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舒坦一刻

    净夜在玉王府等萧濯的时候, 陈良正好来报:“主子,潘府那边递过来的消息。”

    净夜展开字条,看到了暮色写来的信, 信上说,薛慧慧不日便会抵京, 会想办法与潘英见一面。

    净夜将字条丢给陈良,陈良看过之后, 就将那字条销毁了。

    陈良忍不住道:“这薛慧慧莫不是, 之前就与潘英有私情?”

    净夜沉闷了一会儿, 忽而道:“应是不会,薛慧慧是有智慧极为通透的女人。至于那潘英,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喜欢女人。”

    陈良嗡声道:“可他喜欢主子,没准是为了给主子添堵, 故意去勾丨引薛慧慧……”

    陈良故意模糊了字眼,可净夜还是听真切了。

    从前陈良不知道潘英对暮云重的想法, 如今就是猜也猜到了。

    净夜沉吟须臾, 道:“现在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 等薛慧慧入京,见到人了, 咱们再定夺。”

    陈良忙道:“主子可不能心软, 她若真的背叛了逍遥会,可不能留她性命。”

    净夜点头:“我知道。”

    净夜端起茶盏,看着陈良问:“外面掌灯了吗?一路过来, 黑不黑?”

    净夜很少在夜里出门, 所以府内掌灯与否,他向来不会过问。

    而今听到这话, 陈良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掌灯了,摄政王若是过来,肯定不能抓瞎。”

    说完这话,陈良又小声腹诽道:“那家伙内功深厚,厉害得很,府里就算是一盏灯都没有,他想摸也能摸到主子的卧房来。主子一天就操心这些没用的。”

    净夜放下了茶杯,看着陈良道:“你向来谨慎,如今却把喜怒都挂在脸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日,你还当着摄政王的面,给他脸色看。还好人家摄政王大度,不计较。”

    陈良深吸了一口气,他蹲下身子,仰着头看着净夜,一字一句,十分郑重其事:“主子啊,若您日后娶了夫人,我定是也要拿她当夫人看的。当然,您就算是喜欢男人,我也要拿他当第二个主子看。可是摄政王是什么人,您真的想好了吗?您若是说这辈子肯定就是他了,那属下绝没有二话。”

    净夜伸出手敲了敲陈良的头,岔开话茬道:“我看你这几日也累了,若无事,就让纳多和萧凛在跟前伺候着,也给你放两天假,回去看看你家婆娘。你不在这一阵子,她定是会想你的。”

    陈良这才叹了一声:“我家那婆娘忙着走镖呢,她没有我也活得风生水起,而且前些日子,我们已经见过了。”

    净夜从不过问陈良的私事,不过这会儿,净夜倒是道:“你们都是江湖儿女,厉害得很。我打算把这府里的大事要事,都交给你。等你熟悉了玉王府,以后带她出入王府,也很方便。你别总是盯着我和摄政王那点事,你得做个体贴的夫君,多关心照顾你那娘子才好。”

    陈良刚应了一声,净夜便听到了门口的轻笑声。

    陈良蹙眉,转过头便看到萧濯站在门口。

    萧濯走路都是无声的,连陈良都未察觉。

    方才他与主子的话,也不知道被摄政王听去了多少。

    陈良最厌烦的就是这个,萧濯就跟鬼一样,无处不在。

    陈良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边就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佯作全了礼数,便退了下去。

    净夜倒是勾了勾嘴角,一边给萧濯倒茶一边问:“王爷这是没从正门进啊?”

    萧濯“恩”了一声:“那小全子从前在御前伺候的时候,便天不怕地不怕,麻烦得很。如今到了你府里,做了管家,更是招人烦。我若是从正门进,免不得要跟他有点口舌之争。我怕我这脾气控制不住,再伤了他。在你玉亲王的地界,我还不想见血。”

    萧濯顺手接过净夜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萧濯额间还有汗意,想必是累着了。

    净夜又给他添了茶,温声劝他慢点喝。

    萧濯连喝了三杯,才笑着敲了敲净夜的手背:“怎么?觉得我喝茶太粗鲁,不喜欢了?”

    净夜噗嗤一声笑了,他贴身向前,小声问:“王爷饿不饿?晚膳吃了什么”

    一般这话,都是萧濯问净夜的,如今听到净夜反过来问,萧濯还有点恍惚。

    萧濯笑得越发温柔,他甚至还仔细回想了一下晚膳都吃了什么,哪道菜吃了几口。

    净夜听完,只点了点头:“还想吃吗?我这只备了蒸饺和牛乳。当然,还有些点心,不过我想着王爷与我一样,都是不喜欢吃那些太甜腻的东西。而且这府里的厨子,做旁的菜还好,做甜食,还是差了点味道,不及崔嬷嬷手艺好。”

    萧濯这才忍不住将人拽到怀里,他一边将头贴在净夜肩上,一边道:“我不饿。”

    净夜这才解了萧濯的发髻,一边抚着萧濯的发,一边道:“厨房的热水管够,今夜负责烧水的是萧凛,王爷尽管放心。啊对了,我今夜给王爷洗头如何?”

    萧濯挑眉:“怎么?到了你玉王府,小主子还要反过来伺候我了?”

    净夜还记得,他初入摄政王府的时候,也曾想过动手侍奉萧濯,可是萧濯不用。

    那会儿萧濯说他身子骨弱,不必做事。现在想来,萧濯这人口不对心,大约是不想他做这些。

    盥室内的热水已经备好了,净夜给萧濯宽衣时,自然也想去摆弄萧濯的头发,萧濯只笑了笑道:“不必你忙,我先给你洗。”

    净夜笑了:“我今晨洗过头了,现在头发长了,不比从前,洗得太频繁不好。不过我看王爷应是两日没洗了。我准备好了皂角水,里面还放了茉莉花油,香得很。王爷躺下来,我伺候您一回。”

    萧濯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躺了下来,任由净夜给他沐发。

    净夜给他沐发时,还会帮他按摩头顶的穴位,舒服极了。

    净夜侍奉萧濯洗头时,外面也有不少前来打听的。

    萧濯耳尖,隐隐听到了小全子和纳多的声音。

    萧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明日一早,小皇帝怕是就知道他的兄长亲自给我洗头了。没准,小皇帝会因此生好大的闷气,觉得你受了委屈,觉得皇家的威严受到了侵犯。”

    净夜微微一笑,只垂眸问:“舒服吗?”

    净夜是坐着,萧濯是躺着,净夜垂眸时,两个人的眼中,便唯有彼此。

    萧濯闭上眼,点了点头道:“舒服,感觉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舒坦过了。”

    净夜点头:“恩,那王爷就什么都不必想,舒坦一刻是一刻,不是吗?”

    这下,萧濯竟完完全全放松下来。

    待净夜给他沐发之后,便用长巾给他擦干。

    之后,净夜也解了衣衫,与萧濯并坐在浴桶里。

    净夜还拍了拍这浴桶,笑着道:“这浴桶你瞧着奇特不?这可是我特意画出来,让萧凛拿出去找木匠定做的。我是想着,这样设计的话,我可以趴在这里,然后王爷在后面……”

    萧濯眉欢眼笑,终是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道:“你整日在玉王府埋头苦读,就是忙活这些事?”

    “这些事不好吗?讨好王爷,不也是我的正事?”

    萧濯点头:“那我可真是太开心了,但愿小主子,以后能经常这样讨好我。那我觉得这辈子,也都值了。”

    这大约是萧濯极难得的放松时刻,他紧紧抱着净夜,与他坦诚相对,听他在耳边轻语,若时光能驻足于此,他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净夜的手,从水下伸过去,他的声音低沉温软,像是勾人心的小狐狸:“王爷,莫负良宵。”

    第042章 罪过罪过

    净夜的寝房可比萧濯摄政王府的寝房香软精致得多。

    屋内的熏香燃了一夜, 连榻上的软褥,都绵软舒服至极。

    萧濯这一夜睡得安心,上朝都险些晚了。

    小皇帝其实一大早就接到了消息, 知道萧濯在玉王府留宿,不仅如此, 连净夜侍奉萧濯沐发的细节,都听那小全子讲个一清二楚。

    早朝时, 小皇帝冷睨着萧濯, 见他大摇大摆地进殿, 这心里实在窝火。

    不过很快,小皇帝就发觉, 他的兄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大约是昨夜侍奉得太尽心,萧濯早朝都有些心不在焉。

    兵部提及蒙古各部族争端,这本该是萧濯最关心的事, 可偏偏今个萧濯走神,李堂禀告之后, 特意往萧濯那边瞥了一眼, 小皇帝和李堂见萧濯没说话, 硬是把这事给决断下来。

    整个早朝,萧濯都一言不发。

    小皇帝心里的闷气散了不少, 回御书房这一路, 他竟还笑了一声,道:“朕的兄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聪明好学又对朕忠心, 最重要的是, 在拿捏萧濯这事上,是越发厉害了。”

