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不是。

    不对劲儿。

    话题怎么越来越偏了, 他明明只想跟周归与解释自己没有谈恋爱啊!

    现在怎么开始审判他和柳应白的拍摄内容了?

    梁星灼扛住难为情,将话题往回拉:“你想哪去了,我们是正经拍摄。扯远了, 说正经的,你现在总相信我不是出去谈恋爱了吧?”

    周归与想了想, 答非所问:“我这里也有照片。”

    梁星灼纳闷:“什么照片?”

    周归与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 把之前程诉偷拍的照片和视频拿给梁星灼看。

    “上次程诉碰见你们了,这是他偷拍发我的,他以为这是你女朋友。”

    “这也是柳应白?”

    梁星灼一张一张翻过去, 小视频也看了, 当时不觉得, 现在从第三方视角来看,他和柳应白还真像一对……

    “是他。”

    梁星灼把手机还给周归与, 轻咳一声, 解释:“虽然看起来在谈,但我们真的没在谈。那天我在家待得无聊, 约他出门玩儿, 他原本打算去逛街买女装,我就跟他一道去了。”

    显然, 周归与介意的并不只是这个。

    “互喂甜品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部分?”问了还不够,他还补充,“你跟小航都不同喝一瓶水。”

    梁星灼强调:“后面我们换勺子了, 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各吃各的。”

    周归与不管:“他喂你了,你也吃了。”

    梁星灼词穷几秒, 紧接着:“朋友之间喂一下有什么,也没一直喂来喂去。”

    周归与语气都变了:“嗯, 没什么,反正没见过你和小航喂对方吃东西。”

    梁星灼话赶话:“那我们还经常喂对方吃东西呢!”

    “我们,你和他,能一起比?”难以置信的口吻。

    周归与妒意横生,偷偷溜到言语间,他还浑然不觉,轻呵,说:“这不叫谈,还要怎么才算谈。”

    “……”

    梁星灼现在感觉就一个字,冤。

    天大的冤枉!

    他解释一堆在周归与那里却越描越黑,他说一句,周归与有十句反驳他。

    从前怎么没发现周归与尖锐起来这么能抬杠呢。

    梁星灼被周归与宠惯了,受不了一点凶,委屈伴随冤枉一起涌上来,他脱口而出一句:“我又不是同性恋,我跟一个男的怎么谈啊。”

    说完梁星灼意识到这话指向性太强,且不是那么善意,抿抿嘴唇,垂眸道:“……我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就,字面意思。”

    周归与倒不是感觉到了歧视,这句话更像一盆冷水朝他兜头浇下。

    是的,梁星灼不是同性恋。

    他怎么忘了这么显然的事实。

    一时之间,周归与竟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

    庆幸梁星灼跟柳应白没有谈恋爱的可能性。

    难过这份可能性他也没有。

    托梁星灼这盆冷水的福,周归与的理智渐渐回笼。

    如同一根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皮筋忽然泄了劲儿,尖锐退回身体,周归与又变成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周归与。

    “对不起,星星,是我强词夺理了。”

    周归与认真的道歉让梁星灼愣了愣。

    他没觉得开心,也没有对峙结束胜利的爽感。

    反而空落落的,隐约间感觉周归与好像放弃了什么东西。

    梁星灼讷讷地说:“没关系,我态度也不好。”

    周归与转而问:“既然不是因为别人,你回家为什么突然跟我说那些话?”

    梁星灼停顿片刻,把在医院听到的对话跟周归与说了。

    “……我不想你为我再放弃什么了,哥,你的路该怎么就怎么走,好吗?”

    周归与轻笑一声:“别人说什么你就信?怎么不知道来问问我?”

    梁星灼理直气壮:“我问了啊。”

    周归与疑惑:“你什么时候问的?”

    “回家的车上,我问你七月份有没有外出计划,你说没有。”梁星灼老实巴交地回答。

    “……”

    周归与快气笑了:“你这也算问?”

    梁星灼自有一套逻辑:“怎么不算?要是他们说的是假的,你七月份肯定要外出啊,去香港嘛。”

    周归与感觉无奈。

    缓了几秒,周归与不再跟梁星灼争辩这个,说回最重要的部分:“他们说的只有结果是对的,其他都不对。”

    梁星灼眨眨眼睛,重燃希望:“所以科室里是派了你去香港学习的?”

    周归与“嗯”了一声:“原本是派我去,我推了,推荐了另外一个同事去。”

    梁星灼嘴巴微张,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干嘛让给别人。”

    “类似的履历我已经有很多了,有这次没这次对我没影响。”

    周归与态度淡淡的,感觉不到他对这个好机会的看重。

    “但是对那个同事来说是很关键的一笔,这种镀金的机会让更有需要的人去,我觉得合情合理。”

    除此之外,周归与还有一份私心。

    梁星灼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每天跟他一起生活。

    眼下这个暑假,周归与想好好跟梁星灼一起度过,哪怕只是下班回家能看见梁星灼在家里,跟他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也好。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把这样的日子让渡给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可以缓一缓再做,但是跟梁星灼朝夕相处的时间,过了就补不回来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肯定又会变成梁星灼的负担,周归与只字未提。

    梁星灼听完周归与的回答,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他觉得周归与太优秀了。

    而在这份难得的优秀之上,竟然还有更难得的善良。

    如同这世界上不会有人嫌钱多一样,也不会有人觉得自己履历已经足够精彩,不需要再往上添砖加瓦。

    欲壑难填,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梁星灼感觉自己格局还是太小了,他远远达不到周归与这种境界,同样的情况放在他身上,他是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他不会嫌多,也不会去考虑谁少谁缺。

    梁星灼发自内心感叹道:“哥,你人太好了。”

    “顺手的事情,也没什么,倒是你。”周归与看着梁星灼,“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你会觉得为我好就是推开我?”

    梁星灼怕周归与听了气恼,回答得没什么底气:“我不想继续拖累你了……”

    周归与确实气恼,听完毫不留情评价他四个字。

    “自以为是。”

    梁星灼理亏不敢反驳,试图打感情牌让他消气:“没办法,我太爱你了嘛。而且你之前跟我说过,不想我为了你偏安一隅,那将心比心,我也不希望你为我牺牲啊。”

    周归与反问他:“你爱我的方式就是推开我?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梁星灼刚开了个头:“我……”

    “按照你的逻辑,我也应该推开你,这样才是爱你。”

    “不行!”

    梁星灼下意识反对。

    周归与冷脸:“轮到我就是不行,梁星灼你双标不双标。”

    梁星灼已经很久没听过周归与叫自己全名了,不适应的同时也明白,他是真生气了。

    梁星灼垂下头,犯错的人不敢再瞎说话。

    短暂的沉默。

    梁星灼尝试打破,抬眸问周归与,虚心求教:“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周归与将问题抛回去:“你希望我怎么做?”

    梁星灼怔怔。

    “希望我跟你划清界限,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吗?这样我们没有交集,自然也没机会去牺牲成全,你……”

    话没说完,梁星灼后怕地握住周归与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别说了。”

    “我不要。”

    梁星灼不自觉地握紧,眼神和声音都在乞求:“我错了,哥,以后我们都不要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周归与问:“还听风就是雨吗?”

    梁星灼摇头:“不听了,我只听你说。”

    “还自以为是吗?”

    “再也不。”

    周归与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梁星灼的头,不说话了。

    梁星灼扑上去抱住他,在他耳边问:“那哥哥还爱我吗?”

    周归与:“爱。”

    “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谈恋爱了,也这么爱我吗?”

    “爱。”

    周归与还说:“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比你喜欢的人还重要?”

    “我没有喜欢的人。”

    “以后。”

    “以后也是你。”

    周归与用手盖住梁星灼的后脑勺,往自己肩膀上按了按:“小烦人精。”

    梁星灼嘿嘿傻笑,恃宠而骄:“是你说过让我随时确认的。”

    周归与认栽:“好,你继续。”

    “我确认完了。”

    梁星灼黏黏糊糊蹭了蹭周归与的脖颈:“你也是最重要的。”

    周归与只笑,什么都没问。

    吃过晚饭,周归与先去洗了个澡,早早睡了,他严重缺觉,困得不行。

    梁星灼一个人也不想看电视,洗了澡回卧室,跟宋嘉航开黑玩游戏。

    玩了两局柳应白也来了,他们组了个三人队伍玩吃鸡。

    柳应白主要不是来玩游戏的,是来八卦的,问梁星灼下午的事情。

    这一问,宋嘉航也来了兴趣。

    三个人一边跑图杀人,一边闲聊天。

    梁星灼断断续续把周归与误会他和柳应白谈恋爱的事情说了一遍。

    除了周归与的性向没说,其他大大小小细节被两个人盘问了个底朝天。

    宋嘉航跟以前一样,直呼受不了兄控了。

    柳应白听完反而沉默了一会儿,玩游戏也不专心,缩圈的时候被人狙了。

    宋嘉航在队内语音叽叽喳喳:“小白你走什么神,我都在麦里叫你蹲草丛爬着走了,你还搁那杵着。”

    柳应白心不在焉:“没听见,你俩努力吧,我观战。”

    宋嘉航叹气:“对面一个满编队,努力个毛啊。”

    梁星灼在地图给宋嘉航标了一个点:“小航,你去这个房子的二楼窗户蹲着。”

    “补烟,快走。”

    “对面山上有人。”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梁星灼又击杀了一个人。

    宋嘉航在点位趴好:“6啊我星,神枪手。”

    梁星灼“嗯哼”一声,毫不谦虚。

    宋嘉航:“死了的那个,你怎么不说话了?”

    柳应白:“别吵,我在思考。”

    “……娱乐局倒也不必这么认真。”

    “谁思考游戏了。”

    “那你思考啥?”

    同一时间,梁星灼瞄准了对面房子晃过的人影。

    那个人也在找他们。

    梁星灼瞄准楼底楼梯口的位置,等那个人一冒头就把他狙了。

    “星星,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梁星灼注意力都在瞄准镜上,分神回了一句:“你问。”

    那个人冒头了!

    “你跟你哥黏糊成这样,称兄道弟真的不是play的一环?”

    “砰。”

    梁星灼一梭子打到地上,没击毙对面不说,反而暴露了自己位置,被对面一枪崩死了。

    062

    系统提示梁星灼被击杀后, 队伍语音里传来宋嘉航的惊呼:“我靠!?星星你怎么也死了!”

    梁星灼神情复杂:“……打空了。”

    柳应白轻咳一声,想笑。

    “这波我的。”柳应白主动背锅。

    “你都死了什么你的。”

    宋嘉航绝望哀嚎:“我服了,还有10个人, 你们两个留我1v9,还是人吗?”

    柳应白看好戏:“加油小宋, 干翻他们。”

    “干个毛,我找个地方苟着算了。”缩圈了, 宋嘉航猥琐跑圈中,一边跑还不忘问柳应白,“小白你刚刚说什么play, 没听清。”

    柳应白又说了一遍。

    宋嘉航:“?”

    “什么意思?翻译一下。”

    柳应白:“不怪你, 玩去吧。”

    宋嘉航:“什么啊!”

    梁星灼提醒他:“小航你右后方草丛有人。”

    宋嘉航反手一个烟雾弹, 跑了,一套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梁星灼无语:“……跑什么, 干他啊。”

    宋嘉航无比惜命:“我一个人怎么干。”

    “他也一个人。”

    “……艹?那你不早说!”

    梁星灼叹了口气。

    眼瞅着宋嘉航那边暂时安全了, 梁星灼才搭理柳应白的茬儿:“小白,我和我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为了增加这句话的说服力, 梁星灼还补充:“这十年我们都是这么相处的, 不是突然才这样。”

    柳应白轻笑一声,评价:“温水煮青蛙。”

    “什么?”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柳应白意味深长地说, “反正张飞和关羽不会这么处兄弟。”

    梁星灼语塞两秒。

    然后强调:“小白,我是直男。”

    柳应白反问他:“你喜欢过女生?”

    梁星灼:“……没。”同时也声明,“男生也没喜欢过。”

    柳应白又是一声笑。

    宋嘉航旁听了半天, 终于找到地方插嘴:“他何止没喜欢过谁,连片儿都不爱看!”

    柳应白笑得更大声了。

    “……”

    梁星灼被笑声搞得心烦意乱, 打断他:“别笑了,想说什么你就说。”

    柳应白:“我都说完了。”

    梁星灼再次:“我们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应白配合道:“好好好, 不是就不是吧。”

    梁星灼蹙眉:“什么叫不是就不是吧,你明明还是不信。”

    “这重要吗?”

    额。

    梁星灼被柳应白问住。

    宋嘉航这时也被人干掉了,一局游戏结束,他后知后觉地问:“小白你怀疑星星跟他哥是同性恋啊?”

    没等柳应白回答,宋嘉航先自己否定了:“不可能,他俩就一个兄控一个弟控,非要说也就是双向奔赴的病情。”

    梁星灼黑脸:“我谢谢你。”

    柳应白没反驳,停顿片刻,忽然说起:“好像没跟你们提过,我有个堂弟,比我小两岁,开学高二了。”

    “他爸妈离婚好几年了,离婚第二年,他爸妈就各自再婚有了家庭,我堂弟没人管,从小学开始就每家住一阵。”

    “他以前特别黏我,我去哪他也去哪,天天跟我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我也喜欢他,没办法,长得太可爱了,嘴巴甜性格又乖,谁不溺爱?我俩就像星星跟他哥一样。”

    “后来上初中我堂弟住校去了,有了固定的朋友圈子,新的情感寄托,我和他现在还是关系好,但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黏糊,很简单一个道理,大家长大了,有各自的生活了,我们只是各自生活里的一小部分。”

    “那小子上个月谈了女朋友,是他初中就喜欢的女神,追到高二终于追到手了,我还给他发了个红包,替他高兴,抱得美人归嘛。”

    说完,柳应白问回梁星灼:“星星,你哥要是谈恋爱了,你会不会替他高兴?”

    他不会。

    梁星灼第一时间在心底回答。

    宋嘉航毫不留情调侃梁星灼:“得了吧,他还高兴?恋哥癖不把房顶拆了都算懂事的。”

    柳应白笑了笑,点到为止,把话题拉回游戏上:“准备了,再来一局我睡了,明天要早起赶飞机。”

    宋嘉航这个直男一拉就回:“来来来,这俩这把不能留我一个人了啊。”

    梁星灼点了准备,心思全在别处。

    这把梁星灼玩得心不在焉,刚缩完圈,从房子跳出来准备走就被人蹲了,一下子死得透透的。

    好在柳应白这把玩得不错,跟宋嘉航互相配合,最后他们队还是成功吃鸡。

    三人在线上互道了晚安,下线睡觉。

    梁星灼失眠了大半宿,柳应白的话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打转。

    柳应白和他堂弟的情况,跟他和周归与还是不一样吧。梁星灼心想。

    而且,除夕他和周归与都……那样了,事后周归与不也解释说是药物作祟色欲熏心什么的吗。

    周归与一个同性恋都照常拿他当弟弟,他一个直男反而在这里胡思乱想也太奇怪了!

    不想了!

    回头好好的兄弟关系硬生生被他搞尴尬了,又变成过年那样,周归与又去参加个医疗队不回家,他才真的要怄死。

    梁星灼做好自己的思想工作,天蒙蒙亮,翻身睡去。

    13号周归与生日,当天他要上班,梁星灼订了餐厅晚上去吃。

    今年梁星灼送给周归与的礼物有两个。

    一个是袖扣,梁星灼提前去品牌店定制的,周归与打开看后说很喜欢,回头要去裁缝店,缝到梁星灼去年送他的西装上。

    另外一个是梁星灼偷偷攒的二十万。

    周归与听梁星灼说完缘由,果然不想要这张卡。

    两个人拉拉扯扯好一会儿,最后梁星灼说“你要是不收,我就白出卖那么久的色相了”,周归与听得直笑,这才收了,说自己不会用,帮他存着。

    梁星灼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周归与收下这笔钱,至于周归与用不用、怎么用,他就不干涉了。

    给周归与过完生日,梁星灼收拾收拾,过了两天,跟宋嘉航和柳应白出去毕业旅行了。

    一玩就是半个月,高考出成绩那天,他们还在山里避暑。

    梁星灼在民宿都还没来得及查成绩,何道安的电话就先打过来了,祝贺他拿到了今年的理科状元,又问他在不在沽南,说有好多媒体想采访他,学校也想请他回去演讲,分享学习经验。

    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真实发生的这一刻,感觉还是挺恍惚的。

    成绩出来没多久,梁星灼拿状元的事情在班群也传开了,群里纷纷艾特他表示祝贺,热闹了好久。

    宋嘉航和柳应白也考得不错,柳应白过了一本线,宋嘉航的分数也能去重点大学。

    三个人都各得圆满。

    回沽南后,各种采访、分享会不断,梁星灼一直忙到七月初才消停,得空去报了驾校,学车。

    同时也整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拿到的各种奖金,总金额跟周归与当年拿到的差不多,够在沽南买套三居室的首付了。

    梁星灼跟周归与提了一嘴买房的事情,他主要是想在房本上写周归与的名字。

    周归与没同意,让他自己存着,还跟他分析了一番,比起沽南,京柏的房市更值得投资。

    梁星灼听完叹了口气:“我不是要投资,我就是想送你点什么。”转而问,“不买房,要不给你买辆车吧?”

    “不过你现在开的车,同等价位的我买不起欸……”梁星灼又沮丧上了。

    周归与笑话他:“你好像那个暴发户,拿到一笔巨款,迫不及待想消费。”

    梁星灼干脆承认了:“那你倒是让我消费啊!”

    “心意领了,钱先存着。”周归与正色道,“以后你用钱的地方多,哥什么都不缺。”

    左右这笔巨款现在是送不出去了,梁星灼只好折中了一下,说:“那我以后买房的时候,房本上要写你的名字,你不许拒绝。”

    周归与看似随口一问,实则隐隐试探:“写我名字,你老婆能同意?”

    梁星灼眨巴眨巴眼睛:“我哪来的老婆?”

