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和老十还要回宫,胤禛就没有留他们俩用晚膳,出四贝勒府后胤禟才想起来问胤俄:“你找我有什么事?”
“咱们两家不是要搬家嘛,我想和九哥商量,等出宫后两家错开日子宴客,不过发生今儿这事,暂时也不要考虑宴客了。”
胤俄神色复杂:“九哥,你跟八哥……”
胤俄不傻,他看得明白,九哥有意疏远八哥,今儿九哥又拉着他来找四哥,难道九哥真的跟八哥离心了?
“胤俄,其中事情我现在说不清楚,等些日子,等我想明白了再跟你说。”
嘴上说过些日子再说,兄弟俩路过八贝勒府时,胤禟认真劝了一句:“胤俄,八哥不是咱们小时候的那个八哥了,你以后跟着行事,自己一定先想想。”
胤俄愣住了,没想到九哥会如此明白地说出来。
“走吧,回去吧,明儿去山东的人该回来了。”
胤禟回去,见福晋还未用晚膳:“怎么不先用?等我?”
叶菁菁放下手中的账本:“也没专门等你,下午在皇祖母那儿吃了两块奶皮子,喝了一盏奶茶,不觉得饿。”
“不饿也吃点,等晚上饿了可不好叫膳。”
胤禟亲手盛了碗莲子粥送到自家福晋手里:“我跟四哥说好了,四哥如果去赈灾会举荐我和胤俄,后头搬家的事爷就不管了。”
叶菁菁原也没打算叫他管:“你跟四哥去赈灾,怎么叫上十阿哥了?”
“出宫的时候碰上胤俄,就把他带上一块儿了。”
叶菁菁努力从记忆的角落扒拉出胤俄的结局,好像被他四哥圈禁了十来年,最后被他大侄子放出来了?
“你们去吧,十弟妹那儿我多照看一些。”看在胤俄对她这个嫂子还算恭敬的份上,能拉就拉一把吧。
夫妻俩边聊边吃饭,外头的,家里的事都能商量,相处越发和睦。
子夜时分,宫里派出去的特使举着令牌连夜进京,调查结果很快出现在御桌上。
丑时,紫禁城大雨滂沱,乾清宫的烛光被大殿外的层层雨幕笼罩,颇有几分暮气沉沉之感。
卯时,大雨初歇,在内城住着的王公大臣们睡不安寝,一个个早早赶到东华门候着。
“你们说,谁去赈灾合适?”
陈廷敬拜下:“回陛下,赈灾兹事体大,臣认为非皇子不可胜任,再选大臣辅助。”
内阁重臣陈廷敬开口,其他人都纷纷赞同,有人举荐大阿哥,有人举荐三阿哥、四阿哥,已经分府的成年皇子都被举荐了个遍。
胤褆有公务不在朝中,今日只有已经解除禁足的太子,三阿哥、四阿哥等人在场。
康熙沉吟半晌:“太子、老八主理户部,你们两人留在京中坐镇调配赈灾物资,老三、老四、老五分别领大臣分三路去山东赈灾。朕赐你们钦差宝剑,如有当地官员反抗不从,格杀勿论。”
“儿臣遵旨!”
胤禟着急,见事情已定皇阿玛还未提到自己,正要给自己争取时,站在前头的四哥出列了。
胤禛:“皇阿玛,九弟、十弟如今也已当差办事,且九弟聪慧,十弟细心,儿臣举荐九弟和十弟一起去山东赈灾,解百姓于灾害之中。”
康熙看了眼老八,胤禩眉眼不动。
“老九,老十,你二人如何说?”
胤禟和胤俄纷纷上前:“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
“既然如此,老九跟着胤禛,老十跟着老五,你们兄弟齐心,定要把差事办妥当了。”
“儿臣遵旨。”
散朝后,刚出乾清宫大门的太子满脸笑意,拍拍老四肩膀:“带着老九好好干,等差事办好了回来,孤给你们庆功。”
“必不辜负太子爷期望。”
太子走前见老八和几位大臣寒暄,轻哼了声。
“九弟,十弟,你们等等。”
胤禟跟着四哥正要走,两人被胤禩叫住,胤俄习惯性地站到九哥身边。
胤禩对老九笑道:“户部也忙,我原以为九弟会留在京城帮我分忧,没想到九弟弃我而去,叫我这个当哥哥的好生伤心。”
胤禟也笑:“八哥能出众,一人就能把户部管理妥当,何况还有太子爷在上头看着,哪里用得上我。再说,都是为皇阿玛办差,在京城,还是去山东,哪儿都一样。”
胤禩嘴角落下,仔细看着胤禟,好似他第一次认识这位九弟一般。
周围还未走的大臣们也觉得新奇,这位九皇子,如今说话做事很让人信任。
救灾刻不容缓,从昨日起户部就开始准备赈灾的一应钱粮,内阁票拟定下了五十万石漕粮,三路八旗官员各支库银三千两。
“五哥,这银子……”是不是少了点。
胤祺:“你九哥没跟你说过户部的事?”