    不过很快, 小皇帝就又长叹一声:“只可惜,委屈了他。如今这京中,宗族家的贵女,是一个都不敢沾他的边。无妨,以后给兄长挑选妻室,要贤良大度,懂得照顾人便好。以后朕会亲自给兄长赐婚,许他一世荣华。”

    李公公忙堆笑道:“有皇上关照,玉亲王也是有福气的。”

    而此刻,有福气的玉亲王,正懒洋洋地刚起身。

    净夜醒来时,还摸了摸身侧的软塌,被窝内仍有温度,可是萧濯却早早去上朝了。

    净夜叹了一声,他想到从前在摄政王府时,萧濯下了朝,若有空便会陪他一起用早膳。

    可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不知会不会有。

    净夜一个人用早膳时,陈良进来禀告道:“主子,得到消息,今日午时,扎克亲王的亲眷便会入京。他们在京中有府院,属下派人去打听了,府院两日前便收拾妥当了,只等王妃侧妃和世子入住了。”

    净夜放下了汤勺,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嘴。

    金朝女眷,一般不会轻易见外男,所以走明路见薛慧慧肯定是不行的。

    净夜府中没有女眷,以女眷之名下帖请蒙古亲王的侧妃入府更是不成。

    若要借力见薛慧慧,宫里头或许可行,扎克亲王的王妃和侧妃定然会入宫给太皇太后还有皇后娘娘请安,净夜借此倒是能见上薛慧慧一面。

    可宫里头人多眼杂,虽说那薛慧慧如今的年岁,要比玉亲王大了七岁,可就算是如此,净夜不能不守规矩,平白惹来疯言疯语。

    净夜放下了手帕,叹了一声,冲着陈良小声道:“你先派人盯着,去看看薛慧慧是否想办法与潘英联络了。至于我要如何见她,还得想个稳妥的法子。先不着急,摸清了情况再说。”

    临近万寿节,萧濯很是忙碌,各家大臣也都忙着给陛下准备万寿节的贺礼。

    其实这事,净夜也该放在心上,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给皇上送点什么。

    玉王府中的东西,还都是皇上赏的。

    所以净夜特意召来了萧凛,问道:“你得空,也回摄政王府打听打听,看看王爷给皇上准备了什么寿礼?”

    萧凛闻言笑了:“其实王爷早就知道您无东西可送,提前给您备好了。”

    净夜这才道:“哦?王爷准备了什么?”

    萧凛道:“王爷自己是备了一个稀世夜明珠,听说那夜明珠到了夜里也格外夺目,是南海的珍宝呢。至于小主子您,王爷格外备了一对稀世暖玉,听说那暖玉对于女子有奇效,皇上膝下虽有大皇子,但毕竟是庶出,虽说皇上年纪小,但全天下可都指望着皇后娘娘的肚子呢,这暖玉,定能送到皇上心坎里。”

    净夜叹了口气:“如此珍宝,我岂能轻易得到?这叫外人瞧去,便知道我是从摄政王那拿的。”

    萧凛满不在意道:“那又如何?皇上若问起,您便明说是去摄政王府的库房里拿的,反正皇室眼馋王爷的库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说,您能为了皇上去摄政王府的库房挑东西,这是多大的诚心,皇上该高兴才是。”

    听到这话,净夜才默默点了点头。

    净夜记得,天书上记载,萧濯被小皇帝赐死之后,还抄了家,那摄政王府里珍藏的奇珍异宝,全充了国库。

    净夜去过萧濯那库房几次,好东西着实不少。

    若全都被小皇帝收缴了,净夜还当真有些舍不得。

    若不然以后,瞅着机会,把东西往他逍遥会原来的宝库地点搬一搬?

    不过很快,净夜便熄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他不敢告诉萧濯自己的真实身份,再说,萧濯还是金人,净夜得了萧濯这么多好处,还惦记着人家家里的宝库,实在是太贪心了。

    不妥不妥,罪过罪过。

    万寿节寿礼这事就这么办了,净夜接下来,该去会会那薛慧慧了。

    潘英和薛慧慧倒是也没沉得住气,薛慧慧入京后的第二天凌晨,便一身粗布麻衣,做了装扮,以给潘府送菜为名,入府见了潘英。

    净夜得到消息后,让陈良派人在外守着,等那薛慧慧出来,直接将人抓到摄政王府。

    玉王府内都是眼线,净夜不太放心。摄政王府虽也不安生,但是净夜知道摄政王府的隐秘之地,又有萧凛帮忙,此番会面,定不会被人察觉。

    就算是趁此机会,无声无息地了结了薛慧慧,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日天还未大亮,薛慧慧便被陈良的人押到了摄政王府的地下暗道。

    按陈良的意思,就不该对这女人太温柔,套个麻袋直接将人揪过来算了。

    可偏偏净夜却叮嘱,莫要伤了她。

    陈良心里有气,每每欲下手重些,却总能想起主子的叮嘱,到最后,也只是吩咐人道:“主子说了,莫要伤到她,你们都轻一些。”

    薛慧慧被蒙了眼,捂了嘴,听到这话,她竟微微怔了一怔。

    这几个押送她的人,是前逍遥会的人,薛慧慧听得出来。

    虽说她被蒙着眼,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身边拽着她的人,就是陈良。

    这几年,潘英一直试图捕捉到陈良的踪迹,陈良不死,潘英这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

    却不成想,薛慧慧先潘英一步,遇到了陈良。

    陈良将薛慧慧押到净夜跟前之时,净夜便摆了摆手,示意陈良先退下。

    陈良蹙眉:“不成,您一个人在,我不放心。”

    净夜微微一笑,道:“无碍,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弱,你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我有话,要单独问问她。”

    净夜给薛慧慧解开束缚,见她睁开眼可以看到自己时,薛慧慧彻底怔住了。

    她呆滞地看着眼前人,良久之后,她俯身跪地,呜咽出声:“罪女薛慧慧,拜见殿下。”

    净夜轻呵了一声:“你怎知我是谁?”

    薛慧慧不敢抬头看他,只道:“虽说,我是亲眼看着潘英斩下殿下头颅的,也听闻了玉亲王容貌与殿下相似,可我知道,年龄和样貌虽对不上,但是您的眼神和气质,确是不会改变的。再者,潘英虽未对我说实话,可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太对。今日见了殿下,我已经彻底想通了,殿下回来了,不管是还魂还是什么,您一定就是殿下。”

    薛慧慧是个聪明人,净夜猜想,她已经听出方才之人是陈良了。前后一联系,倒也不难猜。

    从前大长老给暮云重安排这桩婚事时便说过,他说薛家是忠义之士,薛家父母当年为了救襁褓中的净夜,双双惨死于金兵之手。

    无论是恩情,还是薛慧慧的品貌才干,都堪与暮云重匹配。

    薛慧慧跪在那里,她见殿下长久地不出声,一时也慌了神。

    她满脸是泪,终是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净夜,一字一字道:“我苟活于世这么久,如今知道殿下还有机会存于这世间,总算心有安慰了。我知道,殿下定是不肯原谅我。今日,就请殿下亲自给我一个了断吧。”

    说着,薛慧慧再度对净夜叩首。

    净夜看着她那副样子,终是红了眼,喟叹一声:“当年你父母,舍命救我,如今,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我都不会杀你。”

    薛慧慧生生一怔。

    净夜转过身,坐在长椅上,他一边摆弄着玉扳指,一边低头掩住自己的情绪道:“我且问你,你与潘英到底有何勾结?从逍遥会覆灭开始,一字不差,都需得告诉我。若有半分隐瞒,你就莫怪我不顾往日情谊了。”

    彼时,外面的天已渐明,萧濯也已经知道摄政王府的密道内,进了人。

    萧濯一边整理了袖口,一边冷睨着萧凛问:“他带什么人去密道了?”

