声音在唇齿间溢出。
娘娘还在,成何体统。
弘历只能生生的同她分开,他的手轻轻给她擦掉眼角晕出的泪。
温晚勾住他的手指,“您手怎么了?”
如此僵硬。
她给他把手指一根根揉捏,掰平,直到他的手软下来。
弘历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心里那股本来快要杀人泄愤,恨不得所有人都给温晚陪葬的情绪,也慢慢被安抚。
吴书来小心的走了进来,跪地:“爷,贵妃娘娘说,她需得回宫去了…”
弘历点头。
吴书来便赶紧退出去了。
“额娘想必还想再看看你。”弘历语气里全是不舍。
温晚点头,“我也想娘娘。”
但她的手却没有松开他的手,还在摆弄着他的手指,透露出她的不舍。
“我今晚回来陪你。”弘历亲在她的眼角。
“可以吗?”
她露出笑容,不过瞧着还是难过,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弘历低头,寻了她的唇,吮了吮。
“我很快就——”
弘历的话被温晚堵了回去。
她退开的时候,满目哀伤:“别说…”
不说,便没有期待,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
弘历的心犹如被人抓了一下般的难受。
“是我…”
温晚摇头:“您什么都不必说。”
“我只是着了凉。”
“又陷进了梦里。”
“如您所说,什么都未变。”
弘历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温晚终于重新对他动了心,但她永远不会再满心满眼的爱慕于他。
她于生死中看透了他本不想让她明白的东西。
第65章
弘历终究没有久留,就匆匆离开了。
熹贵妃已经收拾了情绪,握着温晚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她也看出来了。
温晚动了心不假,但也可能,就止于动心了。
前路茫茫,她怕疼,所以,不会再往前了。
“如此也好。”熹贵妃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缺憾的感情,或许才能长久。
哪怕两个人从此互相折磨的同时,也折磨了彼此。
熹贵妃回去后,温晚又喝了一点粥,却没有睡。
但也不愿见任何人。
何嬷嬷等在外面静静候了两个时辰,最后一遍送温水的时候,温晚才自己让打开床幔。
何嬷嬷赶紧把床幔一层层挂了起来,然后给她垫了一个大软枕在后头。
等温晚喝了水,示意她留下说话,她先问了温晚可有哪里不适,然后才道:“主儿,福晋让绿竹来看过您了。”
“嗯。”
温晚笑笑,慢慢问了这几日她们几个如何,可有吓坏了,又让何嬷嬷拿东西赏人。
“是!爷也赏过了,还有两位太医,大夫,奴婢也送了荷包了。”
“嗯。”
“春然含珠,哭了许久,春然更是非要求佛师,一死替主儿消灾。”何嬷嬷道。
“只是她俩哭红了眼,我让她们先歇一会儿,再来伺候主儿。”
“今儿不必她们来了,嬷嬷想必也累了,这个时辰了,午膳你们都分了罢,嬷嬷用了就去歇歇。”
“有一匣子赤金的首饰,虽然做工不那么精致,但胜在分量,嬷嬷给她们两个,一人挑两件,嬷嬷自己留四样儿。”
“再让小厨房炖些燕窝,嬷嬷跟她们俩,也都用上几日。”
“跟着我,你们如此担惊受怕,我却只有这些东西能给你们。”温晚叹了口气。
何嬷嬷看的难受:“主儿!您的苦自己心里咽,却还想着我们!”
“我们哪受了什么苦呢?只恨自己没用,不能替主儿受着!”
温晚笑着摇头:“嬷嬷,都过去了。”
“以后…不会了。”她看着何嬷嬷。
何嬷嬷一愣,明白过来。
她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生死就是最大的事,主儿都是第二回了,怕是终于想开了。
想开了,凭着主儿的宠,以后前途真是不可估量。
但那个特别容易满足,纯真无邪的小姑娘终是不见了…
“主儿…”何嬷嬷嘴皮动了动,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温晚岔开话儿:“许多想必也出力甚多。”
“是!他两天没有合眼,那个高公公也是如此。”
“高公公是前院的人,我不好赏他,嬷嬷送个礼就是。”
“至于许多。”
“他拿着首饰也要自己去变卖,一来一去,也是不便,我记得我来时的箱子里有银票,嬷嬷拿两张给他罢。”
“再给他一枚玉鸦的坠子。”
“让他这几日,也好好歇歇,院子就关了门罢,任谁来,我都不见了。”
“是。”
何嬷嬷想了想,又道:“主儿…”
“您昏睡这两天两夜,您的额娘被福晋接了过来一趟,夫人太伤心,高公公只能劝了回去。方才奴婢又请高公公让人出去传话给夫人了,想必夫人已经得了消息了。”
温晚一愣:“何苦折腾额娘呢?”
“到底是我不孝。”
“以前未曾好好承欢膝下,如今却让额娘种种担忧。”
温晚说着,微微别看脸,似乎不想让何嬷嬷看到她的眼睛。
何嬷嬷知道她定是红了眼,心疼的很:“主儿…您总想着所有人。”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想着所有人,您对所有人都极好,可您不知,所有人也只是想您能过得好,大家就心安了。 ”
温晚听了,低下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眼含泪水的笑道:“我?”
“嬷嬷,我若想着自己,这日子,便,更过不下去了。”
何嬷嬷不解,仔细想了,才模糊知道她的意思。
她不要这样的日子,所以若是想想,就更难过了?
何嬷嬷不知该如何劝。
她也听过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反之,亦然。
何嬷嬷能道:“日子,总会好的。”
“奴婢们都陪着主儿呢。”
温晚笑笑:“嬷嬷,我乏了。”
“你去歇着罢。”
“是!”何嬷嬷纵然担忧,也只能先离开。
温晚这么半躺着,好一会儿才抬了抬腿。
虽然知道每过一会儿就有人给她揉捏四肢,她还是浑身发僵。
抬了腿后,她就试着舒展全身,一遍又一遍。
直到自己觉得好多了,才停下。
额头的汗水,划过她的眼尾。
她抬手拭去。
“这招,不好受吧?”翠翠突然开口。
“嗯,还不是你不争气,技能整的折扣太大。”温晚笑道。
这几日的昏迷是她跟翠翠换的技能,不算假死,只能算活死人,人的躯体没有反应,但她的意识还在。
无论是身体被挪动,按揉,还有太医那针,触感都在的。
“你早有预谋。”
“但,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晚懒懒的道:“想知道?拿技能来换。”
“可以抵一次任务。”
“啧。”
温晚似乎不太想交易,磨蹭了一会儿才道:“第一个目的,当然是弘历了。”
“我不明白。”翠翠道。
“你并没有趁机又拿捏他。”
温晚笑了:“我为什么要拿捏他?”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拿捏他。”
“那有什么意思呢?”
“对他来说,就太没意思了,攻略了那么久,一夜之间回到起点。”
“就像那个拼夕夕,砍一刀终于出了结果,结果就是一毛钱没得,白折腾了。”
“参与的人,十有六七就放弃了,剩下的都是实在无聊,闲着也是闲着,一边骂一边重新砍罢了,但到底不是第一次砍那种抓心挠肺的期待了。”
“弘历也是一样,我若是这次又失忆了,或者又对他拒之千里,那他很可能就倦了,不是厌倦,是疲倦,但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得给他换个优惠方式。”
“明明已经得到了,却得到的不彻底。”
翠翠半响没有回应。
温晚昏昏欲睡的时候,它才幽幽的道:“那你为何一定要用这招?”
温晚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道:“要让他亲眼目睹,亲身体验,生死离别。”
“这种疼痛只有他登基之前满足他才有用,等他坐拥天下,就没有这效果了。”
她是算准了时机的。
“第二个目的呢?”
“第二个目的…把金氏,摁趴下。”
“长的美艳,擅舞,有心机,最厉害的是,她有很强的组织能力。”
“这样的人,如今没有宠冠后院,不过是缺了点运气,她入府时,弘历要用高家,且他本身在得圣心的要紧时候,自然不会在她身上多么留恋。”
“但以后可就未必了。”
“你说,我不现在把她摁在地上,以后,她未必不能把我摁下去。”
“说起来,这还是她自己提醒我的,趁人弱,要人命。”
“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人。”翠翠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自然会有。”
“可是新人入宫,远没有金氏这样的优势,她已经摸透了后院的人的性子,也清楚自己要什么,怎么去要,新人入宫,再多的心机,也得先趴着,等新人摸透,我未必就不能摸透她们,总是有缓冲之机的。”
“当然,若是技不如人,也是天意。”
“第三个目的呢?”
“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温晚笑了起来。
翠翠没有反应了。
小废物,又废又穷,前途未卜啊…
温晚小小的嫌弃了一下,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就看到何嬷嬷着急的守着她。
见她睁开眼,又是喜极而泣,然后赶紧给她喂水。
“我睡了很久?”
“是!”
“已经到晚膳时辰了。”
温晚试图自己起身,何嬷嬷哪里肯,把她扶了起来。
缓了一会儿,温晚提出沐浴更衣。
何嬷嬷不太放心,温晚只好道,这回她可以进去陪着。
何嬷嬷这才同意,让人去烧水准备了。
身子躺了三天的僵硬,远比温晚想的严重,她好不容易撑着收拾妥当了,只觉得又浑身无力了。
回到床上半躺着,倒是觉得饿了,何嬷嬷欢欢喜喜的给她端了一碗粥。
鸡汤熬的底子,没敢加肉,怕温晚不好克化,看起来倒是清清爽爽的。
用了粥,温晚方觉得又活过来了。
何嬷嬷怕她再睡,便在一旁陪她说话,先说了自己已经挨个都送了赏赐过去,又说她睡着的时候,含珠几个在屏风外给她磕头谢恩了。
“嬷嬷周到,辛苦嬷嬷了。”
“明儿嬷嬷怎么也要歇上两日,缓一缓。我日后,还是要指望嬷嬷的。”
“是!奴婢谢主儿恩典!”何嬷嬷笑道。
两人又说了会话,温晚就催何嬷嬷去歇着:“打发两个小的守在外头就是了。”
“我如今也跑不掉,嬷嬷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嬷嬷被她这话逗笑,不过还是不放心,只说在屏风外头候着。
温晚也只能由她。
过了一会儿,她忽听脚步声,懒得睁眼,笑叹了口气,“好嬷嬷…我没睡…”
脚步声停在她的床前。
她似乎觉出不对,缓缓睁开眼。
朦胧过后,眼神露出惊喜:“您回来了?”
弘历坐下,握住她的手:“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里有汗,还有一道道勒痕。
“您骑马回来的?”温晚摸着他手里的痕迹,有点心疼。
“嗯。”
“让太医再给你诊次脉可好?”
“午后诊过了,脉象都好。”
“您用晚膳了么?”
“你用了么?”弘历反问。
“用了粥。”
温晚比划:“好大一碗。”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发,“沐浴过了?”
“嗯。”
“我去更衣,也用碗粥就过来。”
“好。”
说是这样说,但两人谁也没有松开手。
“去罢。”她道。
“很快。”他道。
还是谁也没有松手。
最后温晚笑了,偏过头,“快去。”
她先松开了手。
弘历看着空落落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就起身离开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索性也让人去烧水沐浴,趁着宫人准备的功夫,匆匆用了两碗跟温晚一样粥。
吴书来不敢劝,只让小厨房备着东西,炉火不熄。
等弘历回来,温晚才发现他换了寝衣,手里拿着一本书。
一时怔住了。
弘历本是今晚不打算看折子了,直接换成寝衣也松快些,并没有旁的想法。
可看温晚的神情,就生了逗她的心思。
“这几日,日日站着听训,身上实在乏的很。”
“东间炕上,略硬了些。”
温晚眨了眨眼,好不容易回神似的:“所…所以呢?”
“同你挤挤,也就是了。”
“夜里也能看顾你一二。”他说的云淡风轻。
温晚显然惊住了。
没有说话,就那么怔怔的。
弘历露出失望的神情:“既然你不愿…”
“我给你读过书,便去外头就是了。”
说着,坐在床边,“今儿给你讲——”
他停住了,因为他看到温晚往里挪了挪身子。
她偏过头,不看他。
弘历拉过她的手,声音带了丝缠绵:“你果真…”
温晚不说话,只把头越发往里偏了。
弘历将书放到床头,自己倾身过去,把温晚的脸轻轻摆正。
温晚却又闭上了眼睛,不肯看他。
“心心,看着我。”他声音暧昧的不像话。
温晚干脆两只手捂住了眼睛。
弘历发出一声轻笑。
然后他的吻就落了下来,由温晚的手指,到唇角,不紧不慢。
温晚身子轻轻颤了颤,依旧捂着眼睛。
弘历的吻逐渐往下,到了脖颈。
他仔细的吻过他留下的每一道红斑。
温晚的手快要稳不住,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弘历的喘息,在她的耳边格外清晰。
他亲遍了她的脖颈,终于离开了。
温晚犹豫着要不要松开手时,忽觉得脖颈下一凉。
温晚猛的打开自己的手,睁眼:“不…”
弘历收回手指,整好以暇的撑着身子看她。
“如此,肯看我了?”