    周归与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以后。”

    字正腔圆,颇有一字一顿的咬字感。

    梁星灼不以为然:“想那么远做什么,反正我买的第一套房就要写你的名字。”

    周归与问:“为什么?”

    “不止精神上,物质上我也想回应你啊。”梁星灼说得认真,“房子在咱们中国人观念里是top级别的大件儿了,我用这个回应你才能匹配上我的态度的诚意,你收下它,才算接受我的心意,承我的情。”

    周归与听完忽然笑起来。

    梁星灼疑惑道:“你笑什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严肃点儿!”

    周归与含笑“嗯”了一声,说:“你这严肃劲儿赶上求婚了。”

    “求……求什么婚……”梁星灼无故磕巴了一下,视线绕着周归与游离,不太敢看他了,“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我知道。”周归与勾唇冲梁星灼笑,“我答应你了。”

    梁星灼感觉自己也是脑子抽了,话题明明都绕开了,他竟然又绕回去。

    “不是求婚吗?你应该说你愿意。”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玩笑开过了,怕气氛变尴尬,想说点什么找补。

    “我意思是……”

    “好啊。”

    两人同时开口。

    梁星灼倏地一怔,忘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视线似乎被磁场吸引,勾着往周归与那边看。

    周归与靠坐在沙发里,坐姿随意,显得漫不经心。

    不过眼睛很亮,许是落地台灯的光正正在他头顶的缘故。

    周归与就这么看着他,只看着他。

    跟他说:“我愿意。”声音低低沉沉,也很轻。

    梁星灼的心好像被羽毛撩了一下,人被按了暂停键,甚至连呼吸都停了几秒。

    回过神来,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打鼓似的,跟太阳穴一起突突直跳。

    063

    梁星灼记不清那天的闲聊是怎么结束的。

    闲聊嘛。

    突然开始突然结束, 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洗了澡,躺床上,梁星灼耳边都还是周归与那声“我愿意”。

    周归与当时怎么笑的, 嘴角勾到了哪里,背靠沙发, 双腿交叠,哪条腿在上面, 哪只手搭在膝盖上,都在梁星灼眼前一帧一帧清晰闪回。

    梁星灼数不清第几次抬手摸自己的脸,还是好热, 耳朵也是。

    其实他是个怕冷不怕热的人, 夏天空调开26度还要盖条薄毯子。

    他侧身捞过空调遥控器, 又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22度了。

    梁星灼踢开脚边的薄毯,呈大字型平躺在床上, 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情感迟钝的人, 与之相反,他高敏多疑, 经常感官超载, 造成内耗。

    从记事起,梁星灼生活里就没有父亲这个角色。

    妈妈一个人带着他, 妈妈很爱他,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工作之余的时间都用来陪他。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太容易滋生相依为命的感觉了,那颗得到了想要回馈给对方的心像一种本能, 不需要任何人教,梁星灼也会学着妈妈那样, 爱妈妈,照顾妈妈。

    这也导致梁星灼比同龄人早熟。

    妈妈工作忙的时候,需要拜托街坊四邻看顾他。

    梁星灼那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能从大人的神情语气里判断,自己什么地方招人喜欢,然后偷偷放大这个特质,渐渐地,街坊四邻都很乐意搭把手,在妈妈帮不过来的时候。

    后来妈妈交了男朋友,他也这样讨周旭东的喜欢,哦对,还有周归与。

    周归与那边,一开始进行得不顺利,算是梁星灼人生第一次经历受挫——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他讨好不了的人?坏东西,可恶!

    小朋友再懂事也有脾气的,梁星灼在周归与那里碰壁后就开始摆烂,对周归与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也无所谓周归与告不告状,因为他在其他人面前自己都有好好做乖小孩,毫无破绽。

    后来意外破冰,跟周归与搞好关系,也是梁星灼除了妈妈之外,第一次非人为得到了别人的喜欢,但他那时只觉得是侥幸,且这种喜欢是短暂的,不稳固的。

    周归与知道他的本来面目,再后来周旭东也知道了,虽然至今梁星灼也不知道周旭东怎么发现的,他认为自己演技超绝。

    周旭东和周归与在不同时期跟梁星灼说过一样的话。

    他们说,星星,爱是没有条件的。

    还说,星星,你不用去讨别人的好,你只需要做自己,爱你的人会一直爱你。

    梁星灼当时不信。

    他和妈妈之间尚有血缘维系,他跟周旭东和周归与之间什么都没有。

    要得到必然要先付出。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交换场所。

    这个想法贯穿了梁星灼的成长期,直到高三这一年才产生动摇。

    周归与不断用行动向他证明,他只做自己,最在乎的人也会一直爱他。

    周归与从最开始就是哥哥,梁星灼没有设想过周归与在他这里还有其他身份。

    可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逼他去想。

    一次两次,他无视过去了,三次四次,他找借口合理化了,五次六次……

    梁星灼翻了个身,扯了个枕头抱在怀里。

    ……五次六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反正兄弟之间再亲密,弟弟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对哥哥脸红心跳加速吧。

    他不对劲。

    他太不对劲了。

    梁星灼烦躁地蹬了几脚空气,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一方面觉得自己喜欢周归与合情合理,另一方面又觉得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周归与。

    那可是周归与啊。

    他的哥哥。

    不是亲哥也叫了十年的哥哥,周围人全都知道他们是兄弟。

    他怎么可以喜欢自己哥哥……如果周归与知道了……吓死不至于,首先周归与是同性恋,其次他们做过出格的事情,这点风浪周归与还是扛得住的。

    周归与应该会不知所措吧。

    上次他喝大了,尚能用药物作祟解释,这次算什么?被相处十年了弟弟贴脸开大,说哥我不想当你弟了,我想跟你谈恋爱。

    ……疯了。

    到时候他们之间不知道会变得多尴尬,周归与躲他估计都不是去外地参加个什么三个月医疗队了,而是去国外维和,或者当无国界医生!

    周归与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梁星灼懊恼叹气。

    他还是憋住吧。

    说不定喜欢也就是一阵子,冷一冷就下去了,到时候他还是可以跟周归与保持现状。

    梁星灼暂且这么安抚好自己,拿过耳机戴上,手机找了段白噪音催眠,听着听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科目一梁星灼已经过了,最近在练科目二,每天都要去驾校。

    驾校是周归与给他报的,特地找了个口碑好的驾校,教练有耐心不骂人,根据学员需求驾校开设了不同的套餐,最好的套餐可以一对一教学,每天练车时间学员自己定,练车场地有遮阳棚,室外降温大风扇,车内空调,炎炎夏日也尽可能给学员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

    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

    梁星灼以前在网上看过别人分享的段子,说驾校教练骂人能有多难听,本来还挺抵触学车的,结果这段时间练下来,没有任何不适,教练还天天夸他学得快,再练几天就能参加考试了,梁星灼学得老有成就感,每天回家都跟周归与絮絮叨叨。

    周归与在情绪价值这一块也给得满,晚上如果有时间,还会带梁星灼去地下停车场,让他用自己的车练习倒车入库。

    有次梁星灼没掌握好油门轻重,一退退到了墙上,车屁股都撞凹了。

    梁星灼自己吓了一跳,下车看见把周归与的车撞成这样,连声道歉,周归与不在意地笑笑,安慰他在这里撞了,以后开车上路就不会再撞了。

    事后梁星灼偷偷看过修车单子,修理费贵得他肉疼。

    周归与再让他去停车场练车,梁星灼说什么都不去了,非要等拿到驾照再碰周归与的车。

    科目二考试那天是周六,赶上周归与休息,早上吃过晚饭,周归与开车送梁星灼去考场。

    考试手续什么的教练都给办完了,梁星灼的号排在比较前面,等半小时就能上车考试。

    “紧张吗?”

    周归与去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梁星灼。

    梁星灼接过喝了一小口,不敢多喝,怕一会儿考试尿急。

    “有点吧,想一次过,不然假期拿不到驾照了。”

    周归与宽慰他:“不着急,实在赶不上,寒假再回来考一样的。”

    梁星灼摇摇头:“不想拖到寒假,能一个假期干完的事情,不想拖成两个假期。”

    周归与挑挑眉,打趣他:“我们状元这是又卷上了?”

    梁星灼撇他一眼:“你也是状元。”

    “我都是陈年往事了,不值一提。”周归与抬手,习惯性搭在梁星灼肩膀上,凑近笑道,“你正热乎呢。”

    周归与的呼吸扑在梁星灼耳廓,温热的气息,肩膀的触碰,五感同时变得异常敏感,一个普普通通的搭肩动作,梁星灼却感觉自己被周归与完全圈在了怀里。

    一呼一吸间,闻到的也是周归与身上清淡的洗衣液香味,还有衣服晒过阳光的味道。

    明明他们衣服是一起洗的,用同款洗衣液,晾晒时间一样长,梁星灼还是觉得周归与身上的味道特别,周归与一靠近,他就知道是他。

    梁星灼心脏在几秒间跳得飞快,脸蛋发红,他贪恋这种靠近,但不敢维持太久,除了不受控制的心跳,别的地方也开始失控。

    “……确实热。”梁星灼有些别扭将周归与的胳膊拉开,人也往旁边坐了坐,用手给脸扇了扇风,佯装抱怨,“靠近更热了,你也坐过去一点。”

    “热吗?”

    周归与看了眼候考室的空调,上面显示23度,而且眼下还不到上午十点,远不到气温最高的时候,他是了解梁星灼体质的,不喊冷正常,喊热就反常了。

    周归与用手背去贴梁星灼的额头,刚碰上,还没试出温度,梁星灼好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一下子蹦起来,离他更远。

    “我……”梁星灼暗暗扯了扯裤腿,硬着头皮说,“我去上个厕所!”

    周归与刚吐出个“星”字,没等他说,梁星灼扭头跑了。

    不是五分钟前才去过吗?周归与纳闷地看了看手里只喝了一小口的矿泉水。

    梁星灼一口气跑到卫生间,随便找了个没人的隔间,进去,反锁门。

    侯考室和卫生间离得不远,跑这点距离算不上大运动量,但梁星灼单手撑着门板,呼吸还是急促,慌乱。

    梁星灼视线往下。

    他今天穿了条牛仔背带裤,还算宽松,可是经不起细看。

    ……要死。

    时间场合都不允许梁星灼发泄,冷水澡也没地方洗,他只能往回憋。

    硬憋。

    梁星灼感觉自己才是色欲熏心的那个人,不就是搭个肩膀,不就是靠得近了点儿,瞎他妈升什么旗啊!

    看片儿也没见你升两回!

    这么容易被撩出火,要他以后怎么跟周归与正常相处?

    梁星灼快烦死了,不停用深呼吸来缓解受难的面下。

    脑子里杂念也多,他强行让自己默背理科公式,一开始一个背不完就走神,后面渐渐冷静,可以连续背一个、两个、三个……

    度秒如年。

    梁星灼没有时间的概念,直到听见隔间外面传来周归与的声音。

    “星星?你在不在?”

    “……”

    梁星灼扫了眼没什么变化的地方,两眼一黑,垮着个脸,脸上浮现淡淡的死意。

    064

    “罪魁祸首”全然不知梁星灼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还在外面问:“星星?”

    “……”

    再不回答,梁星灼感觉周归与就要打电话了,到时候手机一响, 不微妙也微妙了。

    “……在这。”

    周归与寻着声音走到隔间前,关心他:“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嗯, 他可太不舒服了。

    梁星灼“嗯”了一声,只能瞎编:“肚子有点痛, 你出去等我吧。”

    “腿不麻吗?”周归与又看了眼手表,语气担忧,“你已经进来17分钟了。”

    “…………”

    梁星灼第一次希望他哥不要这么体贴。

    他悄悄叹了口气:“快了, 我没事。”

    周归与安静了几秒, 大概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关心, 最后选择先结束。

    “好,我在外面等你, 有事叫我。”

    “……嗯。”

    听见周归与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梁星灼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力被转移了,这么一紧张一松懈, 降旗了。

    梁星灼等它完全下去, 恢复正常,整理整理裤子, 四五分钟后从隔间出来。

    洗手的时候梁星灼又在镜子前打量了好几遍,确定没问题后才走出卫生间。

    周归与就在门口等他,手机都没玩, 就这么站着等。

    怎么说呢,感觉怪对不起周归与这番郑重其事……

    一看梁星灼出来, 周归与立刻走上来,问:“好点没?”

    梁星灼点点头, 顺着说:“好多了。”

    周归与视线一扫,又注意到:“脸怎么有点红?”问着,他再次用手背去贴梁星灼额头。

    习以为常的动作,连梁星灼第一时间都忘了躲,等想躲的时候,周归与已经收回了手。

    短短几秒的触碰。

    “没发烧。”

    但周归与也没有因此松懈,脑子里开始复盘梁星灼24小时以内吃过的食物:“是不是昨晚吃了冰西瓜……还是新买的牛奶你肠胃不耐受……”

    梁星灼原本还沉浸在升旗的窘迫感之中,眼瞅着周归与这一系列反应,慢慢忘了刚才的事情。

    他想,他会喜欢周归与太正常不过了。

    梁星灼时常认为,周归与爱他比他爱自己还要多。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周归与。

    “周医生,我真没事。”梁星灼调侃他,“别这么紧张,搞得职业病都发作了,非要找到病因呀。”

    周归与看他一眼:“小病秧子说没事没有说服力。”

    并且:“当然,不找到病因怎么治病。”

    “……”

    跟周归与瞎扯身体不舒服绝对是下下之策。

    找不到病因的周医生很焦虑:“科目二还考吗?要不延期,我去跟教练说。”

    “……真不至于。”

    梁星灼又无奈又有点心疼。

    他从小身体不好,吹个风都发烧,换个季就感冒,真是难为他哥了,一个冷静理智的性格被他折腾得草木皆兵。

    “可能是紧张搞的。”梁星灼往心理方面胡扯病因,以此安慰周归与,“考完就没事了,早考早解脱。”

    周归与溺爱起孩子来也是没边儿了。

    听梁星灼这么说,周归与直接:“你不考驾照也行,本来报驾校就是给你打发时间,弄得这么紧张干脆别考了,我们家又不缺开车的。”

    梁星灼听完笑出了声。

    周归与莫名:“你笑什么?”

    梁星灼笑着感叹:“我可真是个幸福的人啊。”

    周归与不理解:“肚子痛还幸福。”

    梁星灼陶醉其中:“嗯,也幸福。”

    随后说回正经的:“我想学会开车,总是一门技能,学了没坏处。”

    既然梁星灼真心想考,周归与只能由着他。

    两人返回侯考室,没坐多久,教练就来提醒梁星灼做准备了,前面两个人考完就到轮到他。

    “还紧张吗?”周归与问梁星灼。

    梁星灼深呼一口气,摇头:“不紧张了,感觉能考过,我这两天练车手感不错。”

    周归与笑给他鼓励:“加油。”

    工作人员在门口叫梁星灼的名字,梁星灼站起身:“我先去了。”

    “好。”周归与把考试穿的马甲递给他。

    梁星灼接过,边走边穿。

    侯考室的屏幕会实时转播几台考试车的考试情况。

    梁星灼一坐上考试车,周归与就在屏幕里看见他了。

    第一个项目倒车入库梁星灼满分结束。

    同一时间,周归与的手机响了。

    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奶奶。

    周归与脸上的笑意在几秒间消散。

    过年不欢而散之后,这大半年周归与和家里的联系少了很多。

    逢年过节会通一通电话,平时有事才联系。

    都是杨佩书联系他,他和周忠惟关系还僵着。

    倒也不是周归与记仇,他不知道要怎么调和变僵的关系,这一点跟周忠惟很像,相似的两个人很难破冰。

    眼下来电话,周归与不接也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情。

    侯考室还有其他人,周归与起身离开,去外面走廊接电话。

    电话接通,杨佩书先问:“小与,今天你上班没?”

    周归与:“没有,今天休息。”

    杨佩书笑了笑:“在家吗?”

    “在外面。”

    “星星跟你在一起?”

    “他在考科目二。”

    杨佩书“哦”了一声,感觉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学驾校呢,星星志愿填了哪里?”

    “京柏大学。”

    “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

    杨佩书愣了一下,再开口口吻有点变了:“理科状元为什么要报文科专业?我看网上说,好几所高校不是都抢着要各省状元吗,还给保送本硕博。”

    周归与淡声反问:“文科专业怎么了?”

    杨佩书顿了顿,语气放缓:“也没怎么,就是感觉可惜。”

    周归与没跟她争论,只说了四个字:“星星喜欢。”

    杨佩书顺着周归与的话说:“喜欢就行,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

    再顺着这话抛出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我前几天跟你提的升学宴的事情,你跟星星说了吗?”

    “你也一直不给我回复,日子挑好我这边才能订酒店啊,还要给亲戚朋友挨个打电话,让他们来参加,一堆事儿呢,不能临到头才做,你工作再忙……”

    周归与打断了杨佩书的碎碎念:“哦,我忘了。”

    没等杨佩书责问,又说:“我没跟他说,也不打算说。”

    以及反问:“还有,你怎么还在忙这个事情?我上次都说了,不办升学宴。”

    杨佩书顿时激动起来:“怎么能不办!当初你高考完不想办,行,依着你,自家孩子不办就不办吧。星星考上好大学了,还拿了省状元,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大操大办一下,回头传出去,以为咱们苛待他,我和你爷爷的老脸往哪搁?”

    周归与好笑道:“所以还是为了你们的面子。”

    杨佩书理直气壮:“为了我们的面子又怎么了?我们又出钱又出力的,就让你们两个回来参加一下,别的你们什么都不用管,到最后还成我们的不是了?”

    周归与:“星星能拿省状元,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你们在谋算什么,非要我说破吗?”

    “我就想办个升学宴给星星庆祝一下,就说我谋算?”杨佩书气闷,“小与你现在说话好没良心。”

    “庆祝?”周归与轻嗤一声,“难道你们不是想借此向外人传递信息?间接告诉别人,你们这些年没有苛待余阿姨的孩子,不仅好好将他抚养成人,悉心培养,最后供他考上了重点大学,你们对这个孩子是有恩的。”

    杨佩书沉默几秒,索性认了:“这不是事实吗?”