    萧凛俯身道:“是扎克亲王的侧妃。”

    萧濯脸色霎时沉了下来,这净夜如今真是胆大包天,借着他的地盘,去私会他的前未婚妻。

    当年,暮云重要娶薛慧慧的消息,萧濯也是知道的。

    若不是后来突生变故……

    萧凛见萧濯脸色不对,便忙解释道:“听闻,这人是纳其从潘府门口劫下来的,送进密道时,还蒙了眼塞了嘴,想必小主子是动了气的,估摸着要用私刑。”

    萧濯的脸色这才缓和一点,他道:“你去盯着点,莫要让人靠近,再帮他收拾干净一些,莫要被任何人察觉。之后,你去告诉那小祖宗一声,让他洗干净在密道内等着本王,等本王下了朝,再回来收拾他。”

    第043章 没有生气

    薛慧慧回话时, 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可她很快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妥,依旧是跪着回话。

    “我和殿下婚约定下来的时候,我就去总部看过殿下几次。可是每次去, 潘英对我的态度都极其恶劣。那时候我还看不懂,我还以为, 潘英如此,是殿下授意, 我以为是殿下不喜欢我。”

    净夜蹙了蹙眉, 他想开口, 到最后也没有解释,只听着薛慧慧继续说。

    薛慧慧想起什么, 忽而笑了:“可是见到殿下之后,我就知道,殿下是那么温柔的人, 哪怕您真的不喜欢我,也不会让潘英故意为难我的。而且我问过大长老了, 大长老说, 您没有退婚的意思。”

    净夜低着头不说话, 他也没嫌弃薛慧慧说话慢,只静静听着。

    薛慧慧吸了吸鼻子, 接着道:“虽然我一直察觉到潘英的情绪不太对, 可我当时,实在是没敢往那方面想。我长到这般大,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也不知道, 男人居然还会喜欢男人。”

    薛慧慧说着说着,便流下泪来。

    她之后更是呜咽出声道:“我是成婚前两日, 才知道潘英对殿下的心意的。当时我太震惊了,还来不及思考太多,潘英便已经策划,诛杀逍遥会帮众了。因为当时成婚前,我不得与殿下见面,被大长老安排在外面的庄子里,才会躲过那场大劫。”

    净夜听到此处,倒也明了了。

    薛慧慧说的确是实情,原本暮云重还担心将薛慧慧送到外面庄子会被金人察觉,不太安全。可大长老却道:“您啊,一辈子就成婚这么一次,咱也不能委屈了薛家姑娘。这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多派些人,保护她便是。殿下您放心,老奴一定让您的这场婚宴,办得热热闹闹的。”

    正因如此,大长老提前七日,将薛慧慧送到了外面的庄子。

    薛慧慧知道净夜记得那时候的事,便接着道:“我听到潘英反叛的消息时,已是半日后。当时哥哥跑过来,拽着我便要带我逃。可是我哪里能逃得出去呢,潘英早就算计好了,等他清缴完逍遥会,便来清算我。他喜欢殿下,他觉得是我抢走了他的殿下,自然也想杀了我。”

    “同潘英一起来庄子接我的,还有赛多。潘英本想即刻就杀我正法,可是赛多替我求了情,他说我这样的美人,杀了可惜。”

    净夜突然抬眼,冷声问:“赛多对你做什么了?”

    薛慧慧涕泗横流,不敢看净夜,她过了一会儿,才道:“还能是什么呢。他们那群畜生,怎么会把我这样的罪人之女当人看?我在赛多的府上,过得生不如死。可还好,没多少时日,赛多就也遭了报应。摄政王带人抄了赛多的家,乱刀砍死了他。”

    薛慧慧没细说那段时日,不过她在说赛多死的那一刻,是兴奋又癫狂的。

    她看着自己的手,笑出声来:“哈哈,赛多的血,淌了我满脸。我就跪在那里笑,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来。我看着当时的萧濯,我以为他不会放过我。然而他却对我说,他不杀女人,让我好自为之。”

    “可是我还能去哪呢,逍遥会覆灭了,我无处可依,潘英还把哥哥带在身边,逼着他学狗叫。我为了哥哥,我不得不想办法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救哥哥出来。”

    薛慧慧忽然抬眼,看着净夜道:“所以,我想办法,勾搭上了扎克亲王。他其实就是老了点,但还是挺会疼人的。”

    净夜瞧着薛慧慧这副样子,一时红了眼,转过头去,不忍看她。

    薛慧慧又笑道:“大约是潘英意识到了我的好处,为了攀上蒙古亲王这颗大树,潘英决定放了我哥哥,但是他要我答应他,之后无论他有什么要求,我都得照办。”

    净夜喟叹一声,这才道:“可是,现在你已是亲王侧妃,身份尊贵,你哥哥也谋了职,如今的日子很是逍遥,你又何必受制于潘英?”

    薛慧慧苦笑一声:“我也不想啊,可是潘英给哥哥用了毒。想必殿下也听说了,哥哥膝下无子,丧失了生育能力。大约是毒素深入骨髓,这辈子都子嗣无望了。如今,他就只能这么卑怯苟且地活着。他想去死,可我不能让他死。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指望,如果哥哥都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薛慧慧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她接着道:“潘英野心勃勃,起初他是想做金朝的权臣,如前朝的摄政王一样。后来出了萧濯这个摄政王,他便想方设法地打击萧濯,妄图取而代之。可人的野心是无限大的,当他做了大将军,手握雄兵之后,他又开始惦念着,谋朝篡位。为了这个,他开始敛财征兵,还让我在我家王爷跟前吹枕边风,给他行方便。”

    “这一次,潘英更是提前一个月写信给我,让我想办法夸大蒙古各部族的纷争,逼着皇上再度启用他,征讨蒙古各残部。”

    薛慧慧说完,便抬起头看着净夜,她见净夜长久不言,便道:“殿下,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净夜笑了一声:“你觉得,我能信得过你?”

    薛慧慧苦笑着摇头:“殿下是再温和不过的人,您给我机会,让我说话,大约是没想过要杀我的。可哥哥的毒,只能用潘英的解药续命,我受人胁迫,不得不帮他,在我心里,哥哥永远是第一位的。可除却哥哥,殿下在我心中也很重要,只要殿下开口,让薛慧慧做什么都成。”

    净夜叹了一声,他站起身,走到薛慧慧身边道:“当年,你父母舍命救我。后来,我在大长老和你父母的坟前,都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们所有人。既然你捡回了一条命,就好好活着吧,你不必为我做什么,做你自己就好。至于你哥哥的毒,我会让陈良想法子去弄解药。待你摆脱了潘英的束缚,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薛慧慧捂着脸,痛哭出声,她不住地磕头,对净夜道:“殿下,您没什么对不住我的,是我们兄妹对不住您。”

    净夜拿起蒙眼的布,递给薛慧慧,随后才转过身道:“陈良,送她走。”

    陈良示意薛慧慧自己蒙上眼,薛慧慧却挣扎着匍匐向前,道:“殿下,我知道潘英在蒙古和宁古塔私募的兵器库地点,不知对您是否有用。”

    说完,薛慧慧对着陈良道:“陈大哥,能否给我纸笔?”

    陈良蹙眉,他先是看了一眼净夜,净夜才对着他点了点头。

    之后,薛慧慧在纸上画了图,还标注了地点,她一边画一边道:“我只知道这些,潘英在江南也有势力范围,但是他不会告诉我,我的手也伸不到那边,他惯会胁迫人,江南分会的前会长易水寒,他的儿子就在潘英手里,所以易水寒宁死都不敢说出潘英。”

    薛慧慧写完这些之后,便双手递给了净夜。

    她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暮云重,永远是怀有敬畏之心的。

    净夜收好她给的东西,蹲下身子,看着她问道:“你过得好吗?”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这么问过薛慧慧了。

    薛慧慧盯着净夜看了一会儿,已是泪流满面。

    净夜怕她误会,又接着道:“若你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好,我可以帮你逃离扎克亲王府。以后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都行。”

    薛慧慧抚摸着小腹,摇了摇头道:“走不了了,我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陈良盯着她的肚子,竟也下意识地将人从冰冷的地上扶了起来。

    陈良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已有孕两月,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为何要回京?这路上颠簸,万一……”

    薛慧慧闭上眼,道:“孩子不是亲王的,他与我,已经一年都没有行事了,孩子是世子的。亲王之所以中风晕厥,正是因为知晓了此事。世子膝下子嗣稀薄,王妃知晓此事之后,不仅没有借此将我赶出府,还逼着我,把孩子生下来,由她亲自教养。”

    陈良下意识看了净夜一眼,净夜也蹙眉道:“那世子和王妃,待你好吗?”

    “从前如何都不要紧,如今算是都好了。殿下,您不必管我。您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好。我不想拖您的后腿。若有需要我帮忙的,您随时开口。”

    净夜看了薛慧慧一眼,竟是满心的不忍。

    陈良亦是将之前带有偏见的话,都收了回去。

    送薛慧慧出密道的时候,净夜特意叮嘱:“你小心一些,不要伤到她和孩子。”

    陈良点头应下。

    净夜将薛慧慧给他的图纸藏好,并让陈良找机会,去验证一下真伪。

    这时,已过了辰时,萧濯也已经下朝回来了。

    萧濯特意拿了净夜爱吃的早膳去密道里寻他。

    因净夜也不是从摄政王府正门进来的,待会儿,萧濯还得想办法将净夜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

    萧濯端来了净夜最喜欢吃的肉包子和小馄饨,净夜坐在密道最里间密室的软塌上,吃得极其安心。

    萧濯等他吃好了,才忍不住问道:“都说了什么话,说那么久啊?”

    净夜随口道:“在潘府门口抓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拉过来讯问一番。”

    萧濯深吸了一口气,他低着头不辨喜怒,又问他:“男的女的?”

    净夜挑眉看着萧濯:“要是男的,你就不担心了?”

    萧濯怔了怔,他还不待说话,净夜便整个人都攀到他身上去:“王爷是因为我带了人来你的地盘生气了,还是担心我在你这里,密会其他什么人啊?”

    净夜眼睛一眨一眨的,极其勾人,他盯着萧濯笑:“吃醋了?”