温晚反应过来,便气哼哼的,要翻过身不去看他。
却被他拦住去路,他的身体缓缓压近。
“心心,看着我。”
温晚只能被迫看着他逐渐逼近。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抵在他的胸前,阻止他太过贴近。
弘历没有拨开她的手,只是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他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在她的唇上缓缓辗转。
直到温晚发出轻吟。
他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吻开始变得热切,温晚的轻吟逐渐成串。
等他的吻再次落到脖颈旁侧,温晚的手不由自主的落了下去。
他们之间,再无阻隔。
弘历却撑着一只手,没有完全的贴近她,汗水从他的额头滑到脖颈。
温晚喘息着,抬手,给他擦掉了即将掉下来的汗珠。
这个动作让弘历的眼神更加幽深。
他再次压低了身子,温晚猝不及防,手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颈后侧。
这样亲密的姿势,弘历实在难以招架。
他的吻变得更有侵略性,并且已经不再满足于温晚的脖颈,逐渐往下。
温晚穿的寝衣,相对松垮些,不需要解开,就已经微微露出了肚兜的一角。
肚兜是水红色的缎子,衬的肌肤白玉凝脂一般,加上她微微出了点汗,更添一丝柔媚。
弘历的手指触过去,温晚身子颤了颤,似乎想躲,可她的双手还揽着他的脖颈,便是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心心…”
弘历的汗水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在弘历的心头炸开,他狠狠的给她把寝衣合好。
温晚眼神懵懂的看着他,他忍不住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吮了一口。
温晚觉得疼,忍不住嘤了一声。
弘历喘息越发急促,但已经没有手去捂她的嘴了,只能咬住她的唇:“你是要把我折磨死…”
半响,他终于撑起身子,扯过被子把温晚包好,然后下了床。
温晚不明所以,探出胳膊想去拉他的衣摆。
弘历只能握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我去去就来。”
“哦。”温晚点头,对他笑笑,看起来乖的不得了。
弘历手一颤,又俯身下去,亲在她的眼角:“别这么笑。”
温晚一愣,有些难过:“哦。”
眼见着她误会了,弘历赶紧哄:“你笑得…我心都软了…”
“你病了一场,刚刚好转…又…还没长大…”
“再这么笑…”
“是得要我的命!”
温晚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恩了一声。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困不困?”
温晚摇头。
“那我回来就给你读书。”
“好。”
这次弘历忍着没有回头看她,径直出去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和味道。
温晚睁开眼睛冲他笑,又像是反应过来了,抿着嘴,不笑了。
弘历心疼不已,上床抱着她:“给你读书?”
“嗯。”
他扯过床头被冷落多时的书,随便翻了一页,就开始读。
温晚应该是下午睡多了,这会儿清醒的很,非旦没有被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哄睡,反而精神奕奕,不时的打断他,问他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
问就问罢,但她并不好好的问,攀着弘历的手臂,去看他手里的书,每每弘历解释了以后,她依旧听不懂的时候,便会气哼哼的用额头磨他的肩头…
弘历头疼的捏了捏她的脸:“睡罢?”
再不睡他还得去沐浴!
温晚哦了一声。
倒是乖乖闭上眼了,但还没等弘历平复心中的欲望,她又翻身过来,“您说,那人到底寻到海外仙山了不曾?”
“为什么不写呢!”
“是不是见了仙人不可明语?”
“嗯?您怎么不说话?”
“不能说吗?”
弘历!!
他根本什么都没听清。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压在自己身上的柔软上了。
偏她一无所觉,撑着脸等他回答。
弘历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睡罢,好不好?”
温晚做乖巧状,闭上眼睛:“已然睡了。”
弘历方松开她,扯过薄薄的丝被,给她搭好,视线不可避免的划过她的胸前…
方才柔软的触感,让他难以抑制的去想,她其实已经长大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着要不要干脆起身看折子。
偏她突然又侧身过来,面对着他。
明明睡不着,可又努力在睡的样子,让他的心又软的一塌糊涂。
“睡了么?”
“已然睡了…”
弘历笑出声,把她搂进怀里,温晚自己也笑了,不好意思似的,往他怀里使劲钻了钻。
温香软玉,不过如此。
“那就,都别睡了。”
温晚不太明白,抬头试图看他。
却被他寻了唇,吻了上去。
后来温晚也不知道怎么入睡的,不过只有一个念头,如此折腾,他是不敢再与她同榻而眠了吧?
第二日起身,弘历未走。
温晚勉强起来梳洗了一番,但仍有些软,一步三晃试图去外间用早膳。
弘历拦住她,抱到炕上坐着,又道:“外间放了冰。”
温晚觉得热的很,心中烦躁,加之未曾睡好,神情便有些索然无味般的淡漠。
嗯了一声,就垂眸发呆。
弘历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叹了口气。
“上早膳罢。”
“挑几样你家格格爱用的,放过来就是了。”
“是!”含珠下去准备了。
春然则伺候温晚,又洗了一遍手,也能多少凉快些。
温晚的手腕内侧露出一块红色斑纹,春然瞧见了,心里十分心疼。
都说主儿得爷疼爱无比,可主儿身子未好,爷就…
床铺上倒是没有痕迹,应该是还未成那夫妻之礼,但主儿这一身红斑,也是遭了罪了!
温晚抬头时正看见她的眼神,安慰似的冲她笑笑。
春然顿时更心疼了。
温晚也只能当没看见了。
这也没法解释不是?
她自己惹的弘历,且平心而论,弘历昨晚算是良心了,只亲到脖颈下方一点点,愣是没有脱她寝衣一点儿。
手腕上这个痕迹,是她看他克制不住了,故意闹他,他实在逼急了,惩罚似的,咬了她的手腕。
可也没用力,最后只吮了一会儿罢了。
她皮肤娇嫩,一夜过去,就能红的地儿都红了。
洗了手,早膳就端了上来,温晚饿的慌,但却又完全没有食欲。
蹙眉看了看,勉强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就说吃不下了。
弘历只能哄,端了碗喂她。
温晚依旧蹙眉,一口都不肯吃。
跟昨晚乖巧依赖的态度截然不同。
半个眼神都不给他的。
弘历耐心极好:“现在不想用?”
“那便让小厨房一直备着,想吃了,就让人送过来。”
温晚嗯了一声。
弘历自己也就用了一碗粥,就让人撤下去了。
“我记得额娘若是身子不舒服,每每都是宋嬷嬷为她通头发。方能好些。”
温晚因算是病着,今日并未盘头,头发垂于身后,她闻声勾起一缕头发随意的缠绕在手指。
“我并没有不舒服。”
“那也试试?”
“随您。”
两人的对话听的春然心惊肉跳。
生怕主儿闹大了,爷发怒。
但弘历却耐心的很,让人备了东西,并不假手他人,而是准备自己动手。
先是用玫瑰汁调的温水浸湿了布,然后拧干,给温晚一点点的按揉头顶。
他动作生疏,但却轻柔的很。
这下心惊肉跳的就不止春然了,还有李玉。
爷伺候人通头发?!!
这事儿也是闺房之乐?
是他能知道的么?!
若是哪个不谨慎的传了出去,格格得被人生吞了。
他打定主意,一会儿把春然和备水的含珠再敲打敲打。
第66章
软布疏通穴位后,才开始通头发。
弘历捏着梳子一点点的给她往下梳,不时还问疼不疼?
李玉趁机示意春然,悄悄退了下去。
温晚揪着弘历的衣摆,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未说。
弘历只听到,她轻轻叹了口气。
弘历给她通大概有九遍,她就抬手阻止了他。
弘历放下梳子,把她揽进怀里。
半响两个人依旧没有说话。
温晚头发上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在弘历的呼吸里。
过了一会儿,温晚又叹了一口气:“那日…”
“要不要听说书?”弘历打断了她。
“我让人唤了两个正经的说书人进府里候着了。”
“你想听的时候,就唤他们进来。”
说完他自己倒是笑了:“也难为你了,你院里那两个,讲的颠三倒四,你也听的下去。”
温晚没有回应。
弘历等了一会儿,低声道:“皇阿玛身子时好时坏,这种时候,我不能带你去圆明园,于你无益。”
“高氏…我给她永璜是——”
“王爷。”
“您不必明言。”温晚打断了他。
“更不必再为我惩治后院诸人。”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是我自己的因,也是我自己的果,同旁人其实是不相干的,这因果我受了,就算了结了。”温晚笑了笑,眼神里没有丝毫哀伤。
弘历心里的那点侥幸,终于散了。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也不会再变。
到此为止了。
他握住她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揉捏。
他深知,若能给她椒房专宠,总有一日,也能得她全心眷恋,可那又不可能…
满朝文武都盯着,这世间,不能再出一个关雎宫宸妃,也不能再出一个孝献皇后。
他更不想她如她们一般,福薄命浅!他要她长命百岁,要她每一日,都欢喜安乐。
但他知道,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她会以为,自己是要她懂事一点。
且她已经是如此做了。
她要懂事,便不会对他极尽依赖,满心皆是他。
这却是他最想要的。
此事已然无解一般。
忽的,他看到她因为想躲避他的手,而不小心露出的手腕上的红斑。
昨夜的缠绵欢愉,历历在目。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同她十指相扣,然后低头吻她耳后。
她果然不自觉的用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脖颈,仿佛怕掉下去一般。
弘历的吻逐渐炽热,她的呻吟断断续续。
果然,只有这时候,她是满心都是他的,只能随着他的动作沉沦,根本无瑕顾及其它。
就先这样也好。
总有一日,她能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弘历松开她的时候,看着她眼里含泪,还有些失神的样子,颇为满足。
“想不想让你额娘来陪你住几日?”他岔开了话。
“我听高玉说,那日她来,见你十分伤心。”
温晚点头:“自然是好。”
“不过总要等我再好些,不然额娘见了也是伤心。”
“嗯。”
弘历手指落在她的脖颈处:“这里…也要好些…不然你额娘,会不会骂我?”
“尊卑有别,额娘不敢的。”温晚凉凉的道。
“待你额娘来,我回来陪你们用膳。”弘历只能哄她。
这是福晋的额娘来,也没有的待遇。
温晚一点也不觉得荣幸,她一脸拒绝:“都说了尊卑有别,您回来,额娘还吃得下去嘛?”
“您若要给恩典,就赏点银子便好。”
“又是银子!你眼里就只有银子!”弘历气的又去咬她的唇。
“吃穿用度,风花雪月,哪一样不用银子?怎么?用人家的时候,便爱之重之,不用的时候,便说人家俗不可耐?”
“银子何错之有?”
温晚说完气哼哼的反咬他一口,还故意舔了舔。
弘历还没压下去的□□被她轻松勾起,他声音低哑:“心心此言,甚是有理。”
温晚却眼疾手快的用手挡住了他的半张脸。
“吴书来在门口跪着了。”
弘历自然也听到了,吴书来只开门叫了一声爷,就在门口跪下了。
“我今儿兴许…”弘历欲言又止,满眼不舍。
“国事为重。”
“我又跑不了。”温晚说完自己笑了。
“您说,我离了王府,是不是根本一刻也活不下去?”
“离了王府?”弘历一字一顿,语气已然十分危险。
“你竟动过这样的心思?”
温晚把头埋进他怀里,企图蒙混过去。
弘历到底不忍心把她扯出来,只恶狠狠的警告:“明儿我再回来与你算账。”
温晚捂住耳朵,权当没听见。
弘历只能又在她手腕上吮了一口。
然后抱着她起身,把她一路抱回了床上。
“好好养着。”
他凑到她的耳边,语气暧昧:“不然,我怎么欺负你?”
温晚捂着眼睛,别过脸不看他。
等她松开手,弘历已经不见了。
只留了一枚木雕的小印在她的枕边,她拿起来翻转一看,果然是心心二字。
木雕相比她的那些摆件,木头是好木头,但明显做工粗糙,显然是弘历自己亲手雕的。
温晚啧了一声。
位高权重,富贵泼天,长相尚佳,六艺皆通…堪称顶级渣男!
她随手把东西递给已经进来的含珠:“收好罢。”
“是!”含珠捧着出去了。
春然给温晚端了水,等她喝了又捧了一碗燕窝羹:“主儿,您多少用点吧?”
“嗯。”温晚接过,自己吃了起来。
见她吃完,春然可算放心了点,又给她端水漱口,都妥当了后春然方道:“主儿,方才,高侧福晋带着大阿哥来看您。”
“被吴总管劝走了,只是留下了礼。”
“许多说,高侧福晋打扮的极为素净,不同以往呢。”
高氏来过?
还带了大阿哥?
温晚嗯了声。
高氏不会知道,她不该来的。
弘历本还顾不上她,她这么一来,算是刷了存在感,可惜是负面的。
偏又带了大阿哥,在弘历这里,就成了耀武扬威。
这个大阿哥,弘历给的本就是不情不愿,当个鱼饵罢了。
另一边,弘历果然正往高氏院子的路上。
吴书来小心的道:“爷,福晋打发人问,金格格和珂里叶特格格的院子,可还要封着?”
珂里叶特氏,吓得不轻,约莫是病了,也不敢请大夫,福晋打发人去看,只一味的哭。
福晋问这话也是想让弘历给人个痛快的意思。
弘历脚步未停,语气冰冷:“不必封了。”
吴书来明白了。
这两位,不可能再有宠了。
爷明显厌恶了,偏不罚,那就是温晚格格的意思了。
但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儿,向来最让爷膈应,这口气出不了,这两位,不,连带着那几个掺和了一脚的,都算是彻底失宠了。
这么算算,府里能伺候的,除了福晋,就剩那个至今还未侍寝的戴佳氏了。
府里,又该进新人了。
第二日,温晚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能自己走动去后书房歇着了。
她无聊的摆弄着那些摆件,还有弘历新让人送来的各色玩意儿,有一匣子是戒指,各色宝石镶嵌的,款式模样尽不相同,温晚还算有点兴趣,随手拿着把玩。
何嬷嬷一边劝她用点燕窝,一边透了一个消息。
高氏病了。
说是着凉,因为昨儿弘历离开蔚兰苑后,去她那里坐了坐,就让人送了冰去。
所以,高氏便着了凉。
这听着合情合理,温晚却觉得,此事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阴暗的想,弘历莫不是要直接弄死高氏?
那可真是心狠手辣都不足以形容了。
但许多下午探到的消息,让她终于豁然开朗。
“主儿!爷让李公公传话,准高夫人和高家二小姐,明儿入府探病。”
让娘家人进来探病,算是恩典。
但高氏这个额娘,是继母,她的二妹妹,也是嫡出,是继母所生。
同她并不太亲近。
弘历让这两个人入府探病,高氏真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是弘历的恩宠,痛的是她想见她阿玛,而不是这个继母!