    “如果这些年不是你把他带在身边,精心照顾,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他能有今日?他不该感恩吗?”

    周归与冷声道:“那按照你的逻辑,要不要他报恩,要他怎么报恩,决定权也在于我,而不是其他人。”

    “其他人”三个字无疑刺痛了杨佩书的心,她听着感觉就是被亲孙子指着鼻子说,奶奶你是外人。

    杨佩书哪里听得了这种话,当即恼了:“我们是其他人吗?我们是你的爷爷奶奶,我们才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她痛心质问:“你和梁星灼再朝夕相处十年,再有兄弟情分,我和爷爷也比梁星灼亲吧!可是你现在怎么处处为了他跟我们做对?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小与,你这样太伤我们的心了,我和爷爷就剩你这么一个独苗,你明明我们有多爱你。”

    又来了。

    周旭东离世后,周归与作为家里仅剩的孩子,听了家里老人太多太多这样的话。

    爱用错了方式就会变成枷锁。

    但周归与早就不是会被锁住的小孩儿了。

    他态度冷淡地回应:“你非要这么曲解,那我们没有什么好交流的。”

    “你们也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奶奶,如果你非要抓住所谓的恩情不放,那也是我们家应该感念梁星灼不记仇的恩情。”

    “当初如果不是你执意反对我小叔跟余阿姨马上领证,去听信那个算命的一面之辞,杀人犯不会从算命那里打听到他们的领证时间,提前筹划那场车祸。”

    “谁都没有责怪过你,包括梁星灼。他明明也失去了妈妈,失去了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年他才八岁,但他已经懂事到仅仅是怕我为难,就年复一年讨好周家所有人,可是周家人给了他什么?”

    周归与冷呵,毫不留情地指责:“周家人连他自凭本事拿到的荣耀,都想抢来给自己脸上贴金,这还不够,抢完还想落一句这是为他好,他该感恩戴德。”

    “别这么欺负一个孩子,他爸妈不在了,我还在,你们要是真的拿我当亲人,就不要再伤害他了,他也是我的亲人。”

    最后:“升学宴的事情我不同意,奶奶你也不要想着背后去游说星星,我会跟他说不要接你们的电话。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你们还要一意孤行,那就等着办一场没有主角的升学宴吧。”

    杨佩书根本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周归与就把电话挂了,没给她留半点商量的余地。

    065

    梁星灼满分通过了科目二。

    淡定只维持到进侯考室。

    梁星灼老远望见周归与就手舞足蹈起来, 小跑到他面前,骄傲抬头,求表扬。

    “哥, 我满分过了,我厉害吧!”

    “厉害。”周归与捏捏梁星灼的脸, “我们星星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好,真棒。”

    “那是。”梁星灼直乐, 拇指指腹和食指指腹重叠,手举在眼前,沾沾自喜, “小小科目二, 被我轻松拿下。”

    周归与被他逗笑:“得瑟。”

    梁星灼放下手, 又开始了:“我考过了没有奖励吗?”

    周归与一如既往惯着他:“想要什么?”

    梁星灼想了想,有了!

    “想吃了铜锅涮肉了, 中午去吧?”

    周归与光听这四个字都觉得热。

    “大夏天吃铜锅涮肉?”

    梁星灼兴致高昂, 牵住周归与两根手指,轻轻晃他胳膊:“反正店里有空调, 去嘛去嘛, 我好想吃哦。”

    在周归与面前撒娇,对梁星灼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周归与只有妥协的份:“好, 去吃。”

    两人开车从驾校离开。

    因为是临时起意要吃,平时常去那家只接受预定制的是吃不上了,梁星灼在大众点评上另外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

    天气热, 涮肉生意也一般,不需要排号, 进店就有空位坐下。

    梁星灼点了牛肉和羊肉,四种素菜, 还有一份他们家的特色小吃,本来还想点沙冰吃吃,被周归与阻止了。

    “肚子痛还吃冰的?”

    一声淡淡的发问硬控梁星灼三秒,他最后放下笔,到底没在沙冰那个类目前面打勾。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点完菜,服务员收走菜单,上菜还得等一会儿,这家的肉也是师傅现切的。

    集中精力的事情都消耗体力,忙一上午,梁星灼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隔壁桌吃得直冒烟,肉香四溢,梁星灼在这边闻着味儿,快馋死了。

    梁星灼喝了一口茶,茶水清淡,喝下去感觉肚子里更没油水。

    他馋得叹气:“好饿啊,我感觉我一个人能吃好几盘肉。”

    周归与笑他:“吃不完怎么说?”

    “吃不完打包带走。”打脸,但理直气壮。

    周归与失笑。

    停顿片刻,周归与忽然叫梁星灼:“星星。”

    梁星灼垂着头在看手机,没抬头,应了声“嗯”。

    “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周归与语气正经,不像闲聊天,梁星灼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警觉。

    他抬头看着周归与,神情复杂地问:“你谈恋爱了?”

    “你不会约了那个人来这里一起吃饭吧?”

    “这是一顿见面饭?”

    一开口就是三连问,周归与都被梁星灼问愣了。

    无人知晓的角落,几秒间,梁星灼的心已经快要沉底。

    “怎么不说话?”梁星灼下意识捏紧手机,骨节发白,强作镇定,“全被我说中了是吧。”

    周归与忽然笑起来。

    梁星灼被周归与笑得心里发毛,眉心就快拧出水了:“笑什么?”

    谈恋爱了心情就这么好是吧!

    “好久没看你应激了,还挺怀念。”打趣完,周归与话锋一转,“尽管这次又是你自己想象力丰富害的。”

    梁星灼微怔。

    “不是谈恋爱吗?”他十分克制才让自己声音没飘得太厉害。

    “不是。”

    周归与说回正题:“我爷爷奶奶想在老家给你办个升学宴,我已经拒绝了,如果之后他们给你打电话,你不用接,也不用担心失礼,他们知道这是我的意思。”

    梁星灼疑惑,且惊讶:“他们……为什么还要给我办升学宴……”

    过年那次冲突虽然不是直接冲他来的,但他跟周归与回沽南已经表明了态度。

    周归与本身就是周家的一份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不一样,一阵小风就能把他吹到八百里外,再也飘不回去。

    过年的冲突显然是一阵狂风。

    这大半年周归与跟家里的联系都变少了,更别提他了,梁星灼早就默认自己失去了融入周家的资格。

    结果周忠惟和杨佩书还想给他办升学宴?

    升学宴在梁星灼认知里,是在家受重视的孩子才会有的东西。

    他别说受重视了,周家人都不认为他是自家孩子。

    周归与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把选择权交给梁星灼自己:“你想听真相吗?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残酷,换作以前,我会替你选,直接不告诉你这件事,不过现在你已经成年了,我觉得我已经不能事事替你做选择,况且,”说到这,周归与看着梁星灼笑了笑,“你也不愿意一直站在我身后,我想尊重你的意愿。”

    梁星灼心脏微颤。

    他对周归与说了那么多次“我也想保护你”,周归与次次都说好,原来不是一味哄着他,而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梁星灼由衷说了一声:“谢谢哥。”也表了态,“我想听,我能接受,你说吧。”

    周归与说好,将升学宴背后的弯弯绕绕跟梁星灼细说了一遍,也包括上午他和杨佩书那通电话的详细内容。

    他毫无保留,全部说与梁星灼听。

    中途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等周归与说完全部,铜锅里的汤底也烧开了。

    周归与夹了一筷子牛肉放锅里,十几秒钟捞出来,夹到了梁星灼的调料蘸碟里。

    “先吃饭,不是一直喊饿。”

    一下子听了这么多东西,梁星灼脑子消化不过来,他几乎是机械式地拿起筷子,往嘴巴里送了一口牛肉。

    肉是好吃的,但他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吃完一口像完成了任务,忙问周归与:“哥,他们是你的血亲,这么做真的好吗?”

    同时也说:“其实我去参加那个升学宴也可以,就吃顿饭嘛,我也不在那里生活,谁背后说我什么,我都没所谓。”

    周归与放了些耐煮的素菜在锅里,不紧不慢地说:“可是我有所谓。”

    梁星灼一时无话。

    周归与:“你一旦回去参加就不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了。你会像个工具人,被我家里人带着到处招呼宾客,听一整天我们家对你有恩的话,说不定他们还会安排一个舞台,开席前让你上去讲两句,感恩这个感恩那个,像拿了学校奖学金的贫困生一样。”

    “我受不了这些,没有人可以这么糟践你,哪怕是我的血亲。”

    周归与说得直白,梁星灼料想到一些,但没这么多,听他说完,梁星灼心里也隐隐泛起不适,再也不说出刚才那句,我都没所谓。

    “所以,星星,就按我说的,如果他们给你打电话,不要接,这些事都跟你无关,你不需要面对,无视就行。”

    周归与又给梁星灼烫了一筷子羊肉放他碗里。

    隔着铜锅汤底升腾的水雾,梁星灼看见周归与在对他笑。

    那是一种极能带给人安全感的笑容。

    我还是在被这个人保护着。

    ——梁星灼下意识的感觉。

    但跟以往察觉到被保护的时候又不太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急于证明自己长大了,这一刻,他站在周归与身后,被周归与保护,他是如此的幸福。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存在。

    他保护你,他也希望你自由。

    他不强留你在身边,但一直在原地等你回来。

    去年苏漫羽送他生日礼物的时候,他犹豫要不要收下,顾虑很多,苏漫羽当时跟他说过一句话,他现在印象都很深刻。

    “对于送礼的人来说,对方接受这份礼物就是回礼了。”

    同样的话放到现在。

    他只要接住周归与的心意,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回应。

    这种方式的回应,远比换位思考,互相争抢保护者角色更为体贴。

    想通这一点,梁星灼也对周归与笑了笑,回答:“好,都听你的。”

    周归与略感意外:“这次这么乖?”

    他以为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说服梁星灼,毕竟梁星灼也一贯为自己着想,怕他为难,怕他承受太多,跟他一样喜欢大包大揽。

    没想到梁星灼这次竟然一反常态。

    除了回应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梁星灼还回应了周归与两筷子肉,没几秒周归与的蘸料堆得老高。

    “我一直都很乖好不好。”

    梁星灼冲周归与碗里的“肉山”抬抬下巴:“你也吃,这家味道也不错。”

    周归与笑着说:“好。”

    “喜欢下次又来。”

    梁星灼点点头。

    下次。

    真是让人愉快的两个字。

    然而梁星灼没能愉快太久。

    午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周归与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归与拿起手机,看完来电显示,没有避着对面的梁星灼,摁下通话键,接听。

    开口就是一句:“秦彦,什么事?”

    梁星灼本来正在喝水,一听到秦彦的名字,手捏着杯子,保持喝水的动作,整个人僵了几秒。

    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听电话那头秦彦说了什么。

    好在店里不吵,周归与离他也不远,梁星灼很轻松就听到了。

    “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我今晚有空。”

    秦彦从平邑回来好几天了,忙着交接工作,也要回家看看父母,周归与欠他那顿饭一直没时间兑现,两个人的休息时间碰不到一起。

    “今晚?”周归与今天休息,梁星灼的科目二也考完了,他想了想,干脆应下,“可以,我也有空。”

    “你想吃什么?”

    秦彦:“就老地方呗,好久没吃他们家的菜,怪想的。”

    周归与没有意义:“好,我订位置,晚上七点?”

    “行。”

    “那晚上见。”

    “晚上见。”

    电话挂断,周归与一抬眸,发现梁星灼两只眼睛一瞬不瞬死盯着他。

    他莫名:“怎么了?”

    梁星灼不知道自己怎么稳住正常语气的:“你晚上要秦彦哥出去吃饭啊?”

    周归与“嗯”了一声,简单解释:“欠他一顿饭。”

    梁星灼追问:“为什么?”

    周归与只好跟他又说了说之前退医疗队的细节。

    正好跟梁星灼那天早上无意间听到的通话内容对上。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来龙去脉合情合理,梁星灼也不认为周归与有隐瞒不说的部分……可是!他!心里!仍然!很!不爽!!

    他好不乐意周归与去跟秦彦吃这顿饭啊。

    梁星灼压不住自己的私心,心里有个醋缸打翻了,连带着说话也酸里酸气:“这么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秦彦哥都愿意帮你顶,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哦。”

    周归与也听出来了,笑他:“你正常说话。”

    “我就是在正常说话啊。”

    “阴阳怪气的,又应激了?”周归与语气平常,“我跟秦彦只是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梁星灼轻哼一声:“知道啊,我还知道他喜欢你呢,喝醉还想强吻你!”

    周归与不以为然:“你都说是喝醉了。”

    梁星灼还想反驳,脑子忽然反应过来,他喝醉了不也……

    他干了比秦彦荒唐一百倍的事情,哪有资格说别人。

    心虚使然,梁星灼只能把话憋回去,恹恹说:“走吧,我吃饱了。”

    “行。”

    从店里出来,周归与问梁星灼:“想不想逛逛?”

    梁星灼想到周归与晚上要跟秦彦吃饭,心里就堵得慌,哪里还有心情逛街。

    他摇摇头:“想回家,今天起太早,有点困。”

    周归与不勉强,随他:“好,那就回家。”

    到了家,梁星灼还是情绪低迷,换了鞋就进房间猫着。

    周归与以为梁星灼是困的,没打扰他午睡,自己去卧室看文献。

    心里装着事,梁星灼躺着也睡不着。

    晚上那顿饭,他不好要求周归与带他去,眼睁睁看周归与去跟秦彦单独吃饭,他又恼火得不行。

    什么叫好久没吃那家的菜,怪想的,你想的是菜吗?你想的明明是人吧!

    梁星灼小肚鸡肠地在心里嘀咕。

    这么熬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周归与来敲梁星灼的门,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梁星灼不想折腾周归与做饭,也没食欲,主动说:“我晚上自己叫披萨吃。”

    周归与:“行,别点冰饮,本来今天就肚子不舒服。”

    梁星灼“嗯”了一声,面对周归与一如既往的关心,内心五味杂陈。

    他想要的不止是关心,可是他没有索取的勇气,他害怕索取之后,连这份关心都不复存在。

    这个代价太大了,他承受不起,他不敢赌。

    六点左右,周归与出门赴约。

    梁星灼的烦躁焦灼一分一秒递增。

    晚饭也没有胃口吃,他随便用零食糊弄了一顿。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看过的电影,梁星灼窝在沙发上玩手机,从这个app切换到那个app,不管是刷短视频还是玩手机,他都静不下心,脑子里不断脑补周归与和秦彦吃饭的场景。

    他们吃什么、聊什么,吃完饭还会不会有别的安排,等等等等。

    周归与知道秦彦喜欢他,却一直没有跟秦彦疏远,还和秦彦保持跟以前一样的朋友关系。

    梁星灼不确定这代表什么,是周归与真的坦荡,还是周归与其实也有想法。

    其实有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他对周归与这么多年的兄弟情都能变质,周归与对秦彦的朋友情怎么就不能变了。

    梁星灼放下手机,烦得啊啊乱叫,索性去洗澡。

    他有意打发时间,比平时多洗了一会儿。

    洗完澡出来,梁星灼擦着头发往客厅走,一抬头,竟然发现周归与在沙发上坐着。

    梁星灼顿时惊呼:“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周归与一出电梯就收到了同事发来的工作消息,进屋五六分钟了,忙着回消息,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听见梁星灼的声音,周归与抬眼看了看他,视线又落回手机屏幕:“早吗?已经九点了。”

    梁星灼因为周归与早回家心里美得冒泡,故作闲聊的口吻:“我以为你们还有别的安排。”

    周归与一边打字一边说:“秦彦还有别的事,吃完就走了。”

    “医院有病人?”梁星灼盲猜。

    “不是。”周归与顿了顿,如实说,“他约了朋友去gay吧。”

    梁星灼“啊”了一声,试探性问道:“他没邀请你一起去?”

    “邀请了。”周归与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我没兴趣。”

    又问梁星灼:“你晚上没点披萨吃?”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没在玄关看见外卖垃圾。

    梁星灼:“嗯,不怎么饿,吃了点零食就饱了。”

    周归与眉心微蹙:“这么对付,不健康。”

    梁星灼打哈哈:“哎呀偶尔一顿没关系的。”

    “肚子还难受吗?”

    “早好了,跟你说了是心理作用嘛。”

    “那就好。”

    周归与站起身:“我也去洗澡了。”

    梁星灼想问更多周归与和秦彦吃饭的细节,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算了。

    “去吧。”

    七月中旬,梁星灼收到了京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柳应白和宋嘉航也报考了京柏的大学,宋嘉航跟他同校,被航天工程专业录取了,柳应白被京柏一所一本院校的金融专业录取。

    八月初,梁星灼拿到了驾照。

    当周他就开了个短途,跟周归与去周边的古镇玩了一天,玩是次要的,主要是开车。

    梁星灼还不是很熟练,但是瘾大,一天没事就惦记着开车出去转一转。

    周归与不放心梁星灼一个人上路,都是下了班有时间陪他一起出去。

    到八月下旬,梁星灼准备收拾行李去大学报道的时候,他的开车技术已经有了明显进步,高速周归与也陪着他开过几次,都开得很好。

    沽南到京柏高铁一个多小时,很方便,开车更久,要两个多小时。

    因着梁星灼想自己开车,送他去学校报道这天,他们没有选择高铁,而是自驾过去。

    同行的还有宋嘉航。

    高考一结束,宋嘉航他爸就对他实行放养式管理了,着重培养他的独立能力,这第一步就是不送他去大学报道。

    宋嘉航也乐在其中,他爸长得凶神恶煞,回头真送他去报道,他的新室友们见了他爸不得吓死,以为自己跟什么大老会社黑的儿子住一个宿舍,他才不要。

    一听梁星灼打算自驾去京柏,宋嘉航厚着脸皮蹭了个车。

    前半程都是梁星灼开的,开得很稳,路程过半,他们找了个服务区休息,顺便给车加油。

    在便利店买水的时候,他们碰见了熟人。

    苏漫羽考上了京柏医学院,她爸妈也今天开车送她去学校报道。

    “好巧啊,在这里都能碰见你们。”

    苏漫羽先看到的他们,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高考聚完餐就没见过面,苏漫羽在假期里染了头发,不再扎双马尾穿校服,整个人好像一起褪去了稚气,成熟不少。

    三个人闲聊几句,苏漫羽忽然提到一个人。

    “对了宋嘉航,冯植跟你一个专业,以后你们怕是要经常见面了。”

    宋嘉航脸立马垮下来:“我靠?他没复读啊!”