    萧濯也禁不住嘴硬,道:“没有。”他怕说不清楚,又解释了一遍:“没生气。”

    净夜噗嗤一下笑了:“那就是吃醋了啊,哎呀那这可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哄王爷?亲一亲可以吗?”

    净夜去解萧濯玉带,扯他里衫的时候,萧濯忍不住按住了净夜的手:“往哪亲呢?”

    第044章 那我哄你

    净夜是看萧濯心情不佳, 想要哄一哄他。

    可现在的净夜大约是被萧濯宠坏了,他哄人的耐性是越发不好了。

    见萧濯不领情,净夜直接站了起来, 哼了一声:“王爷不要就算了,我还不愿意呢。”

    萧濯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说要哄哄我吗?我还在这等着呢。”

    “我刚刚没在哄你吗?以后我哄你的时候, 顺着台阶就下,别冷着张脸, 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净夜绷着小脸, 一副气愤莫名的样子。

    萧濯眨巴了一下眼, 最后无奈地将人抱在怀里:“成,小祖宗, 我错了。”

    “错了就错了,还成什么成?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萧濯满脸笑意地看着净夜无理取闹的样子,他点了点头, 问:“那小祖宗怎么才能原谅我?”

    净夜自顾自解开了玉带,扯下了衣衫:“那你亲我吧。”

    ……

    净夜是被萧濯从密道里送出去的, 出了密道的一条路口, 直接是京中后街。

    后街那, 早早有马车备着,等着送净夜回玉亲王府。

    方才在密室里没有热水, 不太方便沐浴, 净夜瘫倒在马车里,低声提醒萧凛:“萧凛,回去让人备热水, 我要沐浴。方才出了一身汗, 可难受死了,快点回去。”

    萧凛在外面驾车, 闻言回道:“小主子放心。”

    之后一段时日还算是安稳,净夜一直没明面去过摄政王府,萧濯也没去玉亲王府找他。

    倒是中途有一次,萧濯见净夜好些日子没联系他,便让萧凛旁敲侧击了一下。

    净夜闻言笑了笑,他歪着头问萧凛:“那我继续在密道里等王爷好不好?”

    萧凛忙道:“什么时辰,我去禀告王爷。”

    净夜道:“不必,待会儿我把皇上交代的事办妥之后,就自己过去。等我过去了,你再想办法通知他。临近万寿节,他这几日也忙,不必打扰。”

    万寿节与民同乐,需休沐三日。

    往年万寿节,萧濯都忙碌得很。今年,萧濯索性做个甩手掌柜,让小皇帝自己去操心那些杂事。他还想趁着这几日休沐,带着净夜好好玩一通。

    自然,净夜在万寿节当日,还有别的任务,他得趁机撮合一下阿克敦和赫氏。这事,净夜已经提前和萧濯商议好了。

    当晚放烟花之际,净夜留阿克敦和赫氏说说话,而净夜则是拉着萧濯出宫游玩。

    净夜和萧濯手牵着手走在街上的时候,净夜还问:“你说,赫氏会喜欢阿克敦吗?”

    萧濯笑了:“缘分这东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不过我猜,就算是赫氏不喜欢,赫家也得逼得她嫁。阿克敦是个体谅人的,你不必担心。他若察觉出赫氏不喜,便会主动拒绝这门亲事,不会让赫氏为难。”

    净夜紧抓着萧濯的手,感叹一声:“阿克敦不愧是你的兄弟,与你的性子倒是有些相同,虽说他也是个粗人,不过对女孩子,倒是极其尊重的。”

    萧濯侧首看他:“你说我是个粗人?”

    漫天绚烂的烟花下,净夜眉眼俱笑,流光溢彩中,他成了萧濯眼中最美的风景。

    萧濯听到净夜说:“哎呦,王爷难道还是个精细人?”

    萧濯仔细想了想:“旁的地方不精细,伺候你的时候还不够精细?”

    净夜扬了扬眉,寻了个舒服的台阶坐了下来:“这么说也对,王爷做那事时,是最精细不过的。”

    净夜说这话时,还特意凑到了萧濯的耳边。

    萧濯忍不住伸手将人揽入怀中,直到街边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萧濯才松开手,没敢肆意妄为。

    这一夜,萧濯带着净夜去了京郊十里外的庄子。

    按照他们的计划,如果赫氏看上了阿克敦,那么这婚事就得开始筹备了。

    而萧濯和净夜也得演一出戏,让小皇帝以为萧濯因此事,和净夜生了芥蒂。

    若是演戏,那必得真实一些,私下见面也都得给省了。

    萧濯大约是想到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所以这一夜一直缠着净夜,直到破晓才歇。

    净夜浑身酸疼,第二天差点下不来榻。

    萧濯第二天,一边用药膏帮他揉腰止疼,一边安抚:“反正今日休沐,咱们晚些回去也行,没人计较。”

    净夜双眼无神地趴在那里,忍不住腹诽:“王爷你真是太没人性了,这几日攒的力气,是不是都用在我身上了?”

    萧濯笑笑不言,两个人下晌又在榻上相拥了一会儿,等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阿克敦早早就在摄政王府候着,他手里,还拿着皇上赐婚的旨意。

    这旨意一下,萧濯就算是想让阿克敦拒婚也不成了。

    所以摄政王府门口,萧濯直接和净夜吵了起来。

    两个人到底吵了什么,无人敢围观,只听闻说,萧濯推了玉亲王一把,险些让玉亲王从台阶上跌下来。

    那些传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玉亲王当场便气红了眼,转过头便走了,还说要与萧濯断交。

    萧濯最后那声倒是大,他吼着:“断了就断了,你当本王真的稀罕你?这回你若是走了,就别再来见我。”

    净夜和萧濯“闹掰”的第三日,皇上请净夜入宫觐见。

    净夜脸色不佳,小皇帝便赏了许多珍宝,安抚了净夜。

    小皇帝还道:“此桩姻缘,兄长算是立了大功。而且那日兄长送朕的生辰礼,朕也送给了皇后,皇后很是欢喜,还说要答谢兄长呢。”

    净夜笑了笑:“说来惭愧,那东西是臣从摄政王府的库房里,硬抢来的。臣府中没什么好东西,总不好拿着皇上赏臣的东西借花献佛,便只能去摄政王府里淘点宝贝了。”

    小皇帝低头笑了一声:“朕知道,兄长的心意,朕也明白。正因如此,朕才觉得可贵。”

    这些日子,萧濯大约是动了怒,连告了两日病假。之后就是上了朝,也是无精打采的,没什么精气神。

    这让小皇帝很是高兴,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如今阿克敦那边算是成了一半,兵部的李堂又被小皇帝笼络了过来。

    小皇帝已有计划,他希望一年之内,能成功瓦解萧濯手中所有的势力,正式亲政。

    而看似不起眼的玉亲王,倒是成了这背后最大的功臣。

    小皇帝还特意许净夜出去散散心,小皇帝道:“昨日早朝,直隶总督上书,要兴修河道,筹练水军。朕打算让兄长去一趟保定府,算是巡视,也当散心。兄长以为如何?”

    散心是真,考验净夜也是真。

    净夜自是不敢不应,接了旨意,第二日便出发去了保定府。

    净夜这一去,便是两月之久。

    这期间,净夜往御前递了不少奏折,起初一个月,是说直隶近况,后慢慢的,净夜也提出了自己对治理河道上的意见,并得到了小皇帝的连连夸赞。

    而这两个月来,萧濯变得越发乖戾嚣张,净夜远在保定府,就听说萧濯因与人政见不合,当朝便踢了重臣一脚,害得那重臣告病七日,也未敢还朝。

    这一日,净夜坐在窗前看书,萧凛递上了牛乳茶。

    净夜只浅浅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萧凛道:“小主子,是属下做的茶不好喝吗?等纳其回来,让他亲自给主子做。”

    “好喝,只是我现下没什么胃口。”净夜说完,放下书道:“纳其明日就该回来了吧?”

    萧凛点头:“是,苗大人问起时,属下只回是小主子您吩咐纳其出去办点事。明日一早就该回了。”

    净夜盯着萧凛又问:“京中呢?可还传来什么消息?”

    萧凛道:“并无消息。”

    萧濯这一架,与净夜吵得倒极像是真的。

    大约是怕被小皇帝的人察觉,净夜来直隶这两个月,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到点摄政王的消息。

    萧濯连一封密信都没给净夜写。

    这一日,净夜在窗前,一直静坐到了天黑。

    直到萧凛端参汤过来时,净夜才小声道:“萧凛,我想王爷了。”

    萧凛这才低眉笑了,他抬起头,凑近了净夜些许,这才道:“王爷已经安排好了,待您回京,跟皇上复命之后,他会冲到玉亲王府抢人的。”

    净夜这才一脸惊喜道:“当真?”