“高家还有位二小姐?”温晚好奇。
“是!这位二小姐年十五,因高侧福晋已经伺候爷,万岁爷恩典,高二小姐可以不必选秀,自行婚嫁。”
“只是高二小姐如今还未定下人家。”
十五了。
又没有婚约。
如今弘历让她入府,已经不言而喻。
亲姊妹共侍一夫。
康熙时候多的是这样的事儿,一对对姐妹花儿命丧后宫。
只是雍正大大倒没这种癖好,如今他儿子却要继承先祖的习惯了。
这招真狠啊。
温晚都替高氏倒吸一口凉气。
相比之下,直接弄死高氏,都算仁慈了…
也不知道那位听说极疼爱两个女儿的高大人,是何感想?
他求万岁爷恩典,让幼女自行婚嫁,可见慈父之心,并不想拿女儿攀龙附凤。
但如今弘历,强取豪夺,他还得跪地谢恩。
若是高氏想开,同妹妹联手,拢住弘历也就罢了,再生个儿子,来日,高家还能一博。
若高氏想不开,两姐妹,就是不死不休…
高大人如今怕是已经反应过来了,也不知会不会后悔那一日为长女去寻了弘历?
温晚淡淡的岔开了话,没有再提这个高二小姐。
“侧福晋曾亲自带大阿哥来探病,我如今却不能前去,嬷嬷选些礼物,替我走一趟罢。”
“是!”何嬷嬷自去挑选礼物去了。
玉锦阁。
“主儿,大阿哥要进来给您请安,奴婢好不容易劝了离开。”秀珠进来道。
高氏刚喝了药,本不太好的面色听了这话,露出一点喜意。
“他能有这份心,足矣!”
“大阿哥孝顺着呢!不枉主儿费心费力!”
“让他这几日别来回跑了,又不得见我,天又热的。”
“嘱咐伺候他的人,仔细些,不能让他贪凉!”
“是!”秀珠笑着应了。
又问:“主儿,爷准了夫人和二小姐来,可要备点给夫人的礼?”
“嗯,备一些罢。”高氏神情复杂。
“我哪里愿意见她们?”
“若是能见见阿玛…”
秀珠眼看着她要落泪,便赶紧道:“主儿!这是后院,哪里能是老爷进来的,夫人跟二小姐怎么也是您的娘家人不是?”
“能得娘家人探病,福晋也不曾有过呢!可见是爷疼您!”
高氏听了,又忍不住笑了:“这两个月,爷那样冷落我,我竟都不习惯他待我好了…”
“主儿,您都有大阿哥了!您想想,那点日子换大阿哥…”
多划算!
“能是这么算的么!”高氏笑骂。
缓了一会儿,高氏又道:“再让膳房做点新奇花样的菜色,我记得,我那个妹妹也是个贪吃的。”
“主儿记得二小姐贪吃,可见是想二小姐了。”
“夫人待我,其实也是说得过去的,到底是骨肉至亲,我自要同她亲近些。”高氏这会儿又改了心意。
人病了,心便容易软。
“我记得她也是爱打扮的,给她挑两支精巧的簪子罢。”
“是!”
“说起来,二小姐也有十五了。”
“是这个年岁了。”
“明年科考之年,阿玛打算为她寻一个书香门第的进士,说是她性子单纯,高嫁恐怕应付不来,白白被人磋磨可怎么办。”
“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她的。”高氏怅然一笑。
“嫁个寻常人家,安稳无波。”
“主儿,您嫁的可是全京城的格格们都想进的地儿!您还羡慕二小姐!这不得让人家都酸死?”
“再说,主儿一支钗就价值千金,寻常人家,能买几支?主儿何苦受那样的委屈?!”
“敢情我进王府,就图那几支钗?!”高氏笑骂。
不过到底不伤心了。
京城的名门望族,还有哪里能比宝亲王府更显赫?
自己已经是侧福晋了,来日——
高氏心有期待,混不知弘历此举是何用意。
到底是自己那么多年付之真心的枕边人,她又如何真的会把他想的那么狠辣?
正院。
福晋也得了消息,按往日,她不过嗯一声,也就罢了。
可今日,却放下了手里的书。
绿竹见她若有所思,便道:“福晋是觉得爷让高二小姐也入府,有些不妥?”
“你也觉得不妥?”
“也不是不妥,高侧福晋同高二小姐并非一母所生,侧福晋往年,可是咱们府里宴会上都不肯让她来的…”
“可能爷根本注意不到这种小事儿,只是给侧福晋一个恩典罢了。”
“还有一个可能!那位高二小姐不用选秀,莫不是要定人家了?有了心仪的?侧福晋让她们进府商议?”
就跟前些日子傅恒入府一样。
疼女儿的人家,是肯依着一点女儿的意思定婚嫁的,高大人也是出名的疼女儿。
福晋却摇头:“前些日子额娘还道,有一叶赫那拉氏族人,虽不是本家,但也算小有出息,曾上门提亲,高夫人是不肯的,说膝下只此一女,要多留女儿两年。”
“若是有了心仪的人家,大可以定下,也不必拿出这么一套说辞来,可见是并没有的。”
“叶赫那拉氏也不肯嫁?莫不成要嫁天潢贵胄么!”绿竹嗤笑。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天潢贵胄?
还有哪家贵的过宝亲王府?
福晋见她反应过来,便笑了:“嬷嬷,你这是吓着了?”
绿竹确实有点惊讶:“吓着倒不至于,只是,侧福晋她…”
疯了么?!
她还年轻呢,又养了大阿哥,何苦让自己的亲妹妹进来固宠?
姐妹联手?
那威胁的岂不是福晋?
眼看着绿竹神情严肃起来,福晋打断她:“她恐怕,并不知情。”
“高氏,她就是再变,骨子里的骄傲也不会变的。”
“她不可能让自己的亲妹妹入府,同她共侍一夫。”
绿竹想想也是,她都想替高侧福晋难过了。
如今府里,还没有亲姊妹共侍一夫的,侧福晋知道了,不得羞愤而死?
“那爷…也…”
“太打侧福晋的脸了!”
福晋十分淡定:“兴许,不止是爷的意思呢?”
“高大人如今正得用,高氏一族已经今非昔比,但高侧福晋却至今无子,高家想再送一女入府,也无可厚非。”
“可不是都说高大人最疼长女了么!真真的掌上明珠!”绿竹惊讶道。
“高大人兴许是偏爱长女的。”
“可高夫人,若能有机会,让自己的女儿,一步登天,她未必会不动心。”
“如此,她以后何需看旁人的脸色,毕竟,高氏对她而言,就是旁人。”
“这么一想,高氏也是可怜。”福晋叹了口气。
“倒希望是我猜错了。”
“明儿让小厨房做两道精巧点的菜送过去罢。”
“是!”
绿竹惊讶过后倒是没有太在意高二小姐是否真的能入府做个格格。
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一个高二小姐,实在算不得什么。
毕竟那个最美最合爷心意的,已经在府里了,谁又能越过她呢?
“福晋,您吩咐的给钮祜禄格格的补品,奴婢找出来了,可要这会儿打发人送去?”
“嗯。”
“嬷嬷亲自去罢。”
“是!”绿竹行礼就退出去了。
取了东西,便往蔚兰苑而去。
何嬷嬷亲自迎了她进来,还没开口,绿竹就道:“很不必惊动格格。”
“奴婢只是奉福晋的令来看看格格身子可好些了,问问你也是一样的。”
绿竹如此体贴,何嬷嬷态度也极好,笑道:“谢嬷嬷体恤了。”
“格格今儿好歹用了点东西,前两日只能用点清粥,不过太医又诊了脉,说已经没有大碍。”
“奴婢代格格谢福晋关心。”何嬷嬷恭敬的对着外面行了个礼。
“格格无大碍,福晋便放心了。”
“福晋还说,格格这些日子,万不可去请安,身子为重,不可大意。”
“是!奴婢定转告格格。谢福晋恩典!”何嬷嬷又是一礼。
绿竹见状也不多待,起身要走,何嬷嬷又亲自把她送出院子方回。
第67章
第二日,高家母女一早便来了。
高氏见了家人,很是落了几滴泪。
高二小姐也是个机灵的,把高氏捧的心花怒放,又多给了一对镯子。
午膳时候,高氏要歇着,不能同他们一并用膳,高二小姐用了一点儿就进内室陪她说话。
“姐姐,福晋送了两道菜来,都精致的很呢,如此可见,姐夫待姐姐定然是极好的。”
“没大没小,要叫王爷!”高氏佯怒。
“福晋送的菜,怎么你偏夸王爷了?”
“福晋肯这样待姐姐,自然是王爷待姐姐珍重!”
“你小小人家,竟懂这些。”高氏笑着摇头。
“王爷待姐姐好,我就放心了!姐姐,你从前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
“爹爹说,姐姐身上承着家族兴盛的担子,已然十分不易!妹妹无用,不能为家族分忧,只能尽量不给姐姐添麻烦,望姐姐岁岁安康!”说着,高二小姐便哭了起来。
“嫣嫣。”高氏忍不住唤了她的名字。
“姐姐也只愿你,岁岁无忧。”
“若是日后,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姐姐,不必委屈自己,你怎么能是麻烦呢?我们是骨肉至亲。”
高嫣点头:“我记着了。”
正当这姐妹情深之时,秀珠进来一脸欢喜:“主儿,爷回来了。”
高氏一惊。
爷竟然回来了?
她坐起来,想着自己病了,不好见弘历,但额娘和妹妹总要给弘历请安的,妹妹哭成这样——
“带二小姐梳洗一下。”
“主儿,怕是来不及了…”
“爷方才就到院子了…”
秀珠正说着,就听到了此起彼落的请安声儿。
还有弘历叫起高夫人的声音。
然后脚步就往内室来了。
高氏给了秀珠一个眼神,秀珠赶紧出去跪地:“给爷请安。”
“爷,我们主儿病着,不敢见爷,还请爷去正厅歇歇。”
弘历没有非要进来的意思,只问了问高氏的脉象如何。
秀珠一一答了,这时高嫣用帕子擦了脸,从屏风后怯生生的出来了。
“臣女见过王爷!”
秀珠赶紧道:“爷,这是二小姐。”
“嗯。起来罢。”
高嫣起身,微微低头,站在一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她悄悄抬了抬脸,想看看弘历的模样,却发现弘历正看着她,一时惊吓,赶紧低头,跑去了屏风后面。
然后弘历的笑声传来:“我有那么吓人么?”
高氏也听见了,看向高嫣,高嫣却要吓哭了似的,扑到她床边,不敢说话,只委屈的看着高氏。
高氏因为弘历笑声的那点子疑心,又消散了,对她安抚似的笑笑。
秀珠在外面解释:“爷,二小姐年幼,请爷宽恕!”
“我怎么会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弘历的声音听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高嫣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般,不过还是握着高氏的手,不肯松开。
只听弘历又道:“既然姐妹情深,那就让你家二小姐,在这里多住几日罢。”
秀珠愣了。
让二小姐留下?
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弘历就起身走了。
高氏也愣了。
她已经不可控制的想到了某个可能。
高嫣却像是一无所知一般,欢喜的看着高氏:“姐姐,我是不是可以多陪你几日了?”
高氏看着她单纯懵懂的脸。
眼神十分复杂。
“姐姐,我跟你说,我们家园子里,你种的那些花…”高嫣兴奋的同高氏说着话,仿佛已经把弘历抛在了脑后。
高氏却无心再听她说下去了。
“秀珠,带二小姐下去更衣梳洗。”
“请额娘进来,说说话罢。”
“是!”秀珠的脸色也不好看,勉强笑了笑,就带高嫣离开了。
外头,高夫人也有些慌乱的样子,听秀珠道高氏叫她,便赶紧进去了。
高氏看她的模样,知道她已经有了猜测。
便冷冷的道:“夫人竟有这样的心思,何苦瞒着我呢?”
高夫人大惊:“我何其无辜?!”
“方才我只请了安!嫣嫣更是一脸泪痕!侧福晋说!我们能有什么心思?!”
“嫣嫣好不容易得恩典,不用选秀,我们也不想她入名门望族里头!她不比你,什么都不懂,我又是个无能的,太娇惯她,她这样的,若是进了那样的府邸,哪里还有活路?我们只想让她嫁一个小门户,有你这个姐姐,她的夫家想必也不敢欺负了她…”高夫人越说越伤心,不停的擦着眼泪。
“退一万步,就算是我们母女攀龙附凤!我们也没必要进这宝亲王府!高家已经有你了!我们另择一个王府,岂不是对咱们家更有益处?!”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且高氏也只是生气弘历看上了高嫣,但到底心里觉得,高嫣也不像是有意勾引弘历。
那怎么爷就这么一眼就动了心思了?!
“夫人不必如此难过,以后会如何还尚且不知…”
“夫人先稳住,回去同阿玛商量一二才是。”
“对!老爷!”
“老爷在万岁爷那里也是受重用的!若是老爷肯去跟王爷推拒!定能管用!”高夫人慌慌张张就要起身。
高氏便唤了秀珠让人送高夫人先回去。
秀珠应了,亲自送去了院子外,又让人好好送出去。
等她回来,高氏正在床上暗自流泪。
“爷…”
“怎么偏偏就…”
“这让我以后,还有何颜面?!”
亲姐妹共侍一夫,以前宫中也有,可那都是姐姐去了,才让妹妹入宫延续家族荣耀!
哪有这个年纪,就…实在让人难堪。
“果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高氏任由泪水滑落。
不管她怎么谋划,怎么想着家族子嗣为重,又怎么可能真的放下弘历?
秀珠看她这样伤心,只能安慰:“主儿,爷兴许只是体贴您,想着让二小姐陪您,您也心情好些。”
“过两日,就把二小姐送回去,让老爷赶紧给二小姐先定个婚事,不就万事皆安了?”
高氏摇头:“我伴他多年,这点心思,还是看得透的。”
“我只是不明白。”
“就这么一眼,嫣嫣甚至脸庞未净!爷怎么就…”
“你方才在外头,可看见了?嫣嫣她有没有?”
秀珠摇头:“二小姐请安,离着爷颇远,也没有什么不规矩的…”
“主儿,兴许您真的是想多了呢!奴婢伺候您先洗洗脸…”
“不可能。”高氏坚定的摇头。
“可是主儿,爷…一门心思在蔚兰苑呢!这会儿怕不是又过去了,定然没把二小姐放心上…”秀珠只能以毒攻毒。
“蔚兰苑?!”
