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因失血过多,突然晕了过去。
先帝的丧仪,暂由贤太妃主持,李昭则被移去最近的承庆殿治伤。
太医院院使张承毕在殿中,没进半口水,两只手就没停过,不停给新帝施针,眼见李昭下腹的血终于止住,脉搏也逐渐平和下来后,他紧绷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
他恢复从容的神色,给新帝包扎好伤口后,又拟了一个药方,让承庆殿的宫人按着上面写的药方子去太医院抓药。
宫人不敢耽误片刻,一拿到院使药方,便飞快地跑去太医院。
半个时辰过后,药一熬好,宫人又加急送来承庆殿。
李昭小腹受伤,刘洪不敢大幅度挪动他的龙体,生怕将御医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弄裂了。
他让宫人拿一个玉枕过来,微微加高枕头的高度后,扶着李昭的头颅,用勺子一口口地给他喂药,将近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药喂完。
刘洪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新帝久久未醒,忍不住问:“张院使,都过了这么久了,陛下何时才会醒来?”
张承毕道:“公公稍安勿躁,老夫方才为给陛下止痛,往药方里加了几味安神镇痛的草药,陛下服用此药后,至少昏睡五个时辰才会醒来。”
刘洪了然,原是这样。
新帝如今需要静养,既然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就不需要有这么多御医候在这里。
张院使年近花甲,熬不得夜,他们商议一番后,便让张院使的亲徒何然留在侧殿,若陛下夜里身体不适,何然就能及时到内殿出手医治。
刘洪伺候的时间虽不长,但他知道这位新帝不喜欢夜里有宫人候在殿中,他将宫人都遣退后,去到耳房歇息。
李昭用药以后,一直昏昏沉沉地沉睡在梦境中。
他梦见自己坐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回到黎花村,才推开屋门,一个有他膝盖高的男孩,像只小猴一样冲出来,抱住他的大腿撒娇。
“爹爹,爹爹,你终于回来了,我想吃你做的酥饼!”
李昭不记得自己与林雀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他匪夷所思地低下头,想细细看看这孩子。
可小男孩却忽然用力一把推开他。
“你不是我爹爹,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李昭茫然看向熟悉的庭院,这儿分明就是他和雀儿的家,庭中还栽着他亲生种下的杏花树,他不可能走错地方。
这不是他的孩子,那又是谁的孩子呢?
小男孩抬头一看,见到一对夫妻挽着手朝家里走来后,迈起短腿朝他们奔过去,指着他说,“爹爹,娘亲,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高大清俊的男人摸着小孩的头,道:“爹爹不是告诉你,不是爹爹娘亲叫你,就不能开门吗?”
“我没有开,是他自己用锁钥打开门的,我以为他是爹爹!”
李昭抬头一看,见到林雀竟跟着许子昌一起回来了。
这孩子竟然叫许子昌爹爹,眉目与许子昌分外相似。
那这孩子就不是他的,而是林雀和别的男人所生的孩子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林雀,“雀儿,你改嫁了?”
林雀淡声道,“我以为你死了,这么多年了无音讯,一封书信都不寄给我,所以便嫁给了子昌。”
李昭心里气极,“我还没死!没死呢!”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草率地嫁给别人,嫁的还是他一直讨厌的男人。
他气得一直强调好几遍,自己没死。
林雀根本不在意。
她问他:“那你为什么一封书信都不寄给我,也不回黎花村找我?”