    萧凛也被净夜的心情感染,跟着笑出声来:“自然,属下哪敢骗您啊。”

    净夜一下子有了食欲,他端过参汤喝了一大口,又坐在铜镜前,摸了摸自己细滑的小脸。

    “得好好休息,早些睡觉,三日后,我们启程回京。”

    净夜回京之后,自是先去小皇帝那复命。

    小皇帝又赏了净夜不少补品,还拍了拍净夜的肩膀道:“听苗大人说,兄长食欲不佳,大概是保定府的膳食不合胃口。朕特意调了一个厨子去玉亲王府,兄长也该好好补补身体。”

    净夜离宫之后,便急匆匆回了府。

    他先是沐浴更衣,又垫了垫肚子,之后便一直窗前等。

    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了人定时分。

    夜色已深,净夜捧着书,还险些睡着了。

    快入冬了,这几日天凉,可净夜知道萧濯喜欢看他穿薄袜,便特意换上。

    净夜小憩稍许,睁开眼见萧濯还没到,不免来了火气。

    他召来萧凛问道:“你不是说,王爷今日会来?”

    萧凛一直跟在净夜身边,不知摄政王府的情形,这会儿,他也只是道:“大概是快了,小主子您稍等片刻儿。”

    净夜拧眉看着外面的天色,冷下脸道:“不等了,凭什么让我等他啊。萧凛,你着人去通知他一声,要是今夜不来,以后都别来了。”

    第045章 想死我了

    萧凛怔住, 还未敢回话,萧濯便在身后拍了他一下,然后对着他嘘了一声, 示意萧凛退下。

    净夜不知萧濯在身后,他气鼓鼓解了外衫, 翻身上了榻,他正要拉好棉被盖上, 萧濯便从身后揽住净夜, 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萧濯低声说:“想死我了。”

    有那么一刹那, 净夜也快要落下泪来。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自从他跟萧濯在一起之后, 就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原来思念,真的会把一个人逼疯。

    “我看你一点都不想我,你都不知道我在这等了你几个时辰。”净夜说着说着, 竟有些哽咽,有些委屈。

    萧濯吻着他的侧脸, 低声解释道:“我也想早早过来见你, 可是事情太多, 脱不开身。皇上有意清理教场,想把我的人都踢出去。他们这些人, 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我若不护着他们,谁来护他们?”

    这便是萧濯不能轻易还政的原因。

    这些年,他扶持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这群人也只听萧濯的。

    小皇帝若是亲政, 定然信不过他们,若只是打压便也罢了, 怕就怕小皇帝还会借机清扫,届时这些人再因此丢了命。

    萧濯是有情有义之人,那些跟随他的,在他眼中都是他的兄弟,他不能不管。

    净夜这才翻过身来,一本正经的同萧濯道:“我知道,王爷心中自有盘算。可凡事都要做好两手准备。王爷有没有想过,万一以后皇上真的亲政了,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你打算如何安排?”

    萧濯紧搂着净夜,想了想道:“教场的其他副将,倒还只是小喽啰。皇上现在最看不过眼的就是阿罗。一连半月,都有人弹劾阿罗。阿罗性子本就跋扈,不让人。这些年若没有我护着,他在朝堂里根本吃不开。现在那些老臣,以抢占军功为由,死抓着阿罗不放。这事,已经移交吏部了。”

    净夜仰起头问萧濯:“那阿罗到底有没有抢占军功?”

    萧濯先是摇了摇头,随即蹙眉道:“那军功,不算是他抢的。”

    萧濯温声同净夜解释道:“阿罗是个粗人,他在战场上的军功均做不得假,只是他手底下有个副将,跟随阿罗多年,他为了早日让阿罗升任大将军,便将自己的功劳,偷偷算在了阿罗的身上。那副将会些文墨,阿罗呢,大字不识几个。这事他是瞒着阿罗办的,阿罗也是之后才清楚的,可是军功已经报上去,若轻易悔改,那就是欺君之罪,这事后来也就这么算了。”

    净夜点头:“我懂了,现在是那个副将反口了?”

    萧濯轻叹了一口气:“那副将死了,三年前,死在战场上,是我以皇上之名,亲封他为忠勇侯。现在是他的兄弟替那位副将鸣不平,将此事捅了出来。那些老臣你也知道,巴不得在这种时候,揪着阿罗不放。”

    “如此隐秘之事,副将还告诉了自己的兄弟?这兄弟与他关系很好啊。”

    净夜只是无心一说,并未深想,萧濯却以为他都明白,便开口道:“对,是你猜得那样,他们是在床笫之间说出来的。”

    净夜一脸疑惑:“阿罗的副将喜欢男人?”

    萧濯笑了笑道:“军中有些男人,本也不喜欢男人。有些单纯是好奇,有些是憋得慌。毕竟军营中,也没有女人。再加上有些随行侍奉的,样貌的确是好看了一些。那副将的兄弟,原是军医的徒弟,他长得白又俊俏,被军中几个将士盯上了。他不敢反抗,便伺候了人一段时日。后来,是阿罗的副将看不下去,将他解救了出来,常带在自己身边。之后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竟生了情意。阿罗的副将为了他,直到死都没娶妻。”

    净夜从前没接触过这么多事,这会儿他看起来,显然是惊讶极了。

    萧濯也不愿意同他说这么多隐秘之事,索性便岔开话题道:“吏部都是我的人,他们不敢轻易定阿罗的罪,我猜想,皇上这个时候急忙召你回京,就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你。毕竟满朝文武,敢直接得罪我的人,也只有你。”

    净夜想了想,便调侃道:“阿罗将军的事,我也不敢瞎掺和啊。让阿克敦与赫氏千金定亲,我就与摄政王闹了这么久。要是我敢定阿罗的罪,王爷该如何罚我?”

    萧濯倒是冷静得多,他道:“阿罗暂时还不能退下来,所以就算是你想重罚阿罗,我这边也不能同意。”

    净夜知道萧濯这是在同他商量,便点了点头,问道:“那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萧濯道:“你如实调查,如实禀告便是。阿罗本来就不识字,这事顶多是算他疏忽了。至于那个投靠了潘英的告密者,我会送他去见他死去的情郎。”

    净夜惊道:“他投靠潘英了?潘英如今不是还在潘府中禁足,怎么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

    萧濯道:“潘英一路爬到大将军的位置,又有皇上的扶持,自然也发展了不少的势力。哪怕是被禁足多时,也依然会想办法同我作对。”

    净夜暗自攥紧了被褥,冷下脸道:“看来,我让潘英快活得太久了。原本我是想着,温水煮青蛙,慢慢消耗他。可现在看来,不给他下一剂猛药,他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萧濯伸手勾弄着净夜的长发,笑着问:“玉亲王打算对付潘英啊?”

    净夜笑笑不言,只道:“王爷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萧濯这才扳过净夜的身,仔仔细细地瞧着净夜的脸,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又瘦了些,之前好不容易把你养得长了几斤肉,去保定府住了两个月,就又瘦回去了。”

    净夜勾画着萧濯的眉眼,也轻声说:“王爷也瘦了,憔悴了。你瞧瞧这皮肤,这么干。明明我离京之前,王爷还是那么的英武帅气。”

    萧濯笑着去吻他的手指:“怎么了?嫌弃我了啊?”

    净夜叹了口气:“是啊,王爷是得好好保养自身,王爷年岁本就比我大。我风华正茂时,王爷可就老了。”

    萧濯轻轻捏了捏净夜的小脸,道:“是啊,你若不提醒,我都忘了,我的小祖宗还未及冠。”

    萧濯急匆匆过来,还未来得及沐浴,他们两个亲密了一会儿,萧濯本想结束后再沐浴,可是净夜却按住他的手道:“不成,王爷身上有汗味,先沐浴再说。”

    萧濯凑过来吻了吻净夜的额头,净夜只好捂着脸道:“哎呀,我是沐浴过后在这等着王爷的,现下又被王爷弄脏了。”

    萧濯拽着他道:“那怕什么,咱们时常一起沐浴,你现在就陪着我一道好了。”

    净夜亲自动手侍奉萧濯沐发,沐发过后,净夜觉得累了,便瘫软在浴桶里,仰躺着不说话。

    萧濯与他并排仰躺着,长发就那样散落在外面。

    净夜伸出手,戳了戳萧濯厚实的肌肉,随即,净夜忽而道:“你是打算明日一直留在我玉亲王府,还是一大早就要走?”

    萧濯凑过来吻了吻净夜的脸,随即道:“我也想在你多睡一会儿,可是近来朝堂上事情太多,我一大早就得去上朝,怕是不能陪你太久。无碍,之后找机会,我再来陪你便是。”

    分离两个月,萧濯用行动诉说了他的相思之苦。

    以至于第二天净夜入宫请安的时候,走路都还有些不稳当。

    小皇帝见净夜这个情形,便知道他昨夜受了苦。

    当然,也不止是皇上,萧濯昨夜留宿玉亲王府的事,如今都传遍了。

    之前净夜去了保定府,京中还传言说,摄政王和玉亲王以后,怕是要断了。

    不成想,净夜刚回京,摄政王就忍不住上门了。

    小皇帝给净夜赐座,还贴心的让李公公备了软垫。

    净夜陪小皇帝用午膳时,所食也不多。

    当小皇帝提及阿罗的事时,净夜忽而道:“臣不敢瞒皇上,昨夜摄政王来玉王府,还特意同臣说了此事。”

    皇上微微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哦?摄政王是如何说的?”

