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Chapter 05
结局卷
Chapter 05
——很遗憾,你们的第三次人生也失败了。
几个意思?
严飞率先发问:“什么第三次人生?”
他在装傻,在来到这里以前许亦为已经回答过他的问题,每个人都有三次人生。
许亦为跟着问:“机会用完了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补救?”
这样的问题等于默认了前三次的失败。
严飞立刻反驳:“失败的标准是什么,谁制定的,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凭什么说我失败?”
系统声音笑了一声:“一点记忆都没有吗?请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严飞回答:“我叫严飞,二十五岁。”
系统声音又道:“现在你面前有三张照片,请指出你自己。”
严飞刚要问哪来的照片,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三张大头照,严飞没有犹豫,立刻指向中间的。
系统声音:“看,你记得自己是谁,多大年纪,也记得自己的长相,并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严飞愣住了:“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完全不记得自己经历了过什么。你说三次人生,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系统声音并未理会严飞,又问许亦为:“那么你呢,你还记得吗?”
许亦为没有迟疑:“我和他一样,只知道自己叫许亦为,和严飞共用一具身体,我也是二十五岁。”
严飞接道:“看,不只是我!”
仅仅是几句对话,严飞就已经开始相信许亦为了,在自己最孤立无助的时候,有一个人和自己有同样的处境,这会令他好受得多。
系统声音依然没有理会严飞,而是说:“值得恭喜的是,你们获得了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使用在哪一段人生、哪一个时间点,由你们二人来决定。”
“可是……”这次是许亦为先回答,“我们不记得经历过什么,如何做选择?”
系统声音轻描淡写地回答:“那就再重温一次好了。接下来你们会保留在这里的记忆,重新体验一次那三次人生,过程中不会有任何细节改变,你们随时可以选择使用‘改变人生’的机会,当发现不对时也可以选择将它撤回。当然,你们也可以在经历三次人生之后,再决定要在哪一段人生中使用。”
这条件听上去很宽泛,好像对他们非常有利。但这一次严飞和许亦为都没有接话,他们同时看向对方,虽然只能看到一团空气,却在这一刻有了心灵感应,也同时对系统声音升起了警惕。
然而两人根本来不及讨论,系统声音便落下一句:“好了,开始。”
下一秒,两人就再度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吸力,不由分说将他二人的意识从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抽离。
……
时间,是一个不可逆的,不可倒退的维度,是宇宙多重维度中的其中一条。
这些多重维度交织在一起,就是不同的时间线在交织,行程多重宇宙世界。
那么你所在的时间维度和其他时间维度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你所在的时间维度是真实的吗,你如何确定那不是一场梦?
人生,是无法重新来过的。
每一个生活在三维世界的人都知道。
中国有一句俗语,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那么在一场不能重新来过,不能重新选择的人生当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这一生最难的事。
做选择,它在大多数情况下很简单,很平常,也很无所谓。
比如选择吃早餐,是吃中式的还是吃西式的,有所谓吗?吃什么还不是都一样?好吃就行了,能活着就行了。
严飞和许亦为一起醒来时,他们都出现在一个叫小维的男孩身体里。
这个男孩只有十岁,却拥有成年人的心智和之前的记忆。
严飞和许亦为并没有立刻开始行动,而是在这个男孩现有的记忆中搜寻可用的信息,了解现在的环境,并为下一步做准备。
严飞:“这是一家福利院,咱们是孤儿。”
许亦为:“所谓的三种人生,将会在这一年发生分歧。”
严飞:“之前有两家人来看过小维,意向都很明确,最终可能要看小维自己的意思。看来其中两种人生就是这样开始的。”
许亦为问:“你要怎么选?”
严飞不假思索:“当然是选更有钱的那家。虽说是重温,没有任何细节改变,但既然咱们带着之前的记忆回来了,这就是一种改变啊!万一可以改变这次人生呢,哪怕只有钱万分之一的概率也要试一试。要是不能改变,最终还是失败,那就更要选择有钱的那家,起码能过得好一点。”
严飞是非常精明的,他的精明体现在方方面面,而且他很擅长发号施令。
相比之下,许亦为就显得从容温和许多,好像没有性格棱角,总是顺从,很少反驳。
严飞本以为在选择人生这样关键的大事上,许亦为会稍微展现出一点性格,可是许亦为没有,他就和之前一样,仿佛严飞选什么都一样,结局是什么都能接受。
严飞有些得意自己占据了主导人格的地位,却又有点生许亦为的气,什么都让他来做决定,许亦为就知道混日子?
严飞想着,他要一个废物做什么呢?不如早点杀掉了,那这具身体就是他的了。
然而就在严飞准备被收养之后就动手之际,当他们操纵着“小维”做出跟比较有钱那对夫妇离开福利院的选择时,严飞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此前许亦为的态度是一贯顺从了——许亦为真是狡猾!他是在麻痹他的戒心!
收养他们的这户人家姓许,收养之后他们就更名为许亦为。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许亦为彻底掌管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严飞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承认,原来许亦为是很有本事的,而他现在没有翻盘的机会,就只能选择暗中蛰伏,等到合适的时机出现,他就将这具身体接管过来。
而在表面上,后知后觉的严飞持续骂骂咧咧了几天,无外乎就是说许亦为阴险、狡诈、虚伪、包藏祸心,还说许亦为一定和他拥有不同程度的记忆,一定是想起来这段了,却不告诉他。
许亦为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就像是听不到严飞的谩骂一般,对新身份适应得非常良好。
收养他们的是一对老夫妇,他们膝下无子,却有一个女儿许南语。许南语也生了一个女儿,名叫林寻。
许南语和父母并不住在一起,对于父母收养许亦为一事并无异议。
按照严飞的猜测是,这对老夫妇应该是重男轻女的,一直没有生下男孩,到了生不出来的年纪就突然领养了一个。
不过想想也是,许南语跟外面一个陌生男人生了孩子,还是未婚,也难怪她父母感到失望。
许亦为对于严飞先入为主的猜测没有一句评价,他只是按照养父母的要求努力做好“许亦为”要做的每一件事。
无论是性情还是学习成绩,许亦为都是优秀的,这令养父母十分惊喜,自然也更乐于提供给他最好的物质生活。
总体来说,许亦为的生活是宁静祥和的,因他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生活中没有意外也没有大波大浪。
可对于许亦为本人来说,他觉得这个世界是聒噪的。每当许亦为做出一个小选择时,都能听到严飞的抱怨——严飞喜欢阴谋论,哪怕只是许亦为突然想尝试一下垃圾食品,严飞都要怀疑会不会吃掉以后食物中毒,然后将这个话题上升到另一个高度:“我可告诉你,你不要给我胡搞瞎搞,如果因为你选错了路而导致不幸结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等到下一段人生,你看我怎么整死你!”
毫无疑问的是,下一次一定是严飞主导,他们没有选择的那户人家就是姓严。
严飞对于第二段人生有点跃跃欲试,却又不太想放弃现有的优越生活,于是就变成了一个矛盾的批判家。
然而不管严飞如何“殚精竭虑”“处处小心”,也不管许亦为如何不在乎、无所谓,生活依然保持着它自己的节奏,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情绪或某个人的碎碎念而改变轨迹。
直到许亦为、严飞二十岁这一年,许家养父母因意外而去世,许亦为成了这个家唯二的继承人。
许亦为利用家里可移动用的资产开始投资生意,每一笔投资都有赚钱,最少的一笔也有翻倍的成就,很快就成为这个城市的商业奇才。
严飞对于许亦为的投资并没有异议,因他也是既得利益者,唯有在许亦为与其他人谈判时,严飞才会跳出来,恨不得用放大镜来审判对方每一个。
对方笑一下,严飞会觉得那是虚伪,对方皱一下眉头,严飞又会觉得那是在算计。看来在严飞心里,这世界上是没有好人的。
至于许家的财产,如今许亦为已经将当初的规模翻了几百倍,严飞享受着物质,却又生出许多担心,总觉得那个见面次数不多的大姐许南语,早晚有一天会突然杀回来,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分呢,按照当年的数字给她,还是按照当年的比例给她?要是许南语真有心纠缠,怕是要打上数年官司。
直到他们二十四岁这一年,远方的梦城传来噩耗——严飞的假想敌许南语自杀身亡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争夺家产,却将一个拖油瓶甩给了许亦为。
当年仅十四岁,看上去青涩稚嫩、木着脸且心情无比阴郁的林寻,站在他们面前时,许亦为神色很淡,心情也没有强烈起伏,只是与林寻漆黑黯淡的眼睛对上。
林寻声音很轻,不太情愿地叫了一声:“舅舅。”
与此同时,严飞在心理世界发出了“嗤”的一声:“问题少女。”
许亦为没有回应。
严飞继续泼冷水:“有这么个外甥女跟着,你要一直打光棍儿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也不要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这丫头可不好搞定,有的烦。”
第162章 Chapter 05
结局卷
Chapter 05
严飞所谓的“问题少女”“有的烦”还真是一语成谶。
原本刚刚失去母亲的少女,心情本来就是阴郁沉闷的,这还是在最敏感的年纪,十四岁刚步入青春期就迎来丧母之伤,没想到还没待上两个月,这位少女就突然来到许亦为跟前。
许亦为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好像不管林寻做什么,哪怕是当着他的面突然翻跟头倒立大喊一声“妖怪”,他都不会有半点反应,绝对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但严飞可就坐不住了,因他失去了控制这句身体的主动权,一直都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出现。而这种旁观者又不是真的旁观,代入感极其强烈,因为他始终认定这具身体属于他,现在只是借许亦为得瑟几年,早晚是要被他夺舍的。
见许亦为还是一副死人样,严飞啧啧称奇:“哎呦,这可是难得,终于要跟你提要求了。”
过去这一个多月林寻的气色、脸色,可是比许亦为的死人脸还要丧气几分,严飞瞧见了就觉得触霉头,连阴天下雨也怪在林寻头上,说是老天爷都瞧她不顺眼。
林寻见到许亦为最多也只会叫一声“舅舅”,多一句话都没有,有时候干脆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只看着窗外发呆放空。
可这一次林寻不仅看到了许亦为,还径直来到他面前。
许亦为只有一个字:“嗯。”
他在等待下文,严飞也在等,看林寻是要金要银,还是要资产?年纪虽小,但也应该知道遗产怎么分了吧,上网查查也能有个概念。
没想到林寻却说:“我需要看医生,心理医生。”
许亦为眉心动了一下,明知故问:“身体不舒服?”
林寻摇头:“是心里。”
严飞在许亦为“耳边”煽风点火:“屁大点儿小孩,能有什么心理病,就是青春期瞎得瑟,拿这个借口博取大人关注。”
许亦为沉默了几秒,回应林寻:“如果你需要心理疏导,我会帮你安排。”
“我整宿睡不着,心理疏导帮不了我。”林寻再次摇头,“我需要吃药,能让我睡着的药。”
许亦为没有接话,仍然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审视。
林寻非常果断地拿出手机,当着许亦为的面念了起来:“《素问·宣明五气篇》上说‘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人的精气神和身体五脏盛衰有直接关系。《素问.阴阳应像大论》上又说,肾在志为恐。我是肾气不足,因此经常整宿失眠,就算睡着了也会突然被噩梦惊醒。”
许亦为一言不发地听林寻念完,严飞评价了一句:“有病。”
林寻自然听不到严飞在许亦为心里的碎碎念,自顾自又道:“我身体上的症状归根结底是来自心里,心里的问题影响了精气神,精气神影响了身体,所以我要先看心理医生。”
安静了好一会儿,许亦为终于发出一声叹息,黑如深潭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林寻,他说:“我先找人给你做心理疏导,先判断你这个年龄能不能接触精神类药物。那些药有利有弊,一旦吃了短期内不能停,还有一些副作用,恐怕会耽误你身体发育和学习。”
许亦为落下自己的决定便脚下一转,掉头就要走,林寻的声音在后面跟了上来:“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你有像我现在这样吗?”
许亦为停下来,侧身说:“有。”
“真的?”林寻半信半疑了一瞬,进而选择相信,“可你现在看上去很正常,你是怎么好转的?你还思念他们吗?是不是只有放下思念,心里才不会疼?”
“问题可真多。”严飞率先吐槽,“我说什么来着。这大概是她能找到的你们之间唯一一个共通点了,她希望你和他一样,想和你共情。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无依无靠,对你产生了雏鸟之情,还是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想博取你的同情,将来好让你心甘情愿把所有遗产都给她。”
许亦为终于回应了严飞:“我没有子女,我死了,遗产自然是她的。”
严飞反驳:“只要你想有,随时可以有。你是不是男人?你要吃素,就连我一起素着?”
许亦为不再理会严飞,而是对林寻说:“我的办法是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人只要忙得没时间去思念,心里就不会疼了。”
林寻:“可我不喜欢整天学习。我还能做什么?”
许亦为:“除了课本你还想读什么书,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林寻毫无头绪:“我不知道。”
许亦为:“那也好办,所有类的书我都让人给你找一点,你慢慢挑。有时候兴趣是需要寻找的。”
林寻还以为许亦为只是在敷衍她,她对于他的提议并不在意,也不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几天之后真的有一批人上门,将一批书柜送入二楼的一间空房间里,还有一张写字台和一把坐着很舒服的人体工学椅。
当天下午,就有另外一批人搬着三十几箱书进了门,他们之间偶有几声交谈,声音很低,其中有一个人是在指挥,告诉其他人什么类别放在什么位置。
林寻一直在走廊里围观,后来又到书房门口围观,看着他们一一将书外面的包装拆掉,再将书分门别类地摆上架子,最后还给她留了一个可以坐在上面的梯子。
林寻很是震惊,她没想到别人要淘许多年才能凑齐的一屋子书,许亦为的人在几天之内就办到了。
这天傍晚,林寻就坐在餐桌前等待许亦为回家——往日他们是不会一起吃饭的,林寻总是一个人吃。
许亦为进门后,见餐桌上的饭菜没有动过,只问了一句:“怎么不吃,没胃口?”
话落,他就转身进了一楼的书房。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住在一楼,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进书房。
林寻犹豫了片刻,正要起身去书房找他,许亦为就出来了。
林寻快速开口:“阿姨说,你喜欢吃烧茄子。”
许亦为原本要进卧室,听到这话脚下一顿,有些惊讶地扫过林寻,又将目光落在桌上那几道菜上。
他是喜欢吃茄子,尤其怀念福利院的大锅饭。其实福利院的饭菜做得一般,但那大概是这具身体最初的记忆里的味道,离开这么多年了他到现在还记得。
这时,严飞开口了:“她在邀请你共进晚餐,开始了。”
开始什么呢?严飞始终认为林寻心机深沉,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毕竟这是一个世俗的世界,没有一个人可以面对利益而不为所动,哪怕她只有十四岁。
许亦为却没有理会严飞的预告,他洗了手,来到桌前坐下。
林寻盛出两碗饭,一碗放到他面前,坐在一旁拿起筷子说:“书我收到了,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
许亦为吃了口菜,说:“那些书只是给你多提供一个打发时间、减少胡思乱想的选项,如果你不喜欢闷在屋子里,可以出去活动活动,这附近有很多娱乐设施,我让人给你办卡。”
严飞接道:“什么卡?健身卡、美容卡、影院卡,还是信用卡?我看她是想要信用卡。”
林寻想了想,摇头:“我不想出门,就算是看电影,在家里也可以看。我还是留在家里吧。”
许亦为:“你还需要什么尽管跟阿姨说,她会记下来,尤其是生活用品和衣服,这些东西我不方便给你办,阿姨会办妥的。”
林寻说:“已经很够了,我都用不完。”
许亦为又道:“你只是休学这一学期,过段时间就要复学了。功课还是要抓起来,以免开学了跟不上,到时候要头疼了。”
林寻安静了几秒,突然问:“听说你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所以你后来才赚了很多钱。我妈生前一直在夸你,说你什么都知道,没有事情难得倒你。”
“开始了奉承你了。”严飞说,“接下来要问你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不生孩子了。哦,你说她知不知道你是领养的呢?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打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许亦为没理严飞,只是看着林寻,等待她的下文。
他也有点好奇,林寻会怎么说。
只见林寻抿了抿嘴唇,身体前倾,双手放在桌上,这里明明没有别人,她却在向许亦为倾斜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如果我告诉你,我梦到过平行世界的故事,我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你怎么看?”