“温晚?!”
高氏脸色大变:“嫣嫣!嫣嫣这单纯懵懂的样子!像不像钮祜禄温晚?!”
秀珠愣住了。
“这…”
“主儿…这怎么可能…”
就因为像温晚格格的性子,爷就…
“可是钮祜禄格格一个大活人还在呢!爷何苦找一个只是性子有点像她的?!”秀珠表示不理解。
“她不能侍寝。”高氏凄然一笑。
“爷舍不得让她侍寝。”
而高嫣,已经十五了。
秀珠狠狠咽了口口水。
这也太荒唐了!
“那咱们二小姐…成什么了…”
替钮祜禄格格侍寝的替身吗?!
她可是主儿的亲妹妹!
要做替身也得是给主儿做替身啊!
高氏脸色已经惨白无比,竟真的昏了过去,秀珠吓得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这边已经天塌了一般,那边弘历果然去了蔚兰苑。
温晚看着他的衣裳,显然没有在旁处更衣。
那就是没去高氏那里?
不大可能。
去了就离开了?
见到高二小姐了么?
温晚发现自己多少还是有点八卦之心的。
可惜弘历不能陪她吃瓜,更不可能让她吃自己的瓜。
温晚口头行了礼,就无趣的自己摆弄新得的小老虎摆件。
弘历更衣回来,就把她捞进怀里,在她耳边磨牙:“越发没良心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又冒出这句话来。
温晚嫌热,挣扎了一下,蹙眉,随口道:“良心能卖银子么?”
“若是不能,要之何用!”
“你这话像极了那些被处斩的贪官污吏!”弘历笑着吓唬她。
温晚果然吓到了:“我没学他们!”
“您就当没听见?”
“不可,需得治一治你口无遮拦的毛病,省得整日气我!”
“没良心。”
温晚郁闷的皱起了脸,抬头,敷衍的亲在弘历的脖颈上。
弘历更气了。
她如今竟拿这个敷衍他!
低头,含住她的唇,轻轻咬了咬。
“要我原谅你?”他几乎是含着她的唇说的话。
“嗯…”温晚轻吟。
“宫里的嬷嬷,可有教你…怎么伺候?”弘历一下一下的亲她。
温晚怔了怔,摇头:“说我还小…等日后…”
弘历笑了,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答案。
“我教你。”
“你学会了…我就原谅你…”
温晚惊了,是她想的那种伺候吗?!
虽然姐可以玩的更花一点儿,但还是觉得阁下很是不要脸!
但显然她想歪了。
弘历低头认真的亲了她一会儿,就微微拉开距离,等温晚动作。
眼神里都是威胁。
温晚委委屈屈,不情不愿,又十分生疏的凑过去。
学他咬住他的唇,然后慢慢的舔了舔。
她动作太慢,弘历也不嫌弃,只揽着她,不让她逃开。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温晚就想躲他怀里,却被他发觉,阻止了,然后轻笑一声,低头吻向她的耳后。
他似乎极爱这个地方,不紧不慢的在那小小的一块地儿上辗转。
等他松开,温晚都要哭了。
说什么也不肯学。
弘历也不逼她,似乎只是想跟她如此厮磨罢了。
温晚难耐的哼哼唧唧:“热…”
“不能用冰。”
“且忍一忍。”
“太医不是说,如能让你出些汗来,更益于身体…”
“我且是在给你治病。”
温晚用眼神表达了对他不要脸言语的谴责。
弘历叹了口气:“我只会比你更热。”
“你却视而不见。”
“你所受之苦,但凡我能陪你的,绝不让你自己一个人受着。”
这话说的实在是又可怜又深情。
温晚便不太好意思的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颊滑落的汗珠。
又拉着他的手指撒娇:“我病了,且糊涂着呢…”
弘历笑出声:“你不病的时候,也没见着你多有眼力劲儿。”
“左右是嫌弃我了!”温晚松开手指。
“你这才哄了我一句,就不肯了?”
“嗯。良心不够了。”
“待我出去采买些。”温晚冷哼。
“哦?出去?”弘历又去吻她的耳后。
“竟忘了我出去不得。”
“那请您帮着给捎带些?”
弘历大笑:“我想了想,良心价贵,还是罢了。”
“那您日后,可不许总把这话挂在嘴边。”
“有道是所念皆成真,怕不怕?!”
“若所念皆能成真,那这世人什么也不需做,只真心念叨就是了。”
“您不许说的比我还有道理!”温晚不满。
“好。”弘历纵容的笑。
又见她实在是香汗淋漓,恐她太过难受,便让取了扇子,给她轻轻扇风。
“凭什么这会儿您又瞧着清爽了?”温晚诧异。
“我三岁开始入书房,皇阿玛管教甚严,酷暑严寒,都不得歇,时间久了,便习惯了。”
“听着也是辛苦。”温晚表示同情,然后心安理得的躺下由他扇风。
但她躺在了他的腿上。
弘历差点把扇子捏碎了。
温晚仿佛一无所觉,她的手抬了起来,五指微微张开,透过手指去看窗外。
玩的不亦乐乎。
弘历终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轻咬了一下。
温晚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努力偏过头去看他:“您的手…”
“恩?”
“有些好看。”
“借我一用。”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伸了过去。
温晚拿着摆弄起来,给他也五指微微分开,然后不断的调整位置,透过手指的间隙去看外面的树影重重。
过了一会儿,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显然已经取悦了自己。
弘历只能强忍着她不老实的脑袋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偶尔把她的脑袋往外挪一挪。
偏她不乐意了,仰头凶凶的瞪他。
弘历气的很,低头想惩罚她,却发现位置不巧,触碰不到。
温晚觉察了他的意图,笑得十分得意。
弘历扯过一个软枕,将她托起,然后屈膝,让她背靠着软枕,枕在了他的膝头。
然后低头,与她额头相抵,轻笑:“恩?怎么不笑了?”
温晚愤愤的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颈,他猝不及防,吻在了她的唇角。
“怎么不笑了?”温晚轻哼。
弘历眼神已然变了,他调整角度吻上来的时候,温晚闭上了眼睛。
她勾住他脖颈的手也失去力气,垂了下去,被弘历捉住一只,十指相扣。
第二日。
弘历在温晚醒来之前便离开了。
早膳后,何嬷嬷去整理库房,刚出门,许多就冒出来了。
“怎么了?”
许多满面愁容:“高二小姐留下了。”
何嬷嬷嗯了一声,然后道:“封格格了?”
许多吓了一跳:“嬷嬷您也忒吓人了!”
何嬷嬷笑了:“这就吓人了?又不是封侧福晋。”
许多一脸敬佩:“嬷嬷,请受我一拜!”
“少贫!说罢!”
许多瞬间像是有了底气似的,道:“爷说,看侧福晋跟她家二小姐姐妹情深,让那二小姐在府里多住几日。”
“嗯,知道了。”何嬷嬷无所谓的道。
“还有吧?”
“是还有!今儿一早,爷刚从咱们这里出去,就遇到了那高二小姐,原来这高二小姐一大早就去园子为高侧福晋采集清露!”
“既遇见了,爷便跟高二小姐要了一瓶清露。”
何嬷嬷像是被提醒了:“清露?!可不就是采清露的时候了?!也是最近忙昏了头,竟忘了给主儿采一些去!咱们离着园子又这样近!”
“明儿我就让人去采!”
许多可怜兮兮的:“嬷嬷…您是真的半点都不着急啊!”
“这高二小姐…明摆着就得…”
“就得封个格格了?”
“那又如何?”
“爷的后院以后不进新人了?”
“一个格格而已,你就这么丧着脸,是没睡醒还是讨打呢?”
许多还真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嬷嬷教训的是!我真是糊涂了!”
“主儿的病,是原先的病根未好,倒不为旁的,如今已算是大好了。”何嬷嬷暗示道。
许多明白了:“谢嬷嬷提醒!”
何嬷嬷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
两人就此散了,何嬷嬷想了想,又回了屋子。
温晚正拿着那盒九珍玉容粉把玩。
这东西,其实也不难做出来,难得是原料金贵。
若是能做出平替…啧啧。
就当打发时间了。
“主儿。”何嬷嬷上前道。
“高二小姐,留下给侧福晋侍疾。”
“今儿一早,去采清露,也是巧了,爷从咱们院子出去,就遇见了。”
这…
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
这事儿,高侧福晋…知道么?
温晚笑了:“清露?”
“荷叶上的露珠子?”
“正是!”
“是奴婢疏忽了,明儿就去给主儿采一些。”
“不必了。”
一雪二露三幽泉,不是细菌就是虫。
她一个俗人,没有这种风雅的爱好。
“等高二小姐有了位分,嬷嬷就送份礼罢。”
“是!”何嬷嬷正要退出去。
温晚突然叫住她,低声道:“金格格擅舞,看那日众人的态度,显然只有福晋知道,你让许多想法子打听一番,她到底,有几分功底在身?”
何嬷嬷一喜,金格格是害温晚生病的始作俑者,温晚却定不肯爷惩治于她,对此,何嬷嬷也不敢劝,只能自己心里咒那金氏不得好死。
又让许多盯着金氏的院子,以备来日。
如今温晚自己提起来,想必是心里记着呢!
她赶紧点头:“奴婢明白,这就让许多去打听。”
“你再给他取些银票。”
“是!”何嬷嬷这才退了出去,另让含珠进来伺候。
含珠有了上次的事儿,谨慎了不少,给温晚换了水,就悄无声息的站着。
温晚让她上前,“可想明白了?”
含珠点头行礼:“奴婢谢主儿大恩!”
温晚把她拉起来,道:“我同何嬷嬷说了,以后库房便归你管了。”
库房二字,在院里,可不仅仅是这表面意思,无论是以后的采买,还是院子里的一应用度,都是归库房一道的。
这往日里,库房都是何嬷嬷管着的。
含珠又惊又喜,还有些惶恐:“主儿…奴婢不成的…”
“嬷嬷年纪大了,总不好这么累着她,你又识字,这个差事,我从未做旁人之想,只是你先前不够稳重,便拖着了。”
含珠忽的就落了泪。
春然那日去看她,把温晚后来说的话尽数说给她听了,她本就哭了一场。
如今温晚这番话,她只觉得心疼无比。
心疼温晚。
“主儿…”
“奴婢定不负主儿…”含珠跪地,磕了一个头。
“这几日你不必伺候我了,就跟着嬷嬷理事。”
“可奴婢还是想伺候主儿…”含珠眼神不舍。
“又不是见不到了,何嬷嬷不也天天在我身边?只是你需得先尽心学好,方能两不耽误。”
“是!奴婢明白了!”
“去罢。”温晚笑的十分温暖。
含珠没忍住,又跪地,磕了一个头。
她所有的心意,都在这大礼里了。
然后才起身退了出去。
第68章
高家二小姐留下侍疾,传遍后院后,大家也都有了猜测。
可如今也都顾不上笑话高氏了。
温晚那一场病,弘历虽没有明着问罪牵扯任何人,但却道,万岁爷身子不好,仍牵挂天下万民,所以王府要力行节俭,将省下的银子充作赈灾银两。
这份例减半不说,用冰的时日也推后了。
众人自然苦不堪言。
福晋倒是贤德,因着高氏和温晚双双病了为由,免了众人一次请安。
众人颇有些感恩戴德,这种天儿走一个来回,能去半条命。
蔚兰苑自然是不会难熬的,温晚不能用冰,又不能过于热着,许多便想了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温晚还未起身的时候,先把冰放在后书房里,屋子凉了下来,等温晚梳洗过后,就去后书房用早膳,许多他们再用冰去凉着正屋。
如此轮流摆弄,温晚整日下来,也没有燥热之感。
晚间,温晚用过晚膳后,只留了何嬷嬷说话。
“主儿,许多打听清楚了,金格格的舞,是金家当年请伶人教的,是有几分功底在身的。”
“那也就是说,这便是,金格格获宠,最大的指望了?”
“是。”
“她今儿既然把古曲送了回来,你说,她还会练舞么?”
“奴婢看来,她一定会!”
“按照爷的吩咐,如今份例减半,福晋那里是不差这点儿,有阿哥格格的,阿哥格格们的份例是不减的,所以苏格格那里,日子还好。”
“高侧福晋有家里补贴,日子也不差。”
“苦的就剩下的那些,无宠就无赏赐,家世也平常没有补贴,本就多靠份例过日子,这么一来,是极不好过的。”
何嬷嬷没提她们自己这里,蔚兰苑的份例也减了,但爷把他自己的份例挪了一半过来,许多都笑称,主儿的冰多的拿来做冰雕都够使了。
“珂里叶特格格和黄格格昨儿可是故意去金格格那里闹了,也是想拿金格格这个始作俑者撒气,金格格没敢见,可也躲不了一辈子不是?”
“这些种种,金格格如何忍的下去?”
“加之金格格貌美,除了主儿,后院里头一个就得是她了,又大好年华,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怎么可能不争?”
温晚点头:“那便让许多去找,府里哪里能避开人练舞的。”
“是!”何嬷嬷应下,伺候温晚歇下后,方出去寻了许多。
三日后,又是请安的日子,温晚依旧称病不去,高氏也依旧病着,高二小姐便也得留下侍疾,走不得。
按理,如今高氏比谁都想病好,哪怕勉强撑着呢?只要能撑着,就可以趁着弘历还没有回府,送高二小姐离开。
但高氏却硬是病的爬不起来了。
温晚借着送慰问品的由头。让何嬷嬷亲自去看了,确实病的厉害,瞧着瘦了不少,伺候她的秀珠本就瘦小,如今更是受了一圈了。
温晚心知是弘历的手段,颇为心惊。
高氏说到底最大的错就是让她阿玛去替自己争宠,然后争来了大阿哥。
女子要子嗣傍身,希望儿子前途无量,这是人之常情,后宫哪个女子不是为此奋斗一生?