李昭长叹一声气,声音含着苦涩之意,“我有苦衷,我想等时局稳定下来,再接你回长安。”
林雀摇头,“我不懂你有什么苦衷,这么多久都不联系自己的妻子。我已经等你等了三年了,不可能一直无休止地等下去。我和子昌已经有了孩子,有了新的家庭,还请你不要打扰我。”
她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眼神平淡地看向他,不复以往包含爱意的神色,看他就如一个死物。
“我就当你死了,你也可以当我死了,我们两个互不打扰谁,各自安静地度过这一生。”
“天色已晚,还请公子速速离去,莫要打扰我和我的丈夫。”
“不,雀儿,你听我说……”
他想同林雀好好解释,可她却不理会他,牵着许子昌的手,迈入他们的家。
李昭想追过去,可两人之间似乎有一道屏障,无论他如何追赶,他都追不上她。
“雀儿、雀儿——”
他呼唤着妻子的名字,看着她牵着许子昌的手离开后,恨不得用刀砍断许子昌的手。
陡然间,李昭的胸口有一阵剧痛袭来。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停唤着雀儿两字。
一阵白光亮起,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他伸出手,想要跑过去抓住林雀,可她却变成一只鸟儿飞走了。
李昭喘着粗气,渐渐从梦中惊醒过来。入目是龙纹金帐,不是偏僻落后的黎花村。
他嗅着殿中的安神香,浮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李昭抚着胸口,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个梦,一个荒诞不经的夜梦。
林雀怎么会舍弃他,嫁给别人呢?
再过一久,等他忙完先帝的丧事,正式登基后,他就将林雀接回宫中。
—
柳荫村。
梦中的林雀一直紧紧皱着眉头,她梦见自己抱着阿念回到黎花村,村中的妇人一见到她,就对她指指点点。
“这是雀儿吧?我记得她不是说要去长安寻丈夫吗?怎的没见阿昭,只见她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
“长安这么大,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寻到人的,她招的赘婿半年了都不回来,铁定是傍上别的千金小姐跑了,哪会要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
“她带的孩子是谁的?”
“谁知道她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小野种?”
林雀眼含热泪,抱着孩子冲到她们面前,告诉他们阿念不是小野种,是她和丈夫的亲生孩子。
可她们就像听不见似的,仍指着林雀说三道四,说她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是一个三心二意的狐狸精。
“不,我不是!”
“我不是——”
林雀尖叫着从梦中清醒过来,她看着一片漆黑的木屋,慢慢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黎花村,而是在京郊的柳荫村。
想到方才梦境里,那些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林雀脸色一白。
她想,如果她带着阿念回到黎花村,必然是少不了一些风言风语,对孩子有影响。
一时间,她有些抗拒带着阿念回到黎花村。
等她坐完月门,她想带着阿念去到一个离长安城很远,一个没人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生活,这样她就不用面对那些让人心伤的流言蜚语了。
过了两日,阿箬兴致勃勃地与她说起长安城发生的一件大事。
“我听说,前天陛下被人行刺了。”
林雀正在给阿念绣鞋子,听到这话后,忽停下手中的针线问:“那他死了吗?”
阿箬道:“没死。”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继续手里的绣活。
阿箬见她面情寡淡,不免疑惑,“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林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他的生死与我何干?”
阿箬:“这是皇帝。”
林雀:“他是皇帝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见她表情淡淡,不愿参谈这事,阿箬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与她谈起柳荫村近日发生的趣事,逗她开心。
她说起住在他们附近的王婶,前天说自己要买一头驴,结果嫌驴贵,便买了一群鸭子,养在家中。
王婶性子多变,连决定也是,她说的话,村里人只是听听,不会当真。
林雀不是如王婶一般朝令夕改的女子,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更换。
不久前,她说她要来长安找阿昭,便跋山涉水的来到了长安。如今她决定坐完月门,就离开柳荫村,一月刚满,她便开始慢慢收拾包袱,准备离开这儿。
阿箬还不知道林雀想离开柳荫村,她见这阵子以来,许子昌一直悉心照顾林雀,一分抱怨也没有,反而乐在其中,便想着撮合他们二人在一起,以后两家结为亲家。
“雀儿,你觉得子昌怎么样?”
林雀用手摇着拨浪鼓,正在哄阿念玩,“子昌是个好人,他长得又俊俏,以后谁嫁给她,谁就有福了。”
阿箬拍手笑道,“那我让子昌入赘到你家,给你做丈夫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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