    净夜道:“摄政王说,如果皇上将此事交付给臣,他不许臣接。当然,他还说,就算是臣接了,阿罗也不会被定罪,他让臣好自为之。”

    小皇帝轻哼了一声:“摄政王能耐啊,都跑到你跟前威胁你了。”

    小皇帝说完,又轻声问净夜,眉目温柔:“那兄长呢,会害怕他吗?”

    净夜道:“他不会拿臣怎么样的,当然,就算是他动了气,臣也不怕他。”

    小皇帝点了点头,他同净夜说了好多大道理,最后说来说去,便绕了回来。

    最后左不过是,阿罗将军的这个案子,净夜必须得接,也只有净夜敢接。

    净夜是知道躲不过的,方才也不过是假意推脱。

    这会儿,小皇帝已然下了旨意,净夜就只能跪地接旨了。

    净夜出宫时,萧濯就站在宫道上等着。

    周遭来往之人不少,萧濯刚看到净夜的影儿,就疾步走了过来。

    随即,他也不顾净夜的惊呼,直接扛起人,就带到了马车上。

    净夜上了马车,还一脸的惊魂未定,他忍不住小声问:“今日怎么这般猖狂?”

    萧濯笑了:“这就忍不住了?以后猖狂的时候,还多着呢。”

    净夜正欲对萧濯翻白眼,萧濯便抓过他的手,吻着他的手背,慢慢的,又将净夜的手指,含在嘴里……

    净夜羞红了脸,忍不住用脚踢了踢他:“你这是干嘛啊,要在马车上?”

    第046章 真是混账

    萧濯没应声, 只是吻了净夜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想接你回家而已,怎么就这么惊讶?”

    回家?

    听到这两个字眼, 净夜怔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哪是家啊?”

    净夜听到萧濯说:“我们两个人都在的地方, 就是家。”

    净夜现在没办法去摄政王府,只好叮嘱萧凛:“回玉王府。”

    回去的路上, 净夜侧首问道:“王爷大张旗鼓地跑到宫道上来接我, 就是想要旁人都看到我们?”

    萧濯摇头:“非也, 我就是单纯想早点见到你,至于旁人怎么想, 我已经不想理会了。”

    萧濯没开口问,净夜还是主动提了:“皇上已经下旨,让我督办阿罗这个案子。我其实对金朝律法并不熟悉, 我想问问王爷,阿罗这事, 若是调查清楚之后, 按最重的刑罚, 该如何判?”

    萧濯正色道:“往大了说,这是欺君之罪, 若皇上真要追究, 杀头也不为过。往小了说,这事并非是阿罗刻意为之,那就是失察之罪, 顶多削去军功, 罚些俸禄,若皇上还不满, 还会降职。”

    净夜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道:“皇上自然想要彻底铲除阿罗,这等于断你一臂。但是皇上也清楚,这事没那么容易成。我若想把这事办得让皇上满意,那就得打压一下阿罗的气焰。我听闻,阿罗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整个一混不吝。朝中早就对他有诸多不满了。”

    萧濯点头:“恩,所以你打算如何审?”

    净夜笑了笑道:“我就让阿罗说实话便是,这事原本就是阿罗不察,又不是刻意抢夺手下的军功。再者,阿罗将军劳苦功高,就算是这时候王爷不保阿罗,皇上念着他的功勋,也为了不伤将士之心,是不会杀了阿罗的。我只管如实相报,至于如何判,那是皇上的事了。”

    萧濯揉了揉净夜的脑袋,道:“我就知道你聪明得很,心思也活络。”

    净夜心思活络的地方其实还有很多,他还想借此机会,将潘英连根拔了。

    萧濯当晚又宿在了玉王府。

    第二日,萧濯下了朝便回府主事,而净夜则是直接带着吏部的人,去了阿罗府上。

    这几日阿罗不能上朝,倒是在家中悠哉悠哉地练起了刀。

    净夜带着人过来的时候,阿罗正在甩刀,那招式威武强悍,连净夜都忍不住鼓了鼓掌。

    阿罗听到动静,这才收了刀,恭恭敬敬地对着净夜行了礼:“参见玉亲王。”

    净夜身后的人小声嘀咕道:“真是奇了,阿罗除了对皇上和摄政王,没见对谁礼数这么周全过。”

    净夜没什么表情,他只让吏部的人执笔,让阿罗口述。

    阿罗的说法和萧濯差不多,只不过隐去了他后来发现一事,他只说自己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平日里写奏章都得旁人帮忙,哪里知道旁人的军功记在了他脑袋上。

    起初阿罗面对净夜的时候,还能收敛一些。

    不过他说着说着话,便大咧咧地坐在那,整个人半倚着,伸直了腿道:“玉亲王若是不信,可以去军中打听打听,我这人向来不拘小节,战场上杀多少人,我也不会去数,我那双刀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敌人的血。这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净夜听完后,便对着身后的吏部官员道:“都记下来了吗?”

    那人拱手道:“回玉亲王的话,都记下来了。”

    净夜听阿罗说完,便道:“打扰了,阿罗将军好好休息。”

    阿罗也拱手道:“玉亲王慢走。”

    净夜带着那吏部官员出门后,那吏部官员道:“咱们这边审完了?”

    净夜笑了:“哪能啊,咱们也得去查证一下那弹劾之人的口供。至于阿罗所言是否属实,咱们也得把知情人一一叫出来,全都查过一遍才好。未免阿罗提前找人串供,还劳烦大人将当年知情者全都请过来,多派几个吏部官员,一一查实,今日天黑之前,我要拿到所有人的口供。”

    那吏部官员点头称是。

    自然,那个弹劾阿罗抢占军功的男人,净夜是亲自去见的。

    果然是个俊俏的,看模样更像是个书生。

    净夜刚坐下来,便问他:“都读过什么书,可考过功名?”

    那人没想到净夜会问这个,只垂眸道:“未曾考过功名,读过四书,少时也读医书,后来去军中帮忙,再之后,便在程大人跟前侍奉。”

    他所言的这位程大人,便是阿罗的那位副将。

    净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听闻,你与程大人关系极好,同吃同住,可有此事?”

    这人倒是坦诚,他直言道:“是,程大人是吾此生挚爱。”

    净夜轻笑了一声:“挚爱?那他知道在他死后,你会借用他之名,背刺他的兄弟吗?”

    这人闻言,立马站起身道:“你胡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程大人。什么兄弟,阿罗根本没有把他当兄弟,若是阿罗将军功还给了程大人,程大人绝不会到死,都只是一个小小副将。”

    净夜勾唇笑了。

    这人见净夜的表情,便恍然道:“你根本没想处置阿罗对不对?阿罗是摄政王的人,而你是摄政王的枕边人。”

    净夜低着头默不作声,仿佛默认了他的话。

    这人忽然狂笑了一声:“真是可笑,我还以为这世间,只有无能之人,无可反抗之人,才会甘于人下。可你是亲王之尊,竟也要跪在摄政王跟前,摇尾乞怜。”

    萧凛闻言,顿时动了怒,他厉声喝道:“你莫要胡说八道,冲撞王爷。”

    净夜摆了摆手,示意萧凛不必解释。

    随后,他坦然看着面前这人道:“我与你还是不同的,我听人说起过你的遭遇,很是同情。不过后来,既然是程大人救你于水火,你就该感恩。哪怕他死后,他也为你铺好了之后的路。你说他是你的挚爱,那我问你,你真的不知程大人和阿罗将军的兄弟情深吗?听闻,程大人当年在战场上,是为阿罗挡了一箭才不治身亡的。他若真的痛恨阿罗,又怎么会为他舍命?难道你想说,这也是阿罗将军逼他做的?”

    净夜见这人不作声了,便冷嗤一声道:“你说得对,本王与摄政王是交好。不过摄政王无需本王摇尾乞怜,他待本王温柔到了骨子里。”

    净夜只见眼前人怔了怔,这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愣在那不说话。

    大约,他是想到那位程大人,也曾极其温柔地待过他。

    甚至程大人为了他,终身未娶,府中也只留了他一人。

    净夜叹了一声:“其实阿罗将军会如何,跟本王真的没什么干系。就算是本王与摄政王有些交情,可本王与阿罗却没见过几次,他死不死的,都不会影响本王。本王之所以亲自来见你,只是出于好奇。好奇程大人待你那么好,你是因为什么,突然背弃了你们的感情。”

    见这人不吭声,净夜忽然走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不会是因为潘英吧?潘英许了你什么好处?”