弘历却因此就如此折磨于她,若是直接冷落不理,也就罢了,他却偏用了最残忍的手段,无异于在高氏的心头凌迟。
如果自己失宠,恐怕比高氏会惨千万倍。
毕竟自己是他自以为付出真心的人,一旦自己不合他心意了,他岂能甘心?还不定怎么磋磨自己。
所以,在任务完成前,自己绝不能翻车。
“主儿,奴婢进去,分明感觉到那高二小姐,多看了奴婢好几眼。”何嬷嬷小声道。
“侧福晋瞧着,对高二小姐,也并不恼怒。”
“奴婢觉得,侧福晋的眼里,高二小姐应该是被迫留下的,并非高二小姐有意…”
勾搭弘历。
“嬷嬷觉得,侧福晋是这样爱憎分明的么?”温晚轻笑。
“当初爷冷落侧福晋,侧福晋并未觉得主儿无辜。”何嬷嬷实话实说。
“这便是了,能让侧福晋这般,高二小姐,才是个厉害的。”
何嬷嬷点头:“人人都说高大人疼爱长女,可高二小姐该有的一样未少呢,还为她求了不必选秀的恩典!”
“如今想来,这样的传闻,未必不是高夫人的手段。”
“母女一脉,高二小姐没准青出于蓝呢。”温晚道。
何嬷嬷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咱们是不是提醒高侧福晋一番?”
这话一出,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温晚的身上。
弘历不允许她让温晚接触这些算计旁人的手段,若是以前,她大抵会自己去做,去提醒高氏,让高家姐妹内斗。
可温晚于生死之后,已经不一样了。
且温晚,才是她的主子。
温晚看出了她的神情,没有挑明,只是淡淡的道:“不必。”
“现在,高二小姐还没正式入府,不急。”
何嬷嬷点头。
继而又说金氏:“如今还是没有寻到,园子里粗使太监可以走动,夜夜寻找,还是没有动静。”
“会不会这几日,她不敢练?要避避风头?”
温晚想了想:“也有这个可能。”
“我病时,她不是送了许多补药?”
“给她送五百两银子去罢,要现银。”
“这事儿,让含珠去罢。”
何嬷嬷欲言又止:“主儿…含珠…兴许…”
“嬷嬷何时看到的?”温晚毫无意外的笑了笑。
“主儿病的这次,吴书来太急了,同含珠在茶水间耽搁了。”
温晚笑笑:“所以,让她去罢。”
何嬷嬷点头,心中大安。
原本纠结怎么同温晚说,才能不刺激她,没想到她早就知道了,倒省了事了。
“含珠陪我多年,她并无恶意,不过是同你我一般,迫不得已。”温晚叹了口气。
“奴婢明白。”何嬷嬷已经知道温晚的意思了。
含珠虽需向弘历有交代,但心里是向着温晚的。
若是运用得当…也是好事。
这边正说着金氏,另一边福晋那里,金氏也不好过。
被牵连的珂里叶特氏,对金氏是恨的牙痒痒,从头到尾都是金氏怂恿,扳倒温晚,可她自己又偷偷练舞,意图自己一个人得利!其心太黑!若非福晋点破,大家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去见金氏,可金氏心知她的来意,避而不见,她们位分一样,她还真没理由闯进去。
一肚子火气撒不出去,简直夜不能寐!
今日请安,金氏避无可避。
请过安后,珂里叶特氏立刻道:“金姐姐,可有给钮祜禄格格抄经祈福?”
“钮祜禄格格病了这么久,金姐姐就算是不为她祈福,也该抄点经书,安慰自己的良心不是?”
黄格格立刻接上话:“金姐姐怎么会心中难安呢?”
她因为一盏茶煮的不合适,就被弘历从圆明园赶回了府,还道,再不用她伺候。
黄格格如今是又悔又恨。
“金姐姐的曲子听说是钮祜禄格格送的呢?姐姐非但没有感谢钮祜禄格格,还趁钮祜禄格格身子不适,去招惹…便是争宠,也没有姐姐这种不体面的。”
这几话直戳金氏的肺管子,都不带一点遮掩的。
“两位姐姐,话也不能这么说,金姐姐不过是练舞被咱们知道了,若是咱们不知道,待姐姐一舞倾城…那时候哪里还有咱们这么说话儿的份儿?”戴佳氏摇着扇子开口了。
黄格格笑了:“妹妹说的是,也是我愚钝,只会刺绣这点子微末的本事,不知道藏着掖着,等着一鸣惊人。”
珂里叶特氏冷笑:“妹妹是个实诚人,实诚人虽然吃亏,但是有福报的…毕竟举头三尺——”
“好了,这样吵闹,是觉得还不够热么?”福晋终于开口了。
“妾等知错。”众人起身行礼。
金氏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是不是咬碎牙忍住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热,都回去罢。”
“是!妾等告退。”众人再次起身。
“妹妹,你昨儿送的檀香甚好,听说是妹妹亲手制的,可得空与我仔细说说?”这话却是对着乌拉那拉氏的。
“妾的荣幸。”乌拉那拉氏起身行礼。
众人一见,便行礼离开了。
宫女换了茶,福晋喝了一口后方道:“妹妹什么时候爱调香了?”
“闲来无事,便随手摆弄了,让福晋见笑了。”乌拉那拉氏笑笑。
“檀香一味最是费功夫,轻易成不了新香,妹妹如今这样快得了,想必,这调香也不是一两日的喜好了。”
“妹妹倒是喜好总藏着。”福晋笑得温婉。
乌拉那拉氏面色不变:“这喜好,一时一变也是有的,日子漫长,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日子才过的下去。”
“福晋日理万机,想必是不需要这样的喜好打发时间的。”
“妹妹这话说的,听的我都心疼了。”
福晋颇有些感慨的轻叹一声:“你我是最早入府的。”
“妹妹若是早说这话儿,怕也不至如此。”
乌拉那拉氏低头:“妾,没有福晋这样的好福气。”
福晋看着她:“妹妹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也未尝不是妹妹的福气,只是往往,我们都瞧不见自己,眼里尽是旁人罢了。”
乌拉那拉氏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她自嘲一笑:“福晋说的是。”
“各有各的苦,也各有各的福气。”
“正是这话。”福晋也是一叹。
“有道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咱们如何能想到高妹妹有今日呢?”
乌拉那拉氏看向福晋:“妹妹必,谨记于心。”
福晋笑笑:“妹妹莫要嫌我多此一言才是。”
“福晋这话,实为恩,妾,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
乌拉那拉氏笑的又如平常一般了:“妾回去再给福晋调一味薄荷栀子香,夏日里也是清爽。”
“妹妹心意,我亦明白。”
“妾先告退了。”乌拉那拉氏起身行礼。
福晋亲自起身送了她两步。
绿竹看着乌拉那拉氏离开,方进来伺候,她捧上茶,低声道:“福晋,您实在心善。”
“府里,如今,也就剩她了。”
绿竹一想,可不是这样?自从钮祜禄格格入府,一个个的都露了丑态,如今,爷是一个也瞧不上了。
这对福晋来说,倒也不能算坏事…后院至少清静了。
只要钮祜禄格格生不出儿子…
绿竹不敢想了。
“当初年少,我同她,也是一起玩耍过的。”
“怨别自惊千里外,论交却忆十年时。”
“但愿我同她,不会落到这种境地。”福晋轻叹一声,显然还是有所忧虑。
“侧福晋也不是看不到,后院诸位小主都是什么境地…又为着什么,想必心中是有成算的,福晋真不必为她过多忧虑。”
福晋点头:“不过是想后院不至于太难堪,让人笑话了去。”
“尽人事罢了。”
绿竹便不再提了,转而同她说些旁的。
又过了三日,一直烈日炎炎的天终于在午后阴沉了下来。
闪电伴着雷声阵阵,像是要有一场极大的雨。
许多带着人忙着把院中能收的东西都收起来,还要检查门窗,忙的不亦乐乎。
连守门的小太监也跟着忙活起来,等他搬了一趟灯笼回去,冷不丁的看到院子里多了两道人影。
一惊,赶紧跪地大喊:“给爷请安。”
弘历嗯了一声,就往里去了。
小太监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听到了,纷纷请安。
何嬷嬷也出来了:“爷,主儿在后面书房。”
弘历便转了方向,往后面去了。
李玉脚步慢下来,交代何嬷嬷晚膳要给爷补补,然后才快步跟上去。
弘历进来时,温晚正自己研磨珍珠粉,内务府的人卧虎藏龙,竟给她做了一个十分省力的小磨盘,专研磨珍珠粉用的。
“这是粉不够用了?”
弘历笑着看了一眼,就不肯让她再做了,拉着她去榻上坐着,春然低头退了出去。
温晚还恋恋不舍看着她的新玩具,今儿刚送来的。
弘历啧了一声,把她控在怀里,气道:“亏我见着大雨将至,匆匆回来陪你。”
温晚看了眼窗外,乌云逐渐压低,天明显暗淡了下来。
她颇有些兴致勃勃:“果真是要有一场大雨。”
“今儿我便睡在这里了。听雨。”
“不怕雷声嘶吼了?”
“这话就是,我原先怕过?”温晚反问。
弘历不敢惹她,软声道:“今儿雷声持久不歇,上回犹不及也。”
“那我也是不怕的。”
“您若是想趁人之危,哄人安慰,怕是来错地儿了。”温晚笑道。
“这话…可是酸了?”
温晚看着他的眼睛:“酸?”
“您说是,便是罢。”
弘历见不得她这样无所谓的样子,便去寻她的脖颈,吮了一口。
“怎么不戴耳环了?”他显然想多了,眼神逐渐炽热,在她的耳后缠绵片刻。
“热。”
“且我养病呢,又不用出去见人。”
“如此…甚好…”弘历的吻又落到她的唇上去。
直到李玉在门外请示,雨滴已经落下,需得进来关窗,他才肯放开她。
待李玉低头关了窗,又退了出去,弘历便迫不及待的又要缠上来。
温晚烦不胜烦,用手挡住,然后瞥了他一眼:“您瞧着憔悴不少。”
“这是嫌弃我?”
“总不及从前赏心悦目。”
“这么说…我在你这里,倒成了以色侍人了?”弘历仍笑,不过却已不肯她再退。
温晚手指划过他的脸,眼含笑意,又施施然叹了口气:“我自认浅薄,看不透您雄才大略的内在,只爱这面相罢了。”
弘历笑意更浓,“那我当为心心,好好将养这张脸才是。”
温晚满意的点头,一只手有些笨拙的抬起他的下巴:“乖!”
弘历把她抓进怀里,咬了咬唇:“越发胆大了。”
“那又如何?”
“不如何。”
“心心欢喜便是。”
温晚傲娇的在自己唇上点了点,眼神如丝。
弘历失笑,低头吻了上去,极其认真,直到温晚难耐的推了推他,才微微移开:“可还满意?”
“还好…”温晚眼神迷离。
“还好?”
“那我岂不是应…”弘历的声音淹没在他自己的喘息声中。
再一次分开的时候,温晚蹙眉抵在他的肩头:“你不许如此了。”
“我也不能总被美色所祸。”
“需得忙些正事才是…”
弘历不敢笑出声,怕她恼了,只能忍着问她:“心心有何正事?”
“这…”温晚有些沮丧。
“我其实无甚正事。”
“日日都是一样。”
“晨起到暮落,这景儿都摆不出新的了。”温晚垂头丧气,如外头被淋湿了羽毛的鸟儿。
弘历无比心疼,将她抱在怀里,“我让那两个说书人,来给你说上一段可好?”
“我不在府里,你也只管让他们说与你听,这两个人本就只给你备的。”
温晚可有可无的点头。
两个说书人本就住在园子后头的一方小院里,同那些花房的人住在一处。
自从进府,就没有露过一手,也是等的很着急,生怕府里再不用他们了,一家老小无所糊口。
这会儿得了传唤,欢喜的什么似的,忙换了衣服跟着小太监去了。
这会儿雨还不算大,他们又遮的严实,到了蔚兰苑只略擦擦也就妥当了。
弘历已经同温晚到了正堂,坐在上头的宽椅上,仍是挨在一处。
弘历正哄着温晚喝新炖的雪蛤。
“比之燕窝还要难喝。”温晚不乐意。
“你权当是药,用上一月,补了你那几日的元气才好。”
温晚还是不肯。
弘历只能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喂她。
“既然难喝,我陪你便是。”
温晚这才喝了一口。
两个说书人战战兢兢的跪下请安,弘历随口叫起,仍哄着温晚把这一碗都用尽了,才看向他们。
“有什么拿手的,热闹的,说来听听罢。”
方才李玉已经提点过了,断不可说那些又悲又惨的,民间有许多人就好这口,但给格格说这种,爷能直接把他们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以两个说书人便热热闹闹的说了一段请花神。
温晚其实没听过真正的说书,以为都是一个人说,这两个说书人一搭一合,倒有那么点相声的意思了。
不过缺了点儿味,因为弘历面前,他们不敢用道具,那惊堂木就头一个不敢。
听完后弘历偏头看温晚:“可有意思?”
“嗯。”温晚笑着点头。
“那便赏罢。”弘历道。
两个说书人激动的磕头。
“他们的卖身契我让人拿来给你。”
“以后只管让他们来你这里伺候便是。”
弘历一个眼神,李玉就明白了,打发人去前院拿卖身契。
温晚示意含珠赏了他们后,两个人就跟着李玉等退出去了。
她方不解的问:“说书人也有卖身入府的?”