第163章 Chapter 06
结局卷
Chapter 06
“长期睡眠不好,是容易胡思乱想,产生幻觉。”许亦为非常平淡地说,“但这也不一定就是你以为的那种病。只要你的睡眠恢复正常,这些问题都会不药而愈。”
真是说起来简单,让一个失眠者睡个好觉,简直就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
林寻问:“也许我真的有超能力,也许我真的有病,这两种结果我都能接受,可你却给了我一个中间答案。”
许亦为回答说:“我的中间答案后面还跟着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而你能接受的两个选项,其中一个很容易就能通过医学手段证实,另一个则永远都证实不了,它将永远停留在你的梦里。”
一阵沉默,林寻并没有反驳许亦为,她似乎很少叛逆,连表情都没有不逊。
林寻再开口时是这样问的:“你是唯物主义者,你不相信有时空穿越?”
许亦为回答:“唯物主义和时空穿越并不冲突,穿越于平行世界中间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但我没有见到的事,只是听你描述了一句,我无从相信。而我提供的选项和治疗方案,随时都可以开始进行,咱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就搞清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针对你的症状去治疗,不能说根治,但起码可以缓解。”
林寻顺着许亦为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像是被他说服了:“好,我同意你安排治疗方案,只要能睡个好觉。”
“这么瞧着,这姑娘还是能看的。”严飞突然开口,“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道她十八岁什么样。”
许亦为没有理会严飞,只默不作声吃完一顿饭,便起身回了房间。
而因为身体原因饭量锐减的林寻,不仅吃饭速度缓慢,也不够专心,她总是吃到一半就盯着许亦为,然后继续吃。
许亦为对她的视线视而不见,更加不会知道此时发生在林寻内心的对话。
黑化“林寻”:“严飞一定在评价你,而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寻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不要在被这种人以任何形式伤害到,在这里唯一会受伤的人只有他。”
沉默了几秒,黑化“林寻”说:“你说得对,他怎么说怎么做不重要,我不该在意,不该计较,这只会误导我的判断。”
随即黑化“林寻”又问:“接下来要怎么做,设定是三次人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林寻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以你对严飞的了解,他需要多长时间才会相信这是个真实的世界,选择永远沉浸在这里而不会醒来?”
一旦严飞醒来,就会立刻知道这是个圈套,他可以瞬间发出信号,由那些时空盗匪来将他被困在这里的意识救出去,那以后再抓他可就难了。
是的,走入这个圈套的并不是严飞的全部,而是他的主要意识。
他的身体是否进入圈套也不重要,只要意识被困住了,被杀死了,身体就会呈现脑死亡,那就只剩下一副躯壳了。
黑化“林寻”沉吟道:“我说不好,他是个性情多变的人,疑心也很重。”
林寻:“也就是说,多变就是他唯一不变的特质,那么这三个世界就要一直保持着多变,不要让他找到规律,处处都是不确定,他才会相信。”
……
圈套的时间并没有加速,也没有减慢,它以三维世界的时间规律运转着,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
就这样,它不快也不慢地向前推进了四年。
林寻的病情时好时坏,幸而失眠的毛病总算得以缓解,只是她的睡眠习惯还不够规律,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会被噩梦惊醒,会无缘无故坐到天亮睡不着。
林寻不再因为偶然出现的睡眠问题询问许亦为,她就按照他安排的治疗方案,定期去医院接受检查,定时和心理医生聊天。
十八岁这一年,林寻又经历了几次突然晕倒,突然走神。
醒来时,她的记忆出现了断片,还多出一些幻觉画面,但好在都是小问题。
林寻高中毕业后,许亦为突然提议去梦城,说这有利于她的身体治疗。
林寻没有拒绝,她当然知道自己正在扮演的阶段,此时的她心里始终有根刺,想要回到梦城拔除。她想知道母亲许南语为何自杀,想去见一见许南语临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目击者苏云。
然而回到梦城以后,生活并没有兴起多大的波澜,也没有林寻在影视剧看到的那些悬疑感十足的剧情。
苏云疯了以后就一直在家养病,林寻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她。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意外的遇到了童年的玩伴,余寒和余歆。
少年少女的重逢,一切都是朦胧美好的,就像是他们这个年纪,一切充满了未知和希望。
就是重逢这一天,许亦为在别墅里见到了他们。
许亦为表现得很沉默,并没有招呼两位年轻客人的意思,严飞倒是多看了一眼,说了这样一句:“咱外甥女的生理卫生课有好好上吗,知道要做安全措施吧?我可不想这个年纪就当舅姥爷。”
许亦为对严飞的玩笑不以为意,也没有去规劝林寻和余寒保持距离,他就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从这以后,许亦为和严飞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特别是睡眠质量上。先是严飞发现他这个人格在晚上额外活跃,自主意识也变得比白天要强烈。
晚上,许亦为陷入深层睡眠,严飞就会跳出来接管这副身体。但严飞力量有限,无法控制这副身体做多么夸张的事,而且许亦为不醒,严飞控制身体时就是闭着眼睛,很像是在梦游。
严飞虽然是人格,但也需要休息,他不可能晚上活跃白天也保持着清醒,于是在几天新鲜感过劲儿之后,严飞也失去了性质,晚上总要睡上几个小时。
以前严飞是很少做梦的,他是个心里不纠结的“人”,极端的自私主义,但回来梦城以后他却时常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桥段。
说是光怪陆离,却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只是收尾并不衔接。
有一次,严飞梦到自己正在追杀自己——这听上去是不是很扯?但梦中的剧情就是这样进展的。
严飞不仅追杀长得一模一样的许亦为,还追杀其他世界的严飞,他就像是真的可以随意穿越时空似得,不知疲惫地去往各个小世界。
每杀死一个许亦为或严飞,他就可以吸收对方的意识和能量,获得更强大的精神力。
严飞在梦里纳闷儿着,同时也感到非常的亢奋。
杀自己当然不犯法啦,而且这种随意穿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法无天、无拘无束、肆意畅快的感觉真的是太棒了!
一旦沉浸在这样的感觉中,那些梦中的剧情就变得额外清晰。
严飞不能以现在的身体面貌去袭击其他世界的自己,于是就用夺舍的方式,比如他变成了陌生的加油站员工,用点燃油枪的方式袭击许亦为和林寻。
醒来以后,严飞兴高采烈地和许亦为分享自己的梦。
许亦为却表现得很淡漠,还说:“难怪我最近总梦到血腥暴力的东西,原来是你在意淫。”
严飞对此非常不满:“这怎么是意淫。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能去往平行世界,你要做些什么?拥有这么逆天的力量还不能为所欲为的话,也太憋屈了吧!”
许亦为依然很平静:“那么杀掉其他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严飞回答:“获得力量啊!千万个自己就是千万个流落在外的细胞,把所有细胞都集中在一起,会变得更强大。”
许亦为又问:“那么变得更强大的目的又是什么?”
严飞嗤笑:“变强大了就像干嘛干嘛了,目的可以是任何事。”
许亦为从容且步步紧逼:“比如呢?”
“比如……”严飞迟疑了一瞬,“金钱、权力,或者是……”
严飞发现他给出的答案非常无力,连语气也不那么确定了。
金钱,他们现在就拥有了。权力,当金钱到达一定数字之后,权力自然也会有。不过金钱和权力都是没有上限的,总有更高地位的人在上面压着。
然而当时空穿越真的实现时,他还会在乎区区的金钱和权力吗,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还具备吸引力吗,获取它们的过程还会分泌多巴胺吗?
哪怕只要现在想像那样的画面,他都觉得乏味。
严飞喃喃道:“主宰他人的生死,有一种做上帝的快|感。”
许亦为回答:“杀的人多了也会麻木,有一天当这件事也无法满足你的时候,就要再去寻找更有快|感的追求。难道在三维世界还有比杀人更刺激的吗?”
是啊,当一个人养成杀人习惯之后,通过杀人培养出来的刺激感,它能维持的周期就会越来越短。这就像是吸毒一样,毒瘾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提前,不吸就浑身难受。
严飞刚要接话,许亦为却再次开口:“你醒醒吧,你没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想这么多没有用。别忘了咱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严飞这才猛然醒过神:“还有多久?”
他问的是死亡倒计时。
许亦为回答:“六个月。”
六个月。
这个数字令严飞消沉了很久,他的性情大变也直接影响到许亦为的心情。
连续数日,两人都没有去关注唯一的“亲人”林寻的变化,直到某一天下班回家,就在自家门前的便道上,他们一同亲眼目睹林寻和余寒站在林荫下亲吻。
严飞惊呆了。
但震惊归震惊,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这具身体里不断翻涌的另外一道情绪,而且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许亦为居然有情绪波动,而且是非常负面的波动?!
严飞的震惊很快就变成了好奇和刨根问底,他暂时将自己生出的不愉快情绪抛到一边,转而调侃起许亦为:“自家的白菜被拱了,不爽了?”
许亦为没理他,心情持续阴沉着。
严飞又说:“这种心情我能明白,好歹是吃咱们家的饭长大的,那小子是什么东西?”
这之后严飞还说了很多话,一会儿说他们和林寻年纪相差太多,有代沟了,不太理解现在的小屁孩审美,也不知道她整日闷闷不乐是在闹什么脾气。
还有许南语的死,是自杀,警察早已给事情定性了,林寻还查什么呢?她想知道许南语自杀的原因就要去问许南语啊,可是许南语死了,死人不会告诉她答案。还是说林寻想找个垫背的给许南语偿命?
令人意外的是,林寻情窦初开后没多久,她的朋友圈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幸。
先是苏云撞车身亡,接着是余歆遭遇□□,可她自己却以为那是蒋延。再往后,余歆得知了真相,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同一天晚上,林寻也选择了割脉。
……
当许亦为和严飞亲眼目睹浴室里血淋淋的场景时,他们的寿命只剩下五个月。
许亦为的意识就像是被抽离出去一样,严飞许久都感觉不到他,他似乎已经降到谷底里。严飞则因为林寻的冰冷的身体,惨白的面容而认识到一个事实——死亡正在靠近。
他们见过三种死亡画面,分别是死后被解刨、火场里被烤熟,以及被人挖坑活埋。
不知道这次人生会经历哪一种?目前来看一点预兆都没有。许亦为是这具身体的主控,以他内敛的性格几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有谁会想杀他呢?
严飞直勾勾盯着林寻的尸体,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终于忍不住将许亦为唤醒:“你特么的给我振作一点,就只剩下五个月了!”
许亦为被唤醒了,可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将机会用在这里。”
“什么?”严飞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你疯了,那机会是留给咱们用的,不是留给她!一个青春期的傻丫头,你要救她做什么,她还会自杀的!”
“机会可以撤回,记得吗?”许亦为平静地提醒他,“就算用在这里失败了,你也可以用在下一场人生。但这里是我说了算,我来做主。”
许亦为话落,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道白光。
许亦为全然不顾严飞的反对,迳自走入白光,严飞要追上去,却被白光屏蔽在外。
他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第一感到这样绝望。他忍不住脑补许亦为都和那个系统交涉了什么条件,达成什么交易。这种自己被屏蔽在外没资格参与的无力感,几乎要了他的命。
直到严飞快要急得冒烟的时候,许亦为终于回来。
严飞有一肚子问题,可他刚要追问,下一秒,他二人的意识就被抽离了。
这一次,他们飘得很远,而且一瞬间就回到了十四岁。
可严飞分明记得他们被许家收养时是十岁,也就是说,他们一下子错过了四年?!
严飞和许亦为再次变回了“小维”,远离了荣华富贵,严飞正要谴责许亦为自作主张,十四岁的“小维”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朝着福利院外面某个野湖边冲了过去。
没多久,“小维”救起来一个小女孩。
严飞盯着小女孩稚嫩的脸庞,这才反应过来:“你真的是疯了……”
几天后,许南语出现在福利院,为“小维”办理了收养手续——许亦为成了许南语的养子,林寻的哥哥。
“你以为你这样做,林寻就不会困扰于那些小屁孩之间的爱恨情仇吗?”严飞冷笑着讽刺他,“你太天真了,她如果不能换一种做人态度,还是会陷入这种为他人献身的轮回里,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
许亦为只有三个字:“我乐意。”
第164章 Chapter 07
结局卷
Chapter 07
“原来你好这口儿啊。”严飞总是这样阴阳怪气地调侃许亦为,“也是,这个林寻比上一个瞧着顺眼多了。会笑了,还挺可爱,还会叫哥哥,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啊。”
虽说是阴阳怪气,却有几分是真的,瞅着半大不点儿的小女孩,扬着可爱的一张脸,无论男女都会会心一笑。
严飞的笑容变多了,夹枪带棍的次数大幅度减少,许亦为原本平静的情绪也蒙上一层祥和。
“亦为哥哥。”小时候的林寻总是追着许亦为跑,声音很甜,叫他的时候尤其可爱。
严飞偶尔会说:“什么时候也叫我一声哥哥。”
不过林寻是听不到的。
据说人类都喜欢可爱的东西,会激起保护欲和破坏欲这两种矛盾的情感。
许亦为自然是站在保护林寻的立场上,严飞也支持他这样做,因严飞认为只有把林寻哄好了,才有可能让许南语将许家的资产交给许亦为打理。
这一次开局,许南语非但没有自杀,还是事业非常成功的女强人,只不过林寻的生父依然是个谜。
后来几年间,在见识到许亦为惊人的管理和投资天分之后,许南语决定重点培养他,并逐步将投资部分交给许亦为全权负责。
许亦为大了林寻十岁,当林寻还在为一道数学题发愁时,许亦为已经步入职场并在许南语的帮助下赚了第一桶金。
林寻依然叫他“亦为哥”,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不再可爱。她对他撒娇的时候越来越少,往往是有求于他才别扭的露出来一点。
林寻步入了尴尬的青春期,笑容变少了,叛逆变多了,有时候酷酷的谁也不理,一副小大人儿的早熟模样,有时候又对着电视里的内容大笑不止,让人摸不透她的笑点。
就在许南语开始为林寻的叛逆为难时,这个家里逐渐形成了一股默契——许南语总是温和的,却严格控制着给林寻的零花钱。林寻便另辟蹊径,时不时买一些她认为好吃的零食,放到许亦为的书房里,用作贿赂。这样许亦为对她的手就会松一些,甚至可以说是大方。非但如此,许亦为还会帮她一起瞒着许南语。
这样的默契到了严飞嘴里就成了另外一种解读:“你这样做,她以后可就离不开你了。伸手就有钱,谁还会去赚钱呢?你真打算娶了她啊?不过现在的她可没小时候那么讨人喜欢了,也不知道再过几年是什么样儿。”
见许亦为不回应,好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似的,严飞又道:“不要怪我乌鸦嘴,依我看,她可未必看得上你。你要真有意思就看严实了,可别让这可白菜被别家的猪给拱了。”
“你的话太多了。”许亦为终于出声了,“管好你自己吧,这一局是我说了算。”
“呦,还知道生气啊。”严飞轻笑,“原来这就是你的软肋。”
……
严飞还真是个乌鸦嘴。
虽然这一次许亦为没有经历撞破林寻和余寒亲吻的场景,却等来了蒋延对林寻的热烈追求。
这种事如果一个有情一个无意,两个手掌拍不到一起去,那就不会有声响,没戏唱。偏偏林寻和蒋延属于一个若是有情,一个仿佛有意,暧暧昧昧、纠纠缠缠,几个月了也没确定关系,却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一面,见不上面也要通个电话,发十几条微信。
许亦为和严飞撞到了几次,许亦为一贯地面无表情、心情阴沉,连蒋延都觉察出来了,还问林寻她哥哥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严飞总是要忍不住说上几句,说自己家里养大的娇花,居然被别人家的野草盯上了,还怪许亦为行动太慢,不知道先下手为强。
算起来,林寻和许亦为已经有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聊过一次天了,每天见面就只是打招呼,寒暄几句。
林寻说她一直在忙着筹备写小说,许亦为还以为是言情小说,对此并不感兴趣。
直到某一天晚上许亦为睡着了,严飞趁机接管了这具身体,半夜起来到林寻的书房里读了她的小说稿。
说是小说稿,其实就是日记,林寻还没有完全将它们整理出来,更没有转化成小说体。
日记里记录着林寻的一些梦境,她不仅梦到了多个平行世界,还梦到过在那些平行世界里的自己所经历的不同命运。
诡异的是,林寻梦到了许亦为是她的舅舅,然而在现在的生活中,他是她的哥哥。
严飞原本只是劣根性作祟,没想到却从日记中读到令人震惊的内容,他一时欲罢不能,索性就坐在地板上一页一页往后翻看起来。
这后面林寻还提到自己做了另外一个梦,梦到自己死后去了一个洁白的世界,还在那里受到一道声音的指引,那道声音告诉她,她有三次人生,还有一次纠正人生错误的机会……
这样的发现令严飞陷入了头脑风暴,他脑子里充满了疑问,恨不得一口气读完所有内容,这才没有注意到越来越靠近门口的脚步声。
直到书房的灯被人打开,刺目的光线晃得他睁不开眼。
也正是这道光线的搅扰,令这具身体里的许亦为苏醒过来,严飞再次被关进了小黑屋。
许亦为抬起一手遮挡着灯光,另一手撑在地板上,正准备起身。
林寻几个箭步走上前,“啪”的一下打在许亦为的脸上,她的力道并不大,根本没有打疼他,但那声音在夜深人静时显得额外清脆。
许亦为又一下子跌坐到地上,顿时懵了。
不只是他,严飞也惊住了,还说:“真打啊她?”