    冯植高考没有考好,成绩跟宋嘉航差不多。

    他高考前一直说要跟苏漫羽考同一个大学,医学院收分高,冯植分数肯定是不够的。

    填志愿那阵子,班上不少人都以为冯植要复读。

    提到冯植,苏漫羽态度比以前还要冷:“没有,他打算大二转计算机专业去,免得浪费一年。”

    宋嘉航翻了个白眼:“真不希望再跟他做同学。”

    苏漫羽看了眼梁星灼,犹豫片刻,问:“梁星灼,你知不知道冯植高考前举报过我和你早恋?”

    梁星灼一头雾水:“什么早恋?我不知道。”

    宋嘉航关注点更迷:“你俩什么时候早恋的?”

    “……”

    “……”

    梁星灼撇宋嘉航一眼:“笨蛋。”

    苏漫羽没理宋嘉航,接着说:“冯植偷拍我和你平时在学校单独说话的照片,说我和你在早恋,匿名举报到了老何那里,老何找了我家长谈话,怎么,他没找你哥吗?”

    梁星灼皱眉问:“大概什么时候的事情?”

    “二模之后吧,我爸妈当晚回家就问我了,给我气炸了。”

    二模之后。

    不就是他成绩下降被请家长那次吗?之后周归与就退了医疗队,回沽南陪考了。

    周归与完全没跟他提有人举报他早恋啊。

    这人真是……

    宋嘉航这下听明白了,气骂道:“冯植这个傻逼!”

    苏漫羽“嗯”了一声,赞成:“他确实是个傻逼,你们大学又跟他同校,多留个心眼吧,这人太阴了。”

    梁星灼问苏漫羽:“你怎么知道是冯植举报的?”

    苏漫羽:“我直接去问他的,他承认了,还说都是因为太喜欢我才这样的,真恶心。”

    “我回家把这个事情跟我爸妈一说,他们就联系了冯植的父母,家长一出手干预,冯植再也没烦过我。”

    梁星灼替苏漫羽松了口气:“那就好,否则一直纠缠你,没完没了了。”

    “我是跟他不同校了,你们以后有的受了。”苏漫羽看了眼宋嘉航,“特别是你,同专业,回头别又成同班同学了。”

    宋嘉航简直谢了:“无冤无仇别诅咒我。”

    苏漫羽的手机响了,是她妈妈,问她买瓶水怎么买这么久,苏漫羽说马上就回去了,挂了电话。

    “我先走了,有空一起吃饭,都在京柏,常联系。”

    “好。”

    “嗯嗯,常联系。”

    苏漫羽前脚走出便利店,周归与后脚就走了进来。

    两人在店门口擦肩而过。

    几秒的时间,大概是曾经频繁出现在梁星灼身边的人,周归与一眼就认出她就是之前那个双马尾。

    梁星灼注意到周归与:“哥?你怎么来了?”

    周归与收回视线回答:“过来看看,怕你俩没带手机付不了钱。”

    宋嘉航笑起来:“归与哥你也太贴心了,这年头都是手机不离身好吧。”

    梁星灼解释:“碰见高中同学了,聊了两句。”

    周归与:“挺巧的,这里都能碰上。”

    “她也去大学报道。”

    “跟你们一个学校?”

    梁星灼笑了笑:“跟你一个学校,是你的学妹。”

    周归与愣了愣,应了一声“哦”。

    心里悄悄松口气。

    原来双马尾没跟梁星灼报同一所大学。

    结完账,三人离开便利店。

    他们在中午饭点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三人先找地方解决了午饭,吃完饭分成两路。

    每个学院都有人负责迎新,宋嘉航和梁星灼专业不同,各自学院的报道点也不一样,同行不顺路。

    周归与陪着梁星灼跑报道手续,等领完军训服和宿舍钥匙,已经下午两点了。

    两人都热得够呛,好在宿舍在二楼,不用怎么爬楼。

    文学院男生不多,大一新生分到的都是三人间。

    梁星灼到宿舍的时候,对面铺位已经铺好床了,书桌上也放着个人物品,只是人不在,应该出去了。

    他是第二个到的。

    梁星灼找到空调遥控器,先把空调打开,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空调凉风一吹到身上,他就不想动了。

    另外一个室友还没到,梁星灼伸长腿把他的椅子勾过来,想让周归与也坐着歇歇,结果这人已经爬到上铺给他擦灰铺床了。

    “哥,你也歇歇。”梁星灼抄起装各种材料的文件袋,站起来,举着手给上铺的周归与扇风,“别中暑了,这些过会儿再弄。”

    周归与边擦边说:“我不累,你坐着吧,脸都晒红了。”

    “你也出汗了。”

    梁星灼放下文件袋,拆了刚刚从超市买的湿巾,先擦擦自己的手,再抽了一张新的去够周归与的脸:“哥,你过来,我帮你擦一擦。”

    周归与停下手上的动作,头往床边探。

    梁星灼有点够不着:“头低点儿。”

    周归与低头。

    这一低梁星灼又太够得着了。

    周归与的脸占据了梁星灼的全部视线,近到他能看清周归与的眼睫毛被空调的凉风吹得微微动。

    梁星灼感觉更热,好在脸本来就被晒得微红,阴差阳错变成了心动的掩饰。

    他用湿巾帮周归与把脸都擦了擦。

    脖颈间还有汗,周归与身体下伏,T恤领口空出一个缺口,汗珠沿着脖颈向下滑,滑向T恤之下的皮肤。

    梁星灼都不用费力去瞧,余光一扫就能扫到周归与练得漂亮硬挺的肌肉块,两块胸肌凸起两点,粉粉的。

    梁星灼不自然地偏了偏头,不让自己多看,怕又看出事情来。

    他回书桌抽了一张新的湿巾,也不敢上手了,只递给周归与:“脖子你自己擦。”

    周归与没动作,还保持刚才的姿势,慢悠悠地说:“我手脏。”

    梁星灼支招:“那就先擦手,再擦脖子。”

    周归与却不接:“一张湿巾怎么擦两个地方。”

    梁星灼咬牙:“我再给你拿!”

    “不用麻烦。”周归与仰了仰头,凑更近,喉结碰到梁星灼的手指,“弟弟帮我擦。”

    梁星灼蜷了蜷手指,看似平静,内心已经开始乱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男同!!

    他内心本来就不坚定,哪里经得起男同这种考验。

    “擦就不是麻烦我了吗?”梁星灼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他逗周归与,周归与也逗他,明知故问回来:“怎么,我不能麻烦弟弟吗?”

    梁星灼内心疯狂动摇,只有嘴还硬:“你自己刚才说不用麻烦的。”

    “哦。”周归与轻笑一声,“我反悔了,行不行?”

    空调到底是制冷还是制热啊,怎么越来越热!

    梁星灼佯作淡定:“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他捏着湿巾,贴近周归与的脖子,视线有意无意回避,不让自己往领口看,免得浮想联翩。

    擦到喉结周围的时候,周归与忽然笑了笑,提意见:“有点痒,你重点儿擦。”

    天呢老天爷!

    你听听男同说的这叫什么话!

    周归与说话的时候喉结跟着动,声带微震,触觉和听觉同时接收感知,梁星灼的手和耳朵都变得麻麻的。

    他胡乱擦了两下便结束,两张用过的湿巾被他攥在手心里。

    垃圾桶在阳台,梁星灼快步往阳台走。

    阳台明亮的光线落在梁星灼身上,照得他的脸和耳朵红得发透。

    扔完垃圾梁星灼顺便洗了个手。

    再回到室内,周归与竟然还说:“脖子后面没擦到,弟弟。”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周归与的每一声弟弟,梁星灼听着都别有意味,心里烧得慌。

    “自己擦。”梁星灼拿起书桌上的湿巾,给周归与递过去。

    周归与许是逗弄够了,也怕真给梁星灼逗急眼,见好就收:“算了,不擦了。”然后继续帮梁星灼擦床,任劳任怨的样儿。

    梁星灼被周归与弄得没一点脾气,最后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过了两三分钟,第三个室友到了。

    他一个人来的,拖了个行李箱,轻装简行,姿态从容,是个自来熟,叫赵之远,本地人。

    “晚上咱们宿舍一起吃个饭?”加完微信,赵之远提议。

    梁星灼看了眼周归与,婉拒了:“改天吧,晚上我有事情。”

    “行。”赵之远收起手机,不勉强,给自己铺床去了。

    梁星灼晚上不打算住宿舍,周归与明天回沽南,今晚他想跟周归与一起住酒店。

    收拾完东西,另外一个室友还没回来,今天看来是打不上照面了。

    赵之远也在隔壁串门。

    梁星灼看看周归与,说:“哥,咱们走吧,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周归与还在打量宿舍,问:“洗衣液什么的还没买,再跑一趟?”

    “不用了,回头我自己买。”梁星灼失笑,“哥,我上的是大学,不是小学,别这么操心。”

    周归与愣了愣,随后:“也对。”

    “那走吧,回酒店。”

    梁星灼点点头。

    只外宿一夜,梁星灼用纸袋装了套换洗衣服就走了,行李箱和电脑都留在了宿舍。

    步行去停车场的路上。

    周归与对梁星灼说:“其实刚才室友邀请你吃饭,你应该答应的。”

    新的环境,新的朋友,还是室友,第一天见面一起吃个饭,基本上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可以很快通过这一顿饭拉近关系。

    梁星灼没住过校,但这个道理也是懂的。

    他没有反驳,赞成道:“是应该答应。”

    周归与感觉梁星灼还有后话,没有着急开口,等他说完。

    果然,梁星灼话锋一转:“不过你明天就回去了,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室友以后天天能见着,拉近关系有的是机会。”

    周归与的心因为梁星灼这句话变得柔软,也隐隐发酸。

    是啊,他明天就回去了。

    纵然早就知道会有分开的一天,但这一天真正临到眼前时,之前为此做的心理准备都平复不了当下的惆怅。

    周归与不再跟梁星灼讲所谓的大道理,转而问:“晚上想吃什么?”

    梁星灼也配合转移话题,颇有兴致地问:“学长有推荐吗?”

    这称呼新鲜,周归与笑道:“我又成你学长了?”

    “不同校就不能叫学长了吗?”

    “能。”周归与一秒进入角色,“学弟想吃什么类型的?”

    “吃点当地特色吧。”

    “烤鸭吃吗?”

    “吃。”梁星灼报了个耳熟能详的牌子,“你不会要带我吃这家吧?”

    “这家不好吃。”周归与已有打算,“带你去吃一家地道的,不过不在这附近,要去吗?”

    “去,反正又没事。”梁星灼问,“是你读书时爱去的店吗?”

    “嗯,本地同学介绍的。”

    “那更要去了。”梁星灼满眼期待,“我也想尝尝你在这里读书时爱吃的东西。”

    那是一段没有他参与的记忆。

    周归与说的店离京大五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他们来得早,排号只需要等半小时。

    两个人,周归与点了半只鸭子,两人份的老鸭汤。

    “海参拌饭吃吗?也是他们家特色。”周归与问。

    梁星灼想到主食已经有面皮了,自己也不是很饿,摇摇头:“下次吧,我怕我吃不下。”

    周归与合上菜单:“好,下次再来。”

    吃饭的时候,周归与跟梁星灼说了很多自己读大学时候的事情,梁星灼听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聊,等他们从店里出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为了方便梁星灼明天回学校,周归与在京大附近订的酒店。

    在前台办入住的时候,被问起:“周先生,您要哪种房型?”

    周先生没回答,梁先生先抢答了:“还有大床房吗?”

    前台训练有素,神情如常回答:“有的。”

    梁星灼单方面决定:“那要大床房。”

    前台不确定梁星灼有没有决定权,看向周归与。

    周归与表态:“听他的。”

    前台微笑:“好的。”

    办完入住,两人拿上房卡去房间。

    电梯里,梁星灼问周归与:“哥,我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吗?”

    周归与好笑道:“房型都选了你才来问这个?”

    梁星灼轻咳一声,掩饰:“你要是不愿意,换个房间就是。”

    周归与“哦”了一声:“那我换一个?”

    梁星灼立马变脸:“不行,不许换!”

    周归与:“所以你问我的意义是?”

    “走个流程。”

    “……行。”

    梁星灼较上劲了:“不是,你还真的不想跟我一起睡啊?”

    周归与:“没说不想。”

    “也没说想!”

    电梯抵达楼层,从轿厢出来,周归与捏了把梁星灼的脸:“小烦人精。”

    别离愁绪萦绕在心头,梁星灼变得比平时更敏感,一二来回的,真的有点难过上了,拿开周归与的手,一个人先走。

    周归与跟着梁星灼进了房间,关上门,一转头就看见梁星灼在抹眼泪。

    周归与走上去,轻声哄他:“怎么哭了?”

    梁星灼也不想哭,可是眼泪根本止不住,越擦越多,人也越来越低落。

    “你都没有舍不得我……”梁星灼吸吸鼻子,感觉委屈,“哥不爱我了。”

    周归与拉着他到床边坐下,又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眼睛。

    “我没有。”

    梁星灼却会错意,哭得更厉害:“对,你没有!”

    “……”

    周归与哭笑不得:“我是说我没有不爱你。”

    “我也舍不得你,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京柏跟沽南离得近,你放假就能回来,或者我有时间就来看你。”

    梁星灼还是难过,声音闷闷的:“我们只有放假可以见面了。”

    对于这点,周归与也无计可施。

    他只能从别的角度安慰:“星星,大学生活很精彩的,好好享受这四年。”

    梁星灼伸手抱住周归与,哽咽道:“我没兴趣享受。”

    “你还在我面前,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周归与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并不比梁星灼好受,只是作为年长的那方,他得承担托底的角色。

    总不能两个都沉溺在悲伤里,整晚都用来抱头痛哭吧。

    周归与想了想,说:“你军训完那个周末,我过来看你?”

    军训半个月,国庆放假还有一个多月,对比之下,梁星灼稍感安慰,看着周归与,跟他确认:“真的吗?万一医院有事怎么办?”

    “我提前调班就行。”

    周归与用纸巾帮梁星灼把眼泪擦干:“别哭了,又不是隔着天南地北,很快就能再见面的。”

    梁星灼低“嗯”一声,情绪被周归与安抚不少。

    次日一早,周归与和梁星灼一起吃了个早饭就开车回沽南了。

    周归与一走,梁星灼就像一个打蔫儿的茄子,没精打采回到宿舍。

    宿舍里只有赵之远在。

    “另外一个室友呢?”梁星灼拉开椅子坐下,随口一问。

    赵之远醒了,但没起床,正躺着玩手机。

    “跟你一样,和对象出去过夜了。”

    梁星灼“哦”了一声,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又:“哪一样了?”

    “不一样吗?”赵之远思考几秒,恍然,并改口:“哦哦!是不一样,他对象是女的,你对象是男的。”

    但还是随性:“嗐,你这个人还挺较真,这不都是对象吗。”

    066

    对象。

    该说不说, 这个词代到周归与身上,怪令人愉悦的。

    但这不是不解释的理由。

    “那个,赵同学, 你可……”

    梁星灼刚开了头就被赵之远打断,他有点受不住:“哎哟, 你这官方的……叫我阿远就行!一个宿舍住着,以后都是兄弟了。”

    “……好, 阿远。”

    梁星灼想往下说,又被赵之远抢先:“我怎么叫你?”

    “叫名字就行。”梁星灼没赵之远那么自来熟。

    赵之远倒不强求你来我往,非要问到一个昵称不可, 爽快道:“行, 梁星灼。”

    梁星灼生怕话再被赵之远抢了, 赶紧说:“昨天那个人不是我对象,是我哥, 你误会了。”

    赵之远轻笑一声:“哥不就是对象吗。”

    梁星灼“啊”了一声, 没懂他这话:“什么?”