“济州前一阵遭了灾,许多人就只能搬离,这两个是有远房亲戚在京城的,所以才能入京谋差事。”
“他们的家小都住在城门那处的大杂院里。”
温晚点头,没有再继续问。
用过晚膳,雨就大了许多,温晚偏要去后书房听雨入睡,弘历也纵着她,竟陪她去了。
自廊下去后头,有一段没有连廊遮掩,弘历亲自给她打了一柄大伞,温晚冲他一笑,就拉着他冲进雨里。
弘历的伞几乎都偏在她那边,甚有耐心的看她伸出手去接了一捧雨水,她捧回来要给他看,可惜很快就流了下去,她不死心,又去捧,连续几次,弘历都笑着看她,并不催促。
李玉在后头急的不行,怕弘历淋了雨再着凉,只能吩咐人去熬点姜汤。
直到温晚瞥见他肩头的水,才不玩了,有些不高兴的拉着他进了书房。
李玉立刻上前伺候弘历换了身衣裳。
温晚倒还好,解了披风,只略擦了擦手腕,便不必现在就换了。
弘历换了衣裳出来,只见温晚正站着等他,蹙眉上前,摸了摸他肩头,已经是干爽的了,可她依旧不见欢颜,又试了试他的手,果然是凉的很。
便一边给他暖手一边冷哼:“作什么要做这种作态?”
“伤了自己,只顾着我,这样的事儿,是要置我于何地?”
“我纵良心不多,可也不至于如此都无动于衷!”
弘历笑了,抽回手,不肯让她暖,怕再让她受了凉。
自己坐在榻上,然后仍把她圈抱在怀里,方笑道:“本就是故意惹你心疼的。”
“我猜就是。”温晚气哼哼的不肯看他。
“不怀好意!”
弘历点头:“嗯,是我司马昭之心了,被你看了出来,可要我给你赔礼?”
温晚看着他,恶狠狠的扑上去,咬了一口。
“下次不许如此了!”
弘历没有回应,只把她摁住,加深了这个吻。
喝了姜汤,又用姜水泡了泡手脚,弘历揽着她,给她念书,可这雨声渐大,他的声音被淹没,只能尽可能大声些,声音里的疲惫便有些遮不住了。
温晚伸手把书合上了。
“您是不是出去给我买了二斤良心回来?”
“不是说价贵,不买了么?”
弘历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叹一声:“你呀。”
“不过是念个书,你就舍不得。”
“也是太好哄了些。”
温晚难得软了声音,摸了摸他的脸:“明明就累的很,偏什么都不说。”
“您哪里是不怀好意,简直是老谋深算。”
“我瞧着,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算计的栽进去才是。”
弘历笑了:“被你看出来了。”
温晚瞪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把双手探向他的后背,轻轻抚平,一遍又一遍。
弘历逐渐放松下来,他舒了口气,同她相拥。
这一刻,两人如此相依,却无关情欲。
夜里,两人凑合着睡在温晚白日歇着的床榻上,轻纱放了下来,可根本挡不住外面的闪电光芒。
温晚平躺着,轻声问道:“你怕么?”
弘历握着她的手,侧过身看她:“怕。”
温晚无奈的也侧过身来,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在呢!”
弘历忍着笑,低声道:“好多了。”
“那便睡罢。”温晚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过身继续平躺,不过到底没有把被牵住的手抽回来。
弘历也是累的很了,不再闹她,就这么同她牵手而眠。
兴许是雨声的缘故,温晚也没那么艰难的入睡了。
温晚是被弘历唤醒的。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给了自己缓冲的余地。
等她睁开眼时,眼神里就只剩了茫然。
“天亮了?”她模糊的问。
弘历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小心的把她揽进怀里:“你梦魇了。”
“梦?”温晚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果然有一点泪滴尚且未干。
“我不记得了。”温晚有些头疼。
“可吓着您了?”
温晚心其实已经提了起来,她怕自己说了什么梦话。
弘历摇头,把她抱紧,给她揉着手腕,让她放松些。
“是我自己惊醒,原想给你搭个被子,却见你眉头紧锁,手又握的紧,想必是梦魇住了。”
温晚看了看自己的手,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捏疼您了?”
弘历摇头:“未曾。”
他的确是被手指的疼痛惊醒的,但他根本顾不上这点疼,只想着温晚不要陷入梦魇,再——
温晚抓起他的手,烛光模糊,看不太清,只看到应该是红了的。
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方才的噩梦了。
醒来的那一刻,就像失忆了一般。
她反过来给他揉着手指,声音已然带了哭腔:“您离我远些罢。”
“这话从何说起。”弘历握住她的手,把她揽的更紧些。
“这点儿疼微不足道,你就又心疼了?可也太亏了。”他低声笑道。
温晚有些崩溃似的,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翠翠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这半夜三更,都显得兢兢业业:“您自认为待我如何如何,可也不过是您惯用的罢了,您待哪个不是如此?既然都一样,我又何必稀罕?”
温晚是真的崩溃。
如果没做噩梦,她就不会掐醒弘历,弘历也不会叫醒她,翠翠就不会在这时候丧心病狂的发任务…
但没有如果。
第69章
弘历正要哄她,再睡一会儿。
却听温晚的声音在他怀里传来:“您还回来罢。”
“恩?”弘历没太听清。
“这疼,您还于我罢。”
“我人都在这儿了,已然亏不得人了,再亏就只能亏心了,我不愿。”
“您还于我,我便不必亏心。”
“两不相欠才是。”
弘历陡然生出一丝怒气,“你我之间,你竟用这两不相欠四个字?”
温晚在他怀里磨了磨:“我心着实不够大…亏多了…我可还有活路?”
弘历被她磨的又散了怒气,到底她是动了心,不过是心中不安罢了。
“当真要我还你这疼?”
温晚点头,怯生生抬起手:“您轻一些…”
弘历笑出声来,“那可不能,你说的,两不相欠…”
温晚急了,脑袋在他的肩窝蹭来蹭去,撒娇似的:“你若弄疼我,我便哭与你看。”
“方才胆子多大,恩?拿话戳的我心疼,这会又这般?”弘历低头,寻了她的脖颈,轻轻咬了一口。
“两清。”
温晚摸摸脖子,窃喜似的笑了。
弘历倾身,把她压在身下,“不然…我再欠你一些?”
“一会儿随你处置…”
温晚反应过来,要挣扎,却被按住了手,只剩了娇娇的呻吟。
等弘历好不容易克制着同她分开,温晚抑制不住的轻咳起来。
弘历急了,以为是让她着了凉,给她拢住寝衣,又去扯被子要把她包住。
温晚却拦住了他,两只手在他的脖颈处交叠,微微用力,让他低头,似乎是为了看清他的表情。
“心心,别闹…”弘历撑着身子,额头冒出了一层的汗。
“不是说…随我处置?”温晚笑道。
“嗯,随你处置。”
“我先给你——”
温晚撑起身子,堵住他的嘴。
“不准说话!”
弘历看着她因为这个动作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心口都要炸了似的。
“心心…”
温晚眼神凶凶的,弘历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您自认为待我如何如何,可也不过是您惯用的罢了,您待哪个不是如此?既然都一样,我又何必稀罕?”温晚轻声道。
弘历一怔,一身□□便灭了一半去…
还未解释,温晚又道:“每每要亏心时,我总这样劝自己。”
“可我方才想…不劝了…”
弘历有些不敢置信,他低头:“何意?”
“您在我这里,便是我的。”
“我只要这些。”
弘历低头,在她唇边厮磨:“我可以给你更多…”
“我还不起。”温晚摇头。
“也不想欠。”
她手指戳在他的胸前:“所以,您不许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弘历看着她,满腔深情呼之欲出:“于我而言,除了你,皆是旁人。”
“你我之间种种,旁人如何配?”
温晚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他继续说。
“我梦里,听过一句。”
“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
“您何苦说出来?”
“既说出来了,便不过是寻常了。”
弘历叹了口气,翻身,侧躺着,将她连人带被子揽进怀里。
“我若只是个闲散王爷…未必不能许你——”
温晚两只手去捂他的嘴,恨不得整个人压上去,闷死算了。
他这样的人,若真动了这样的心思,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会掐灭,然后要么冷落她,要么就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
江山与她,断不能比较!
不管孰轻孰重,一旦比较了,就很危险!
等他上位,未必不会觉得此乃帝王大忌!
那她死的多冤啊!
弘历浑然不知她的急切,只觉她这样甚是可爱,任由她扑上来,他还好心的扶着她,免得她摔下去,又顺势躺平,温晚就在他的身上气哼哼的趴着。
她略撑起身子来,让自己看起来有点气势:“我管你是什么样的王爷!”
“我只图你这张脸罢了!”
“莫要弄错!”
弘历笑了:“是!我竟忘了。”
“以后需记在心里!”
“好。”
温晚撑不住了,趴了下去,正好趴在他的颈窝,她顺势咬了一口。
弘历将她挪下去,重新侧身揽在怀里:“不能咬这里,我明儿还得去给额娘请安呢。”
“到时,我可只能实话实说了。”
温晚呆住了:“见娘娘?”
“不能说!”她羞极了,把头又埋了起来。
“额娘那日…见了你这处…可是给了我多少眼刀子…我明儿得让她看见,让她也疼疼我的。”弘历含笑。
温晚哪里肯,在他怀里嘤嘤,惹的弘历受不住了,只能自己道:“我不说便是。”
“额娘如果定要问,我就说——”
“就说是旁人!”温晚机智的抢答。
弘历眼神一下子变了,看着她:“你说什么?”
“不说是我便是了。”
“那你说,旁人是哪个?”他语气已经很是不满。
温晚自然听出来了,企图缩起来,他不许,直直的看着她:“怎么不说了?”
“随便哪个都好…”她移开眼神。
“没有旁人。”弘历叹了口气。
“旁人不敢。”
“因为我不允。”
“懂了么?”
温晚点头,然后岔开话:“雨停了?”
“你醒时,就已停了。”
“哦。”
温晚手指不自然的在他肩头戳来戳去,他的怒火便又散了。
把她揽紧:“再睡会儿罢。”
“嗯。”温晚这会儿已经乖的很。
手臂慢慢探过去,搭在他的后背处,与他相拥。
弘历自嘲一笑,“也不知是谁亏了。”
温晚闭眼,装没听到,他再次把她揽的更紧些,方觉得安心了。
两个人这么一折腾,早晨醒的便晚了。
外头的李玉跟春然都不敢进来唤,只能备着一应东西等着。
温晚醒来先感受了一下,自己还是在弘历怀里,才慢慢睁开了眼。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睁眼,就知道他还未醒。
她无意去做些偷亲这样的蠢事刷好感,便闭上眼等着。
并未等多久,就感受到弘历胳膊动了。
然后她明显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等她睁眼,他就把她往自己怀里又紧了紧。
温晚噗嗤笑了。
弘历这才发现她是早醒了,声音慵懒:“笑什么?”
“笑您不知道我醒了。”
“有这么好笑?”虽这样说,弘历却也跟着笑了。
“您会武功,按理,不应该这样迟钝才是。”
“我又不需防备你。”
“若你在身侧,我都不能安睡,我可就无一日好眠了。”
“这话太假。”温晚轻哼。
“自己睡,才是夜夜好眠,无需防备。”
“你不知孤枕难眠这四字么?”弘历道。
温晚一副你好没出息的样子啧啧两声。
弘历笑笑不同她争这个,只揽着她,不让她起身,“难得今日我不必去园子。”
温晚在他怀里舒展四肢,懒洋洋的道:“我良心还有余,便陪着您罢。”
“不过也就这点了,不得贪心!”她拨开了他放在她腰间的手。
“黄金千两,再买你一斤良心可好?”
温晚眼睛都亮了:“果真?”
“我也不叫您吃亏,二斤!”
弘历大笑:“好。”
“一会就让人拿给你。”
温晚立刻殷勤起来,头都不好意思枕着他的肩窝了,挪了挪,要去寻枕头。
弘历摁住她:“别闹。”
“我哪里闹了!”温晚说完,反应过来,立刻换了个软软的口气:“我没有闹您,是怕压着您不舒服。”
“你竟这么见钱眼开?!”弘历磨牙。
他自认用情至深,却不见她软和,到头来还不如那黄白之物!
温晚笑得十分乖巧。
惹的弘历不甘,低头就要在她脖子上厮磨,却又停住了。
“没良心的。”
温晚如今也是有了一点儿经验,他但凡说这句话,便是为她做了什么。
可这刚醒呢?
她叹了口气:“您可是觉得好没意思?”
“方才您未醒,我想偷偷…”温晚手指在他唇上一点。
“但又觉得好没意思。”
弘历眼神变了,把她揽紧,笑得意味不明:“好没意思?”
“那你…且忍忍?”
他那眼神十分不清白,温晚心里一边骂,一边装懵懂。
却也不搭话,省得他再说什么虎狼之词。
两人又这么待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弘历梳洗过后,就过来看温晚梳头。
先瞥了眼含珠托着的衣裳,“换一件罢。”
“这钗,也换一支。”
春然的手便顿住了。
温晚不满:“只说要换,又没说换什么样子的才合您的心意。”
“你哪有不合我心意的时候?只是换一件,合额娘心意的才好。”
温晚猛的回头看他。
弘历笑道:“总不能穿的如此寒碜去见额娘罢?白白让我跟着挨骂,像是我苛待了你似的。”
温晚不可置信:“我?”
“去见娘娘?”
“嗯。”弘历看了眼她的首饰匣子,颇嫌弃的挑了一支步摇:“便这支罢。”
“回头,让内务府再给你送些花样来。”
温晚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笑得太失礼。
含珠立刻去换衣裳去了,春然则麻利的给她梳了更正式的两把头。
温晚略上了点面脂,就用了那九珍玉容粉。
“不画眉?”弘历道。
这语气听着怎么有些惋惜?
温晚对着镜子笑笑,找出一根镶着宝石的黛粉,递过去。
春然见状,立刻退后。
弘历俯身,还未画时,温晚笑意盈盈的道:“您可想清楚了。”
“这画的不好,是错。”
“画的好呢,也是错。”
弘历手很稳:“定然是画的好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自长大了些,就偷买那些不成样子的黛粉自己偷画。”
“偏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似的。”
“被笑话了,又哭的十分可怜,也是我心软,读了早课,就得回去给人画眉。”
温晚恼羞成怒:“任凭您怎么说,我是不记得的。”
“嗯。”
“那便是我错了。”
“我…随你处置。”这话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的,温晚顿时又红了脸。
待温晚收拾妥当,又用了早膳,才出门。
直到上了马车,温晚还有些不可置信。
“我真的可以入宫?”