“这些日子忙着分府的事,跟九哥来往少,倒是不曾听九哥说起。”
“先办事,其他事回来再说。”
胤祺对赈灾银没有多说什么,三贝勒胤祉,胤禛和胤禟两人,也都闭口不言,想必,他们都知道户部的猫腻。
皇阿玛对内阁这个票拟点了头的,皇阿玛应该心里也有数吧。
天空轰隆隆一声巨响,所有人抬头望天。
“别看了,赶紧装车,山东百姓还等着我们救命。”
“出发!”
南三所。
外面大雨不断,叶菁菁不喜屋里闷,纵使下雨屋里的窗户也是半开。
冷风冷雨,还未到立秋,翻书时,指尖已然能感觉到冷意。
晴云给主子拿了件外衣披在肩上:“主子别看书了,光不亮,看书伤眼睛。”
“也没看书,坐这儿想事情。”
叶菁菁放下书,拉了下身上的衣袍:“这个点儿,胤禟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应该吧,主子担心主子爷?”
说担心也不担心,胤禟身边跟着许多伺候的人,只要把事情安顿妥当,别激起民变,出不了事。
“主子放心,您不是把刘管家送到主子身边去了么,就算赈灾粮食短缺,有刘管家在,也能帮着调停。”
刘管家是叶菁菁培养了许多年的大管家,帮她管着南北商铺,是她明面上的话事人。
叶菁菁上辈子是个靠楼收租的富二代,天下太平,有钱什么都买得到,也不在乎一口吃的。到了这个时代,天灾人祸不知道哪一日就落到头上了,她十岁那年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做生意,有了大钱之后就买地屯粮开粮铺。
如若要细算,银子、商铺、土地等各种动产和不动产加一块儿,她其中一半的资产都投在粮食上面了。
不仅是资产,还有人手。上辈子的经验教会她最重要的事之一,那就是注重人才和技术。她经营这么大的生意需要许多商业人才,掌柜、管事这些人加一起,都不如她在各地养的农学、技术人才多。
她费劲吧啦地做这些,都是为了粮食!
叶菁菁正在心里盘算粮食时,外面雨停了。
晴云叫来宫女烧艾,把屋里屋外都熏了一遍,特别是主子的卧室,不仅熏了艾,还烧了火盆把屋里烤了许久,床上的被褥也都烤的干爽。
东北角的库房里,慧心指挥小丫头把装箱的各色布料、贵重药材等,打开再检查一遍,这连日大雨,可别让东西长霉了。
与库房距离不远的偏房里,完颜氏和刘氏也在收拾家当,福晋给她们一人派了一辆车,明儿就要出宫了。
她们只是住皇宫角落里不起眼的皇子小妾,平日别说出院子,就连出房门的时候也不多,虽然不愁吃穿,日子到底过的憋屈。
完颜氏心里十分期待出宫:“刘姐姐,听说九皇子府只正门就面阔五间,里头有大殿好几座,还有配殿、后寝、后罩房,房屋统共百余间。主子爷后院就咱们两人,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分到一座单独的殿住。”
完颜氏说完房子又念叨起后院的大花园:“前日听出宫送家什的太监回来说,后院还有各种亭台楼阁花园池塘,占地大着呢,修得不比御花园差,以后咱们也能去花园里散心了。”
住在宫里,她们这种身份,只要出了门,碰上哪家主子都只有磕头的份,即使主子爷和福晋不拦着,她们也只去过一次御花园。
能出宫当然好,刘氏也盼着出宫,听到完颜氏说起以后的好日子,她难得笑起来:“皇子府再好,那也是主子爷和福晋当家做主,哪里轮得上咱们安排。”
刘氏听人说过,九皇子府原本没有花园,是福晋要一个花园,主子爷才叫人把福晋正房后面的东北角的后罩房改成花园。