    “我有个朋友也是男同,他对象是个上班族, 比他大七八岁, 他就管他对象叫哥。”说完,赵之远问梁星灼, “怎么,你俩不是这样式儿的?我昨天看你哥不像还在读书的,他也上班了吧。”

    说着说着还夸张了:“挺般配的你俩, 都是大帅哥。”

    ……为什么他爱听的话都是需要反驳的。

    梁星灼认真道:“我们没有谈恋爱,就是字面上的兄弟关系。”

    赵之远这下有点傻了。

    他放下手机, 望向梁星灼,纳闷道:“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而且感觉也不像兄弟, 氛围感?该用这个词吗?反正我瞅着你俩跟我朋友和他对象那是一模一样的。”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梁星灼心里听得可美,只可惜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辟谣”:“嗯,我们确实没血缘关系,你可以理解为……嗯,重组家庭吧,发小也行。”

    赵之远拍了拍自己脑门,连忙道歉:“对不住啊兄弟,我腐眼看人基了,这事儿整的,幸好没闹出什么笑话。”

    额。他和周归与确实基,只是没基到一块儿去。

    赵之远也不算看走眼了,相反,他看得还挺准……

    梁星灼心虚道:“没关系,这都不算个事儿。”

    赵之远却当他这人大气,洋洋洒洒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辈子就喜欢爽快人。

    梁星灼干笑,心虚得有点汗流浃背了。

    今天是新生报道日的最后一天,班会明天下午才开,梁星灼的报道手续昨天都办完了,在宿舍闲着没事做,梁星灼索性去校园超市买生活用品。

    出门的时候感觉要买的东西没几样,一进超市想法就变了,看什么缺什么,而且梁星灼还有点私心——他想尽量买家里的同款,特别是周归与同款。

    比如沐浴露洗发水这些。

    熟悉的气味在陌生的环境能让他感到安心。

    挑挑拣拣,梁星灼在超市逛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是拎不动了,他还想买点零食在宿舍放着。

    开学季,光顾超市生意的以新生为主,大部分人跟梁星灼一样,买了大半个购物车。

    光是排队结账梁星灼都等了将近四十分钟。

    大大小小共四个袋子,梁星灼一手拎两个,没走几步手指就被勒红了,他咬牙快步往宿舍走,不敢停下来休息。

    根据他体测跑步的经验,中途一旦泄了劲儿,便很难再继续。

    幸好宿舍楼层低,否则梁星灼这会儿要死在楼梯上。

    累死的。

    还没走到宿舍,梁星灼老远就听见赵之远的声音,似乎在跟谁聊天。

    梁星灼估摸是另外一个室友回来了。

    宿舍门没关,梁星灼径直走进去,除了赵之远,宿舍里果然还有一个人。

    陌生面孔。

    梁星灼放下东西赶紧甩了甩手,这一路给他勒的,两只手的手指节硬是给勒出两条红痕来。

    他从来没这么拎过这么重的东西。

    从前没意识到,如今回想,家里不是不需要这么采购,只是这些活儿都被周归与一个人不声不响干了。

    他平时跟周归与去超市,周归与也只让他拎最轻的一袋,甚至什么都不让他拎,只让他负责开门关门按电梯之类的。

    十年都这么过来的,早就变成了不被注意的习惯。

    梁星灼知道周归与一直特别惯着他,现在分开生活了,从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感受得更加深刻。

    他又开始想周归与了,明明分开还不到三个小时。

    两人注意到梁星灼,朝这边看过来。

    赵之远见梁星灼拎着大包小包:“嚯,你可真没少买,咋不叫上我一起,还能帮你拎点儿。”

    除了周归与和相熟的朋友,梁星灼大多数时候是个不愿意麻烦人的性格,尽管他被周归与娇生惯养得不成样子,不过那都是在家里。

    赵之远热情归热情,但远远算不上熟,梁星灼出门前留意过宿舍,赵之远的生活用品都买齐了,既然他没有购买的需求,再开口邀请,或多或少都有叫人给自己当劳力的嫌疑,梁星灼开不了这个口。

    眼下赵之远主动提起,梁星灼也笑说:“去之前感觉没什么可买的,一结账居然这么多。”

    虽有客套的成分,却也是实话。

    赵之远笑他:“哈哈哈哈你一看就是没住过校,没经验!”

    梁星灼“嗯”了一声:“确实,我第一次住校。”

    说完,梁星灼看向赵之远身边那个男生,正要问这是不是第二个室友,没想到那人竟然有些激动地走上来,问:“……梁星灼?你是梁星灼对吧!”

    梁星灼懵懵地:“对,我是。”

    “太荣幸了!”男生伸出手,眼里流淌崇拜的光芒,“我能跟你握个手吗?早就久仰大名了,天哪,我居然跟状元做了室友!”

    “你过誉了。”梁星灼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男生:“怎么会,你真的太老厉害了!我高一就听说过你……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郑光,沽南师大附中的,高一那次英语演讲比赛,我们见过,你可能对我没印象,我半决赛被刷下去了。”

    梁星灼参加的比赛太多,他确实没有印象。

    不过明面上还是:“是吗,那真的太巧了,我们挺有缘的。”

    赵之远凑过来,重新打量梁星灼:“我靠?兄弟你是状元啊?牛逼!”同时也伸手,“快,跟我也握一个,我这辈子还没握过状元的手。”

    梁星灼失笑:“太夸张了你,是不是忘记这是哪里了?”

    京柏大学每年不知道要吸纳全国多少高考状元,可以这么说,在学校里走着,跟你擦肩而过的人可能就是某个省份的状元。

    加上梁星灼把周归与当作追逐的目标,有这么一个优秀的人一直在身边,梁星灼更不觉得高考状元是什么稀罕东西。

    赵之远不以为然:“没忘啊,但其他状元又不是我室友。”

    郑光附和:“就是,能考进京大的自然都不差,但学霸和学神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

    赵之远好奇:“兄弟你高考总分多少?”

    梁星灼还没来得及回答,郑光已经帮他抢答了,并且补充:“他这个分数,跟十年前创造状元高分的记录持平……”说到这,郑光看向梁星灼,“对了,十年那个状元是你哥对吧?我记得姓周。”

    “是。”提到周归与,梁星灼语气比刚才他们夸自己时骄傲多了,“我哥更厉害,他那一届的高考题比我这一届更难,所以也不算持平。”

    郑光:“别这么谦虚,你们兄弟俩都太牛了。”

    “文科状元是我同班同学,高二分完科,他听说你学了理,亲口说过一句话。”郑光清清嗓子,模仿同学的语气,“这下好了,梁星灼学了理科,压在我身上的大山去压别人了。

    学完郑光自己都笑了,赵之远也跟着笑,顺便感叹:“你居然还是理科状元?真有个性啊兄弟,理科状元来报了个文科专业,你当初怎么不直接学文科呢?”

    当初……

    他根本没有尊重自己喜好的意识,满脑子都是怎么做最优秀的,怎么得到周家人的认可,怎么在周归与身边待得久一点。

    这些梁星灼没法跟别人说,只能含糊带过:“当时对理科比较有兴趣。”

    赵之远对梁星灼竖了个大拇指,直呼他别太酷了。

    郑光也颇有感慨:“多亏你这个兴趣,不然我同学今年就拿不到文科状元了。”

    梁星灼对郑光口中的文科状元有些印象,暑假参加一些采访和分享会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是个比较风趣的人,面对媒体的提问,他比自己更能侃侃而谈。

    “你同学是去政法大学了是吧?”暑假闲聊的时候,梁星灼听那人提过一嘴。

    郑光:“对,也在京柏。”

    赵之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书桌拿了个笔记本和笔,双手递到梁星灼面前:“兄弟,帮我签个名吧,我要收藏起来留着当传家宝。”

    梁星灼无奈笑道:“捧场捧过头了。”

    “我说真的,快给我签一个。”赵之远笑道,“我跟你们两个这种学霸不一样,我是踩着录取线进来的,没成想跟状元成了室友,以后说出去我可太有面儿了。”

    汉语言是京大的王牌专业之一,录取线也是一个很高的分数了,能考上京大的,谁又不是别人眼里的学霸呢。

    梁星灼推脱不掉,只好给赵之远签了一个。

    “你哥以后还来咱宿舍不?回头让你哥也给我签一个。”赵之远问。

    “来,回头我让他给你签。”提到周归与,梁星灼只有骄傲没有谦虚的,“我哥的签名可比我的有收藏价值。”

    聊着聊着,郑光的女朋友给他来了个电话,郑光跑阳台去接,隔壁宿舍也有人来找赵之远,梁星灼趁这个时间把采购的东西都归置了。

    收拾完,宋嘉航打电话约他出去吃午饭。

    “你不跟你的室友们一起吃吗?”梁星灼问他。

    宋嘉航回答:“他们都有事儿,要么跟爸妈吃,要么找同学,我落单了,我也只能来找同学咯。”

    梁星灼笑了笑:“行,我问问我室友去不去,去的话一起?”

    “没问题啊,你哥呢?回去了?”

    “嗯,吃完早饭就回了。”

    宋嘉航“啧啧”两声:“某恋哥癖已经思之如狂了吧,是不是想退学复读?”

    “……”他还真没少想。

    梁星灼:“中午饭你自己吃吧。”

    宋嘉航赶紧讨好:“别啊,错了,哥,我是恋哥癖还不行吗。”

    梁星灼笑骂:“少来,有哥吗你就恋哥癖。”

    宋嘉航嘿嘿笑:“你哥就是我哥。”

    恋哥癖听不了这个:“你想得美!”

    宋嘉航“嘶”了一声,调侃的话就在嘴边,但是怕恋哥癖听了恼羞成怒,不敢说。

    挂断电话,等两个室友忙完,梁星灼问了问他们中午吃饭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意见。

    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吃食堂,去南三门外边儿转转,看哪家有食欲就吃哪家。

    ——因为赵之远这个本地人说南三门附近好吃的最多。

    梁星灼跟宋嘉航发了条微信,让他去南三门,直接在门口碰头。

    宋嘉航回了个ok.

    他们宿舍离南三门更近,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宋嘉航才到。

    互相介绍一番,半小时不到,宋嘉航就跟赵之远和郑光打成了一片。

    宋嘉航一口一个星星的叫梁星灼,等找好吃饭的地方,大家对着菜单点菜的时候,赵之远和郑光也开始这么叫梁星灼了。

    听着也不别扭,梁星灼也就任由他们这么叫。

    菜刚点完,梁星灼的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蹭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撂下一句“我去外面接个电话”就走了。

    除了宋嘉航一脸见怪不怪的了然样,赵之远和郑光皆愣了愣,随后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发出一声长“哦~”。

    郑光:“看见星星刚才的表情没?太荡漾了我靠!绝对是女朋友打来的,哈哈哈哈哈阿远,咱宿舍就你一个单身狗!”

    赵之远:“……我真服了,你们怎么做到没开学就脱单的。”

    郑光低调秀恩爱:“不好意思,哥们儿这是青梅竹马,我和我老婆属于老夫老妻了已经。”

    赵之远哀嚎:“你小子!算你有福气!”

    唯有宋嘉航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阿远,别难过,星星也是个单身狗。”

    赵之远和郑光同时表示惊讶:“什么?他没女朋友??”

    宋嘉航:“没有。”

    郑光疑惑:“那刚才是谁给他打电话?他暗恋的女神?”

    宋嘉航发出一声轻笑:“光,你觉得咱星哥这件条件会搞暗恋?”

    “……”

    郑光沉默三秒:“是我冒昧了。”

    赵之远补充:“只有别人暗恋咱星哥的。”

    郑光回过神,再问:“所以刚才谁给他的电话?”

    宋嘉航如世外高人给人指点迷津般,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他哥。”

    郑光不信:“扯淡,你就诓我吧。”还问赵之远,“你信吗?”

    赵之远脑子里闪过昨天在宿舍看到的一些画面。

    梁星灼坐在椅子上吹空调,指挥他哥干这干那,他哥任劳任怨,忙前忙后,还不忘提醒梁星灼,不要对着风口吹。

    梁星灼渴了喝水,喝完就着瓶子,也喂他哥喝了一口。

    梁星灼被蚊子咬了,他哥马上停下手里的活儿,从行李箱里快速找到驱蚊膏递给梁星灼,让他抹一抹。

    梁星灼嫌弃药膏味儿冲,不想沾手,他哥二话不说,马上在梁星灼面前蹲下来,沾了药膏,在他腿上涂抹。

    ……

    好像也不能全怪他腐眼看人基。

    赵之远无法违心说不信,但也不好说别的,毕竟梁星灼早上都跟他解释过了,只是兄弟关系。

    最后,赵之远只能说:“我有点信。”

    郑光更想不通了:“真的假的?你是不是没看见星星刚才的表情?”

    这个宋嘉航可太有发言权了。

    “光,习惯就好,你们对星星还不了解,相处一段时间你们就明白了,他只有接他哥电话才会这样。”

    接下来,宋嘉航开始了一段名为恋哥癖观察分析研究的演讲。

    与此同时,店门口。

    梁星灼接起电话,笑意满到溢到了声音里。

    “哥。”

    “你到家了吗?”

    隔着电话,周归与也感受到了梁星灼高涨的情绪,软乎乎的一声哥叫得他心都化了,脸上不自觉浮现笑容,思念也随之泛滥。

    “刚到。”

    “吃饭了吗?”

    他一定是太想念周归与了,否则怎么会连简简单单日常问候也听得心跳加速。

    梁星灼乖乖报备:“刚点完菜,还没开吃呢。”

    “哥你肯定还没吃吧,中午打算吃什么?我不在家你不许糊弄啊,自己也要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接二连三的关心朝周归与抛过来,多得他都有点接不住。

    幸福的负担。

    他笑着问:“咱俩谁是哥?”

    梁星灼理直气壮:“怎么了?大我十岁了不起吗?不服管啊?”

    周归与换上拖鞋,往客厅走,嘴上:“不敢。”

    他把包放在沙发上,手机开了免提,但不离身。

    “你可是我祖宗。”说完,周归与走进卫生间,手机放在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

    烦死了,嘴好甜。

    用这么性感的成年男音说这么好听的话是犯规的好吗。

    梁星灼轻轻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平复情绪。

    他听到电话那边有水声,不用问也知道:“很干净了周医生,再洗下去手要脱皮了。”

    周归与本身就有洁癖,加上医生的职业病,日常洗手也要洗好一会儿,梁星灼经常提醒他,没办法,改不掉。

    话音落,周归与那边关了水。

    他擦着手,说梁星灼是福尔摩斯。

    梁星灼毫不谦虚:“那是,所以你也要乖,别抱侥幸心理,觉得我不在,你的一举一动就能逃过我的眼睛。”

    成年了真是了不得。

    都会用乖这个字眼来要求他了。

    周归与问梁星灼:“你一个人在外面吃饭?”

    梁星灼:“不是哇,跟我两个室友,还有小航。”

    周归与:“这么说话不怕人家笑话你?没大没小的。”

    话是教育人的话,听着只有纵容没有说教。

    梁星灼更恃宠而骄:“我也是成年人了,咱俩现在一边儿大。”

    并且无所畏惧:“他们笑话不着我,我出来接的。”

    “还一边儿大……”周归与笑了两声,由着他,嘴上想占便宜那就占吧。

    “那你先回去吃饭,晾着朋友也不好。”

    梁星灼说好,但不舍得挂电话:“你中午吃什么?”

    周归与打开冰箱扫了一眼:“吃面吧,走之前给你做的卤牛肉还没吃完,正好解决掉。”

    梁星灼心里酸酸的:“好敷衍哦。”

    “牛肉面还敷衍啊。”

    “我在家你都做三菜一汤。”

    “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顿了顿,周归与又补充,“我中午也挺想吃面的。”

    梁星灼知道周归与是在宽慰他,更酸了。

    “哥哥,我好想你。”

    周归与的心好像被梁星灼摁在了酸水里。

    他缓了缓,说:“哥哥也很想你。”

    也说:“但是星星现在应该去吃饭了对不对?哥哥答应了你的,军训完就来看你。”

    还说:“大学生活才刚开始呢宝贝,还记得哥哥说的吗?好好享受,每个阶段的人生都有不一样的精彩。”

    语气哄小孩儿似的,温柔得不像话。

    梁星灼太吃这套了,“嗯”了一声,乖乖说好。

    挂电话前,梁星灼最后问:“你之后有手术还是像以前一样跟我报备,好不好?”

    “可以的话,不只是有手术,每天起床呀、吃饭呀、休息呀、睡觉什么的,都跟我说一声?我不想对你一无所知,那样会感觉你离我真的很远,我受不了。”

    周归与哪有不好的。

    被梁星灼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请求,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不可以。

    “好,我都跟你说。”周归与试着逗他,“不过某人不是福尔摩斯吗?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某人的眼睛。”

    梁星灼还是很认真地说:“那你做我的眼睛。”

    周归与微怔。

    心脏咚咚咚地跳。

    梁星灼丝毫不知自己的直球又把他哥砸晕了,还在要他哥表态:“这个也可以吗?”

    周归与“嗯”了一声。

    梁星灼这下开心了,还在输出:“我也做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现在回去吃饭啦,我的眼睛也快去煮面吧,煮好拍给我看看。”

    周归与有些庆幸梁星灼此刻不在。

    否则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潮红的脸,还有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傻透了。

    擅自把梁星灼对兄长的依赖篡改成爱人的情意,以此自欺,以此沉溺。

    周归与应了一声好,梁星灼把电话挂断了。

    没两分钟,手机传来微信的消息提示。

    周归与点开一看,是梁星灼拍给他的午饭。

    [你的眼睛开动咯~]

    真要命。

    周归与感觉梁星灼一定会是一个谈恋爱的高手。

    他太会表达爱了,或用言语,或用行动,或二者并行。

    周归与回了emoji的ok,暗暗叹气。

    他在梁星灼面前一败涂地。

    迟早会藏不住的。

    梁星灼动筷子之后才知道,宋嘉航趁他接电话的时候把他老底都掀了。

    一顿饭下来,赵之远和郑光都跟着宋嘉航开始叫他恋哥癖,给梁星灼臊得不行,又无法反驳。

    谁让他接完电话回来,正好碰上最后一道菜上桌,他眼疾手快拦住要动筷子的三人,开口就是一句:“先别吃!我拍一张给我哥看!”