弘历揽着她,有点心疼:“以前,委屈你了。”
“以后,想见额娘,就来见,这马车留给你。”
温晚心里一惊,看来雍正大大,已经十分不好了。
他已经彻底掌权,所以行事,便不必那样小心了。
温晚摇头,没有应。
她频繁入宫,太打福晋的脸了,如今还没有要同福晋对上的必要。
弘历没有在车上闹她,只松松的揽着她,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进了宫不能坐马车了,弘历竟已经让人备了步撵。
温晚的步撵,约莫只是个贵人的规格,弘历因而觉得十分刺眼,扶温晚坐上去时,目色深深:“只委屈你这回。”
温晚低头,“我已然心虚的很了。”
“这不合规矩。”
福晋入宫,都没有步撵的。
弘历笑笑,去了自己的步撵。
不多时,就到了永寿宫,常珠等在门口,行礼后,本想上前扶着温晚,却见弘历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便笑笑退到了一边。
“王爷,格格,娘娘一早就盼着了,命奴婢出来看好几回了。”
“您昨儿就告知娘娘了?”温晚小声道。
弘历点头。
“您怎么忍住不说的?也忒坏了!”
弘历眼神落到她特意用龙华遮住的脖颈处,顿了顿。
若是说了,你哪里还有心思?
温晚明白过来,耳朵又泛了红。
在进屋时,她试图挣开他的手,弘历偏不肯,就这么牵着她进去,熹贵妃已经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根本不等温晚行礼,就拉了她进去坐着。
然后细细打量,心疼的道:“瘦了。”
弘历坚持行了礼,然后才委屈的道:“额娘,儿子近来也是瘦了的…”
熹贵妃充耳不闻,只拉着温晚说话。
好在宋嬷嬷亲手给他搬了跟凳子,他才不至于干巴巴站着。
常珠上了茶,温晚抽空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弘历纵容的笑笑。
熹贵妃看在眼里,心中安心不少,终于肯给弘历一个眼神了:“你皇阿玛如何了?”
“昨日好了些,今儿弘昼陪着,说要给皇阿玛变个戏法。”
“嗯。”
“宫中如今也是安稳,你且在你皇阿玛身边尽孝便是。”
“儿子明白。”
熹贵妃点头:“也就这几句话同你说,你且忙去罢。”
弘历哭笑不得:“额娘…”
“或是去看书,或是去忙些旁的,这么大的宫,难道你还找不得什么事儿做?”熹贵妃很不耐烦。
“那,儿子午膳时候过来?”
“也罢。”熹贵妃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
弘历只能起身,看了眼笑得没心没肺的温晚,“额娘,她身子未好,吃食上,您可不能纵着她。”
“怎么?给你养了几日,额娘就不会养了?”熹贵妃冷哼。
温晚附和:“娘娘养的最好了。”
弘历不敢反驳,只能苦笑着行礼离开了。
不一会儿,常珠进来回禀,“娘娘,王爷未出门,去东厢房歇着了。”
东厢房是温晚以前住的地儿,如今一些摆设尚在。
熹贵妃嗯了一声,宋嬷嬷就带着常珠退下了。
熹贵妃摸了摸温晚的脸:“日子就这么过罢?”
“这世间,终究没有两全。”
温晚眼眶一红,扑进熹贵妃的怀里。
“娘娘!”
熹贵妃也红了眼眶,她揽着温晚,满目心疼。
深宫寂寞,她不是没有想过,能不能换一种人生?
可自她十六岁入四贝勒府,就再没有见过不一样的人生。
每个女子,都这样挣扎着,有的不认命,有的认了命,可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便是敦肃皇贵妃,宠冠后宫,也有她的挣扎。
一边是夫君,一边是家族。
还有那些养不大的孩子们。
她是生生把自己熬的油尽灯枯的。
如果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愿意温晚入这深宫。
她本指望着,温晚能过一个与这深宫女子截然不同的人生,她看着看着,才好在佛前许愿,只求来世。
“娘娘。”温晚哭道。
“她们看我的眼神,都是羡慕,嫉妒。”
“我有时便想,是否是我太不知足?”
“可我要的,不是这样的…”
“他给的越多,我越难过。”
“那些好,仿佛是一道道枷锁,我再也挣不开了。”
“娘娘…我错了。”
“我辜负了您的教导。”温晚已经泣不成声。
熹贵妃摇头:“这怎么能怪你呢。”
她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
自己被亲生儿子算计了一回。
她一直不愿温晚入宫,早就想要求了万岁爷,不让温晚选秀。
偏弘历道,正经选秀才能给温晚指一个宗室旁支,既身份贵重,还有时常入宫请安的资格,他到时候再多有扶持…
故而,熹贵妃就没有求那恩典。
而后,弘历又让温晚出宫,说是年岁大了,住在宫闱,到底于名声无益,毕竟万岁爷还是偶尔来永寿宫的。
熹贵妃觉得有理,就送了温晚出宫,只偶尔接进来小住。
再后来,她就发现,温晚看向弘历的眼神变了。
她当她是年纪到了,少女怀春,弘历又对她颇百依百顺,便提点弘历,不许再见温晚。
却不知,弘历早就心动,势在必得。
他明知自己无心温晚入他王府,却依旧,一步步,把温晚攥在了手心里。
“错不在你。”熹贵妃强调。
温晚年幼,如何受得住他的蛊惑?
“我也从因此未怪你。”
“只怪你不爱惜自己。”
温晚哽咽:“我每天都有好好用膳,好好的养着自己。”
“还攒了好多的银子。”
说着,像是想了起来,拿过一直拿着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荷包,同弘历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荷包坠的珠子,是我串的。”
她今日压襟的坠子,也是一样的。
温晚打开荷包,抽出里面的纸。
“这是金票。”
“我攒的。”
熹贵妃看了看,笑弯了眉眼。
“给您。”温晚把金票又塞了进去,将整个荷包给了熹贵妃。
“我要你的作什么?”熹贵妃又摸了摸她的脸,十分怜爱。
“我知道,您如今是六宫之主,用不着了。”
“我如今也用不着。”
“您就当我一片孝心?”
熹贵妃想了想,收下了:“好。”
温晚满足的笑了起来,还赖在熹贵妃怀里。
“娘娘,我都不敢同旁人往来。”温晚小声道。
“也不敢出院子。”
“倒也不是有人欺负我。”
“只是,我心知肚明,大家都不爱见我,也不怪旁人,我得到太多了,所以,我何苦出去招摇?白白惹人家不快。”温晚自嘲一笑。
熹贵妃听了,自然心疼,这样的不自在,弘历给她再多的金银珠宝华服美食又能如何?
终究是孤孤单单,又处处小心。
才十四呢!
这日子,可怎么熬?
“不过,王爷买了两个说书人。”温晚又道。
“听说是家里遭了灾,不得已,卖身进府的。”
“其实他们说的,我听的也没有什么意思,他们被王爷吓坏了。”温晚笑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赏了他们,若我说不好听,他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你这孩子,最是心善。”熹贵妃笑道。
“自己过的不如意,却肯善待旁人。”
“娘娘如此,我才会如此。”温晚声音娇软。
她说的又真心实意亲呢无比,熹贵妃欢喜的心都化了。
温晚又絮絮叨叨,同熹贵妃讲她的衣食住行,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儿,熹贵妃却极爱听。
她的温晚还是全身心的信任她,亲近她,并没有当她是弘历的母亲去恭维,更不会去藏什么机锋。
就如普通的母女叙话一般。
当说到她故意带着那么大的步摇去请安,熹贵妃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
“不过回去我就后悔了,好没意思。”
“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大家都不容易。”
熹贵妃赞道:“你心性好,可有几个能如此看得开,看得透的?”
“且,人都是贪心的。”
“如你这般不贪心的,甚少。”
“所以,不要以己度人,也不要小看人心的欲望。你不愿意的,别人未必不愿意。”
温晚似懂非懂,不过认真点头:“我记着了。”
熹贵妃握着她的手,心道,等她入宫,再慢慢教便是。
不过想到入宫,她又不由得想到来日温晚入宫的位分。
弘历已经明明白白要给她贵妃之位。
但朝堂必然会有反对之声。
毕竟温晚父兄太过寻常,她又无子嗣之功,最要紧的是,乌拉那拉氏不得宠,弘历都未必肯给她妃位,高氏…说不得只能有个妃位。
温晚居贵妃之位,便难以服众。
她看着温晚认真的给她挑点心,心软了又软。
她养大的孩子,怎么就担不得一个贵妃之位了?
且位分越高,越少些无谓的麻烦。
到时,她替她撑一撑也就是了。
温晚对熹贵妃这一会儿的心思一无所知,她同她分了点心后,就要给她念书。
是弘历给她讲过的仙山传奇,弘历也不知道哪里淘的这种书,温晚根据自己前世看过的文,做了改动,就这么讲给熹贵妃。
熹贵妃听的津津有味。
直到午膳将至,熹贵妃还有些意犹未尽,“你可读到结尾了?说与我听听?”
弘历还未读完,温晚自己编了个结尾说给她听了。
然后心疼的看着熹贵妃:“我会给您讲好多好多的故事!”
“您有我呢!”
说着又扑进熹贵妃怀里。
熹贵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竟然想到了,自己从未看过这样的书。
因而心疼她!
熹贵妃腾地落了一行泪下来。
她不是多受宠,四爷…心里只有年氏,她不怨,因为她也没有多上心四爷,不过是没有选择,熬着罢了。
熬着熬着,就觉得其实日子也不错。
儿子争气,还有一个心性极佳的小丫头养着,再后来,后宫尽在她的手里,再没有什么求而不得。
所有人都恭维她,奉承她,羡慕她,嫉妒她。
唯独没有人心疼她。
她揽紧温晚:“好孩子。”
原来,她也是愿意被人心疼的。
第70章
温晚看到熹贵妃的泪,心里破口大骂弘历这个不孝子。
有了媳妇忘了娘!
只知道送那些没用的东西!
熹贵妃情绪控制的极好,不过片刻,神情就已经好了。
进内室,略整了整妆,便一点儿也瞧不出了。
弘历进来,也没有察觉什么。
用过午膳,熹贵妃没有多留他们,纵不舍,也硬让他们出宫去了。
温晚认真的行了礼,才由着弘历牵她离开。
待到了马车上,温晚就有些郁郁寡欢,弘历哄她:“下个月,我还陪你入宫便是。”
温晚不应,也不看他。
见她这般,弘历心里有了猜测,却不好问出口。
他以为,左不过是额娘后悔,让她入了自己的王府。
又见她大病一场,瘦了些,便心疼不已。
他也是颇为头痛,额娘偏心温晚,只觉得温晚吃了亏,又在温晚眼前不加遮掩,只能让温晚更加同自己别扭。
可那是自己的亲额娘,温晚又十分依赖。
自己竟毫无办法。
他叹了口气:“额娘疼你,更甚于我。”
“我如今做什么,竟都成了错了。”
“你好歹,也替我说几句好话?”
他这么低声下气的哄她,温晚也不能再绷着。
偎在他怀里,缓缓道:“我跟娘娘说,您给我读书,教我习字,还给我银子…”
“娘娘说,我幼时,您便如此。”
“同样的事,您做了两回,会不会觉得十分辛苦?”温晚揪着他的衣袖,似乎很是不安。
弘历却安心了,不是闹别扭就好。
“怎么,刚买的良心,就尽数用上了?”他笑道。
温晚嗯了声。
“以后,我也待您好些…”
“如此,才算公平。”
弘历头疼起来,她是不闹别扭了,但又换成了报恩的心态了?
他要的哪里是这些?!
偏她又这样依在他的怀里,乖乖软软的。
罢了罢了。
无论什么缘故,她肯这般,就够了。
日后总能纠正过来。
温晚在他怀里动了动,忽的抬头看他:“娘娘还说——”
“我原私下里叫您——哥哥?”
弘历的心狠狠颤了颤。
温晚听着他陡然加快的心跳,还有急促的呼吸,又缓缓唤了一声:“哥哥?”
弘历遮住她的眼睛。
“你叫错了。”
“该叫夫君。”
温晚冷哼,不肯叫。
“您不愿我那般叫您,不过是因为我前尘尽忘,不是您的那个小姑娘了。”
弘历将她抱紧:“胡说八道。”
他不能告诉她,她这般唤他,让他心生内疚。
当初那个小姑娘,是真的把他当哥哥…
到底是自己先生出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想把那个纯洁无忧的小姑娘,圈在自己身侧,她的眼里,只能有自己。
旁人怎配染指他的小姑娘?!
他本以为,唯有他,能把她养的无忧无虑,一生顺遂。
可到底让她遍体鳞伤。
“心心,我从未后悔。”
内疚,那就十二万分的补偿她。
但人,必须是他的。
“我虽忘了,可也是不悔的。”温晚笑笑。
弘历心生惊喜。
“在我看来,后悔二字,其实无用至极。”
弘历心又沉了下去。
“逝去之日不可追矣,后悔只会让人以后的日子都过的艰难。”
“只看眼前罢。”她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弘历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眼里都是他。
“嗯,只看眼前便是。”
温晚看着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不过嘛…”
“后悔无用,但可以许来世…”
“来世?”弘历轻笑。
“来世你想如何?”
温晚笑而不语。
弘历以为她要来世只做兄妹,心里自然不愿,强硬的在她耳边低语:“来世,你也休想。”
他看不到她眼底的冷漠。
来世她兴许会去暗恋一个帝君,兴许会挣扎于另一个末世,但绝没有他了。
马车走了半响,终于停下。
温晚后知后觉,好像比来时的路途要远一些?
耳边隐约还能听到外头有人声喧哗,这在宝亲王府门口是绝不可能的。
她恍若不知,任由弘历扶着下马车。
一抬头。
她的阿玛正在三步外看着她,眼神激动无比,不过还是先给弘历请安。
“见过王爷!”
温晚下了马车,快走两步,端正的行了一个礼:“女儿,给阿玛请安!”