“无耻。”林寻说,“你居然偷看我的日记,不要脸。”
“我……”许亦为很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寻难得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口吻质问许亦为:“解释啊!”
许亦为明明可以编出三种以上的借口,可他最终只是说:“对不起。”
“你要真觉得抱歉,就不会看了。”林寻坚持道,“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偷窥,你想知道什么?你很好奇我的秘密吗?”
许亦为怔了几秒,连严飞都在催促他,他吸了口气说:“是,我很好奇。”
“你可以直接问我啊。”林寻说,“你从没问过。”
许亦为反问:“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我和你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了。你长大了,你有了新的聊天对象,不是我。”
这话落地,屋里的气氛渐渐开始缓解。
林寻的表情也略有松动,她挪开视线安静了好一会儿,情绪正在逐渐平缓,好像已经不再生气了。
“我靠。”许久过去,严飞吐出这样两个字。
书房里的氛围又起了变化,这一次是许亦为从地上起身,朝林寻的方向走了两步:“对不起,我是真心的。”
“我……”林寻忽然开口,语气透着困惑,“我之前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很多和你有关的事,我很害怕。”
许亦为问:“是什么事?”
林寻说:“我梦到你遭遇了不测,好像是因为我让你去做一件事,你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至于事情的内容,我记不住了。”
这话落地,严飞就对许亦为说:“我还没看到这段,不过她确实一直都在做梦。”
许亦为没有理严飞,而是对林寻说:“那只是梦。”
“太真实了。而且每一天都在重复同样的梦。”林寻摇了摇头,遂看向许亦为,“我每天都哭着醒过来。”
许亦为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仿佛被林寻的眼神深深吸了进去。
他又朝她靠近了几步。
林寻眼睛里充满了哀伤:“亦为哥,我真的很怕失去你。是那个梦告诉我的,只要我选择开启另外一种人生,你就不会发生不幸。”
许亦为脚下一顿:“所以你和蒋延……”
“他当然很好。”林寻说,“我也在朝那个方向努力,好像也并不难。”
“不。”许亦为刚发出一个字。
林寻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她像是在压抑着情绪,又像是充满了期待,害怕却又期盼他说出下文。
可就在这时,严飞的力量占了上风,他用力压制着许亦为的精神,并叫喊道:“停下来,不要回应她!你特么的没听到她说什么吗,你会死!草,那我也会死啊!”
许亦为的目光依然注视着林寻,然而在林寻无法看到的内心,他和严飞正在做激烈地斗争。
严飞收起了此前的吊儿郎当,头一次这样强硬,许亦为也不再温和顺从,他的力量越发尖锐。
林寻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眼里的期待渐渐暗了下去,她缓慢地垂下眼,脚下一转,朝书房门口走去。
“不要再看我的日记了,出来,把门带上。”林寻的声音很轻。
许亦为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很艰难。
严飞依然在大骂着:“远离她,我还想多活几年!”
楼道安静得不像话,仿佛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林寻走在前面,脚下很轻。
书房的门合上了,明亮的光线逐渐缩成了一道缝隙,两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在缝隙中消失。
“咚咚咚”,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林寻一下子站住脚,这时从身后袭上来一股力量,那力量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牛转过去。
下一秒,许亦为的吻落了下来。
唇齿相碰,炙热的,汹涌的,欲罢不能的情感交融在一起,不仅淹没了严飞的怒吼和反抗,也助长了许亦为压抑许久的热情。
第165章 Chapter 08
结局卷
Chapter 08
“呵呵,你这个舅舅可真是可以,合着我们就是你们Play的一环。”这是许久不曾发表意见的黑化“林寻”的吐槽。
若不是“她”这句阴阳怪气,林寻一时还无法从压倒性的热情中醒过神。情绪和情意不止会传染,也会传递,当她感受到自唇齿间传递而来的心情,她的心跳也在加快,有一种情感在心头跳着舞,还将一直沉睡在身体里的小心翼翼的躁动勾了出来。
走到这一步完全与计划不符,这一段根本不在“剧本”里。可刚才发生的事也并不影响剧情走向。
林寻这样想着,身体依然被许亦为紧紧搂着,她的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听到自己和他的心跳声“砰砰砰”的,真是“震耳欲聋”。
林寻没有理会黑化“林寻”的吐槽,双手下意识揪住许亦为的衣服,说着在这个世界里林寻应该说的台词,同时也是她的心声:“你一直想这么做吧,为什么压抑自己的情感?是因为你我的身份吗,还是你担心走过这一步,会承受不了后果?”
秦柊对林寻,许亦为对林寻,小维对林寻,无论是哪一个他,过去的他们似乎都没有好结果。
“都有。”许亦为低声回答。
林寻垂着眼睛,唇边挂着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然而她的心却早已千帆过尽,历经多个世界多次人生,不能说看透了,却也够得上“看明白”三个字。
林寻回道:“可你现在还是选择走向我,即便选择我会面临不幸,就像我梦到的那样,你也不后悔吗?”
“推开她!你给我推开她!靠!”严飞吼叫着,“你这个自私的狗东西,你这个恋爱脑,休想让老子陪你一起死!”
而另一边的围观群众,黑化“林寻”则这样说:“真是假公济私。虽然进来的都是数据,但通过数据传达的信号和精神力都是真实的,也会和本人挂钩。你们接下来该不会上床吧?四个人的亲吻已经够拥挤了,我可没兴趣参与接下来的‘大型活动’。”
林寻和许亦为听不到对方心里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心里的,但即便如此也够热闹了。
林寻离开许亦为的怀抱,低下头,也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在尴尬,
“还好。”林寻清清嗓子,继续说着这个“剧本”中的台词,避免角色出戏,“我还没有答应蒋延,不然我心里要过意不去了。他今天又问了我一次,我的回答是再给我点时间,我需要考虑清楚。我不希望因为一时逃避而答应他,会伤害到他。如果让他知道我选择他,是因为不想你面临不幸,他会很难过的。”
“真是好笑,这借口听上去破绽百出。”严飞努力给许亦为洗脑,“这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心眼儿太多了,她不适合你,这种人只会带来不幸!”
许亦为却丝毫不理会严飞的警告,他微笑着看着林寻,说:“你当他是朋友,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会担心伤害他,是因为你心软。没关系,他会明白的,我可以陪你一起跟他说清楚。”
“不。”林寻摇头,“还是我自己跟他说吧。我可以的。”
……
如果故事走到这里,接下来的发展是林寻和蒋延终于说清楚了,蒋延也能表示理解和体谅,将还没有来得及释放出的情感收了回去,那么三个人都不会受伤,接下来的发展应当是平淡圆满的。
然而故事并没有这样往下走,而是急转直下拐去了另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林寻主动发微信给蒋延,约他在外面见面的这天,就在林寻换好外出服,准备出门赴约的前一刻,许亦为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的脚步声急促且沉重,惊扰了已经将大门打开的林寻。
林寻下意识回头看去,刚好对上许亦为压抑的眼神,有一些焦躁不安和恐惧的情绪在他眼底晃动。
林寻放在门把上的手就这样垂落下去,她的脸色渐渐白了,似乎已经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亦为哥,出什么事了?”
许亦为箭步来到她面前,一手握着她的肩膀,另一手将门合上:“路上再说,咱们要先去一趟警局。”
接下来那十分钟,车里只有许亦为一个人的说话声,林寻脸色惨白,双眼发直,始终没有吭过一声。
是许南语出事了。
出事的时候,许南语穿着白色的长大衣,系着深蓝色的围巾,还喷了一点桂花香的香水。
即便这已经不是林寻第一次经历,即便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烂熟于心,到这一刻依然无法控制心情的波动。
而这些波动也影响到了黑化“林寻”,黑化“林寻”问:“这个许南语又不是你真正的母亲,没必要这么难过吧?”
而另一边,严飞则对许亦为说:“有意思,死的居然不是咱们。是不是许南语死了,咱们就不用死了?我记得第一种死法,是咱们躺在解剖台上。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被电锯和长刀划开胸膛的感觉。”
许南语是死于他杀,而非意外,警方已经证实了,现在是通知他们去警局认尸,并尽可能地提供线索。
然而到了警局以后,林寻哭得泣不成声,根本无法提供任何信息,许亦为是比较冷静的那个,他将自己能想起来的一切都告诉警方。
深夜,林寻和许亦为回到家中,林寻因为极度悲伤,终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许亦为和律师聊了两个小时,这才去林寻的房间看她。
严飞和许亦为同一个视角,自然也看到了在睡梦中十分不安稳的林寻,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
严飞终于不再骂骂咧咧,他说:“果然梦都是反的,这下不用死了。许南语死了,咱们可以继承遗产,我也不会再阻止你和她在一起。没事,过几天她就好了,到时候你把她睡了,再去领个证儿,皆大欢喜!”
“你太吵了。”许亦为终于回应了严飞,“闭会儿嘴,我需要安静。”
换作之前严飞必然怼回去,但这一次他没有计较:“知道知道,我也困了,待会儿就睡了,你可以趁我睡着的时候跟她睡一觉,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知道。”
“亦为哥。”林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的眼角还有干涸的眼泪,看到许亦为的刹那又再次哭了出来。
她从床上坐起身,搂住许亦为。
许亦为回抱着她,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林寻断断续续地说:“我梦到妈妈,梦到你,还梦到那个凶手……”
许亦为刚要接话,林寻却又错开距离,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跳下床外浴室里冲。
许亦为追了上去,严飞也被搞糊涂了:“这又是唱哪出,不会真的疯了吧?”
直到许亦为来到浴室,看到林寻就站在镜子前,她拿出刀片将自己的手指割伤,鲜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白瓷盆上,触目惊心。
许亦为立刻上前攥住她的手:“你在做什么!”
林寻反握住他:“你让我试试,就这一次!它太真实了,我必须试一试!”
许亦为问:“试什么?”
严飞接道:“对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林寻盯着许亦为的眼睛,里面深陷着疯狂的情绪,却又异常的理智、坚定,她说:“尝试和平行世界的你对话,尝试改变历史!”
这一次,严飞还来不及吐槽和品评,林寻面前的镜面就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它的质地明明是硬的,波动起来却像是软绵的水波纹,林寻和许亦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严飞更是震惊得忘记了语言。
下一刻,镜子里面就出现一个少年,早熟且俊俏的面庞,令人熟悉的眼神,和眼睛里充满的惊讶,他同样盯着林寻和许亦为,同样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个少年正是小维。
“草,我不是在做梦吧?”严飞喃喃说道。
黑化“林寻”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好戏开始了。”
“小维。”林寻抽出被许亦为握住的手,对着镜子问,“你是小维,对吗?你救过我,你还记得吗?”
“你是……”小维并没有认出来已经长大的林寻,却觉得她旁边的许亦为看着很眼熟,“你们是谁?”
林寻不等许亦为开口,便快速说道:“你听着,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先回忆一下,有没有救过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如果没有,那么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时间地点,你救下她,很快就会被一户姓许的人家收养,你的养母叫许南语,我叫林寻,是她的女儿!你看他,他就是未来的你!不幸的是,我妈妈今天遇害了,我们只知道她大概的遇害时间,知道她今天约了人见面,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去了另一个地方,还被人杀死了……”
林寻一股脑将来龙去脉告诉小维,随即话锋一转:“小维,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
林寻这一套操作下来,处在震惊中的严飞也彻底清醒过来,立刻提醒许亦为:“等等,这不是我的幻觉吧,她做的那些梦都是真的?我去,快阻止他,要是小维真的听他的了,死的会不会就是你啊!”
然而许亦为再一次选择“失聪”,直到镜子里的小维消化完所有信息,朝他看了过来,问:“你真的是我?她说的都是真的。”
许亦为扫过林寻充满期望的眼神,点了下头,说:“是。现在只有你我能帮她。”
严飞立刻破口大骂。
在那些谩骂当中,严飞还有一瞬间的理智,他非常想弄清楚许亦为在想什么,弄清楚这个另一个自己脑子到底是什么结构。
于是,严飞质问道:“你才认识她多久,你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吗,你真的爱她吗?!”
严飞的认知是,他和许亦为是共同体,如果有可能他早就切割开了。但他没有办法,就只能和他共存。他们才是最了解对方的,深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也无法做到隐瞒对方,而现在许亦为居然要为了一个外人断送他们的生命!
外面的世界是哀伤的、平静的,此时的林寻正在与镜子里的小维讲述细节。
许亦为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而此时许亦为的心里却正在经受一场战争,严飞的大喊大叫充满了整个空间。
直到严飞灵魂拷问之后,许亦为终于在心里回应了他一句:“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
“草!”