完颜氏叹气:“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咱们做主。”
“这辈子别想了,咱们当人妾室,只有低头听话的分。”
刘氏又说:“我跟你比不了,你好歹是旗人,我父只是个普通小民,虽然进宫当妾,主子和福晋也不是爱糟践人的,日子比在家过得好出百倍,以后要是能这样过,我也就满足了。”
“旗人出身又怎么样,还不是奴才,不被主子看重的奴才在主子眼里什么都不是,领不到差事的旗民过得还不如外城的汉人富裕。”
自从上回被禁足后完颜氏想明白了许多事,想通后,她原本的那点心气儿也散了。
她一个奴才跟主子拧做什么?碰上个脾气不好的主子,她这样的,死了都没人问一声。
这一二年,主子爷久不来她们房里,不是歇在主院,就是歇在书房,她们就算打着母凭子贵的主意,那也没机会。
再说福晋,在福晋这样公正的女主子手下讨生活其实也不算难。
福晋不是好接触的人,为人却不坏,平日里该他们的份例从来没少过一点儿,逢年过节大赏时也不会缺她们的。
福晋行事公正,福晋身边的管事丫头慧心也把宫女太监管得明明白白,不许贪污受贿、不许仗势欺压,只要谁告到慧心那儿,查实了后,不管他背后是谁,照样给打发了。
早年间宜妃娘娘给主子爷派了两个嬷嬷,一个姓张一个姓许,那个张嬷嬷仗着是宜妃娘娘派来的,作威作福,不仅欺负小宫女收人家的孝敬银子,还暗中打骂,小宫女受不了了,告到慧心那儿,第二日慧心回过福晋后,那张嬷嬷就被送到辛者库去了,宜妃知道也没怪罪福晋一点。
张嬷嬷走了后,剩下的许嬷嬷为人也低调了许多,这些年已然成了府里的二等管事,就算屈居慧心一个小丫头之下,对福晋也忠心耿耿,认真办事绝无二话。
刘氏曾经想过,福晋若需要内管事,她肯定做得比许嬷嬷要好。可惜,她进来就是主子爷的妾,福晋断然不可能信任她。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出宫后好好过日子吧,她们懂事听话,福晋总不会让她们过不下去。
第二日出宫,刘氏管好自己身边的人,看好自己的行李,听管事安排行事,一路走出宫,宫门口又有马车载着她们到九皇子府。
刘氏和完颜氏两人出宫后连头也没回一下。叶菁菁也一样,这个紫禁城没什么好留恋的。
一路到九皇子府,叶菁菁特意在大门口下,她在大门口处走了两圈,又看了看距离九皇子府不远的八贝勒府。
“主子快进去吧,天儿阴沉的很,只怕过会儿又要下雨了。”
“那就进吧。”叶菁菁看够了,转身进门。
舆图是叶菁菁亲自改的,这府里的布局她再清楚不过,她的大院子,她的大花园,比她没出嫁时住得还宽敞。要不是赈灾期间不适合太高调,她真想明日就把阿玛额娘请来看看。
叶菁菁欣赏着她的大院子,此时刘氏和完颜氏被管事带到西北角的迎喜院时,也眉开眼笑起来。
迎喜院的大门进去,东厢房西厢房各有五间,大门正对着的方向没有建房舍,开了一片花圃,种着各色花草,长得十分喜人。
“福晋吩咐,东西两边的厢房已经布置好了,您二位各选一处住下。今日先安顿,如有要换什么家什,过两日报给许嬷嬷,许嬷嬷再报到库房处,过几日就给你们换。”
送他们过来的管事又问:“二位格格可都识字?”
完颜氏摇头,她只大概认得几个字。刘氏点头了,她爹是个秀才,为了她以后嫁的好点,特允许她跟弟弟们学了几年书。
管事把一张单子递给刘氏:“今儿事忙,刘格格先看这张单子,有不明白的奴才回头再来给两位主子细说。”
待管事走了,完颜氏凑过来:“刘姐姐,这写的是什么?”