艾善赶紧扶起了她:“不可…不可…”
他的女儿已经不能再给他请安了。
弘历上前笑道:“自家人,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说罢牵着温晚的手,往府里而入,艾善看着女儿,颇有些不知所措的跟在身后。
温晚偏头看了弘历一眼,眼神里情绪分明。
弘历笑笑,端是宠溺。
伊尔根觉罗氏等在正堂,也是激动又欢喜。
宝亲王竟肯带女儿回府,她得这个消息时,喜极而泣,从早一直等到现在,浑不觉累。
温晚看到她,立刻就要行礼,伊尔根觉罗氏拉住了她,微微摇了摇头。
温晚顿时红了眼眶:“额娘…”
“福晋,温晚自宫中出来,还未歇息,劳福晋带她回院里歇歇罢?”弘历道。
这是要给她们母女单独叙话,伊尔根觉罗氏喜不自胜,立刻带着温晚离开了。
艾善只能看着女儿的背影,满目不舍。
李玉不露声色的提醒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请弘历入内上座。
弘历爱屋及乌,待他态度很好,言语间暗示,他若想谋个职缺,只管开口。
艾善却十分不想拖累女儿,假装听不懂,并不接话。
弘历便只能暂且作罢。
另一边,伊尔根觉罗氏带着温晚回了她原本的院子。
还是那个模样,灯笼都没有换。
温晚觉得极熟悉又陌生。
“额娘,这才几日,怎么就觉得,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伊尔根觉罗氏控制着情绪:“额娘也觉得,过了许久…”
“快让额娘好好看看。”
“本就瘦,如今更不成样子了。”
“可是胃口不好?额娘听你阿玛说,王爷为你寻厨子,可是王府的膳食不合胃口?额娘这里有几个你以前爱的菜色配方,一会儿你让人带回去,给你做来试试。”
“还有,额娘闲来无事,给你做了一些帕子,这料子还是你让人送来的,你这孩子,家里什么都不缺的,你且不要再这样让人送了。”
“哦哦,还有这些,银月楼新做的铃铛花,你原愿意挂在灯笼下,王府不比自家里,恐怕挂不得,你只拿着把玩也好。”伊尔根觉罗氏拿出一个盒子。
“额娘本想给你再做身衣裳,我这绣工你也知道,不成样子,最后只做了一双鞋。”
这些东西都放在温晚的房中,可见伊尔根觉罗氏的思女之情。
“这些东西,本想等着中秋节礼,再给你送进去,方不给你添乱,谁想,王爷竟能带你回家…”伊尔根觉罗氏还觉得恍若梦中。
温晚上前,抱住她。
“额娘,我回来了。”
伊尔根觉罗氏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的女儿,活生生的回来了。
温晚闻着伊尔根觉罗氏身上浓重的檀香味,也是心头一疼。
不知她在佛前求了多久?
可怜天下父母心。
伊尔根觉罗氏哭了一会儿就停在了,女儿不知能留多久,这么哭下去太浪费了。
她赶紧拉着温晚坐下,问她在府里如何,可有人为难?
不过问完了她不等温晚回答,便有些沮丧:“额娘自己就是个没主意的,也不能替你想什么法子。”
“额娘只有一事,想嘱咐你。”
“贵妃养你那么多年,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你切不可因为王爷,就同贵妃生分,便是贵妃不愿了…你也要好好孝敬!不能生出…那些不好的心思…”
伊尔根觉罗氏怕温晚利用贵妃的情分争宠。
如此才是下策。
伊尔根觉罗氏心性极正,并不因熹贵妃夺了她的女儿而心怀怨恨。
这倒让温晚不必左右为难。
温晚点头:“贵妃与额娘,我都会好好孝敬。”
伊尔根觉罗氏笑起来:“我如今好得很,不需你牵挂!你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温晚拉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肩头,轻声道:“过几日,女儿会让人送些吃食回来。”
“盒子底下,女儿会放上一些银票。”
伊尔根觉罗氏一惊,正要拒绝。
“额娘先别急着拒绝。”
“我如今…王爷甚好,但花无百日红,这话人尽皆知。”
“娘娘提点过,银子傍身,什么日子也过的下去。”
“我如今尽够用的。这些拿出来给额娘,额娘转给二哥,二哥若是能琢磨出点生意的门路,咱们一家子,也是有了指望。”
“倒也不是我不肯求王爷,给阿玛兄长一个前程,可官场沉浮,动辄满门皆输,咱们不求位极人臣,有银钱傍身,做个富贵闲人,也未尝不可。”
“你二哥堂堂七尺男儿,就是去走镖卖艺,也没有让妹妹补贴的!”
“你得的银子!哪里就是那么轻松的!你在王府,处处小心,日子不定多么艰难!这银子,你二哥拿着,他得夜夜不得安睡!”伊尔根觉罗氏轻声拒绝。
“至于求个前程,你出门那日,我便嘱咐了,你切不可有这等想法!你只需要顾好自己!”
“钮祜禄家,就是去沿街乞讨,也没有卖女求荣的!”
“不像那高家——”伊尔根觉罗氏声音戛然而止。
温晚笑笑:“额娘…”
“女儿今非昔比,您不必如此。”
“高家怎么了?”
伊尔根觉罗氏仔细看看,温晚并没有悲伤之色,方小声道:“我听说,高家要送二女儿入宝亲王府…”
“已经进去了。”
“如今就在府里侍疾呢。”
“已经入府了?!”这消息,伊尔根觉罗氏是没有得的。
“只是去给侧福晋侍疾。”温晚笑道。
“那也是早晚的事儿了!”伊尔根觉罗氏面露厌恶。
“额娘可还听说什么了?”
“倒也没有旁的,最近只这个信儿传的沸沸扬扬。”
传的沸沸扬扬?
温晚心生疑惑,弘历没必要如此让高家难堪罢?
那就是真的结仇了。
高大人还怎么尽心尽力?
“不过,那高夫人竟还不承认,呵,真是让人不齿!”伊尔根觉罗氏又道。
“不承认?”
“可不!听说宴席上被人戳破,差点以死明志了!”
“额娘,那高二小姐,不必选秀,高夫人不愿意她入王府,想必是真的。”
“你在王府,未曾听说,故而不知。那高夫人,是个心气儿高的,一直都有人说她样样不及已故的那位高夫人,她可是难受的紧呢!”
“高家长女入宝亲王府,还是侧福晋了,她岂能甘心自己的女儿不及长姐?”
“再说,不必选秀是高大人的意思,高夫人可是未必甘心的。”
“这事儿也人尽皆知了么?”温晚问道。
“那倒也没有,因熹贵妃的缘故,旁人倒肯同我说上这么一两句的。所以我才知道她的作态!才不会信她真的没动那样的心思!”
所以,就是高夫人想送女入府?说不得是说动了高大人?!然后弘历便顺水推舟,笑纳了?!
但她定然想女儿风光入府!怎么可能闹的人尽皆知?让高家二小姐没了好名声?
这背后,必然还有人,在趁乱推波助澜。
会是府里的人么?
还是官场之人?
若是官场之人,也就罢了,弘历想必膈应的慌,自然会把人揪出来。
若不是…
温晚记在心里,只等着回去独自推敲。
“额娘,府里进新人,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
温晚说完就岔开话题,同伊尔根觉罗氏继续说她的二哥。
“二哥如今到哪里了?”
“到扬州了。”
“说还是扬州更好些,要在那里弄一个铺子。”
“做什么营生呢?”
“做些西洋宝石,他认识了一些朋友,家中跑船的,拿货也是便宜!”
“他大江南北也跑过了,也该正经做点营生试试了。”伊尔根觉罗氏笑道。
“他还来了信,问你可好?又说等第一批货到了,尽捡着好的,都给你送来。”
“你二哥也是极疼你的,当初…你病了…他曾想,回来努力读书科举…为你争口气。”
“可他哪里是那块料子?又离家太远,这不,到底还是从南疆跑回来了,才到扬州。”
“回来得了你平安的信儿,他才肯安心忙个营生。”
伊尔根觉罗氏没说的是,她这个儿子,为了跑回来,路上大病了一场,所以耽搁了许久。
温晚腾的眼眶就红了。
她本还不信任,心存试探。
可这一家人,竟把血浓于水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额娘,等我写了信给二哥,您替我捎过去。”
“好。”
“他说若铺子妥了,年底就回来一趟。”伊尔根觉罗氏也是期待的。
“你大哥却是不能回来。”
温晚擦了擦眼角:“我们一家子,总会团圆的。”
“嗯。”
母女这般亲亲热热,说了大半个时辰。
刘嬷嬷匆匆进来:“福晋,格格,王爷来了。”
伊尔根觉罗氏十分不舍。
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温晚起身出去。
弘历已经至廊下,见到温晚,先是牵过来仔细看了看,“又哭了?”
“可同福晋说了?过几日接她去府里小住?”
温晚摇头。
弘历便亲自说了,伊尔根觉罗氏受宠若惊:“王爷…这不合规矩…”
她不想给温晚添麻烦。
“规矩是人定的。福晋不必多虑。”
“是!谢王爷!”
弘历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反而牵着温晚往屋里去了。
李玉对伊尔根觉罗氏笑笑,她就明白了,借口离开了。
李玉也不进去,守在门口。
屋内,弘历似乎是第一回儿来,很是看了一圈,最后同温晚坐在榻上。
指尖抚过她的眼角:“带你回来,不是让你这般伤心的。”
“多谢王爷。”温晚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弘历不爱听,轻轻揽过她:“这般好养,你可亏不起。”
温晚嗯了一声,在他怀里闭目,有些昏昏欲睡。
弘历觉察出来,“可是累着了?”
“不如正经歇一会儿?”说罢要抱她回床上歇歇。
温晚倦倦的睁开眼:“我们…回去罢。”
这句话让弘历眼眸变得深邃。
“好。”
“我们,回去。”
温晚正想撑着起身自己走,弘历低笑一声,就把她抱了起来。
“去说一声,格格倦了,我带她,回府了。”
“是!”李玉打发小太监去了。
弘历便一路把温晚抱到了马车上。
待回府,又是一路抱了回蔚兰苑。
倒吓了何嬷嬷一跳,以为温晚又病了,好在李玉偷偷告知,只是困倦而已。
温晚也没想到身子如此孱弱,不过是折腾两处,就这般疲倦。
等她醒来,已经天都黑透了。
何嬷嬷候在一旁,见她醒来,舒了口气:“主儿。”
伺候温晚喝水后,何嬷嬷就问要不要用晚膳小厨房一直温着呢。
又提了句,“爷去了高侧福晋那里。”
“主儿,是侧福晋那里的人,特意来请的爷,说侧福晋有话想对爷言,事关大阿哥。爷用了晚膳才去的。”
大阿哥?
高氏难不成要把大阿哥让出去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氏没想明白,可高大人,这几天怕是明白了。
温晚略用了点晚膳,就打算起身在院子里走走,刚睡了一觉,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去躺着。
夜里没那么热,许多知道她要在院子里散散,特意把能点的灯笼都点了起来,还放了许多盆熏蚊虫的草。
温晚摇着扇子,许多也在后面伺候着,忽的,一个小太监过来,先行了礼,又看了眼许多。
温晚看了眼许多,笑笑。
许多立刻带着小太监往旁边去了。
不一会儿,许多匆匆过来,在温晚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温晚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许多行礼离开,正要出院子,却见一排灯笼远远而来。
心知是弘历来了,赶紧让小太监进去禀告,自己又打发另一个小太监,趁夜色,偷偷跑了出去。
弘历看到温晚竟在院中,笑了:“可睡足了?”
“还不是王爷使坏,不肯叫醒我。”
“不然,我何至于在此徘徊?”温晚笑道。
弘历过来牵着她的手:“晚膳可用了?”
“嗯。”
“既睡不着,我陪你去后面园子里走走?”
“也好。”
“今日月色微凉,倒不辜负。”温晚笑容渐深。
到了园子,那乌篷船也挂了灯笼,别有一番情调,又想到荷花已开,船行至里,也是趣味儿。
便问温晚,可要坐船,温晚自无不可。
一行人便乘船而行,温晚神情放松,笑意一直未曾散去,弘历执了一壶清酒,自己小酌,也是惬意的很。
到了荷花深处,弘历亲手给温晚摘花,还摘了几支莲蓬,拆了莲子唤她。
跑去船头的温晚抱着满怀的荷花,听他唤她,于月色里回头一笑。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待温晚过来,弘历把莲子放在她的手里,轻笑:“忽觉有些醉了。”
“这酒不是不醉人?消遣用的么?你方才是诓我的?”温晚拿了酒瓶晃了晃,已经空了。
“酒是不醉人…”弘历拉过她,自她的耳后开始轻吻。
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分开,拥着她,一粒一粒的喂她吃莲子。
月色里,两人身影重叠,端是亲昵。
船缓缓而行,温晚在弘历的怀里偎着,手指抚弄着荷花:“还要上岸走走么?不若回去罢?”
“时辰尚早,陪你走走。”
弘历随手指了指岸边:“就这里罢。”
后头撑船的侍卫立刻开始靠岸,后面跟着的船也纷纷靠岸,李玉等提着灯笼先下了船,候在岸边。
弘历牵着温晚上了岸,温晚看着岸边竹林幽幽,笑道:“原来园中就有竹林。”
“这里不够大。”
“许你十里竹林,少一分都不可。”
温晚笑笑,心道,你不会在竹林中果真修一个冰窖吧?
“就在此处走一走,便回去罢?”她声音娇软的撒娇,一脸不想走的样子。
弘历为了让她多走动走动,便哄着她,说林中有一种鸟儿,尾羽呈冰蓝色,煞是好看。
温晚来了兴致,同弘历往竹林深处而去。
忽的她停住了。
“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温晚挽着弘历的手臂,贴近他,似乎怕了。
弘历揽住她,才静心聆听。
是似有若无的乐曲声。
他蹙眉,看了眼李玉,李玉一挥手,两个侍卫并两个太监便往左走去。
李玉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声道:“爷…左边不远就是…幽篁里。”
囚禁陈氏的幽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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