……
那声“草”就像是一串忙音,与接下来整个时间轨迹相结合。
时间飞速旋转,后面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时间的流速虽然一样,却好像转瞬即逝。
严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在那声怒吼之后,他就像是一个困在礼盒里的娃娃,一个坐在看席上的旁观者,只能看着剧情一幕幕发展。
至于许亦为,就因为那句“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许亦为依从着林寻的每一项安排,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之下,小维终于救下了许南语。
但随之而来的,就像是他们在白色世界里看到的那样,就像是林寻描述的梦中场景一样——许亦为失踪了。
只有许亦为和严飞知道,他不只是失踪,而是死亡。
就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这具身体的头部遭到了重击,严飞一下子陷入昏迷,就一直沉睡在这具身体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严飞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控制这具身体了,终于不再是许亦为说了算了。
但绝望的是,他又一次经历了开局的三种死亡场景之一:火场。
居然不是被解剖,也不是被活埋,而是被烧!
严飞努力地向前爬行着,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谩骂,他只想活。可是他已经感觉到身体出现的反应,内脏正在被蒸熟,肌肉和脂肪正在分解,就算逃出去也无法存活。
就在这时,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放弃吧,这次人生还是失败了。我用掉的机会可以撤回。”
可严飞不甘心,后半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有一些剧情根本没有跟上,他好像一直处在半梦半醒当中。
严飞问:“是谁动的手,这是哪里?”
“一个铁皮屋。”许亦为说,“你我被打晕之后,凶手就将咱们运到这里。他浇了很多汽油,还放了一把火。我还听到他开车离开的声音。”
严飞叫道:“你一直醒着,为什么不反抗!”
许亦为说:“我醒着,但是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已经交到你那里了,我无能为力。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下一次,换你来。咱们还有两次人生。”
严飞再次骂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就要被气炸了。
然而下一刻,那道令人熟悉的白光出现了,他们的意识一同被卷了进去。
第166章 Chapter 09
结局卷
Chapter 09
回到白色世界里,严飞的怒气却没有平复。
可惜在这里他没有实体,无法对许亦为挥出拳头。
那道系统声音很快就出现了:“怎么样,体验感如何,有没有遗憾未完成的事?”
“糟糕透了!”严飞说,“没见过这么愚蠢的家伙,为什么我和他要捆绑在一起,就不能分开吗?”
许亦为却说:“没有遗憾了。我的感觉还不错。”
严飞气不打一处来,又要说些什么,却听到系统声音说:“那么下一次是严飞来决定一切,你同意吧?”
许亦为毫不犹豫地说:“同意。”
严飞接道:“我不会像你这样无用,我一定会成功,绝不浪费宝贵的机会。”
本以为许亦为不会回答,没想到他这样说道:“如何定义成功?”
严飞一顿:“摆脱先前的厄运,就是成功。”
严飞指的是那三次死亡。
许亦为又一次问:“可是人终有一死,就算没有被烧死,没有被活埋,没有被解剖,也会是其他的死法,可能是二十八岁死亡,也可能是八十二岁死亡。何谓成功?”
严飞可以不回答,可他心里有股气,而且因为许亦为主控,令他窝窝囊囊地憋了很多年,于是他说:“荣华富贵、寿终正寝。”
许亦为问:“有后代吗?”
严飞理所当然道:“可以有,最好有。”
许亦为又问:“有爱的人吗?”
严飞嗤笑:“就像你那样吗,恋爱脑连自己的命都断送了。谢谢你做了一次反面教材。”
许亦为静默片刻,随即笑了一声,这声笑充满了嘲讽。
严飞问:“你笑什么?”
许亦为说:“你不会成功的。只要稍有不满,在你看来就是不成功。你这样贪心,很容易就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严飞当然不信许亦为的话,他认为许亦为只是在虚张声势,但他也懒得在这个时候与许亦为口舌之争,他只说:“走瞧着。”
随即严飞对系统声音说:“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系统声音没有回应,但很快两人的“身体”就开始发飘,那被抽离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严飞不再像上次那样忐忑不安,他对未来充满了野心,甚至仔细规划了每一步。
就这样,两人再次回到“小维”的身体里,严飞一改上次的行事风格,话变少了,想法也更极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拒绝和许亦为沟通的。
因掌握了主控权,99%的决定严飞都不会和许亦为打招呼,他会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就因为严飞的一意孤行,“小维”很快就成了福利院孩子堆中的“恶人”,没有孩子敢惹他,哪怕是年长一些的也会躲着。
直到这一天,许家和严家同时看中“小维”,有意收养。
福利院的老师来征求“小维”同意,严飞却难得地犹豫了。
他面前摆着两份材料,一份来自严家,另一份是他早就烂熟于心的许家,他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严家,可是当他看到严家的条件,又想到许家日后的生活,他还是陷入了两难。
这时,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许家的物质条件的确更优越,更符合你对荣华富贵的想像。”
“不用激我,我不会上当。”严飞冷笑着回应,“你想占两次人生,这点伎俩还太嫩了。”
严飞又一次看向严家的资料,心里有些不甘,还带了几分厌恶,可是没有办法,为了持续这次人生的主动权,他只能选择“困难”模式。
就这样,“小维”被严家收养,更名为严飞。
办好手续那天,严飞对许亦为说:“你有本事将一手好牌打烂,我也有本事将一手烂牌打好,接下来你就给我好好看着。”
……
虽说严飞早就知道这是困难模式,却没想到开局没多久,命运就给他贴脸开大。
当初收养他,主要还是因为养母看重,她觉得“小维”这个孩子聪明机智,脑子活络,懂得变通,适应能力强。
养母看人不错,可惜命不够长,没有看到“小维”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养母这一走,家里就只剩下严飞和养父两个人。
养父对严飞没什么感情,当初收养他也表现得很勉强,可谁叫他没有孩子呢。
养父想的是养儿防老,等到严飞成年了就将他赶去工作,他也好提早退休。没想到严飞还没成年,老婆就先走了,养父的生活一下子失去重心,又没有一技之长,没几个月就被一个朋友拉去打牌,从此上了赌博这条船。
原来严家的钱都由严飞的养母管着,她这一走,原本就不多的存款开始被养父随意支配,没两年就见了底。
严飞对此一句话都没有,他在家甚至很少说话,等到成年后就开始住校,靠雕刻木雕来挣生活费和学费。
从外人的角度看,这是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然而站在许亦为的角度,看到的却是一个即将黑化的人格。
严飞心里的负能量和阴暗面正在与日俱增,它们没有遇到合适的催化剂就不会爆发,只是默默堆砌着。
严飞比之前更加少言寡语,在经历过生活的蹉跎之后,他开始选择放下抱怨,进而将这些不满往心里装。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严飞不希望自己的抱怨,助长许亦为的冷嘲热讽。当然,许亦为并没有冷嘲热讽,但架不住严飞这样想啊。眼下这样的遭遇令严飞感到丢人,尤其是对比之前许家的生活环境。而且他自尊心强,总觉得不管是抱怨还是愤怒,都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严飞暗暗憋了一股劲儿,想着千万别让他逮着机会,否则他会将自己应得的一切十倍百倍地拿回来。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严飞心里的黑洞逐渐扩大,它被深沉的欲望和野心侵蚀着,暂时充当着未来那个无底深渊的养分,随时准备着一飞冲天。
然而现实与想像总是有差距的,严飞很快就发现,无论他多么努力做木雕,仅靠这些小钱很难攒齐第一次投资的启动资金。
他的脑子是聪明,心也大,他知道如何投资,眼光也很准,何况还有上一世的经验在,如今却总是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照这样下去,荣华富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对于一个迫切想要达成心愿,心比天高,认定自己怀才不遇的人来说,只要赐给他平凡的一生,他就会郁郁而终。
比这个更可怕的是,严飞甚至找不到使用那次“机会”的机会——这样糟糕的一生还有什么挽救的必要吗?
然而,就在严飞极度焦虑和恐惧的时候,就在他二十三岁的这一天,他突然撞见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契机。
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契机居然是一个女人带来的,还是一个他认识,并深深厌恶过的女人——林寻。
……
严飞根本不需要多用力就能压抑住对林寻的恶意,因为他们见面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严飞光顾着惊讶了,根本来不及释放其他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通过镜子见到十年后的林寻,当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林寻可以通过镜子和过去的人对话,但上一次他根本没机会参与。
接下来的剧情一步步按照计划进行,严飞沉浸在这个世界的玄妙当中,慢了半拍才注意到这一次的林寻和上一次的性格截然不同。
而此时的林寻,也将控制权交到了黑化“林寻”的手上,黑化“林寻”也装作一脸惊奇的样子应付野心勃勃的严飞,却还是不由得失神。
林寻适时将黑化“林寻”拉了回来,黑化“林寻”一阵恍惚,说:“虽然这都是我的亲生经历,如今重温,却有一种非常陌生非常遥远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人们所说恍如隔世。”
林寻正要接话,黑化“林寻”又问:“我刚才是不是露出破绽了?”
林寻回答:“不用担心,对于严飞这种疑心重的人来说,过于完美的设定反而会令他起疑,有破绽反而是正常的。”
黑化“林寻”一边回应着严飞,一边对林寻说:“这一次杀死他,并不是真的死亡,真是可惜。”
林寻回应道:“我倒是觉得,让一个人的精神死在数据世界中,反而是对他的仁慈。”
黑化“林寻”说:“是啊,在高维世界死亡的意义已经不同了,是我太执着,还在用过去的思维去想像他的下场。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才行,这是他应得的。”
几乎同一时间,严飞也正在与许亦为交流着,他很少这样,尤其是主动询问许亦为的看法:“你觉不觉得这个林寻和之前那个不太一样?”
许亦为没有选择装傻:“在我看来,她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严飞:“是吧,明明都是林寻,怎么性格差这么多?这个林寻看上去更阴郁,更内向,看她的穿着还有镜子里的环境,怎么都不像是在许家,好像过得还不如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我的命运变了,别人的也会跟着改变?”许亦为适时抛出钩子,“上一次林寻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是因为她四岁的时候被‘小维’救了,这一次她没有遇到‘小维’,她的命运当然就不同了。”
严飞轻笑:“但有一件事没有改变,她仍然拥有通过镜子与过去对话的能力。不过这种能力的激发也需要一些事情的刺激吧?那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求助于一面镜子呢?依我看,要么就是走投无路,要么就是极度孤独。”
许亦为问:“就算你的分析是对的,又怎么样?”
严飞竟然有了和许亦为沟通思路的兴致:“她是未来的人,她知道未来十年将会发生什么,只要我将这些东西问出来,就等于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想要钱财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许亦为又问:“可她凭什么告诉你?”
“就当做一场交易好了。”严飞说,“我帮她一件事,再让她回报我一件事。”
说到这里,严飞便仔细观察着镜子另一边的林寻。
他会做木雕,这不只需要一定的动手能力,需要灵感,还需要积累奠定大量的美术知识。而美术既然是创造出来给人欣赏的,就一定要抓住人的审美心理。
经历过一场人生,严飞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琢磨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林寻穿着深色的衣服,以黑色为主,她的眼神在经历过一番惊讶之后,又逐渐融入落寞和挥之不去的丧气。颜色会影响人的心情,会对人产生情绪上的心理暗示,长期接触深色的人,心情和状态就会比长期接触明亮色掉的人更加阴暗。
这种长期接触是会形成安全感的,一旦习惯于被深色系保护就很难脱离,稍稍接触亮色都会感到不适。而且这样的人非常不喜欢被人注意,大多是社恐,而亮色则会让他们受到更多的注意力,因此他们会更加排斥。
还有,林寻住的是毛坯房,整个屋子的色调非常压抑,就算把所有灯和窗户打开,也会比刷白墙的房间天然多几分阴沉。
她会选择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必然是因为能带给她安全感。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阴暗、色调深沉的环境,这一定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那么,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人,又是母胎solo,年纪和阅历摆在这里,接触人群面非常狭窄,成年后就自我封闭,主动隔绝社交,这样一个人能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会在什么样的年龄经历?
这个问题从严飞这个男人的角度去假设想像,一点都不难。
男人最了解男人,而且男人看待女人和女人看待男人是不同的。
强大的女人看待弱小的男人,不会想到去侵略占有,而强大的男人看到弱小的女人,特别是弱小可欺又可爱的小女生,骨子里就会生出一种想要欺负虐待的天性。那些幻想自己强大,实则没什么本事,骨子里充满自卑的男人,就更是如此。
接下来,严飞开始发问,而且只问了十个问题,就将林寻发生不堪往事的具体时间问了出来。
林寻说自己根本不记得经历过什么,只知道自己在上学期间有段时间突然失忆了,醒来后就生了场大病,自那以后就经常做噩梦,精神不济,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将自己封闭起来,连朋友都没有。
根据林寻母亲许南语的说法是,她就是生病,是精神上的疾病,家族遗传,因许南语就有这种病。
严飞没有急着拆穿许南语的谎言,而是第一时间离开所在的城市,去往梦城。
他这里的时间林寻只有十三岁,刚好就是生病的那一年。
很快,严飞就在梦城找到了答案,并且将在学校门口拍到的视频通过镜子示意给林寻,视频拍得很清楚,有个男人从林寻一出校门就一路尾随。
严飞直接道出自己的结论:“他在跟踪你。”
林寻问:“有那么多学生,为什么肯定跟踪的是我?”
严飞笑得不太正经,还透出几分恶意,眼里却没有一点戏谑,反而冰冷得骇人,说出来的话更是残酷:“以我男人的眼光来看,那么多学生,你是里面最好上手的,而且事后麻烦最小。”
即便已经经历过一次,在听到这样的描述时,黑化“林寻”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她却强行忍住心里的胆寒,问:“什么意思?”
严飞收了笑,冷漠地将现实揭开:“在猥亵、□□女性之后,这个男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防止这个女人把事情捅出去。什么样的女人会更容易服软呢,要么就是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能力承担名声毁于一旦后果的软弱女人,要么就是你这种胆子小,性格内向,年纪轻,出了事就选择默默忍气吞声的小女生。还有,这些受害者之间有一个共通点,她们心里很清楚,一旦出了事,家里人未必会站在她们这一边,可能还会因为出了这样的丑事而指责、排挤、打压。”
林寻听得脸白了,这在严飞看来,无疑是说中了,想来许南语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她的感情生活处理得一塌糊涂,生活中逃避现实,是个当之无愧的失败者,而当她的女儿遇到问题时,她同样不知道如何处理,怕麻烦,连想都不想就选择逃避,还蒙骗因为强刺激而失忆的女儿说只是生了一场大病。
严飞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黑化“林寻”在听到这些剖析时,心里的血已经淌成了一条河,这里面有血,有脓,还有留到干涸的眼泪。
如果是这些话放在当初他们相爱的那个世界,黑化“林寻”多半会着迷于他的洞察力,然而到了今天她只觉得讽刺。
黑化“林寻”轻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人性最卑劣之处,对于自己这种能力感到很得意,因他可以利用这些东西为自己牟利。我当初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林寻回应道:“那时候的你只有二十三岁,真正的二十三岁,并不是现在这个经历了几十次二十三的你。”
黑化“林寻”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初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将那串中奖号码告诉他。可现在,我却期待剧情快一点来。”
同样一件事,因为看待的角度和心态不同,事情的性质也会发生变化。就像黑化“林寻”当年感激严飞救了十三岁的她,免遭色狼的毒手,而如今的黑化“林寻”看待这一切,竟然觉得遇到严飞比遭遇色狼更加糟糕。
这后面的事进展得很顺利,黑化“林寻”旁观着严飞将十三岁的“她”救了下来,并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甚至要爱上他的姿态。
就在这个时候,严飞大概是觉得火候儿足够了,他终于提出他的要求:彩票号码。
黑化“林寻”按耐住激荡的心情,故意装作为难的模样,在严飞几番洗脑之后才将号码告诉他。
严飞中奖了,大奖,绝对能撑起他搞事业的第一桶金。
可就在这之后不久,严飞就被人杀死了,凶手是他的养父和室友。
剧情走到这里,黑化“林寻”主动停了下来。
林寻没有催促“她”,只是问:“你不想改变他的命运,是吗?”