    那人大骇,他抬眸看了净夜一眼,随即又急忙低下头,不吭声了。

    净夜轻呵了一声:“你说不说都不要紧,反正那潘英,是再没机会翻身了。摄政王虽权倾朝野,他却无造反之心。但是潘英不同,他私建宫殿,招兵买马,谋逆之心昭昭。届时,待潘英之罪昭告天下,你身为同党,自然也要以谋逆罪论处。我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母,和一个豆蔻之年的妹妹。”

    净夜微微顿了顿,道:“为了潘英一人,你宁愿搭上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说罢,净夜抬腿便要离开。

    可那人却忽然道:“玉亲王,我愿意招供,您能否保住我母亲和妹妹的性命,我如何都不要紧,我只愿她们安好。”

    净夜挑了挑眉,他示意吏部的人进来,将此人所言,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净夜为了此事,一整夜未眠,他翻看了所有的口供,最后整理了一份奏章,次日一早,便呈递到了御前。

    小皇帝看完之后,沉下脸看着净夜道:“那兄长以为,此事当真是阿罗无辜?”

    净夜道:“据臣打听到的,确是如此。阿罗虽效忠于萧濯,但他骁勇善战,军功赫赫,还不至于抢占已故忠勇侯的那点军功。再说,他也确实不通文墨。从前程大人在时,阿罗的折子,也都是程大人写的。”

    小皇帝拧眉不言,净夜却道:“皇上,臣以为,若想打压阿罗,事不能急。阿罗与旁人不同,他不贪财不好色,除了嚣张跋扈,不尊圣意之外,暂且还挑不出旁的错处。想必潘副尉也是过于心急,才会想出这么个蠢法子。”

    小皇帝也叹口气道:“确实如此,若朕刻意打压阿罗将军,只会寒了前方将士的心。”

    说完,小皇帝又问净夜:“兄长怎么知道,此事是潘英的手笔?”

    净夜道:“倒也不难猜,潘英被禁足多时,想必是闷坏了。”

    小皇帝也跟着笑了一声,道:“虽说潘英此人缺点不少,但他却是个可用之人。近来,蒙古各部族都不太安生,朕想让潘英领兵,去清缴乱党。”

    净夜心下波涛汹涌,面上却丝毫不显,仿佛小皇帝所言之事,均与他无关……

    而这时,李公公进殿道:“万岁爷,扎克亲王侧妃求见。”

    小皇帝蹙了蹙眉,道:“她来做什么?”

    李公公躬身道:“她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当面禀告皇上。”

    小皇帝无奈,只好让李公公将亲王侧妃请了进来。

    而净夜这时,也起身告退。

    净夜与薛慧慧擦身而过,期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净夜是临近傍晚时,才听说皇上下了旨,让人抄了潘府。至于潘英,也被下了狱。

    陈良端茶进来时,还小声问道:“主子,您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潘英?按理说,潘英犯的是谋逆之罪,可都到了这个时候,宫里还没消息传出来,这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净夜喟叹一声,道:“咱们之前走错了一步,潘英暗中谋事,可能有小皇帝授意,就连他暗中筹建逍遥会,小皇帝很可能也是知道的。潘英想要借此将原逍遥会的人一网打尽,而皇上也默许了他这么做。就连潘英私募兵马,也有可能是小皇帝想暗中建一只奇兵,借此对付萧濯。”

    “所以,即便是薛慧慧将证据都递到了御前,小皇帝还是没有以谋逆罪处置。不过我想,小皇帝既然抄了家,也将潘英下了狱,想必是潘英做了什么小皇帝不知道的事,惹怒了他。”

    陈良满脸担心道:“主子,那如此说来,皇上会不会借机保下潘英?”

    净夜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暂且先等等,我倒是要看小皇帝如何保这潘英。”

    净夜是第三日才得到消息,说皇上以欺君之罪,将潘英囚禁在内狱。再多的消息,连萧濯都没打听到。

    内狱乃是小皇帝的地盘,连萧濯都渗透不进去。

    小皇帝此举,是担心萧濯借此机会,杀潘英灭口。

    陈良听到消息,倒是愤愤不平。

    净夜坐在窗前,沉吟了稍许,忽而道:“我让你准备的那块地,你都准备好了吗?”

    陈良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都办妥了。”

    净夜这才道:“咱们逍遥会诸多亲人,死后连尸骨也无。是我对不起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建坟立冢,让他们死后魂有所依。”

    陈良霎时红了眼。

    净夜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潘英快活的。皇上没办法保他一世,我会用潘英的血,祭奠咱们的亲人。”

    潘润和潘林都被革了职,至于那暮色,净夜没急着将人召回来,而是让他先与潘润住在一起,静候消息。

    净夜猜,小皇帝留下潘英这步棋,是打算用在萧濯身上。

    潘润和潘林是潘英最信任之人,若他得了自由,一定会先去寻他们。

    这几日事太多,净夜只觉得头疼得紧,他本欲伸出手按一按太阳穴,身后便有一双冰凉的手,先他一步,帮他轻缓地按着。

    净夜不用睁眼,便知身后人是萧濯,他完全放松地靠在萧濯怀里,一言不发。

    萧濯低头看着他,声音低低沉沉的,极其悦耳:“不高兴吗?”

    净夜口是心非道:“没有,只是累了。”

    萧濯又问:“那我帮你按按脚?”

    净夜一双眼温和动人,似有微光流转:“王爷按的好吗?”

    萧濯笑了:“我手艺可好了,保管让小主子舒服。”

    净夜沐浴过后,便仰躺在榻上,闭着眼,让萧濯帮他轻轻按着。

    萧濯还会帮他按小腿上的穴位,他力道正好,的确是极舒坦的。

    净夜忍不住勾起嘴角道:“早知王爷还有这能耐,我早就享受了。”

    萧濯温柔道:“你若喜欢,以后常常给你按便是。”

    净夜掀起被子,蒙住头,他还是有些烦躁。

    而萧濯的手,却顺势慢慢往上……

    净夜还没等反应过来,萧濯便贴近了他道:“别想那么多了,先过好当下。”

    净夜刚将头露出来,萧濯那只手,便紧紧抓着他的要紧处……

    净夜眼尾上扬,语气也有几分娇嗔:“王爷可真是个混账。”

    第047章 京中秘事

    混账的萧濯没少欺负净夜, 尤其是当萧濯帮净夜按完脚之后,就开始按别的地方。

    两个时辰后,两个人才闹腾完。

    净夜筋疲力尽地趴在那里, 所有烦闷的思绪,似乎一下子都忘了, 这一觉,他径直睡到了天亮。

    阿罗将军这案断的好, 算是各方都比较满意。而且净夜实事求是, 前朝的老臣们, 也觉得此事由玉亲王出马,算是尘埃落定。

    不过小皇帝近来却因潘英的事闹得不太愉快, 薛慧慧因此还会禁了足。

    当然这禁足并非明面上的,而是小皇帝让她回府好好养胎,没事不要出来走动。

    至于薛慧慧的兄长, 也已经解了毒,被接来京中, 一道住在亲王府。

    原本, 万寿节之后, 薛慧慧就可以跟着王妃回部族了,然而小皇帝那边有了口谕, 说是侧妃已有身孕, 不好颠簸,让她在京中养胎,并亲自派了宫里的人去照料。

    此举, 无异于是让薛慧慧留在京中为质。

    如今, 王妃和世子已经回了部族,京中的扎克亲王府, 就只剩下薛慧慧和其兄长两个人。

    净夜着陈良偷偷潜进去看过,他们衣食倒是不缺,只是没了自由。

    薛慧慧还托陈良转告净夜,说她一切安好,正好也趁着这时候,在府上养胎,不用往来颠簸了。

    世子也没因此怪罪于她,还派了身边最稳妥的婆子留下来照顾她。

    净夜白日里在玉王府内用膳,陈良在一旁侍奉着,同他说话。

    净夜坐在那,叹了一声,道:“这一步棋,咱们真是大错特错。当年逍遥会覆灭,于小皇帝而言这是天大的功劳,他对于潘英的信任,想必比对我深得多。可笑我竟还肖想着,用小皇帝对付潘英。”

    陈良见状只得劝道:“主子也不必忧心,咱们一步步把潘英从大将军的位置上拽下来,先是让他降到了五品副尉,如今又是进了内狱。他再想出来,可不容易。”

    净夜问道:“潘润那边,有什么动静?”