    最后照是拍了,他也承受了三个人的无情爆笑。

    特别是赵之远和郑光,前脚听完宋嘉航的激情演讲,后脚就听他来这么一句,有种求锤得锤的感觉。

    还是他自己主动锤的。

    吃完饭大家就回宿舍吹空调了,午后日头毒,晒得不行,哪都不想去。

    宋嘉航跟他们约着玩游戏,梁星灼有点困,没参加,洗了个脸,换了睡衣,爬上床准备午睡。

    睡之前在微信上跟周归与说了一声。

    [你的眼睛要午睡了]

    [睡眠时间预计两个小时]

    周归与秒回:[睡太久晚上会失眠]

    梁星灼:[那你打电话叫我起床]

    周归与:[好]

    梁星灼手机都放下了,忽然想到什么,又把手机拿起来,改了一个小东西,截图发给周归与。

    就一张图,什么都没说。

    周归与点开消息。

    梁星灼给他发了一张他们聊天界面的截图。

    周归与一眼看出端倪。

    ——梁星灼给他的备注“哥哥”后面加一个emoji的表情包。

    一双眼睛。

    周归与笑了笑,也给梁星灼的备注加上了眼睛,截图发送,也什么都不说。

    梁星灼点开截图,看见备注“星星”的后面也多了一个眼睛的emoji,乐得直笑。

    这是只属于他和周归与之间的默契。

    无法被代替,无法被超越。

    梁星灼放下手机,眼罩一戴,这回真午睡去了。

    周归与也去床上躺了一会儿。

    梁星灼的床。

    梁星灼刚走没两天,被子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周归与躺在床上,抱着梁星灼睡过的被子,两眼放空。

    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这个家居住过,从前有小叔,后来有梁星灼。

    突然要他独居,周归与只感觉这个家既陌生又空旷,大得他难以适应。

    梁星灼这还只是去外地上大学,周归与都不敢想象以后梁星灼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他的日子会有多难熬。

    大道理他跟梁星灼说得头头是道,一轮到自己,什么大道理都没用。

    周归与拉高被子,学梁星灼,用被子把自己捂起来。

    四周都是梁星灼的气息。

    周归与苦笑。

    他这也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周归与只躺了半小时,不是他多么克制,而是他怕躺久了,梁星灼留在上面的味道会被自己覆盖。

    通过睡弟弟的床来解相思之苦已经够变态了,他不想再对弟弟的衣柜下手。

    第二天下午,各专业辅导员组织新生开了入学的第一次班会。

    一轮走流程式的自我介绍结束,梁星灼压根没记住多少人。

    军训相关事宜交代完,散会前,辅导员让有意做班委的去她那边登记。

    赵之远去报了个体委,郑光和梁星灼都没兴趣。

    梁星灼以前做班长带着功利心,现在这份功利心没有了,他只想把时间都留给自己。

    班级事务还是很繁琐的。

    隔天开始军训。

    对梁星灼这个体力废物来说,军训无疑是严峻考验。

    开学前,梁星灼曾经动过“歪脑筋”,想让周归与给他开个医生证明,随便写个什么病,开学递上去,好免了他的军训。

    周归与没同意,说什么都不给他开。

    梁星灼撒娇都不好使,周归与就是不松口,理由是,他需要适当的锻炼。

    “歪脑筋”动不了,梁星灼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一天下来就快给他干废了。

    晚上给周归与打电话的时候,娇气巴拉说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痛,周归与教了他几个按摩穴位的办法,说可以缓解疲劳。

    梁星灼学归学,嘴上还是哼唧:“周医生铁石心肠。”

    周归与反问:“周医生怎么铁石心肠了?”

    “周医生宁可教我按摩,也不愿意给我开个条儿。”

    周归与语重心长:“星星,你越不锻炼,身体素质越差。”

    梁星灼只哼唧,不说话了。

    他知道周归与说的是对的,是为他好。

    周归与也哄他:“量力而行,后面如果是实在坚持不住就跟老师说,不要硬撑。”

    梁星灼并非不懂道理,只是娇气罢了,他就是想闹闹周归与,然后等周归与来哄他。

    眼下目的达到了,梁星灼也不闹了:“放心吧周医生,在锻炼身体这件事情上,我没有硬撑这个概念。”

    周归与无奈:“你只有放弃的概念。”

    “周医生懂我。”说着说着,梁星灼叫了周归与一声,“哥。”

    周归与“嗯”了一声,等他后话。

    “还有十四天就能见到你了。”提到这个,梁星灼声音都带着笑。

    周归与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

    “有这么想我吗?还数日子。”

    郑光和赵之远在宿舍开黑,有些吵,梁星灼是在走廊大阳台给周归与打的电话。

    这里就他一个人,没人在,梁星灼也不怕羞,想什么说什么。

    “特别想,要是能马上见到你就好了。

    周归与笑道:“时间一晃就过了,你好好军训,军训结束我就去看你。”

    梁星灼:“你是我的通关奖励吗?”

    周归与:“如果这么想能让你有动力,那么我是。”

    “好。”梁星灼笑得开心,“我会通关的,你做好准备吧。”

    周归与打趣他:“要我说时刻准备着吗,领导。”

    “不用了,话都是虚的,领导等着看你的行动。”

    周归与失笑:“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梁星灼不背这个锅:“那也是你惯的。”

    周归与无法反驳。

    梁星灼军训了半个月,周归与就上了半个月的班,一天没休息过。

    被同事问起,这么连轴转攒调班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周归与回答说不是急事,只是想去趟外地。

    同事猜到:“去看你弟弟吗?”

    周归与:“是。”

    同事感叹:“周医生你这个哥哥当的真的没话说,开学才多久呀就去看。”

    周归与只说:“他没住过校,有些不适应。”

    同事还是:“绝世好哥,做你弟弟可太幸福了。”

    周四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周归与接到了程诉电话。

    “周末有空没?好久没打球了,出去活动活动?”

    周归与:“没空。”

    程诉问:“上班啊?”

    周归与:“不上班。”

    程诉奇了怪了:“不上班你一个孤家寡人怎么会没空。”

    “星星都去京柏读大学了,你也别成天自己在家待着,出来玩玩儿,你早该过过不围着弟弟转的生活了,兄弟。”

    周归与如实说:“我周末要去京柏。”

    程诉愣了愣,有些受不了:“去看星星?”

    “嗯。”

    “我天,这开学才多久,半个月?”程诉调侃他,“咱们做家长的可不兴黏孩子,这很讨嫌的我告诉你,人星星搁那享受大学生活才几天,你冷不丁凑上去多扫兴啊,听哥们儿一句劝,别去,爱是克制,懂吗。”

    周归与轻笑:“你不懂。”

    “我周末去不了,你约其他人,我开车呢,先挂了。”

    程诉叹气:“弟控真是没救了。”

    周五。

    军训汇报演出圆满结束,课要下周一才开始上,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这帮新生都很闲。

    大家三三两两的都商量着去哪里玩儿。

    郑光女朋友也在京柏读书,只是不同校,两人早就约好了这个周末去露营,上午活动一结束,郑光就离校接女朋友去了。

    宋嘉航想去环球影城,前两天就约了柳应白一起,赵之远一个本地人都去腻了,没兴趣,选择回家过周末。

    [星星,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呗,大周末的窝宿舍干嘛啊,你俩室友都不在]

    宋嘉航在三人小群里艾特梁星灼。

    梁星灼回复:[你俩玩儿吧,我有约了]

    柳应白秒懂:[你哥要来?]

    宋嘉航:[……才半个月又见面?你哥也不嫌懒得跑]

    梁星灼:[我哥不嫌,我哥乐意]

    宋嘉航:[……你俩真是双向奔赴的病情]

    柳应白:[小宋你不懂,异地恋都这么谈的]

    宋嘉航:[6]

    梁星灼看得心虚,不过还是反驳了:[没在谈]

    柳应白发了个鲁豫表情包,什么都没说。

    “……”

    算了。

    他自己也不清白。

    周归与要下午下了班才能出发,到京柏估计晚上九点多了。

    梁星灼提前去酒店订好了房间,晚饭吃了点零食对付,留着肚子,等周归与到了再跟他出去吃火锅。

    路上不堵车,周归与提前了四十多分钟到。

    反正要出去吃火锅,周归与就没上楼,到了酒店停车场给梁星灼打电话,让他坐电梯下来。

    一见到周归与,梁星灼就抱着他不撒手,说好想他啊,问周归与你想不想我呀,腻乎得不行。

    要不是中途梁星灼饿得肚子咕咕叫,高低得腻乎半小时。

    “哥,咱俩换个位置,我来开,你休息。”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可是有驾照的人了,为这,梁星灼下午出来前特地把驾照也放进了包里,方便晚上当司机。

    周归与却不让。

    “回来你开。”周归与伸手扯过安全带,帮梁星灼系上。

    梁星灼奇怪地问:“为什么现在不让我开?”

    周归与意有所指:“后座有个袋子,你拿过来看看。”

    梁星灼转头望去,还真有,他伸长手拿到副驾,一打开,里面是一个保鲜盒,装着切好的西瓜。

    一个一个大小均匀的小方块,一看就是周归与的手笔。

    周归与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一边说:“今天也算接你放学。”

    这个小习惯连梁星灼自己都快忘了,周归与居然还记得。

    梁星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捧着盒子问:“你下班还回家了搞了这个?”

    周归与:“嗯,不麻烦,十分钟的事儿。”

    事儿是不麻烦,难得的是有心。

    梁星灼拿起叉子挑了一块吃,西瓜水分充足,好甜。

    甜得他鼻子更酸了。

    梁星灼又挑起一块,喂给周归与吃。

    周归与咽下后,还是说那句:“你自己吃。”

    “你又在家把西瓜芯儿以外的地方的吃了对吧。”

    这盒子里面的,一看就是西瓜最甜最好吃的部分。

    周归与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不爱吃甜的。”

    梁星灼停顿片刻:“哥,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周归与不知道:“像什么?”

    “像不求回报的母亲,饭桌上就一条鱼,为了让孩子心安理得地吃,母亲就谎称自己不爱吃鱼。”

    周归与听完评价:“我没那么高尚,我还是有所求的。”

    梁星灼眨眨眼:“你求什么?”

    “火锅啊。”周归与看了眼梁星灼一眼,“某人不是说今晚这顿他请客吗?”

    梁星灼知道周归与是故意这么说的,无奈道:“哄我吧你就。”

    周末火锅店生意好,需要排号,他们前面还有十桌左右。

    拿了号,梁星灼和周归与坐在店门外的椅子上等,边等边聊天。

    主要是梁星灼在说,周归与负责听。

    梁星灼攒了半个月的话,哪怕天天都有跟周归与联系,但是一见面还是怎么都说不完似的。

    梁星灼正说到兴头上,他们面前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挺帅。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男人的目光在梁星灼和周归与身上扫过,笑着问,“请问二位是情侣吗?”

    梁星灼怔住。

    周归与先反应过来,回答:“不是。”

    紧接着,男人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二维码,递到周归与面前:“那可以加个微信吗帅哥。”

    梁星灼:“!”

    他哥在他面前被男人搭讪了!!!

    一个帅男人!!

    周归与经常被要微信,早就习惯拒绝人了。

    正要开口,居然被梁星灼抢了先。

    梁星灼看着周归与,张嘴就是一声:“爸。”

    “我口渴,想喝果茶,你去帮我买。”

    067

    周归与和男人都愣住了。

    男人暗中打量周归与和梁星灼, 吃惊过后不怎么相信:“帅哥你年纪轻轻,儿子都这么大了啊。”

    周归与不说话,周归与也看着梁星灼。

    爸都叫了, 也不差再多说两句瞎话,梁星灼张嘴就来:“我爸都五十了。”

    周归与:“?”

    男人:“???”同时默默收回了手机。

    “哈哈哈哈, 先生你保养得挺好。”男人干笑两声,“你们继续, 打扰了。”

    男人的背影看起来狼狈又无措。

    梁星灼一只手搭在周归与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

    “他最后都不叫你帅哥了,叫你先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归与反问:“这是拜谁所赐?”

    “我我我。”梁星灼还在笑, “这波我的。”

    周归与轻呵一声, 评价他三个字:“不孝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

    “你不要什么梗都接!”

    梁星灼笑得肚子痛。

    周归与叹了口气, 由着他笑。

    梁星灼足足笑了三四分钟才缓过劲儿,脸和耳朵都隐隐透红。

    笑红的。

    这会儿真的口渴了, 想喝点什么。

    梁星灼戳戳周归与的胳膊, 使唤他:“哥,我想喝果茶。”

    周归与撇他一眼:“我又成你哥了?”

    梁星灼“哎呀”一声:“你别招我笑了!”

    周归与捏住梁星灼下巴, 逼他看自己:“谁招谁?”

    梁星灼立马演上:“你捏痛我了。”

    周归与拆穿他拙劣的小伎俩:“我都没用力。”

    梁星灼不管:“还是痛, 不信你拿开看,肯定留印子了!”

    周归与没动作, 又问了一遍:“谁招谁?”

    梁星灼老实了:“我招你……”

    “错了没?”

    “错了。”

    “该叫我什么?”

    “哥。”

    “我五十了?”

    “你三十不到,风华正茂呢。”

    周归与这才松手。

    他确实没用力,但梁星灼脸上还是留印子了, 左右两边各一个,他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形状。

    娇气包。周归与暗暗在心底说, 同时搓了搓指腹。

    嘴上:“喝什么果茶?我去买。”

    梁星灼揉着脸蛋,委屈巴巴瞪着周归与:“你就会欺负我。”

    周归与故作惊讶:“什么?你说你不想喝了?”

    “……”

    梁星灼真是斗不过他, 老老实实说:“杨枝甘露,加冰。”

    周归与站起来:“等着。”

    等周归与走了,梁星灼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看了看。

    果然留印子了!还说自己没用力!

    可恶的肌肉男!

    店员来叫号的时候,周归与还没回来。

    梁星灼只能先进店,否则座位就要让给后面的人。

    点菜前,梁星灼给周归与发了条微信:[轮到我们的号了,我先进来点菜了,桌号352]

    周归与回了个ok。

    这家火锅他们吃过很多次,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周归与爱吃什么,梁星灼都烂熟于心,手指在平板上戳戳戳,三两下就把菜点好了。

    确认了一遍菜单,梁星灼点击提交。

    周归与这时也拎着果茶进来了。

    他没马上坐下,站着把果茶从包袋里取出来,插上吸管,推到梁星灼手边。

    周归与见桌上只摆着免费茶水,了然道:“又等着我调蘸料。”

    “你调的好吃。”梁星灼拿起果茶准备喝,一摸杯身,不冰。

    “又不给加冰啊周医生。”梁星灼噘嘴抱怨,“今天四十度,好热的。”

    在关乎梁星灼身体健康这件事上,周归与是寸步不让的。

    “火锅是热食,再喝冰的你肠胃受不了。”

    梁星灼失望,但听话:“好嘛。”

    周归与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调蘸料?”

    梁星灼喝着杨枝甘露,不乐意动弹:“你快去快回。”

    周归与无奈:“我不在你怎么调?”

    这可难不倒梁星灼:“发微信问你配方。”

    周归与拿他没辙,说了句“你真是我祖宗”,转身去佐料台了。

    调完蘸料回来,梁星灼把手里的杨枝甘露递给周归与:“喝吗?”

    其实周归与对这些饮料没兴趣,他喜欢喝白水,无色无味,感觉干净。

    但是……

    吸管头部有牙印。

    梁星灼喜欢咬吸管。

    “喝。”

    周归与甚至没用手接,而是低下头去够,就着梁星灼的手喝了一口杨枝甘露。

    好甜。

    梁星灼注意的周归与的舌尖在嘴唇上轻扫而过,看他喉结滚动,自己也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口干舌燥,周归与一喝完,梁星灼收回手,低头又喝了一口杨枝甘露。

    喝完他意识到,这个吸管……上面还残留……啊啊啊啊啊啊!打住!

    真是色昏头了!

    梁星灼把杨枝甘露暂放一边,再喝下去,他可能又要去卫生间了。

    周归与拿起茶水喝了一大口,视线有意无意往吸管上扫。

    不要多想。

    平常心。

    周归与念咒似的在心底重复,克制自己不要再去看吸管。

    服务员推着车过来给他们上菜,又周到地帮他们下了一些到锅里,最后添满茶水才离开。

    这么一打岔,梁星灼不再纠结吸管的事情,反过味儿来,问周归与:“哥,之前那个男的,如果我没跳出来,你会给他微信吗?”

    周归与都快忘记这茬儿了,梁星灼一提他还愣了两秒,想起后,果断道:“不会。”

    真是令人愉悦的答案。

    梁星灼勾了勾嘴角,稍稍收敛,不好显得太得意。

    他接着问:“为什么?”

    周归与回答:“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聊到这里梁星灼兴趣大涨,忙问:“你喜欢什么类型?”

    周归与看着梁星灼,不回答。

    梁星灼被周归与看得心虚,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掩饰:“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周归与把回头原封不动抛给他:“你喜欢什么类型?”

    “是我先问你的!”梁星灼才不上当。

    周归与收回视线,用勺子捞了一个煮熟的虾滑放到梁星灼碗里,随意答道:“不知道,看眼缘。”

    梁星灼此刻哪顾得上虾滑,筷子都没拿一下,盯着周归与问:“什么叫看眼缘?”

    “看对眼了就喜欢,看不对眼就不喜欢。”

    “……”

    说了跟没说一样,什么废话文学。

    梁星灼感觉问不出更多了,拿起筷子把虾滑夹成两半,嘴里嘀咕:“那你跟秦彦看对眼了吗?”

    周归与好笑道:“怎么又提秦彦了?”

    “不能提吗?”梁星灼轻哼一声,“难道他不喜欢你了吗?”

    这个问题周归与哪能回答上来,他又不可能去问秦彦,你还喜欢我吗?

    纯纯有病吗那不是。

    不过周归与没办法直接跟梁星灼这么说,语气太冲了,也不好说不知道,尽管这是实话,但梁星灼心思敏感,听了肯定会多想,认为他有所保留。

    思索片刻,适合说出口的还是那句:“我和秦彦只是朋友。”

    梁星灼“哦”了一声,没再往下问。

    他怕招周归与烦。

    一而再再而三扯到秦彦身上,他自己都感觉挺没意思的。

    他不知道自己听到什么答案才会安心,问了也没感觉好受。

    周归与问回梁星灼:“那你呢?”

    梁星灼有点赌气地说:“我也看眼缘。”

    周归与轻笑一声,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片嫩牛肉。

    “慢慢看吧,总能碰见看对眼的。”

    周归与违心说了句符合兄长身份的话。

    这话在梁星灼听来跟鼓励自己恋爱似的,他心里更不爽了,反问:“哥你希望我谈恋爱?”

    周归与微怔。

    “你想谈就谈,我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语气和笑容都淡淡的。

    梁星灼更激进地说:“你不想让我谈,我就不谈。”

    周归与:“那我更不能不让你谈了。”他撇下私欲,认真地说,“这是你的自由。”

    梁星灼倏地泄了气。

    他讨厌这些正确的大道理。

    这些大道理把他也规训了起来。

    是的,谈恋爱是个人自由。

    周归与不该干涉他,他也不应该干涉周归与。

    可是道理之外的私心就是想干涉啊。

    因为不喜欢,所以周归与对他没有私心,不想干涉他。

    梁星灼又开始不满足了。

    他埋头吃东西,安慰自己好不容易见一面,不要再往下聊。

    梁星灼调整好心情,跟周归与聊起别的。

    注意力被转移,一直到吃完火锅回酒店,气氛都是愉快的。

    坐电梯上楼,一打开房间门,周归与看见又是大床房那刻,神情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梁星灼已经进屋了,一回头,见周归与还在门口站住不动,他奇怪地问:“进来啊,冷气都跑出去了。”

    周归与“嗯”了一声,还是进了屋。

    一身火锅味儿,梁星灼拿了睡衣先去洗澡,洗完周归与洗。

    躺下快零点了,两个人不想看电视,关了灯直接睡觉。

    梁星灼抱住周归与一只胳膊,正面朝他,跟他挤在一个枕头上。

    周归与抻抻胳膊,手往外抽。

    梁星灼察觉到动静,莫名地叫了声:“哥?”