黑化“林寻”回道:“我知道只有救了他,才能骗他继续沉浸在这个世界里,相信这里的一切。我不是要反悔,只是我想在这里多停一停……”
这样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当是自欺欺人好了,“她”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告诉他中奖号码,如果当初没有提醒他养父要害他,那就好了。
林寻没有打搅黑化“林寻”,就安静地等在一边。
这个数据世界是为严飞量身打造的陷阱,可以快进,也可以暂停,严飞作为一抹记忆被清空的意识,需要重新经历一遍以往剧情。
截至目前已经进行了一半,尚算顺利,但一直在数据世界外面负责监控的樊小余却说,严飞的意识并不容易驯服,他骨子里的多疑也被他代入到数据世界里,因此他也会恢复少量在三维世界的真实记忆。但好在樊小余还可以把控,将那些细碎的记忆以梦境的形式做处理。
……
这边,黑化“林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另一边,林寻却收到来自许亦为请求对话的信号。
林寻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接入。
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你们怎么样?”
林寻轻声回答:“‘她’的心情不太好,这次人生体验无疑是揭疮疤,还要在伤口上撒盐。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嗯,我是没问题,随时可以继续。”许亦为应了一声,又问,“那你呢?”
“我?”林寻快速接话,“我很好啊,没有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个“意外”的吻。
许亦为:“那就好,我原本还在担心……”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言辞一顿,又道:“接下来你我恐怕没有这样单独对话的机会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林寻收拾好心情,说:“你问。”
许亦为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温和柔软:“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回去任意一个世界,依然以林寻的身份生活,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不是她的考试题目之一吗?
林寻不由得一怔,标准答案早已写在心里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当同样的问题由许亦为问出来时,她却不那么确定了。
好似在不知不觉间,有些答案早已找到新的归属,她的心也有了新的去向,未来和人生目标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重新规划,只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我……”林寻迟疑着。
是那个和母亲许南语相亲相爱,无忧无虑过完一生的世界吗?在那里她有两种感情选择,余寒或者蒋延。美满的家庭,富足的生活,爱她的男人,她会是其他人眼中的人生赢家。
还是那个秦柊和林寻相爱的初始世界?在那里他们是一条心,都愿意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生命,却也有着难以弥补的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心里浮现出三个字:“都不是。”
她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我而言,真正属于我,让我有归属感,我愿意回去的还是那个初始世界。在那里,你叫许亦为,你是我的舅舅。我虽然以为自己有病,整日胡思乱想,可我心里很安定,因为有你一直在我身后,不管我如何决定自己的人生,都有一个人支持我,明白我。我不是孤独的,只可惜我没有更早看到这一点,若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再那样任性。”
回应林寻的是一声轻笑,随即就听到许亦为说:“可我是你舅舅啊,伦理上会很难处理。”
林寻脸上一热,忍不住说:“你刚不是说了假设吗,又不是真的回去,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好,是我认真了。”许亦为笑意渐浓,“不过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可不要真的这样选啊,我怕到时候会很难收场。”
“知道了。”林寻说,“那你……”
她本想将刚才的问题抛回给许亦为,黑化“林寻”的信号却在此时突然接入:“我好了,可以继续了。”
林寻连忙收敛心神,打算和许亦为说声“再见”就返回,这才发现许亦为的信号已经抽离了。
就在这时,樊小余的声音突然响起:“再等等,严飞那里有变故。”
第167章 Chapter 10
结局卷
Chapter 10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我是失忆了,不是傻了”,严飞虽然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杀过多少人,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多少次踩过人性底线,但他的智商还在,他的思维习惯和思维方式并没有被数据世界所覆盖,他依然是那个严飞。
第一次要饭的人,会张不开嘴,会脸红不好意思,但只要突破了第一次,以后养成了习惯,就会慢慢熟练,脸不红心不跳。
杀人也是这个道理。
第一次杀人,会有一部分杀人犯感到后悔、后怕,想弥补,想补救,然后就会出于逃避心理,想到掩盖事实、毁尸灭迹。
有的人会惶惶不可终日,而有的人则会在最初的心情平复之后,逐渐开始怀念那种犯罪带来的强刺激感,还会上瘾。
这种杀人所带来的瘾头不只是让一个人从行为上黑化,而是从心理上。
当严飞的心已经超过九成的领域染成了黑色,即便拿走他全部记忆,他骨子里也是个黑心肠。
一个杀人如麻的男人突然失忆了,他会做一个好人吗?不,他只会觉得正常的生活枯燥乏味,会觉得自己心里关了一头猛兽,很想找机会放出去。
这个数据世界关了严飞第一世,他已经憋坏了,现在的他但凡找到一点契机都会为所欲为。他的血液和细胞都在叫嚣着,呼喊着,想要再一次找到那种令熟悉、向往的犯罪气味。
眼下,就只差一个突破口了。
任何一件小事,只要足够恰当,都有可能成为戳破这层纸的牙签,到时候关在里面的情绪就会一股脑汹涌而出。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件小事会出现在许亦为身上。
许亦为离开了片刻,于数据世界而言不过就是一瞬间。但是这里要维持一个真实的三维世界的状态,而三维世界是有时间维度的,因此这一瞬间在这里就延展成了几分钟。
离开了几分钟,严飞就算再迟钝也会觉察
许亦为是不喜欢与他对话,但他从没有消失过,这种消失是连“气息”和存在感彻底不见的那种,严飞如此敏锐的人自然会有感觉。
在“小维”的心理世界里,原本两个人格有点太挤了,但现在少了一个又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有助于严飞冷静下来,进而去思考。
之前信息量太大,来得太快,他的脾气有些暴躁,居然没有真正安静下来将这来龙去脉想清楚。
而现在有机会了,他反而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一个变态在极度冷静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这是许亦为刚回来时,脑海中浮现的问题——他一回来就意识到这里气氛不对,而这种诡秘的感觉是严飞带来的。
“你去哪里了?”严飞问。
他的问法就像是嗅觉灵敏猜到丈夫出轨的妻子。
许亦为知道自己不能否认,不能搪塞,于是说:“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严飞冷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没有一丝惊讶:“所以你可以离开这里,而我不行。”
他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随即又用一种若有所思地态度说:“你最好主动告诉我实情。要是故弄玄虚,让我自己找到答案,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我有这个能力。”
严飞当然有,无论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许亦为沉默了几秒钟,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慌乱,也没有绞尽脑汁去想对策和说辞。
他是了解严飞的,因为他们在基因上就是同一个人,他了解严飞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包括预判严飞的下一步、严飞的思路和动线,因此有些难题他早就设想过了。
既然难题都想到了,那么解题思路自然也早就有了。
这几秒钟,许亦为只是在考虑一件事:要不要提前将“答案”告诉严飞。
很快,许亦为就发出一声轻叹,说:“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但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建设,不要接受不了疯掉了。”
“呵。”严飞轻笑,但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还真的因为这句话生出警惕,“你在吓唬我。”
就像许亦为了解严飞一样,严飞也了解许亦为,他知道许亦为就不是那种危言耸听的人。
“会不会被我吓到,要看你自己的定力和判断力。”许亦为依然很笃定,尤其在这个世界里,他比严飞有着天然优势,这会令他更加冷静。
当一个人冷静地讲述一个谎言时,这个谎言就会变得非常有说服力。而当这个人在讲述谎言的时候,不仅冷静而且表现出一种不在乎对方信不信的态度,那就更多了几分真实。
许亦为故意停顿了一秒,然后说道:“其实‘小维’根本不是人格分裂,我也不是人格,这里原本只是你一个人的世界。我是因为突发奇想,对你的经历感到好奇,才过来看一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飞一时摸不着头绪,只听懂人格的部分:“那你来自哪里,你是谁?”
“我是许亦为,这件事我没有骗你。”许亦为说,“之前经历的人生也是真实存在的,也是因为我出于好奇才去体验了一把。”
从这以后,许亦为的说辞越来越扯淡:“真正的我活到了一百一十岁,我是千万个平行世界中,走到最后的那一个。”
一个人的人生只要足够长,就足以产生千万种版本。
当然,这千万种版本并不会只围绕着这一个人打转,还有这地球上的其他人类。庞大的人类群体互为因果,包括地球上的每一个生物、动物、植物在内,都会被纳入其中,哪怕是一场大型灾难,或是一场不起眼的小雨,都有可能改变因果。
在某个版本里,也许“小维”根本没有机会出生,也许“小维”的父母都没有存在过,早在千百年前,“小维”的这条基因就断了,那自然也就不会有“小维”。
在另外一些版本里,也许“小维”不是孤儿,他生活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里,那么就不会有后来被收养的故事。
而在其他版本中,被收养的“小维”分别成为了许亦为、严飞,却又不仅限于这两种选项,也可能是姓李,或是姓王。
这千万个版本就像是汇聚在宇宙中的一滴滴小水滴,它们各自形成了涓涓细流,流向人生的终点。
但只有其中一条溪流最为绵长,就是活到一百一十岁的许亦为。恐怖的是,这居然不是终点。
此时的严飞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他的优点是聪明、狡猾,但这也是他的缺点。正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优点和缺点是双刃剑。
严飞的聪明,令他不用多问冗赘的问题,仅凭许亦为几句简单的描述,就能自动想明白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包括其中的逻辑关系。但严飞的聪明,也会令他想得太多,多了就会形成自我矛盾,形成思维上的阻碍。
一个头脑单纯的人,听到一个人讲了一件事,比如从A到B,这个单纯的人就会相信,而不会追究、计较。
但一个头脑聪明的人,听到同样的事情,他的思维惯性就会让他下意识去思考,为什么是从A到B,是怎么到达的,合不合理,是真的吗,讲述者有没有撒谎?
看,严飞就是第二种人。
许亦为说“一百一十岁”,严飞本能上是质疑的,因为这有点逆天,但是在三维世界中也不是没有人做到过。
紧接着,严飞就想到,如果许亦为真的要骗他,应该不会编造一个这么虚假的年纪,许亦为完全可以说是九十八岁,听上去岂不是更真实吗?
思路一转,严飞又忍不住自负,许亦为就是他,他当然知道许亦为的能力,许亦为能做到就等于他能做到,活到一百一十岁,原来他们的牛逼极限居然能到达这里,有点意外,但又有点期待。
一旦接受了设定,就……
当严飞“自圆其说”“自我攻略”地替许亦为圆完这个谎言的大前提后,后面的讲述他接受得就更顺畅了。
许亦为说,活到一百一十岁的他,见到了地球科技的裂变,而且他成为了历史书上的人物,还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他投资的科技对人类历史有强大的推动作用,直接将人类历史往前推进了五十年。他将一生的时间都奉献在事业中,什么资产、金钱于他而言已经是虚无。
许亦为还说,他不仅找到了时空对话的法门,还可以穿过时空黑洞,和过去的每一个他进行一对一的对话。
当然,与他第一个对话的人,就是年轻时的他。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觉得无聊极了,根本没有看完就离开了。
然后,他又通过数据演算,按照系统筛选,在千万个“他”中间找到了其中三个人生跌宕起伏,曾有机会到达彼岸,却最终败在一时失算的他。
听到这里,严飞依然有一种“太他妈扯淡”的感觉,但是这越来越扯的故事却让人无力吐槽。
当这个故事假到不能再假的时候,往往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么离谱,应该是真的。
严飞就在这种“太他妈扯淡”和“离谱到像是真的”两种想法中反覆横跳,直到许亦为说:“我用系统推算过,你们三个人只要用对一次机会,就能创造出比我更优越的未来,甚至成就也超过我。不过这一次机会是非常考人的,应该用在哪里呢?系统给出了答案,但我还是想看一看你们三个人会怎么做。另一个许亦为已经失败了,现在轮到你了。”
“等等,穿越时空?”严飞终于找到语言,问出第一个疑点,“林寻拥有的那种能力?你研究出来了?”
许亦为回答道:“在我的人生轨迹中,我虽然叫许亦为,但我并没有被许南语收养,我和林寻开始并不相识。我将人生大部分时间都用作科研投资,其中就包括时空穿越这个项目的研发,林寻只是众多实验者的其中一个。”
这部分讲述来自秦柊和林寻的故事,因为是真实的,所以许亦为讲述时非常顺畅自然,令严飞难以找到质疑的空间。
接着,许亦为又在这真实的故事里,逐渐加入虚假的补充,几分真、几分假,很快就形成了高明的谎言:“林寻为实验做出突出贡献,我在三十岁那一年,通过科技获得了回到过去的机会,又通过那次机会修正了我过去的一点失误和遗憾。”
严飞接道:“有了第一次修正就会有第二次,反覆修正,直到人生完美化,所以你才能活到一百一十岁,还上了历史书?”
这听上更扯淡了,但也更牛逼了,只要稍稍想像一下就觉得爽,而这种牛逼的人物居然就是他!
严飞的脑子有些发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脑风暴几乎塞满了整个脑回路赛道,这里面还充斥着亢奋的细胞。
这就像是一个穷光蛋,通过未来的自己得知,将来他会成为世界首富一样那种幸福感。
不过这个比喻有点肤浅,而这个一百多岁的许亦为的成就也有点打击人,严飞根本无法想像现在的自己如何能达到他的高度,再看自己眼下的追求,居然只是中彩票,真是low爆了。
“我已经没机会了,是吗?”
这是严飞心里一闪而过的心声,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还记得刚才许亦为的话,他说他还有一次机会,只要用对了,将会超越一百多岁的他。
然后,他就想到了林寻,那个拥有穿越时空能力的阴郁女生。
他想,使用机会的契机应该就在她身上。
严飞做了一番自我建设之后,等到思绪完全沉淀下来,随即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他想要更多的说服力。
然而严飞不知道的是,当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时,就意味着他在心里已经相信了。
许亦为说:“我没有义务让你相信,这些原本不该告诉你。我现在跟你说了,就等于提前透题。你就当做我说的是假的吧,继续按照你自己的轨迹去生活,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继续讲未来的事,你就当做听到一个笑话。”
是,这一切也许都是谎言,但“万一”是真的呢?
凡事都怕这个“万一”,它搁在人的心里,就像是放了一条蛀虫在大树里,蛀虫会一点点啃食掉树心。
这种挖心挠肺的感觉,就是严飞现在的体会。
而且严飞真是有点反骨,许亦为越说让他当笑话,他就越想当真。
他还在继续“聪明反被聪明误”地分析着,许亦为又不是疯子,这么离谱的故事他编不出来,也没有动机和理由去编啊。他骗他有什么好处呢,他什么都得不到啊,他们不是还要待在这里吗,不是还要面临接下来的生活吗,又不可能突然跳到宇宙里——所以它一定是真的。
……
严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陷阱。
当一个人即将被骗成功时,他就会想到“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没必要骗我啊”这样的问题。
然而事实上,被骗者根本不该想这两件事,它们都是有利于骗人者的。被骗者没必要站在骗人者的角度去替对方找答案。
有时候骗就是骗,没有为什么,骗到你就是目的,骗到你就是理由,骗你的过程是开心的,骗成功了就获得了爽感。
严飞没能找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他就像是为了反向证明这一切是真的一样,很快就进一步接受了许亦为的故事。
接受之后就忍不住脑补和幻想,再看眼下爱财的行为,虽然low却是铺设那伟大的未来的小砖头,他只要将每一块转头都砌好,就能走向最终的荣耀。
严飞问许亦为,活到一百一十岁需要换多少次器官?