刘氏笑道:“这上面写的是咱们以后在这府里过日子的章程。”
每月二十五上午巳时去给福晋请安,午时前差人去领月例。除此之外,单子上面还列了府里的管事名字,管厨房、管采买、管花园、管外出等等,还在每个管事的名字后面列了具体事宜。
“这有什么用?”完颜氏没明白。
“很有用,比如我们屋里的桌子椅子坏了,差人来换,就没人推诿了。”
“也还好吧,咱们住宫里时也是如此这般。”
刘氏摇摇头,完颜氏没见过那些管事如何拿捏人。她们原来日子过的顺,那是福晋没想为难她们。
如今看福晋这般管理府里,刘氏彻底放下心来,福晋还是那个福晋,就算不在宫里没人盯着,福晋也没想苛待她们,除了住得偏远了些。
拿到这张单子的不仅是刘氏,还有府里各处的管事,昨日就到了九皇子府的杨贵,刚才也拿到了这张单子,看完之后,杨贵痛快笑了两声。
“师父,您笑什么?”
“我笑内务府那些人精,以为咱们福晋年轻好拿捏,现在他们只怕悔得肠子都青了。”
还没出宫时福晋差人送给杨贵一张表格,来人还教会他如何用胡人的数字记账,每笔账都是一式两份,绝出不了差错。
在采买上贪不了银子,这些人又把主意打到府内,杨贵听说他们私下都分好了位置,没想到福晋早就把管事定好了。各个内管事是九福晋在宫里用惯了的人,外管事是九福晋陪嫁带来的人,根本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在宫里时九福晋韬光养晦还不甚明显,这出了宫,自己当家做主,就显出九福晋的厉害来了。
杨贵想的明白,跟着一个厉害主子,总比跟着一个糊涂的主子好。
“小邓子,看看锅里的汤熬的如何了,今儿主子进府,咱们给主子露一手,上道开水白菜。”
“师父我这就去看。”小邓子颠颠儿地跑了。
九皇子府开府头一日各处都丝毫不乱,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内务府派来的被排除在外,这些人中自觉自己有些体面的太监顿时闹了起来,有说自己是太子的人,有的说他家亲戚是谁……
叶菁菁还没听见声响,这些人就被昨儿才入府的侍卫头子叶淮给摁下了。
叶淮叫人去内院把慧心请来,慧心不用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又把还没走的内务府的内管领叫住,叫他把这些人领走。
“慧心姑娘,这些人是上面大人分下来的,奴才可做不了主。”
内管领笑着推脱,慧心一看就明白,这人说不准还是同谋。
慧心微笑道:“还请内管领言明,这些奴才是哪位大人分下来的?准不准给送回去?若是不准,我家主子好打发人进宫问明白了。”
“还是说这些奴才说的是真的?他们真是太子的人?太子安排你们把这些造主子反的奴才送到九皇子府,就是为了给我家主子添堵的?”
内管领脸色不好看:“慧心姑娘,您这话说的太僭越了,太子爷的名讳是你能提的?”
“内管领误会了,先提太子爷名讳的可不是我,我只是替我家主子委屈,好端端的,让几个奴才踩脸上来了,换谁也受不了不是。”
慧心语气一顿:“我也不让内管领为难,不如这些不尊主子的奴才先在九皇子府关着,等我回过主子的话,把人送去慎刑司可行?这样就跟内管领您两不相干了。”
“这,慧心姑娘,这不妥吧。太子爷管着内务府这么些年,前头的阿哥们出宫建府,你看哪家这样办过?”
“妥不妥,那也是主子的事,咱们都是听命办事的奴才,轮不到咱们说这话。”慧心一步不让。
最后,这些闹事的太监都老老实实地跪在主院外面给主子磕头谢罪,随后被内管领领走。
这还不算,慧心打发了一个管事跟着一起把这些人送回去,跟内务府的大人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出宫回府前又去了一趟翊坤宫给宜妃娘娘请安。
这会儿荣妃也在翊坤宫喝茶,顿时乐了:“也不知道董鄂氏家怎么养的姑娘,怎么就这么精呢。”
宜妃也笑:“菁菁呀,做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那些黑心奴才见占不了便宜,这就恼羞成怒了。你也别羡慕我,你家三福晋不也是董鄂氏的么,听说也是个伶俐人儿。”
提起三福晋,荣妃笑了笑:“三福晋也不错,是个行事大气的。”
九福晋这样的,也就合宜妃的脾气,婆媳俩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比起锋芒毕露的九福晋,荣妃心里更喜欢自己的儿媳三福晋,是个能忍让的,适合做一家主母。
九福晋出宫头一日就打发人进宫闹了这么一出,不出半日,各宫主子都知道了。
内务府被打脸了不须说,这事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专心写字,潦草写完一张大字后,他扔开笔。
一点小事都敢这样下他的脸,兄弟们心大了,不好弹压,他这个太子之位越发不稳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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