    周归与抽出自己的胳膊,人也往旁边挪了挪,跟梁星灼隔出半个人的距离。

    “热。”周归与说。

    梁星灼抬眼看了看空调,显示22度。

    “那我再调低点儿。”梁星灼转过身,去捞床头柜上面的遥控器。

    周归与出声拦住他:“不用,就这样。”

    梁星灼已经拿到遥控器了,啪啪按了两下,降成了20度。

    遥控器一放,梁星灼又贴上去:“好了,这样肯定不热了。”

    周归与沉默了一会儿。

    “星星。”

    周归与这次不仅抽出胳膊,还坐了起来。

    “我再去开间房,一起睡咱俩都睡不好。”

    梁星灼跟着坐起来:“怎么睡不好了?”

    “我怕热,你不怕。”

    “无所谓啊,我盖被子就行了。”

    “还是容易感冒。”

    梁星灼听出不对,问:“不是空调的问题吧,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睡?”

    周归与沉默。

    梁星灼感觉受伤:“上次我们都一起睡的……”

    周归与原本不想挑明的。

    奈何梁星灼实在不好糊弄。

    周归与只能直言:“星星,我是同性恋,你也成年了,我们还一起睡,不合适,懂吗?”

    “我不懂,我又不是外人。”

    梁星灼有种突然被周归与推远,被逼着和他划清界限的感觉,情绪一激动,脱口而出,“哪有哥哥跟弟弟避嫌的,我今晚又没喝醉!”

    人真的受不得激。

    尤其梁星灼猝不及防把过年那个事儿又翻出来,猛地点燃了周归与心里的邪火,理智被烧成灰。

    周归与抓住梁星灼的手,摁面下往。

    梁星灼整个人完全傻掉。

    房间没开灯,漆黑一片,视觉差,听觉比平时更加敏锐。

    “现在懂了吗?”

    周归与声音低哑且沉,呼吸声也重。

    068

    梁星灼怎么可能还不懂……

    他都懂过头了。

    脑子宕机, 一片空白,满脸呆滞,错愕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甚至开始怀疑现实,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又喝醉断片了, 否则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周归与为什么要抓着他的手往下面按?

    脑子空白的不止梁星灼一个人。

    周归与同样。

    他笃定,等他老了坐在躺椅上回忆往事, 今晚这出,一定会被他列入此生最冲动的瞬间。

    抓住梁星灼手的时候,什么冷静理智, 什么安守本分, 全都见了鬼。

    周归与变得不像自己, 长期克制的欲望化作饥渴凶猛的巨兽,想把一切所谓的伦理道德撕碎。

    对, 所谓的。

    因为脑子有个声音不断重复, 刺激他、蛊惑他。

    ——怕什么?你们又不是亲兄弟。

    ——他知道全部的你,他还在靠近你, 他自找的。

    ——何必装正人君子, 难道你没趁人之危过?

    冲动过后,梁星灼竟然没有反抗, 只是呆呆望着他,茫然,无措, 好像一个任由宰割的乖巧猎物。

    周归与大脑变得异常兴奋,被原始的征服欲吞噬。

    他直直注视梁星灼的眼睛, 靠近他,气息扑在梁星灼耳畔、脸颊以及脖颈间。

    周归与的手覆盖在梁星灼的手背之上, 手指穿过梁星灼指节之间的缝隙缓缓扣紧,就着这个姿势去触碰自己,摁下往力用。

    物巨挺in,近距离接触更是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这一刻具象化,有了形状,被梁星灼牢牢攥在手里。

    梁星灼烫伤一般硬生生抽出自己的手,人退到床边,枕头被他挤得往床头柜跑,挤掉了上面放着的遥控器和手机,摔在地板上。

    遥控器的后盖被落地的冲击力撞开,两节电梯也被摔出来,一直滚到踢脚线才停下。

    接二连三的异响打破了黑暗中的沉默。

    同时,周归与也听见梁星灼声音颤抖朝他吼:“疯了吧你!拿我当飞机杯使呢!”

    “你没必要反复跟我证明同性恋是个男的都行!我他妈不想知道!!”

    眼睛适应了黑暗,周归与能看清梁星灼的大概轮廓。

    不止声音,梁星灼气得身体都在发抖,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

    周归与偏了偏头,本能逃避。

    不怪梁星灼这么激动,他刚才确实很像一个羞辱直男的变态男同。

    梁星灼没有骂他恶心已经给他留面子了。

    周归与淡声说:“我再去开个房间,你睡吧。”

    梁星灼这次一个字都没说。

    周归与没开灯,摸黑换了鞋,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房间。

    空调冷气呼呼地吹。

    梁星灼双手抱膝窝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

    脑子乱,最激烈的情绪过去,剩下的全是失落和难过。

    周归与确实不止把他当做弟弟,也把他当做一个男性。

    可惜他跟别的男的没两样。

    梁星灼感觉周归与一直爱的不是他,只是被他视为弟弟的自己罢了。

    拿掉弟弟这个身份,他对周归与来说就是一个男的,一个擦出火了可以互相纾解的对象,没有一丝一毫的特别,他是不是同性恋也无所谓。

    梁星灼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不要这样的爱。

    梁星灼额头抵在膝盖上,想哭又哭不出来,委屈憋闷得快要爆炸。

    他恨死周归与了,恨拿他当做性玩具的周归与,恨周归与不像他一样爱自己。

    可是这么恨,他却连一个滚字都舍不得对周归与说。

    说到底还是更恨自己的一厢情愿。

    被冷风吹了好一会儿,冻得梁星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把枕头扯回来,盖好被子重新躺下。

    梁星灼赌气不睡周归与躺过的那边,周归与枕过枕头也被他拿起来揍了几拳泄愤,最后扔到了沙发上。

    他只睡自己这一边。

    伤心也耗神耗力,梁星灼翻了几次身,折腾困了,意识迷糊前惦记着空调温度要升上去,可是身体懒懒的不想动,拖着拖着就这么沉沉睡去。

    半夜越睡越冷,梁星灼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茧,混沌间呓语了声:“哥……冷……”

    后来又开始热,热得梁星灼不停踢被子,到最后只有一个被角盖着肚子。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一直在做梦。

    梦里一会儿跟周归与吵架,一会儿跟周归与亲热,场景也来来回回变换,家里、办公室、学校、车里……最后一个梦竟然是他去参加周归与的婚礼。

    周归与和秦彦结婚了。

    他们找了个海岛举办婚礼,他还是伴郎,看着台上西装革履说我愿意的两位,他跟个小丑一样在台下狂哭,周归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爱人。

    紧接着梁星灼就醒了。

    他惊魂未定看着四周,一时分不清哪边是真的,哪边是假的。

    直到听见敲门声,周归与在门外叫他名字。

    梁星灼这才回过神。

    梦是假的,现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敲门声停了,梁星灼正在思考周归与是不是走了的时候,地上的手机又响起来。

    梁星灼翻身下床,脚一沾地,站起来的瞬间头晕目眩,没有支撑物,梁星灼又跌坐回床上。

    等他稍微缓过来,手机也安静了。

    梁星灼全身没力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胳膊,全都很热。

    又发烧了。

    该说周归与不愧是一手把他养大的人吗,他还真不能在20度的空调房待一个晚上,被周归与一语中的。

    什么都没在响了,房间安静得只有空调送风的声音。

    梁星灼破罐破摔继续躺着,空调遥控器的电池滚了好远,他没力气去捡,更懒得捡,反正已经发烧了,自生自灭拉倒。

    晕晕乎乎又要昏睡过去。

    梁星灼听见房门口有人在说话,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门锁“滴”了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朝他床边靠近。

    “星星?”

    周归与一进房间,看见梁星灼还在床上躺着,顿时松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他从上午开始给梁星灼打电话发微信,梁星灼都没回,他以为梁星灼还没醒,那就等他醒。

    等到现在实在等不住了,过来敲门,梁星灼也不理会,电话还是不接。

    周归与怕梁星灼出事,只好联系前台找人来开门。

    梁星灼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周归与那一刻,还是本能叫了一声:“哥……”

    声音沙哑得不行,咽口水都痛。

    周归与看出梁星灼状态不对,用手背贴了贴梁星灼额头。

    好烫。

    周归与抬头看了眼空调,显示温度,20。空调遥控和手机还在地上,十一个小时过去,梁星灼都没捡起来。

    从他昨晚离开房间起,梁星灼一直待在20度的空调房里睡觉。

    一般人都受不了这么低的温度,更别提比一般人体质更弱的梁星灼。

    周归与又气又心疼,眉心紧蹙,语气带着恼意:“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感觉不到冷?”

    梁星灼被周归与一凶,心里更堵得慌。

    他推开周归与放在他额头上的手,翻了个身,后背朝着周归与,态度冷硬:“用不着你管。”

    眼瞅着气氛不对,帮周归与开门跟着进房间的酒店工作人员,这时识趣开口:“周先生,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有需要您随时联系我们。”

    周归与“嗯”了一声,说:“好,谢谢你。”

    “不必客气,周先生。”

    工作人员转身离开,顺便帮忙带上了门。

    外人一走,周归与扯开梁星灼的被子:“走,去医院。”

    “我说了用不着你管!”梁星灼伸手要去把被子扯回来。

    周归与直接把被子扯起来扔到了地上。

    “用不着我管?”周归与冷呵,“我一晚上没管你,你就把自己折腾这样,还用不着我管。”

    “起来,趁我还有耐心跟你好好说话。”

    周归与跟梁星灼来硬的,梁星灼只会比他更硬。

    “谁稀罕你的耐心?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周归与气笑,说行。

    梁星灼暗中憋憋嘴,心里酸唧唧地想,周归与果然不爱他了,他都发烧了,周归与也不肯定说软话哄哄他。

    结果下一秒,整个人忽然腾空,梁星灼吓得“啊”了一声。

    周归与打横将梁星灼抱起,冷着脸往玄关走。

    梁星灼睡衣没换,鞋子没穿,睡了一夜头发也乱糟糟,他在周归与怀里挣扎,用拳头打他的胳膊和前胸:“放我下去!我不去医院!”

    “由不得你。”

    周归与拔了玄关的房卡,打开门,径直往外走。

    隔壁房间有人出来,看见他们这个诡异的组合,目光玩味地打量。

    梁星灼脸皮薄,臊得用双手捂住脸,嘴里低骂:“周归与你这个混蛋。”

    混蛋不理,混蛋继续走。

    梁星灼简直服了,只好认输:“我去医院,我去还不行吗!我回去换衣服。”

    周归与还在走。

    “周归与!”梁星灼气极,扯住周归与的领口,“我都说了我去医院了!”

    周归与不为所动,由着他扯,扯烂了无所谓。

    周归与在电梯口按了下楼键,抱着梁星灼走进轿厢。

    中途电梯上了两批人,梁星灼受不了,把脸埋在周归与胸前,藏得严严实实,社死得不行。

    周归与毫不介意外人的眼光,一直这么抱着梁星灼,脸色冷得好像刚刚杀了人。

    梁星灼一路被周归与抱到了车上。

    他想趁周归与系安全带的时候下车,结果前一秒周归与啪地落了中控锁。

    车门打不开了。

    梁星灼的怒意在此刻达到峰值,新账老账一起算,咬牙切齿地说:“周医生可真是菩萨心肠,对自己的性玩具都这么关怀备至。”

    周归与动作一顿,低声道:“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对不起。”

    梁星灼哪里是想听他说对不起!

    听完不仅没消气,还气得更狠了:“不用,你没必要跟性玩具道歉。”

    一口一个性玩具听着实在刺耳,周归与皱眉道:“你生气可以骂我,但不要再说这种侮辱自己的话。”

    “谁先侮辱我的?你没拿我当性玩具使?”梁星灼冷呵,气得眼睛发红,“你忘了我可以再帮你回忆一遍。”

    说着,梁星灼伸手要去扯周归与的裤子。

    反被周归与握住。

    周归与把梁星灼的双手举高,单手握住他两只细瘦的手腕,牢牢扣在头枕上。

    他凑近梁星灼的脸,目光幽深。

    梁星灼发着烧,呼吸本来就热,但周归与一凑近,气息落在他的皮肤上,梁星灼仍感觉被烫伤了一样。

    双手被束缚,梁星灼挣扎不得,也无处可逃。

    周归与低着头,凝视梁星灼的眼睛。

    声线清冷,警告意味,语速不快不慢。

    “我对性玩具可没什么温柔可言。”

    “梁星灼,你再说自己是性玩具试试。”

    069

    周归与口中的不温柔, 梁星灼是见识过的。

    不温柔的周归与很爱把他弄哭,他越哭,周归与越欺负他, 直到把他欺负得耐受不住,周归与才会开始哄他。

    周归与是哄人的高手, 哄得他底线一降再降,再不可以的事情, 最后也会心甘情愿。

    梁星灼最近经常想起除夕那个夜晚,回忆得越多,私欲越重。

    那样不温柔, 爱欺负他的周归与, 他也想一并占为己有。

    梁星灼意识到自己被周归与的警告引诱了。

    理智强行掐断遐想, 梁星灼用冷淡掩饰自作多情,对周归与说:“……放开我。”

    周归与松开梁星灼的手, 等了几秒, 没听见他再说自我辱骂的话,才开口:“安全带系上。”

    所以这人是铁了心要这么送他去医院了。

    身体和心理双重疲惫, 梁星灼也是没力气挣扎了, 爱谁谁吧。

    周归与在导航上查了查附近的医院,选了一家公立三甲作为目的地。

    两个人一路没说一句话, 车里只有机械的导航提示音断断续续响起,气氛僵得像一潭死水。

    周归与面无表情地开车,梁星灼无精打采地发呆。

    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周归与把车停进车位, 梁星灼解开安全带,淡淡开口:“后备箱好像有拖鞋, 暑假去海边玩的时候穿过。”

    这是不想再被他抱了。

    周归与应了声好,解了安全带, 下车去后备箱找。

    很快找到了。

    黑白条纹,款式相同的两双,码数小一点的那双是梁星灼的。

    周归与拿出来,拎着放到副驾的车门外边儿。

    梁星灼开门下车,踩上拖鞋站起来的一刹那,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及时扶住了车门,这次没有跌坐回座位上。

    周归与注意到梁星灼站着都打晃,忙问:“没事吧?”

    梁星灼轻“嗯”一声,不敢点头,头晕,也不想说多余的话,没力气。

    他扶着车门挪了两步,后腰抵着车的后视镜,勉强站稳,费劲儿地带上了副驾车门。

    轻轻一声,一听就没关严实,梁星灼脱力地靠着车身,想拉开重新关一下,可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虚得一直出汗。

    “我来。”

    周归与给车熄了火,下车走到梁星灼身边,一只手搀着他,一只手重新关了副驾的车门,再按了下车钥匙,锁上车。

    “能走吗?”周归与用刚从车里拿的湿巾给梁星灼擦脸上的虚汗。

    梁星灼虚弱地说:“能走。”

    周归与怎么看不出来梁星灼是在逞强,换作平时,没烧到这么严重就已经娇气得不行了,走不动道,要他背。

    周归与扶着梁星灼走了几步,刚擦过的脸又冒出许多汗珠。

    “我背你。”周归与走到梁星灼面前蹲下,回头看他,“上来。”

    梁星灼满脸不情愿,尽管只是站着不动,人都止不住打晃。

    体温没测,但周归与估摸梁星灼已经烧到39度以上了,再不看医生及时用退烧药,梁星灼随时可能烧晕过去。

    梁星灼小时候高热惊厥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成年人一般是不会高热惊厥的,理论在前,周归与感情上仍然心有余悸,梁星灼身体素质远不如一般人,不能完全按照常理推断。

    周归与没给梁星灼磨叽的时间,手托着他的屁股,强行将人背了起来。

    在拖鞋掉在地上之前,周归与先帮梁星灼脱了,用一只手拿着,再站起来,背着梁星灼健步如飞,往急诊的方向走。

    梁星灼刚一挣扎就听见周归与说:“讨厌我碰你也先忍忍,看病要紧。”

    沉默了片刻,梁星灼看着周归与手上的拖鞋,说:“拖鞋我自己拿吧。”

    周归与:“不用。”

    “你拿着不方便。”

    “没觉得。”

    ……还是这么爱大包大揽。

    梁星灼趴在周归与背上,哪怕周归与走得快,他也没感觉到丝毫颠簸。

    从小时候到现在,周归与每次这么背着他往返医院,总是让他感觉踏实、稳当。

    就是这个结实有力的后背,八岁的时候替他挡住了风雨,在那以后,迄今为止,又是他的避风港。

    梁星灼鼻子发酸,心又软了,想法也变了。

    就算周归与只是拿他当弟弟一样爱着,不也是爱吗?

    周归与从来没有对他敷衍了事。

    是他太贪心了,周归与也是一个人,这样不断被他索取,又会有累了不想再给的一天吧。

    知足和适可而止才是维护这份爱的最好方式。

    梁星灼搂紧周归与的脖子,埋在他脖颈间,轻轻叫了一声:“哥。”

    周归与听得心软,轻声回应:“难受吗?马上到了。”

    梁星灼“嗯”了一声,说难受。

    又问:“你累不累啊?”

    周归与笑了笑:“累什么,你这么轻。”

    “不止这个。”

    “还有什么?”

    梁星灼抿抿唇,没回答。

    周归与却听懂了梁星灼的话外音,补充回答:“你没有让我感觉累过。”

    “是我不好。”

    周归与顿了顿,往下说:“我如果不是同性恋就好了,对不起,星星。”

    昨晚从房间离开之后,一整夜周归与都在自责,并下了狠心,今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越过兄弟这条线。

    不是亲兄弟,没有所谓的伦理道德,他就可以把梁星灼拽到这边来了吗?这边有什么值得梁星灼来的?