又问许亦为,他是不是利用穿越时空的技术,将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绑架到他的世界里,将这些“许亦为”“严飞”作为器官仓库圈养起来,需要的时候就摘一个给自己换上?
严飞会这样想并不稀奇,在三维世界里,已经有人这样做了,某亿万富豪通过生物黑客的方式,与自己十七岁的儿子进行了血浆交换。
有许多人认为,这个人或许还养了一群器官捐赠者。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一些惊悚恐怖电影里早就揭示了,虽然艺术手法略显夸张,但是只要一想到灵感来源就细思极恐。
严飞心里的黑暗面实在庞大,他不仅想到了交换血浆的新闻,还设想过如果是自己,应该如何圈养那些供体。
他丝毫没有觉得恐怖或是违背伦理,只觉得兴奋。
没想到许亦为听了却是一声轻笑,带着一点点嘲讽。
严飞问:“怎么,你很不屑吗?你不要告诉我,你都一百一十岁了,零件还都特么的是原装的。手机还需要换电池呢,你居然不需要。”
“我笑是因为你的脑洞和格局还不够大胆。”许亦为说,“你不如再看得长远一点,有没有一种可能,未来人类已经研发出新的技术,可以最大限度延长人体寿命的极限?比如基因改造。”
顿时间,严飞觉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如何改造?”
许亦为:“消除基因中可能患病的细胞,替换成全新的、健康的、年轻的、再生能力强的种子选手。当所有细胞都替换完成,器官的年纪也是可逆的。”
一个心理变态的人想法总是疯狂的,超前且无法自控的。
严飞很快就顺着许亦为的描述想像起来:“还有没有其他的,再多说一些。”
许亦为回答:“当然有。其实我现在正在经历另一项技术的革新,一旦这次革新成功,人类文明将再次改写。”
许亦为没有急着公布答案,可以停顿了片刻,直到严飞已经等不及了,才说:“我们现在研发的技术,已经到达‘人类是否还需要身体’这样的命题,而且已经有了突破进展。一旦不再需要,那么人类的寿命就将与宇宙同岁。”
按照古人的说法,这就是与天同寿、寿与天齐。
严飞已经不只是惊讶了,他现在开始觉得许亦为疯了,比他还要疯一万倍,而且还是那种极度冷静的疯子——听说科学狂人都是这样的。
严飞问:“如何做到。”
他实在想像不出来,但这一点他不愿承认。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他竟然对许亦为产生了一点类似“崇拜”的感觉。哦不,那不是崇拜,应该是刮目相看。
而这种刮目相看,很快就转化成自我欣赏。
“数据、虚拟世界。”许亦为回答说。
走这一步非常之危险,因为这等于给严飞提示,有唤醒严飞记忆的可能性,但反过来看,这种危险也会令整套谎言变得更加密不透风。
严飞困惑地问:“你是说将人都变成数据吗?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该不会到最后AI真的统治地球了吧,人类就成了AI的努力和养分。AI给人类提供虚拟世界,让人类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直到死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类的后代也都是由机器孵化胚胎,就像是人养鸡养鸭,养大了再吃掉一样。”
“虽然你我说的不是一回事,但我不得不说,就算是你说的版本,也是合理的。”许亦为非常平淡地说,“既然人可以将其他物种当做工具和食物来利用,那么人为什么不可以成为工具和食物呢?”
严飞追问:“那你说的是什么?”
许亦为笑了笑:“其实我的身体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仓里沉睡,睡眠会延缓细胞老化,有利于植入新细胞。其实人的精神世界是极度强大的,只要想像力够丰富,绝对可以突破宇宙。但为了抑制人类这样逆天且胆大的物种发展太快,于是上天就给了人类一具虚弱的身体。人类的身体需要休息,需要补充能量,有寿命限制,而且这个人死掉了,他的思维不可以移植给下一个人,于是为了让后人能尽快获得知识,加速人类社会的发展,看破天机的先人们才会急于写下深奥的著作,以供后人参详。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中吸收完先人们留下的知识。人类的自身受限,或许也是宇宙为了达到平衡的一种设定。而我所生活的时代,已经即将突破这种设定。你看,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我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段数据,植入到你的大脑里,令你以为我是你的一个人格。而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你,因为眼界受限,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是你的人格,因为除此之外你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除非你觉得自己疯了,精神分裂了。”
当许亦为撂下这番话之后,严飞又一次陷入了震惊、怀疑、接受、向往、兴奋,却又恐惧的情绪当中。
这些矛盾的情绪将他分割成好几块,真是能随时逼疯人的节奏,换一个人八成早就冲去精神科了。
严飞与那些怕生病的人不同,他不是不怕,而是更自信于自己的智商和判断力。
他想了几分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你讲的太玄了,你确定我只有一次机会,只要用对了就能超越你的成就?”
许亦为:“系统从没有算错过。它不仅算到了,还让我看到了。你该不是想要我剧透给你吧?”
说实话,严飞很想,但又因为骄傲而不允许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
严飞:“切,我当然可以。”
许亦为又是一笑:“那就拭目以待吧,我也想看看你是否能达到系统算法中的最上限。毕竟系统给出来的可能性,是五千万分之一。而且这是根据你的性格数据和行为模式、思维方式推算出来的。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根本办不到。”
第168章 Chapter 11
结局卷
Chapter 11
严飞这个人不仅自负,而且自尊心极强。
他曾经鄙视过许亦为,觉得他优柔寡断、心太软、恋爱脑,居然为了林寻请求救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直到他得知许亦为身上的惊天秘密,他的心情又转化为:哦,难怪这个许亦为至生死于度外,明知道救许南语,他会死掉,他还是去。原来不是他不怕死,他都快活成活化石了!而是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次人生体验,死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体验中的许亦为。
这就像是打游戏一样,玩家怎么会在乎游戏里的人物死多少次呢?
从鄙视到恍然大悟,再到向往,严飞的心境高低起伏,刺激得他肾上腺素飙升。尤其是许亦为的那句话,说严飞有机会超越他的成就,这无疑就是一级强心针。
一个自负的人最喜欢听到什么?什么话对这样的人杀伤力最大?
这里面是有一套话术的,只要告诉这个人“你很聪明,你很有才华,你早晚可以出头,也许就是大器晚成”,或是说“你什么能力都有,各方面都非常棒,就是少了一个机会,缺了点运气”。
机会、运气,眼下严飞已经认定了自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因此他不会再反思是自己的做法行为有问题,只需要将机会用对地方即可。
别人一句不用负责任的话,会直接改变一只迷途羔羊的命运。
当然反过来说,严飞之所以相信这句话,也是因为潜意识中就是这样认知的,许亦为只是点了出来。
“你有机会超过我。”
请问是多大的机会?
地球还有机会毁灭呢,请问多少万分之一?
严飞听到“有机会”三个字,心里已经将几率无限放大了数百万倍,“有机会”很快就变成了极有可能。
没想到许亦为又说,那是五千万分之一,而且是系统推算出来的渺茫数字,约等于不可能。
严飞这下就不服气了,而他的不服气直接就化作了行动。
在中了彩票以后,严飞越发积极地与这个性格阴郁的林寻联络感情。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林寻躲避掉那个跟踪狂的性侵。
林寻没有被性侵,自然也就不会生那场大病。
十年前的一点细微改变,于十年后来说都是一场“天翻地覆”。
十年后二十三岁的林寻,不仅在性格上有了变化,连居住环境也多了一些色彩,她还喜欢上严飞的雕刻作品。
然而严飞却从林寻的收集中发现,他的雕刻作品大多集中在十年前,最后一件作品就是在“今年”完成的。
那么后来这十年他在做什么,去了哪里?
往好处想,应该是他用中彩票的钱去投资了,还赚了大钱,自然就不需要再靠雕刻为生——林寻也是这样说的。
但严飞冷静下来想了想,却是越想越害怕。
他雕刻木雕可不只是为了谋生,这里面也有点个人的兴趣爱好。
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头,哪怕是朽木,他人看木头就只是木头,而他看木头却像是女娲看泥巴。
女娲将一块块泥巴变成人类,随心所欲地去捏造,他做木雕就是这种心理,有一种当主宰的心气儿——我想把你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我喜欢的时候,我就化腐朽为神奇,我不喜欢的时候,我就把你扔进火里。
严飞认为这样一种可以满足自己心理变态欲望,随时随地都能发泄情绪的兴趣爱好,他是不可能会轻易放弃的。
投资,看着金钱滚动成更庞大的数字,这固然很吸引人,但金钱就是金钱,它只是一串数字,怎么有木雕那样千奇百怪的变化呢?
于是思想下来,严飞心里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林寻有与时空对话的能力,严飞自然不会浪费。
他很快就将自己曾救过林寻的事挂到嘴边,并让林寻也帮他一个忙。
林寻问是什么,严飞说:“用尽一切办法去找我,我把身份信息给你,还有我现在的电话号码,总之你尽力去找,缺钱我就给你汇过去。”
严飞跟林寻要了她十年前的账户,第一时间将钱打了过去。
林寻十年后的账户也因此有了变化,她非常配合,第二天就按照严飞提供的思路去找人。
几天后,林寻再次出现在镜子里。
严飞在镜子前等了林寻三天,这三天里,他不是做木雕,就是和许亦为聊天。
严飞问了许亦为很多一百年后的细节——虽然他已经倾向于相信许亦为说的是真的,骨子里多疑的性格却依然是不是出来作祟,他下意识想知道更多细节,而这些细节是很难编造得严丝合缝的,稍有漏洞就会被他看出来。
严飞却忽略了一件事,不可能的事也是有机会变为可能的。
二战期间,有一个犹太人被德国纳粹抓获。他为了活命,在得知一位德国军官想学习波斯语后就谎称自己是波斯人。
德国军官没有杀死他,还半信半疑地跟他学起了波斯语。
可事实却是,这个犹太人根本不会说波斯语,但他却在这个纳粹集中营里坚持了七百天。而在这七百天中,犹太人每天都要教德国军官几个“波斯语”单词,到了后面还要教对方语法。而这些单词都是被杀害的犹太人名单。
为了不让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这个犹太人不仅要教,自己也要“学”,还要学得比这个军官更好,就像是真的在说母语一样顺畅。否则稍有差池,引起军官的疑心,随时会赏他一颗子弹。
可见,只要一个人编造谎言足够“真诚”,说到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地步,“谎言”就会变成“真相”。
更何况许亦为说的不全都是谎言,他起码保留了七分真,那少量的虚假仅仅是针对严飞的未来。
严飞可以怀疑许亦为,却从没有怀疑过林寻。因严飞认定,林寻是弱于他的,他捏死林寻轻而易举。
这样的惯性思维,令严飞对林寻没有一点防范,更加没有怀疑过林寻说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林寻告诉严飞,她已经去调查过了,可她根本没有找到严飞。
因为他在十年前就失踪了。
林寻的调查结果和严飞最害怕的预测完全吻合,这下严飞对林寻又多了几分信任。
他心里的恐惧也因为这番结论而逐渐扩大、扩散,尽管他没有露出来,依然镇定地问林寻:“能不能进一步查到大概的失踪时间?”
林寻将她查到的事情写了下来,一条条念给严飞听。
其中一条就提到严飞失踪案的报警人,正是严飞的养父。
严飞不禁嗤笑出声:“不可能。我死了他都不会在乎,因为我已经两年没有给过他钱了。”
笑过之后,严飞的眼色又冷了下来:“他有问题。”
尽管严飞不太相信,身体虚弱的养父有本事杀了他。
林寻没有评价,又往下念:“报警之后,警方去过你住的地方。你的室友说,你早在一个星期前就离开了,说是出一趟远门。你的室友还以为你一直在外面没有回来,不知道你失踪了。而且你们关系比较一般,你的室友就没想过要给你打电话。警方那时候还以为你只是去了外省,后来调查了,发现你根本没有买过飞机票、火车票。他们认为,你有可能是乘坐大巴车离开的,但是你的手机却关机了,你账户里的钱一直都没有使用过。”
此后又过了数日,警方依然找不到严飞的下落,“失踪”已然定性。
没过多久,严飞的养父就在律师的代理下办理了手续,宣告成为严飞的财产代管人,管理严飞的所有财产。
两年后,严飞的养父依照法律程序申请,宣告严飞死亡。
听到这里,严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不仅阴沉还透着浓浓地愤恨和狠毒。
林寻是平铺直叙的口吻在阐述她找到的事实,当然如果是当年的林寻,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这些详细信息的。
但眼下严飞顾不得那么许多,因为这每一条都说中了他的预测,他一时只关注自己的情绪,想着如何反杀,如何自救。
严飞缓慢地闭上眼,将那汹涌的情绪压制下去,他不希望将它们发泄在无用的情绪宣泄上,就算要宣泄,也要对准某个人。
可就在这时,严飞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睁开眼,从兜里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养父打来的电话。
严飞将电话接起来,目光注视着镜子另一边的林寻。
林寻看上去对他充满了关心,对这个打电话的人也产生了好奇。
严飞:“喂。”
“你可终于接电话了,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养父语气很差,上来就质问,“你还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养大的,白眼狼,狗东西!”
这要换做以前,严飞一定会立刻挂断,进而心里生出厌烦。
但这一刻他却出奇的冷静,不仅不厌烦,不生气,还对着镜子扯出一点笑容:“是不是又缺钱了?”
“知道你还问!”养父骂道,“不缺钱我找你干啥?你对我有赡养义务知不知道!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
严飞痛快地说:“账号还是那个吧,我把钱汇给你。另外还有个事,咱俩得当面聊清楚,找一天见个面。”
养父一时愣住,有点意外严飞这么爽快,但很快就释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要聊什么事儿?”
严飞说:“我手里有一笔进账,不多。你总把养过我的事儿挂在嘴边,那你就算一笔账,我一次性结清、买断,以后不要再跟我要。咱们正式结束关系。”
也不知道电话里养父又说了什么,必然没什么好话,而且音量很高。
严飞将手机拿开,隔着一段距离等了十几秒钟,等到对面声音变小了,这才凑到耳边:“嗯,等我这里忙完了再约,先这样。”
电话切断,严飞将手机搁在一旁。
林寻见状,问:“你真要给他钱?”
严飞轻笑:“敢要我的钱,也要看自己有没有命花。”
……
后面的事就如同黑化“林寻”记忆中一样。
严飞的养父死了,出卖他的室友也死了,但两人皆以“失踪”定论。
严飞用自己的方式以牙还牙。
在这个过程中,黑化“林寻”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认同、不认可,却也没有撺掇他。
她只是做一个知情者,听他发泄心中的阴暗面。
在这个数据世界里,黑化“林寻”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绞尽脑汁地去探知严飞的藏尸地点。
她知道,那两具骸骨就在那片野湖里。
只要她去报警,警察找到尸体,就会立刻展开调查,那么严飞很快就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但这不是现实世界,时过境迁,一个“虚假”的法律制裁,并不能满足黑化“林寻”心里要追求的“正义”。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心向阳光,相信正义不会迟到的人,在经受过这么多苦难之后,她的心态只会更扭曲,因此对“正义”的定义也会越来越歪。
黑化“林寻”想起林寻的话,她说这个陷阱不是为了将严飞“杀”死在这里,不是为了一时解气痛快,再说这件事很难做到。这也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黑化“林寻”按耐住心里的焦躁,第一次选择迂回前进,放长线钓大鱼。若是放在过去,黑化“林寻”必然是先痛快了再说。
另一边,严飞在处理掉“隐患”之后,人生自此就开启了金手指模式。
黑化“林寻”给他透露过几次彩票号码,严飞中了几次大奖之后就收敛了,将这些钱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去投资,赚得比中彩票要多得多。
猪都是养肥了才杀的。
人也是一样。
中国人说“月盈则亏”,西方人说“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黑化“林寻”一直在等着那一天,于是就默默看着严飞逐渐的自负、自满。
一个人不管再聪明,都有思维上的狭隘之处,其中最要命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
严飞原本就自视过高,遇到不顺时,会怪环境和运气,顺利时就会将所有成就和功劳归到自己身上,将原本六十分的能力夸张到九十分。
就在严飞的个人财富已经累积到几千万时,他来到了梦城。
这个时候,黑化“林寻”刚刚成年。
中国人信封风水,即便不懂风水的人,也会有迷信心里。
去庙里拜财神,求财,然后发财了,就会认为是这位财神显灵,那么下次没钱了再来拜。去打麻将,穿了一件新衣服,没想到一直输到底,好生气,于是怪那件衣服太晦气,以后再也不穿了。
严飞也是这样的心态,他觉得自从遇到黑化“林寻”,他的人生就开挂了,她就是他的财神爷、姑奶奶、启明星、人生灯塔。
严飞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黑化“林寻”,比曾经的他还要好一百倍。
黑化“林寻”除了惊讶之外,心里也在一阵阵发冷。
多么动听的情话,多么歹毒的谎言,这些都是催命符,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啊。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依然觉得动人,真是不敢想像如果放在那一世,她会被迷成什么样。
当黑化“林寻”和严飞发生关系之后,当严飞认为他们的“爱情”已经走到最浓烈之际,黑化“林寻”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有人给你两个选项,你只能选择自己活,和让我活,你会怎么选?”
严飞咯咯笑了,他还以为是这个女人缺乏安全感,这就像是妻子问丈夫,她和婆婆一起掉进河里,先救谁一样嘛。
严飞说:“我会先救你。”
黑化“林寻”心中冷笑,嘴上却问:“你没有半点犹豫,是真的不怕死吗?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真的会死哦。你稍微考虑一下。”
严飞继续灌迷汤:“不用考虑,我一定会救你。因为我有两条命。”
……
时间一转,几个月过去了。
严飞对许亦为已经不再存有丝毫怀疑,他的财富也到了惊人的地步,自然对于许亦为所说的未来更加坚信不疑。
严飞和黑化“林寻”的感情也很稳定,他不信鬼神,只相信这个女人是他的福田。
然而时间越久,严飞心里就也不踏实。
他记得上一世,许亦为就是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遇害的,随即他又想到余下那两次的死亡方式,一次是被活埋,一次是被烧死。
而就在这个时候,黑化“林寻”提醒他尽早处理“藏尸地点”。
严飞意识到这是又一个隐患,耽搁时间越久越不利。尸体上的皮肉会腐烂,被鱼群啃食光,骨头却不会消失不见,何况还有那辆车。
严飞做了详细计划,打算利用三天时间回去一趟,将这件事彻底了断。
没想到黑化“林寻”突然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严飞留下来陪她看病,计划就这样耽搁了好几天。
这样一耽搁,就令严飞躲过了那场山火,躲过了山火之后棕熊下山咬死人的事。
严飞看到新闻之后,更加肯定黑化“林寻”是旺她的。
后来他问黑化“林寻”:“宝贝,我都听你的,你说,我应该什么时候回去处理?”
黑化“林寻”微笑着拿出手机,一边查一边说:“我哪里懂这些啊,还是看黄历吧,这都是先人的智慧,错不了的。”
黑化“林寻”连续查了几个日子,最后选中一个指给他看:“这天的半夜最合适,宜出行、动土、祭祀、安葬,不宜求财、求子、开光。”
要找这么一个时辰还真不容易,不过在数据世界里任何事都是可以捏造的,除非严飞有背万年历的本事。
要将两句骸骨从湖底带上来,还要找个地方掩埋掉,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日子更合适的了。
其实严飞也并不十分迷信这些,但既然是干犯忌讳的事,多在意一点总是没错的,何况这还是他的“灯塔”林寻指的明路。
就这样,严飞按照黑化“林寻”定的日子去了野湖边。
他没想到等在那里的居然是大批警察。
被逮捕的时候,严飞还是懵的,他还在想警察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泄露了秘密。
直到严飞见到黑化“林寻”。
黑化“林寻”直言道:“是我报的警,因为我看到了未来的我。是她告诉我,如果你不死,下一次死的就是我。”
黑化“林寻”又问严飞,还记不记得那个问题,他会选择救她还是救自己。
严飞的眼睛都红了,却不是委屈,而是愤怒:“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一起解决,一起想办法,犯的着走到这一步吗?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你对我下手这么狠!”
黑化“林寻”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脑海中回荡着那一辈子的种种,如今想来都像是别人身上的事,她竟然感到一丝陌生:“你再回答我一次,如果你我一起面临生死关头,你真能救我,而不是推我去死吗?”
严飞没有接话,他完全可以说“是”,但他的眼神,他心里的想法,出卖了他。
……
“我要使用机会!”这是严飞在看守所的心声。
许亦为和系统声音一同出现,系统问他是否想清楚了,是否确认。
严飞说:“当然。”
直到系统离开,严飞问许亦为:“你之前说系统推算过,千万种概率只有一次可以通关。我选得对吗?”
许亦为反问:“你要透题?”
还没等严飞回答,许亦为又说:“如果我告诉你对,或是告诉你不对,你会相信吗?”
“算了。”严飞想了想,“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要自己试一试。”
使用机会的结果,自然是成功躲过一劫。
严飞回到了事发前几天。
他没有着急“料理”黑化“林寻”,而是一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去了野湖边。
虽然这一次比较仓促,但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严飞赶在那场山火之前,将两副骸骨运到山上掩埋,等到山火一来,骸骨也会遭到焚烧,在几千度的高温之下,骨头会化作粉末,什么都留不下。
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更牛逼的了!
下山后,严飞心里已经松了大半。
他接到黑化“林寻”的信息,问他人在哪里。
严飞说在出差,事情很急,走得匆忙,马上就要回家了,还叫黑化“林寻”在家里等他。
黑化“林寻”笑着说“好”,她的声音听上去乖巧而甜蜜。
严飞心里却在发冷,眼神更是冷到极致。
这一刻,他已经下了杀心。
但严飞没想到的是,当他准备在帐篷里睡一宿,第二天早上就返回梦城解决黑化“林寻”之前,却有两个黑衣人闯入他的帐篷。
严飞当时只感觉到自己身体昏沉,四肢无力,只残存着一点意识——他被人下药了。
可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儿,如何中的招儿,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醒来时,严飞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还躺在湿漉漉的泥坑里。
他左右翻滚着,剧烈挣扎着,似乎还听到了铁铲和铁锹挖土填坑的声音,“撕拉”“撕拉”。
松软潮湿的泥土在他身上散开,一铲又一铲。
他的眼睛被黑布蒙着,他看不到对方的模样,只听到对方说:“别挣扎了,我保证会很快,用不了几分钟,你就会失去意识。”
严飞嘴里发出呜呜声,试图告诉对方,他有钱,有的是钱,他可以给十倍百倍的钱,换自己一条命!
可对方根本没有解开他嘴上的布条,没有机会知道他多么有钱。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严飞居然还会想到即将到来的山火,更加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另一句被几千度高温销毁掉的尸体,天灾就是最好的帮凶。
不知过了多久,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还有不到十五分钟,这具身体就会死亡。挣扎是没用的,放弃吧。”
严飞正要接话,却卡住了,因他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上一次,他遭遇活埋,他没有了先前的记忆,许亦为说什么,他做出来的反应都是第一次听到的反应。可这一次,他还保存着上一次失败后即将死亡前的记忆。
是的,他没有记错,许亦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严飞好不容易将震惊以及那灭顶的恐惧压下去,扛着巨大的压力疯狂展开头脑风暴,然后问,“这是我第几次失败?”
许亦为撒谎不打草稿:“第16045次。”
严飞心里一咯登。
许亦为又道:“很可惜,这么多次了,你依然还在重复先前的失败。这次的实验结果再次证明,人因为格局、眼界受限,会被固有的思维模式所摆布,就算有再多机会,重生一千次,只要拿走他前一世的记忆,他不会有丝毫长进。”
“不,请再给我一次机会!”严飞叫喊道,“你只是要得出实验结论,我可以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结论,我保证!”
然而下一秒,许亦为就消失了。
此后的十四分钟,严飞经历了这一生最漫长的恐惧。
直到他窒息而亡。
他再一次回到那片洁白的世界,人已经颓了,并且彻底陷入疯狂。
第169章 Chapter 12
结局卷
Chapter 12
“宜出行、动土、祭祀、安葬。”
黑化“林寻”的话还回荡在脑海中,沉默的严飞事实上已经出离了愤怒。
人在极端愤怒之下是不会暴跳如雷的,有的人会选择不吭一声地做些什么,降低激增的肾上腺素,而有人则会将这种愤怒收敛在心里,默默计划着一步大棋。
反而是那些又嚷又叫,地图炮一样将愤怒向四周喷射的人,在释放之后会逐渐平息下来。
如果说被这个数据世界洗脑之后,严飞内心的黑化率已经暂时回归到0,那么在经历第一世之后就是30%,如今被黑化“林寻”耍了以后已经蹿升到90%了。
还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严飞心里酝酿着反杀计划,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黑化覆盖率和愤怒值,此时就在几个人的视线之下展露无遗。
不只是场外监控樊小余,还包括场内扮演NPC的林寻、许亦为,自然也有黑化“林寻”。
趁着严飞酝酿之际,三个人再度碰了一面。
黑化“林寻”的气息比之前更加虚弱了,在进来之前樊小余曾经给她注射过能量,如今已经消耗过半。
但黑化“林寻”看上去很精神,她还笑着问:“我们就要成功了,是吗?”
林寻有些担忧,没有接话。
她的担忧不只是因为黑化“林寻”的体力,还因为之前的进展有些过于顺利。
其实严飞一直都有“觉醒”的可能,而且有那么几次,他几乎就要醒过来了。
这个局如果换一个角度看,无疑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主角——严飞,突破万难寻找这个世界的秘密,最终发现这是一个骗局,他觉醒后一步步杀出骗局,与制造这个世界、愚弄他的“操纵者”决一死战的故事。
这么一听还挺励志的。
林寻看向许亦为,轻声说道:“第三世的剧本就要开启了,我想你应该尽快抽身,让严飞一个人进去。”
“你是怕他觉醒之后对我不利?”许亦为笑道,“且不说他觉醒的可能性有多高,就说他这个人好了,就算真的想起来什么也不会对我出手。”
不等林寻回应,黑化“林寻”便说:“你也太高估自己了,他‘吃’掉的许亦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例外?”
停顿了一秒,许亦为说:“我不是他们,就凭我是唯一一个走到高维世界的许亦为。”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乍一听上去是很唬人,但经不起细琢磨。
难道走到高维世界就不可能被“吃”掉吗?
尤其是许亦为在回答之前还停顿了一瞬,而林寻正好捕捉到这一瞬。
林寻突然问:“你是不是有其他打算?”
许亦为神色如常地看过来:“你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林寻说,“如果你真的有,我希望你能说出来,不要一个人。现在还有时间,让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希望除了他以外,大家都能全身而退。”
回应林寻的是许亦为的一声叹息,他看她的目光充满了笑意和温情,可那些情绪却只是锁在眼眸之中,并没有肆意外露。
林寻恍惚了一下,脑海中记忆激荡,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情感,它勾起了她那埋藏在潜意识中的深层记忆,就好像回到了与秦柊在一起的那个世界。
“我和你自然要永远在一起。”许亦为这样说道:“如果轻易放弃,我就不会走到现在了。这是我一直努力至今的信仰与动力。”
林寻吸了口气,情绪上一下子就软了半边,犹豫了一下就选择相信许亦为:“抱歉,是我经历了太多,有点神经过敏了。好像这一路我一直都在失去。如果从未得到过,自然无所谓失去,但是……失去得多了,就会害怕。但凡有点机会,都想拚命抓住。”
以黑化“林寻”的性格,过去要是听到这样的话八成要怼两句,“她”也不喜欢这样当别人的电灯泡,听着他们互诉衷肠。
可这一次,黑化“林寻”却说:“你的思想包袱太重了,这样可不好。对付恶人要轻装上阵。严飞就没有这么多瞻前顾后,按照他的话说,这些都是弱点。你有这么多弱点,若是被对手抓住了,对你非常不利。”
林寻看了看黑化“林寻”,又看向许亦为,对两人说:“人这一生,就是在培养弱点的过程啊。我都活了那么多次了,如果一个弱点都没有,那我得多孤独?”
听到这话,许亦为笑意浓了些。
黑化“林寻”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培养弱点的过程吗?
这样的角度她是第一次听说。
倒不是她见得少,听得少,而是没想到大家都想尽办法摆脱的两个字,林寻却以一种温暖骄傲的语气来形容。
也正是这一刻,黑化“林寻”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许南语”,想到林寻的母亲许南语,又想到严飞的养父,以及许亦为的养父母。
于“她”和严飞而言,那都是急于摆脱掉的累赘、枷锁,但于林寻和许亦为而言,都是他们此后人生中的美好回忆。
回忆就只是回忆吗,不,回忆是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是人生风向标,是做人的标准和方向,是当迷茫时可以指点迷津的精神向导。
人是该向外求索,还是向内求索呢?
黑化“林寻”许久不曾言语,林寻还以为“她”不舒服,问:“你怎么样,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下一个世界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依我看你就留在这里……”
“不。”黑化“林寻”断然拒绝,“我一定要站到最后一刻,我可以的。”
林寻:“你留在这里同样可以亲眼见证。”
黑化“林寻”:“不,如果我留下,我会留有遗憾,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你放心,不差这一会儿。”
这时,外面响起樊小余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
林寻听了立刻收敛方才的情绪,又一次看向许亦为。
她的眼神像是会说话,此时分外复杂,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想乌鸦嘴,于是就变成了:“答应我,全身而退,不惜任何代价。”
许亦为弯了弯眼睛,虽然是以数据捏造的身体,并非本人,却还是俯下身来,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们存在这里的意识都与本人的身体连接着,就像是人类的嘴唇上有百万个神经末梢,会通过亲吻沟通情感,他们的意识也在通过这层数据链接来沟通。
一吻落下,他没有错开距离,而是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也曾经利用我的研究做过推算。是系统和数据告诉我的,咱们会在一起,还会相伴许多个人生。我会陪你一起看尽人世间的风景,你也会陪我跨越时间维度,与时空共存。”
跨越时间维度,与时空共存。
听上去可真抽像,这就是搞科研的人所形容的浪漫吗?
林寻轻轻点头:“哪怕是时空黑洞,我也跟你去。”
下一秒,两人的数据身体被迫拉远,巨大的吸力袭来,将他们一同卷入第三世的准备空间,就是那个洁白的世界。
林寻被安置在“系统”的位置上,严飞和许亦为在这里看不到她的脸。
而此时的严飞,已经从巨大的打击回过神来,他的疯狂指数正在直线飙升。
林寻看着波动的数据流,屏息以待。
紧接着,就见到严飞冲到许亦为面前,叫道:“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亦为却说:“刚才你已经用过机会了,但你还可以撤回,也就是说,你依然还有一次机会。”
严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次对我来说根本不够。刚才那一世我还要再来一次!”