    世俗的偏见,异样的眼光,不被法律承认的关系……

    梁星灼明明可以沿着大众眼里的正常轨迹生活,恋爱、娶妻生子、家庭美满。

    他不该毁掉这一切。

    “这不是你的错,哥,别这么说。”梁星灼听得眼眶都红了,声音哽咽,“是我说话伤人,以后我不会再说那些了,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没有觉得你恶心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哥,我永远跟你站在同一边。”

    话音落下,梁星灼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砸到他手背上,他探头去瞧,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归与的眼眶也变得通红。

    周归与的两只手都被占着,梁星灼抬手给他抹了抹眼睛。

    一手的眼泪,仿佛通过皮肤渗进了梁星灼心里。

    “哥哥不哭。”

    嘴上这么要求周归与,梁星灼自己都没做到,在周归与背上越哭越凶,抽抽搭搭,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滴在周归与后领口,水渍深一块浅一块的。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滑稽。

    急诊的接诊护士看见这么一幕——一个身形高大的帅气男人,背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朝分诊台走来,两人体型差明显,少年趴在男人背上,小小一只,幼猫似的。

    男人眼眶泛红,明显刚刚哭过,冷峻的五官也因此多了些许人情味。

    他背上的少年哭得停不下来,少年长了一张极漂亮的脸,漂亮到哭得这么厉也不丑,反而瞧着心生怜爱,好奇他到底生了什么重病,竟然会难受成这样。

    结果一询问,一量体温。

    39.2℃

    睡觉空调开得太低导致的感冒发烧。

    接诊护士:“……”

    看完医生,梁星灼主动选择打点滴,这样退烧最快,后天正式上课了,他不想耽误课业。

    急诊病人多,床位不够用,打点滴只能在输液大厅坐着。

    梁星灼没吃早饭,护士让他先吃饭,吃完等半小时再喊扎针。

    周归与留梁星灼在输液大厅等,自己快速去医院附近买了点粥、包子和鸡蛋,都是清淡好入口,能提供营养的食物。

    买完饭路过超市,周归与想了想,走进去买了几样东西,结完账,一并拎回医院。

    梁星灼坐在椅子上想睡又睡不着。

    太吵了,坐着也远不如躺着舒服,发烧伴随腰酸背痛,他调整了好几个坐姿依然感觉不得劲儿。

    两个字,难受。

    周归与买完东西回来,先伺候梁星灼吃饭,等梁星灼吃上了,他再去护士站借插座,给刚刚买的热水袋充电。

    热水袋充上了,周归与又回到输液大厅,趁这个时间,从超市购物袋里拿出新买的袜子,拆了包装,蹲下来给梁星灼穿上。

    梁星灼眼看着周归与忙得跟陀螺似的停不下来,忍不住问:“哥,你吃午饭没?”

    周归与还买了靠枕,拆完包装放在梁星灼后腰的位置,回答前先问他:“舒服点没?”

    梁星灼活动活动,笑了:“舒服多了。”

    周归与这才回答:“吃你的,我一会儿再吃。”

    说完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条没拆封的薄毯。

    梁星灼看傻了眼,感叹:“哥,你是哆啦A梦吧。”

    出去买个饭的功夫,怎么还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他永远会被周归与的心细程度震撼到。

    假如角色对换,他一定妥帖不到这个地步。

    周归与拆了包装,抖开薄毯,就算是新的,没洗过还是有股味儿,他不怎么满意地皱皱眉,可惜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他随手把薄毯搭在了椅子扶手上。

    听见梁星灼说他是哆啦A梦,周归与不以为然笑笑:“那世界可欠我一个任意门。”

    你自己不就是任意门吗?梁星灼心道。

    世界没有比周归与还神通广大的人了。

    做完这些,周归与去护士站把充好电的热水袋拿回来,用薄毯裹着保温,等会儿挂上点滴了可以给梁星灼暖手。

    不分季节,梁星灼只要挂点滴,手就会变得冰凉。

    等梁星灼吃完,周归与把他吃剩的东西解决了,半小时一到就按铃让护士过来给梁星灼扎针。

    傍晚时分,最后一瓶点滴挂完。

    药效发作,梁星灼在这之前就睡着了。

    周归与没有叫醒梁星灼,怎么背他来的,又怎么背回酒店。

    梁星灼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周归与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房间,怕他半夜又烧起来,于是把隔壁房间退了,在梁星灼房间的沙发上对付了一夜。

    一晚上醒醒睡睡好几次,好在早上再给梁星灼测体温,已经退烧了。

    周末计划因为这场发烧全部打乱,周归与第二天还要上班,陪梁星灼吃过午饭就回沽南了。

    在校门口跟周归与分别时,梁星灼在心里做了个重大决定。

    ——从今天起安分守己,封心锁爱,只做周归与的弟弟。

    可能是分隔两地见不到面,梁星灼感觉自己决心一天比一天坚定,他甚至有意减少了跟周归与联系的时间。

    就在梁星灼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的时候,计划被全盘打乱。

    起因是国庆放假前一周,周四晚上。

    梁星灼下了晚课看手机,发现自己被周归与的朋友大洋拉进了一个小群。

    算上他群里一共七个人,有周归与、秦彦,程诉和他老婆,以及大洋跟他女朋友。

    拉群不到两个小时,群记录已经几百条了,梁星灼从头开始看。

    大洋提议这周末去山里露营,拉了个群分配任务,比如谁准备帐篷,谁准备食物,谁准备酒水。

    看了没几条,程诉插了个题外话。

    [@大洋,你怎么把咱弟也拉进来了?他周末要回来?]

    大洋引用回复:[靠,我下意识算上咱弟了,都忘记他去外地上学了]

    [没关系,弟不回来就云参加吧!]

    [@程诉,老规矩,还是你准备酒?]

    话题又聊了回去,过了会儿大洋女朋友也出现了,后面的记录主要是他们三个人聊的。

    记录快翻到底,秦彦和周归与也没出现。

    这时,梁星灼看见大洋问:[营地那边可以租帐篷,我们要租不?]

    程诉回:[不用。你、我,还有归与,家里不都有帐篷,明天各自带上呗,星星估计不参加,三顶够我们六个人睡了]

    大洋:[也是]

    三顶帐篷,六个人里两对情侣……

    只能是周归与和秦彦睡一顶帐篷了!

    那怎么行!!

    梁星灼脑中警报声大响,唰唰唰往下翻聊天记录,期待他们当中有一个跳出来反对,结果谁都没出来说话。

    秦彦那边梁星灼不清楚,周归与这边……

    梁星灼退出来,点开他和周归与的聊天界面,周归与没说这个点有手术,那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就下班回家了。

    梁星灼给周归与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干嘛。

    周归与一直没回。

    第二天早八,梁星灼起得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有两条周归与的未读消息。

    3:12

    [临时排了一台手术,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去查个房就下班了]

    4:57

    [到家了]

    梁星灼看完,马上去小群看有没有消息。

    小群也有。

    一条。

    也是周归与发的。

    5:09

    [@大洋,星星周末不回,我一个人去]

    就这?

    没了?

    帐篷的事情不拒绝一下吗?

    啊????

    我和你睡一张床不合适,你和秦彦两个男同睡一顶帐篷就合适了???

    一想到周归与要跟秦彦在一个帐篷里睡一晚上,梁星灼就有种今年就要喜当叔的感觉……当不了,男同没法生……没法生也他妈不许睡!

    梁星灼稳固了好几天的决心被嫉妒击得粉碎,满脑子只剩下——

    如果秦彦可以,他凭什么不行?

    梁星灼退出微信,打开课表app,今天上午都是专业课,翘不了,下午那两节是马哲……翘是能翘,只是那老师每节课都点名。

    梁星灼切换app,查询今天京柏到沽南的高铁车次,中午正好有一班,算算时间,上午一下课马上打车去高铁站就能赶上。

    最后,梁星灼点开宋嘉航的微信头像,发消息问他:[小航,你下午是不是没课?]

    宋嘉航今天也早八,秒回:[是,想约我玩儿?]

    梁星灼开门见山:[帮我上两节马哲,我要回趟家]

    070

    上午专业课一结束, 梁星灼让赵之远帮他把书带回宿舍,自己直奔校门口,打车前往高铁站。

    检票进站, 距离发车还有十分钟。

    午饭时间,空气中弥漫各种食物的味道。

    梁星灼心情差, 胃口也差,不想吃饭, 他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坐着候车。

    周归与回他消息时候已经快早上五点了,按照他平时的习惯, 睡下估计七点了。

    梁星灼看了看手机时间, 刚过下午一点, 周归与应该还在睡。

    除了公休假和外地出差,医院要求医护人员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 保持畅通状态, 所以周归与睡觉也不会给手机设置静音。

    梁星灼不想打扰周归与补觉,忍下给他发消息的冲动。

    高铁准点发车, 准点到达。

    九月末了, 沽南比京柏入秋早,一出高铁站, 风吹过来,梁星灼穿着短袖短裤,感觉有点凉。

    梁星灼不敢多逗留, 怕又感冒,赶紧打车回家。

    半个多小时后,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梁星灼用最后1%的电付了钱,一下车, 手机就自动关机了,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快步往家走。

    坐电梯上楼,开门进屋。

    家里静悄悄的,周归与还在睡。

    梁星灼轻手轻脚关上门,换了鞋,往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周归与一个人住的关系,家里陈设如旧,梁星灼扫完一圈却觉得冷清。

    冷清得像酒店房间,干净整洁,但只是一个供人休息的落脚点,而不是家。

    梁星灼不在沽南读书了,邹姨也没继续请,周归与工作忙,医院有食堂,他现在很少在家做饭。

    梁星灼打开冰箱看了看,跟他预料中差不多,都是一些苏打水、鸡蛋、吐司和牛奶,不像他之前还住家里的时候,冰箱随时打开都有新鲜的蔬菜水果、汽水果汁。

    冷冻层除了几袋速食品,什么都没有,之前放冰淇淋的位置全空着。

    周归与不爱吃冰淇淋。

    再看客厅,茶几上放着几本医学书,收纳盒里的零食还是上个月他们一起去超市买的,他走之前剩了多少,现在还是那些,摆放位置都没变。

    周归与真是……

    教育起他头头是道,跟他说要有生活,不能全扑在学习里,结果他自己呢?这不就是一个工作狂的家吗!

    梁星灼又想到秦彦了。

    说起来,从高中到现在,秦彦真的一直在周归与的生活里没离开过。

    所以周归与才会选他吗?梁星灼酸唧唧地揣测。

    周归与的卧室门关着,梁星灼踮着脚走进去,房间里暗暗的,周归与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他看起来好累。

    梁星灼蹲在床边静静望着周归与,怎么看都看不够。

    人越是近在眼前,梁星灼越能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周归与。

    可是再想念也不好跟个痴汉一样守着周归与睡觉,怪吓人的。

    守了几分钟,梁星灼踮着脚离开卧室,再轻轻带上门。

    尽管他有一肚子话想问周归与,但也想先让他睡到自然醒。

    梁星灼去自己房间,先给手机充上电,再打开衣柜找了一身长袖长裤,准备把身上穿的短袖短裤换下来。

    他现在对自己身体比之前更上心。

    一生病不止自己难受,还会折腾周归与,现在不比以前,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没有生活在一起,前阵子他发个烧,周归与回沽南担心了好几天。

    被重视固然好,老这么让周归与这么操心就不好了。

    家里没其他人,周归与也在睡觉,梁星灼没有关卧室门。

    周归与是被楼下几个小孩儿的追逐打闹声吵醒的。

    他拿过手机看时间,竟然三点多了。

    这一觉睡得有够久的。

    周归与翻身起床。

    程诉最近调侃他年纪轻轻就成了空巢老人,周归与感觉自己越来越坐实这个称号。

    梁星灼不在,上班之外的时间,除了睡觉都显得格外漫长,而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连给自己做顿饭都嫌麻烦。

    周归与理智上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对,需要改变,需要打破,可是没有这个心力,闲下来脑子里没别的,就想梁星灼,盘算距离下一次放假还有多久。

    明天露营他本来不想去,念头一转,反正在家也是熬时间,不如去户外走走,时间还能过得快点儿。

    周归与翻身下床,去厨房倒水喝。

    从卧室出来,走过梁星灼房间时,周归与的余光习惯往里扫一眼,也习惯了那个房间整洁如新空无一……等等。

    视线里,男人手里拿着一条裤子,正弯腰往腿上套。

    他全身身下只穿了一条白色内裤。

    两条笔直细长的双腿,一弯腰,内裤边勒紧臀部的肉,下陷。腰身细薄,肌肤雪白如玉,背脊线上方,两侧的蝴蝶骨随着穿裤子的动作微动,如振翅一般。

    一条腿套进裤腿,抬腿,套另外一条,双手扯住裤腰,往上提。

    拉链拉到一半,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

    平坦小腹之上粉粉的两点,凸起的锁骨像两条平直的线。

    四目相对。

    如互斥的两极,一触碰就弹开。

    周归与终于回过神,马上转过身,回避。

    瞳孔微张,呼吸变乱,前胸起伏不定,从下腹窜起的热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同一瞬间,梁星灼脸色涨红“啊”了一声,冲到门边,“砰”地关上门。

    关门带起的风,吹动周归与额前的刘海。

    他怔愣片刻,轻轻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周归与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有感觉,不是做梦。

    他去厨房喝了一杯冰水,有意不去回想脑中残存的画面,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梁星灼的卧室门还关着,人估计还在里面尴尬。

    ……刚才是挺尴尬。

    不过跟尴尬比起来,对周归与而言,突然见到梁星灼的喜悦要多得多。

    周归与走上去敲梁星灼的卧室门,对刚才的尴尬事件一字不提,只隔着门问:“星星,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说了我还能去高铁站接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午饭吃了吗?”

    “瞧我这问的,这都几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菜。”

    “对了,我记得你周五下午是有课的,你是不是翘——”

    卧室门倏地打开。

    梁星灼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那里,扯扯衣角又摸摸裤腿,很忙。

    “——课了。”周归与缓缓吐出后面两个字。

    看着梁星灼这副难为情的样子,周归与有点想笑,但只能想想,不能笑。

    现在笑了,小猫会炸毛咬人的。

    梁星灼的目光在周归与身上游离,就是不直视他。

    人一难为情,嘴巴也会变得傲娇了。

    梁星灼低声嘀咕:“你问题怎么比老头儿还多。”

    周归与不介意被说成老头儿,耐着性子重问了一遍:“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连问两次,直接把梁星灼的情绪问上来了,他轻哼一声,反问:“我不能回来吗?”

    周归与微怔,以为梁星灼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当然能,这是你的家,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

    梁星灼又哼一声,越过周归与,往客厅走。

    “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周归与一头雾水跟上去。

    梁星灼在沙发上坐下,周归与想坐他旁边,还没弯腰就被拒绝。

    “你坐那。”梁星灼抬手指着旁边的单人沙发。

    少有见梁星灼这么一板一眼,小大人似的,周归与感觉别有趣味。

    坐下后,周归与忍不住打趣梁星灼:“这么严肃,审案子呢梁警官。”

    梁星灼一个眼风扫过来:“不许嬉皮笑脸!”

    周归与收起笑容,配合:“好。”

    梁星灼进入正题:“我问你,你明天是不是要跟程诉哥他们去山里露营?”

    “是啊。”周归与不理解,“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吗?”

    “别打岔。”

    “……好。”

    梁星灼接着说:“秦彦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周归与:“知道。”

    梁星灼:“你之前说,你是同性恋,我成年了,我们再睡一张床不合适。”

    “对。”

    “换言之,你觉得同性恋也应该像异性恋那样避嫌。”

    “是。”

    问到这,梁星灼终于得到了一个质问周归与的合理理由。

    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那你跟秦彦睡同一顶帐篷就合适了?”

    “他不仅成年了,还是同性恋,还他妈的喜欢你,喝醉了还要强吻你!”

    “你怎么不跟他说睡一起不合适?”

    “周归与你双标!”

    “敢情你的不合适只针对我是不是?你太过分了!”

    “每次问你,你都说只是朋友,这算哪门子朋友!”

    梁星灼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到后面几乎是朝着周归与喊出来的。

    说完一堆也没听见周归与吱声。

    周归与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脸上看不出情绪,深不可测,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星灼看着更来气,冲着周归与又喊了一嗓子:“说话!”

    周归与忽然轻笑,问梁星灼:“所以你的重点是什么?”

    一下子给梁星灼问懵了:“什么重点?”

    “不爽的重点。”

    “不爽能有什么重点,不爽就是不爽,我现在很不爽!”梁星灼烦躁催促,“你不要跟我转移话题,是我在问你。”

    周归与盯着梁星灼:“你是不爽哥哥不跟你一起睡,还是不爽我不跟你一起睡?”

    梁星灼想了想,皱眉:“有区别?你再说废话我就不理你了。”

    周归与顿了顿,转而说:“也行,你现在太激动了,冷静一下我们再聊。”

    梁星灼受不了了,他站起来,上前扯住周归与的领口,一屁股坐在周归与腿上,态度强势,不留余地。

    “我就要现在聊。”

    “周归与,说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欢秦彦,你是不是打算跟秦彦谈恋爱,我要听实话。”

    周归与由着他扯,由着他坐。

    周归与一瞬不瞬看着梁星灼的眼睛,回答:“不喜欢,没打算。”

    梁星灼咬牙切齿追问:“那你还跟他睡同一顶帐篷?”

    “能跟他睡,不能跟我睡?”

    “凭什么?”

    “我还不如秦彦?”

    “给我一个……”

    理由两个字没说完,周归与出声打断了梁星灼噼里啪啦的连环问。

    “你在吃醋吗?”

    梁星灼愣住,松开周归与的衣领,下意识站起来,想躲。

    刚起身就被周归与按了回去,一手牢牢锁住他的腰。

    周归与挺腰坐直,两人几乎额头相抵。

    “回答我,梁星灼。”

    “你在吃醋吗?”

    梁星灼沉默了一会儿,刚张嘴要说话,周归与猛地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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