许亦为轻笑:“再来一次,我会让系统清空你的记忆。这样的实验才公平,得出来的结果也会更真实。”
“这根本不公平!”严飞冷笑,“你所谓的公平是对你而言的,不是对我,不是对所有人!是你自己说的,你找到了穿越时空的法门,你一次又一次地回去修正过去人生留下的遗憾和错误,你拥有了完美人生,你一直修正到一百一十岁!可我只有一次修正机会,你却要求我只用这一次机会,就达到超越你的结果。这怎么是公平?!其实你根本不希望我成功,你就拿我当你的实验,你在利用我!”
“我利用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许亦为的态度非常平淡,“你想要多少次机会?”
严飞一顿:“我……”
隔了几秒,严飞才问:“你说你的系统推算出,有五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只用一次机会就能达标?”
许亦为:“是。”
严飞又问:“可是你的系统又说,以我的性格,我现在的眼界,根本不可能触发那五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许亦为:“不能说完全正确,但意思差不多。”
严飞继续发问:“既然不可能触发,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实验,你到底是想得出什么样的结论,该不会就是为了证明这种不可能吧?”
许亦为回答:“系统说是五千万次,现在才到第16045次,还早,你急什么?”
严飞不由得怔住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一直实验下去。”
虽然这听上去很扯淡,但许亦为却给他一种感觉:他是认真的。
许亦为依然是那种平静的口吻:“我有的是时间。”
“可我没有!”严飞叫道,“我的时间不是用来浪费在这个地方的!”
许亦为说:“如果你反对,我也不会勉强。我可以让你回归你的人生轨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再干预,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回到现实生活,你连这次机会都没有了,而且你在这里的记忆会全部清空。输了、死了,就是既定结局,没有总结教训的余地,更没有重生和修正的机会。”
这下严飞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许久,周身笼罩着阴冷的气息。
他内心的恐惧再一次扩散,将他整个精神状态都完全覆盖住了。
如果人人都没有重生机会,这很公平。但如果给了其中一个人机会,又拿走,他只会恐惧。未来的人生他将不敢迈出任何一步。
坐在“系统”席位的林寻,始终看着数据波动。数据走高时,有好几次都冲出了临界值。
但是这种数据监控并不能读心,更加无法解读严飞此时的思想活动。
不知过了多久,严飞波动的情绪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他这样问道:“第三世,我可以继续保留现在的记忆,对吗?”
许亦为回答:“可以。”
严飞:“机会依然只有一次。”
许亦为:“是的。”
几秒的停顿,严飞笑了笑,诡异而深沉,然后他问:“还是以严飞的身份吗?”
林寻心口一紧。
这一次沉默的是许亦为。
严飞的数据再次小幅度的波动着,就像是暴风雨前低气压的天气一般,随时准备撒下惊雷。
直到许亦为反问:“你想以谁的身份,还是想借用其他人的人生?”
“看来如果我借用其他人的人生,并且成功,你一样会承认的。”严飞说,“我险些就上了当。不仅被你的描述骗了,也被我自己的思路绕进去了。”
许亦为:“我可从来没有限制过你,更没有说过,你不可以用其他人的人生啊。”
严飞:“你是没有说,但你将这层意思暗示给我了。这该不会也是你实验的一环吧?你还挺会玩儿的。”
许亦为笑着问:“你有选择吗,想好借用谁的人生吗?”
严飞沉思了片刻,说:“许亦为、严飞,我都不会再用。”
随即他又把问题抛回来:“其他我见过的人也没什么可利用的地方,太没意思了。既然你有强大的系统和数据推算,不如给我推荐一个?”
“我推荐的可是高难度,要不要透题?”许亦为问。
严飞轻哼:“用不着。”
他又一次展现出自负与骄傲。
许亦为说:“人生推荐么,我暂时没有想法,但我以前玩过一个角色扮演的虚拟游戏,是在我一百零三岁的时候,我扮演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NPC。那游戏挺有意思,而且所有参加的NPC在最初获得的游戏指引是完全公平的——你刚才不是要公平吗?你还说要对所有人公平,我想这个游戏最适合你。”
既然是游戏,既然是扮演NPC,那就不会再是严飞。
严飞只思考了三秒钟就回答说:“好,就选它。”
许亦为:“你倒是痛快。不过我可有言在先,这一次不要再耍赖了,也不要再跟我要什么机会。前面两世我承诺的机会将会撤回。”
严飞似乎还要争取:“可是……”
许亦为将他打断:“是你说的要公平,还要对所有人。如果给了你机会,那么游戏里的其他NPC也要有。”
“合着在这里等着我呢。”严飞笑了,“行,机会我不要了,大家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游戏能有多有趣。不过你要事先把赢面说清楚,怎么算我赢,赢了我能得到什么?”
许亦为:“我当年最好的成绩是完成度99%,你只要超过我就算你赢。至于奖励,你可以在游戏期间好好想一想,只有你自己发自内心想要的东西,才有价值。”
严飞问:“我想要,你就给得起?”
许亦为笑道:“你敢要,我就敢给,就怕你的想像力不够丰富,要的东西不够份量。可不要让我看轻了你。”
“呵。”严飞说,“你会为你这句话付出昂贵的代价,我保证会让你后悔。”
“你的追求就只是为了让我后悔吗?”许亦为反击道,“还有,你刚才说的公平原则,我要提醒你。这世界上的资源是有限的,真正的公平分配根本不够分。所以一部分人就制定了所谓的公平原则:那就是自己占了便宜,多分一点,让他人吃亏,少分一点,这就是对自己的公平。公平,是要看站在谁的角度。”
严飞:“好,我会记住你的话。走着瞧。”
第170章 Chapter 13
结局卷
Chapter 13
当严飞再次醒来后,他的身份发生了改变。
镜子里的男人不是他,眉眼却又有些像他。
当然,不只是人变了,连环境也变了。
严飞从浴室中走出来,开始打量整间屋子。
屋子的陈设很简单,装修风格与他过去住的地方截然不同,这里不仅明亮而且透着一股样板间出租公寓的调调。
从大门进来,是一个短小的过道,过道旁边是橱柜,橱柜上安了一个油烟机,但下面并没有通天然气,而是放了一个电磁灶。这就更像是禁止使用燃气的出租公寓了。
通过小过道,视野会逐渐开阔,里面只有一间房,四方形,很宽敞,就像是一个大肚子。再结合小过道的设计,形状就像是人的食管和胃。
厕所的门口设置在过道另一边,也就是说,吃喝和排泄是正对着的。这有点忌讳。
大肚子房间里有一张宽敞的双人床,还有两组衣柜,和一排放杂物的植物柜。
另外还有一张多功能的桌子,上面不仅放了电脑和一些摄影器材、剪辑设备,还有一小块多余的空位。
在那多余的空位上铺了一叠报纸,报纸上有碗盘底部烙下的痕迹,显然这个人会在这里吃饭,吃完之后就将最上面一层沾了油渍的报纸处理掉。
严飞来到桌前坐下,翻了翻抽屉里的东西,又尝试使用这些设备。
很快,他就得出结论:这个NPC的身份是私家侦探。
再看这个NPC的证件,名叫易杉。
是的,许亦为所说的游戏世界,就是林寻曾参加过的第二场考试。
在那场考试中走到最后的是“林觅”和“易杉”,当时两人的完成度都是99%,最后由扮演“林觅”的林寻先一步达到100%。
严飞也曾经参加过这场考试,不过现在的他毫无印象。
他简单检查了一遍电脑和设备,就拿起旁边的手机刷了起来,关于这个名叫“易杉”的NPC相关的所有信息,正在大脑中逐渐生成。
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易杉一出场就自带一个队友,哦不,是炮友。
炮友叫林觅。
严飞皱了皱眉,对这个姓氏本能生出排斥,而且还叫“觅”,寻觅的觅。
真是让人倒进了胃口。
严飞扫过两人在手机上的对话,既然是炮友必然少不了一些甜言蜜语、花言巧语,他也曾经说过,但眼下完全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观看。
随即严飞在心里问道:“我有种预感,林寻也来了。这个林觅该不会就是林寻吧?”
问完之后,严飞耐着性子等了几秒钟,却没有人回答。
许亦为呢?
严飞又“感知”了一遍,这才发现许亦为的存在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不,应该说是从来到这里后,许亦为就没有存在过。
严飞正在琢磨,难道这次游戏是他独自闯关,连个说话对象都没有的时候,他心里就出现一道冰冷的电子音:“现在我将给你第一个提示。”
严飞:“你还在啊?系统。”
系统回答:“我会一直跟你到游戏最后。”
严飞笑问:“好啊,提示是什么?”
系统说:“游戏完成度会随着剧情推进而增加,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算赢。”
严飞:“就是说,这个游戏会死人?”
系统:“你只有三次提问的机会,你现在要使用第一次?”
这什么系统,还限定提问次数。
严飞:“不用了,我喜欢自言自语。如果我再问问题,没有提到使用机会的话,你回答了我也不认,知道吗?”
系统没有理会严飞,严飞也打消了询问它许亦为下落的问题,他决定先去外面探索看看。
……
幸好这一世的严飞并没有那么多话,也没有和系统互诉衷肠的欲望。扮演着“系统”的林寻,在成功打发掉严飞之后,才终于找到契机来查看许亦为的情况。
林寻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经化作“徐信”的许亦为,此时正在照镜子,他看着陌生的面庞,又碰了碰陌生的身体,说:“这是我第一次变成别人。”
林寻:“不是别人,徐信是你的一部分。”
许亦为笑了笑:“原来把一个人的特征拆开是这样的,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林寻问:“这个游戏世界有自己的剧本,每个NPC都会拿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剧情,你打算按照剧本走吗?”
许亦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林寻:“这里就是你的第二场考试?”
林寻:“是啊,现在回来看还很熟悉。我也是在这里第一次将严飞误认成你。系统分配给他的角色,有一双和你一样的眼睛。”
“不只是眼睛。”许亦为一边读取着他接收到的信息,一边摸索着房间里的物品,“易杉和林觅是炮友关系。林觅就是你当时的角色吧。”
林寻停顿了两秒:“所有关系都是游戏剧情,又不是真的。”
又是几秒的沉默,许亦为叹了口气:“这个剧情就是为了迷惑你,为了提升考试难度。”
“迷惑我?”林寻问。
许亦为:“在你见到易杉,看到他那双眼睛之后,当你得知你和他是从一开始就捆绑在一起的CP时,你有没有想到和我之前的事?”
“想是想到了,这也很正常吧。”林寻说,“后来虽然NPC一个接一个死去,易杉的样子越来越像你,我真的以为他是你。”
“嗯,这个游戏就是为了测试,你能否将真正的我和虚假的我分开看待。”许亦为说,“如果你没有区分开,那么你会防备任何人,都不会防备易杉。”
“都让你猜对了。”林寻自嘲一笑,“那次我能活到最后,还多亏了他向另一个凶手建议,先不要杀我。其实我是当时最容易下手的。”
许亦为却说:“可是对你下手,他一定会被人怀疑。他要是想走到最后,就要花更多时间扭转大家对他的疑心,这不但会令他失去先机,还对后面的行动不力。”
林寻笑着问:“都猜对了。那你要不要猜猜看,谁是另一个凶手呢?”
许亦为安静了一瞬,语气无奈:“不会是徐信吧。”
“没错。”林寻说,“现在我作为系统,要给你第一个提示:这个游戏会不断死人,游戏进度会随着死人数量而退进。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算赢。”
许亦为没有接话,只是沉思着。
有个问题一直在他心头徘徊着,到了这一刻越发清晰。
他们的初衷是为了利用数据世界作为巨大陷阱,将严飞永远地留在这里。而在前面两世的对抗当中,严飞已经完全相信这个世界的设定,对于自己的存在毫不怀疑。
他们这些设置陷阱并参与其中的人,也难免会陷入一种思维陷阱:让严飞成功,还是让严飞失败?就算失败,也一定要是距离成功始终只差一步的失败。
勾起严飞的胜负欲,让他沉迷于这种游戏当中,就像是赌徒一样的心态。只有这样,严飞才会自主地、连续不断地坐上赌桌。当然他的筹码只有一个:命。
如何引诱一个人沉迷赌博呢,第一要素就是让他尝到甜头,起码要赢一次,深切体会过那种胜利者的感觉,以后他才会不断去追求再体验一次。
可是到了这个游戏世界里,许亦为又有些犹豫和不确定了。
都上场了才生出这样的心理实在是兵家大忌,但许亦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路,他知道如果将这种感觉按耐住不去理会,不定等到时候就会后悔。
而且这样的思路一定不是无缘无故出现,这或许是他的直觉和潜意识发出的信号?
于是问题又回到刚才,是否要设置一次成功给严飞,让严飞在这个世界里尝到甜头,然后再引他去往更深一层的“虚假”,再一脚将他踹进深渊?
许亦为从思绪中醒过神,问林寻:“上一次,严飞的进度条停在99%,对吗?”
“是的,我原本的想法就是利用这一点。”林寻回答,“我想再让他停在这里一次,让他输给另一个‘林寻’扮演的林觅。以严飞的性格一定会很恼怒,自尊心大受打击,他不服输,会要求再来一次。”
“可是这样的结果,与前一世有何不同呢?”许亦为提出自己担忧,“一次又一次重复失败下去,就要设置一次又一次世界给他体验,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总有腻的一天,也总有抓到破绽的时候。”
林寻说:“不是还有洗脑吗?我们可以反覆运用,让他以为自己每一次都是重新开局。等到他察觉不对,再告诉他前面的版本,下一次就可以骗他说这是第16046次重启。”
“不,不妥。”许亦为说,“人的潜意识力量非常强大,就算是洗脑也做不到彻底,否则他就不会想起加油站爆炸那件事了。用这样的套路将他留在这里,就需要反覆运行这三个世界的故事,那么就会在他的潜意识里反覆留下痕迹。直到某一天,痕迹深刻到令他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以他的头脑和思维逻辑,很有可能会突破想像力,察觉到整个数据世界都是虚假的,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怀疑去证实。”
林寻不说话了,其实同样的问题她也想到了,而她也和许亦为一样,心里生出了一个问号、一层隐患,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将它压制下去,没有立刻深究。
就在这时,许亦为说:“不过就算他察觉不对也不要紧,有我在,他有任何异动都可以及时阻止。”
“不行。”林寻说,“难道你打算陪他一直耗在这里!不值得。”
停顿片刻,林寻又说:“樊小余说新技术已经快要出来了,到时候就可以模拟出一个虚假的你,将你的意识复刻下来植入到这个世界里,它就像是一个复制品、傀儡,用它来继续蒙蔽严飞。”
“严飞何等聪明,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找到破绽。”许亦为说,“到时候这个复制品可能会被他所用。”
林寻声音有些闷:“不管怎么样,我还会再想到其他办法。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严飞已经出门了,你也要尽快投入角色。”
回应林寻的是一声叹息,随即许亦为说:“我打算让严飞在这里赢一次。”
“好,我没意见。”林寻说,“我这就去和‘林觅’沟通。”
“林寻。”许亦为忽然将她叫住,随即笑着说,“由你来当这次游戏的引路人,让你来做我的系统,这种体验很有趣。咱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交换意见、共进退了,我很开心。”
片刻后,林寻才低声回应:“我也是。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最初那个世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追究,不要查母亲的自杀真相,也不要去救任何人,就那样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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