    陈良道:“没什么动静,听说前两日还发愁,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后来暮色在身边侍奉着,他便都好了。”想到这里,陈良不由得嗤笑一声:“果真是男色误人啊,想当年,主子派暮色到潘英身边时,万没想到还有这般大的收获。”

    净夜对陈良道:“你也悄悄去看看暮色那边,潘润如今没了俸禄,若是日子过得不好,你想个办法,偷偷给暮色贴补一下,莫要让他日子过得凄苦。他从前的苦日子已经够了,我不想让他觉得,如今跟了我,日子还是这般难捱。尤其冬日里,最要紧的就是棉被和炭火。你到时候想个办法,把东西给人送进去。”

    萧濯当晚又来了玉亲王府留宿,这些日子,萧濯在玉王府留宿的越发频繁,也无人敢管。

    萧濯见净夜好几日闷闷不乐,便道:“我知道你是为着潘英的事烦心,其实不必如此,我与潘英打交道多年,我知道他绝非忠心之人,这话我也提点过小皇帝多次,可是小皇帝不信。又或者是信了,但有其他想法。如今并非走进了死局,你若想走明路,那么此刻,潘英在小皇帝那,算是彻底出现了信任危机,你已经成功了大半。你若想走暗路,也简单。只要小皇帝肯将潘英放出来,不论他有任何密令交予潘英,咱们都先下手为强,到时候要杀要剐,那就是我们说了算。”

    萧濯说的话,净夜也明白。

    而且萧濯没说的,净夜也猜到了。

    潘英武功不弱,放眼满朝文武,能让小皇帝信任的,又在武学造诣上能与萧濯比肩的,便唯有潘英。

    净夜这几日,难过的是另外一桩事。

    他明知道天书上所言,潘英是天命之子,会成为天子近臣,可他还是相信自己能够改命,能够靠自己的筹谋,让小皇帝处置潘英。

    这才是净夜走错的最大一局棋。

    潘英什么时候死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潘英死了,那么小皇帝接下来派出对付萧濯的人是谁?

    净夜没有武功,就算是得了小皇帝信任,也只能与萧濯文斗。只怕到时候,小皇帝与萧濯不会是文斗这么简单。

    那萧濯的死局,又如何解?

    夜里,萧濯紧拥着净夜,在他耳边低喃:“下个月,便是你的生辰了,我的小主子,想要什么礼物?”

    下个月,是暮云重的生辰。就在昨日,陈良还小声说了一句。可能是陈良害怕被人察觉,他又将话给咽了下去。

    净夜皱着眉,转过头问萧濯:“生辰?我什么时候生辰?”

    萧濯道:“冬月十一,是玉亲王的生辰。想必皇上也会想办法让你办个生辰宴的。”

    净夜的生辰,竟与暮云重一样。

    怪不得,暮云重会从净夜的身体内苏醒过来。

    净夜和暮云重的母亲,又是一母双生。两个人同月同日所出,只是不同年,不知这命格,是否也有交集。

    从前逍遥会内也有管祭祀天象的,这看星象,净夜还尚且觉得可信,命格鬼神一说,净夜从前从来不信。

    这世间万物,总有超脱常理的。

    净夜伸出手,轻抚着萧濯的眉眼,他自私地想,此番生辰,是否可以当做是萧濯给暮云重庆生?

    暮云重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不叫了。

    萧濯睁开眼,抓住了净夜的手道:“怎么了?没想好要同我讨什么?”

    净夜勾唇笑了:“确实没想好,王爷整个人都是我的了,我还能要什么呢?王爷若真想送我什么,那便要惜命,好好活着,才是我最想要的。”

    萧濯笑了:“有了你,我自然会好好活,也不舍得死。你不妨再想想。”

    净夜窝在萧濯怀中道:“王爷送什么给我,我都开心。只要是王爷送的,便好。”

    之后又过了两日,净夜被召入宫,正好小皇帝也提起了此事。

    “下个月便是兄长生辰,兄长开府时,事情太多,并未办开府宴。此番生辰宴,必不能少了。朕已经吩咐小全子,全程操办你的生辰宴。只可惜,兄长府中缺一个主事的,若有当家主母,此事自可为兄长好好操劳。”

    净夜垂首笑道:“臣也没过过生辰,也不知生辰该如何过。李管家办事妥帖,他来操办就好。”

    小皇帝听闻此言,倒是叹了一声:“兄长这许多年,在隐水寺受苦了。”

    净夜摇头笑道:“不知苦不苦,那便是不苦。”

    小皇帝道:“朕还叮嘱了在京中的长公主,亲自为你张罗生辰宴。兄长放心,此番生辰宴,有朕和长公主助你,必不能让旁人低看了你。兄长为朕办了这许多事,桩桩件件都办得极好。朕还想着,让你多与京中官眷熟识,以后做事也方便一些。”

    净夜佯作不懂,只垂眸道:“臣谢主隆恩,一切看皇上的意思即可。”

    如今在京中的长公主,只有一位,且与蒙古亲王成了亲,如今常留京中。

    净夜之前,只在宫宴上见过,只行过礼,未曾打过招呼。

    从前这群人,都嫌弃他在萧濯身下侍奉,又不敢轻易得罪他,自然都躲得远远的。

    如今这长公主许是得了皇上授意,倒是一口一个弟弟,叫得十分亲热。

    这长公主在玉王府留了近三个时辰,她先是让李管家带她熟悉玉亲王府的情况,之后又同净夜叙话。

    她讲了许多少时与净夜的事,她还说净夜出生的时候,偷偷去摸过净夜的小脸。

    净夜只能亲切地附和着,附和了一天,脸都快僵了。

    待送走了长公主,净夜才松了口气,让陈良赶紧备茶点过来,他简单喝一口,赶紧入房内休息休息。

    最近这段日子,皇上若不召见,净夜便独自在房中练功。

    他这个年纪,慢慢从内功练起,着实太慢。

    好在,从前逍遥会的宝库中,有不少武林秘籍。

    净夜如今练的,都是些轻功和保命之法。

    再者,虽说内功不在,可他从前的招式还在。若真到了危机之时,他还得靠自己保命。

    虽说如今,他有皇上和萧濯的人保护着,但无论什么时候,靠别人都是无用的。

    可现下府里要操办生辰宴一事,净夜没那么多闲暇功夫练功,也不方便练功被人察觉,索性便停了下来。

    萧濯也不是日日都会来玉王府,有时候他忙到太晚,也不会来打扰净夜,大多数时候,萧濯都会着人来同净夜说一声,说不必等他。

    时候久了,净夜不会等,萧濯想什么时候来,就由着他去,反正萧濯也经常出入净夜的寝房,又不是找不到路。

    就比如这几日,净夜就没见到萧濯的人影。

    他每日睡醒了都能见到长公主,长公主或许是觉得内宅无聊,好不容易有了事做,便天天都坐在玉王府里喝茶,拽着净夜与她说话,她没尽兴,净夜便不许走。

    聊的内容也跳脱,从天南海北,聊到京中秘事,最可怕的是,长公主连官眷家的后宅秘事都同净夜说。

    她拽着净夜道:“二弟你知道吗,兵部侍郎李堂的夫人,与礼部侍郎陈敬的夫人勾搭在一起了。”

    起初净夜还只是随意地点头应应,可听明白事后,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长公主,道:“您说谁和谁?”

    长公主攥着净夜的手腕道:“我就同二弟你说了,你可莫要出去宣扬。那李堂的夫人小名叫糖丸,少时与陈敬的夫人是闺中密友,说来,糖丸还是咱们未出五服的亲戚呢。她其实不喜欢李堂,也知道李堂在外另有外室,后来京中管眷常有走动,再加上陈敬也不老实,两个人因着少时情谊,就走到一起了。本来这等隐秘事我也不知晓,偏那日我府中设宴,邀请了她们两位,这两个就在客房,勾搭上了。哎呦喂,吓得我连忙帮她们关好了门,都不敢声张。”

    净夜眨巴着眼睛,也不敢接茬。

    长公主与净夜聊了两个时辰,终是觉得口干舌燥,要回府了。

    净夜送走长公主后,便长舒了一口气,转过头便回寝房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净夜感觉有人蹭他的脸,他伸出手拍了一把,胡乱说道:“纳其,长公主又到了?”

    萧濯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这几日长公主来你府上,你嫌烦了?”

    听到萧濯的声音,净夜才睁开眼,他揉了揉眼,正要坐起来,又被萧濯按了下去。

    萧濯道:“听萧凛说,你这几日都睡得早。你瞧瞧外面的天,刚刚擦黑,这睡得也未免太早了。要是身子不适,再找太医来瞧瞧。”

    净夜还未清醒,只摇头道:“我一切都好,就是同长公主说话,实在是太助眠了。”

    净夜说着说着,便倚靠在萧濯的腿上,闭着眼不吭声。

    萧濯低着头,吻了吻他的脸,见净夜没动静,萧濯又慢慢划向他的后颈……

    第048章 是个疯子

    今天萧濯的吻, 没那么有侵略感,他只是慢慢地,温柔地, 一下一下地轻吻。

    净夜觉得痒,便笑出声来, 睁开眼看着萧濯。

    之后,他又伸出胳膊, 搂住了萧濯的脖颈。

    两个人又如以往一样, 相拥着滚到了榻上。

    这是以前做过多次的事, 早就已经形成了默契。

    结束之后,净夜和萧濯趴在浴桶里闲聊。

    大多是和都是净夜在问, 问萧濯最近都有什么事要忙。

    萧濯其实远比净夜想象得还要忙,小皇帝自亲政之后,便一直着手清理萧濯的人, 将这些人安排成自己的人。

    至于萧濯,他现在要么是想办法保住自己的人, 要么就放一些人自由, 让他们归乡。

    至于那些不听话, 触犯朝廷律法的,萧濯也不想保, 由着小皇帝去处置便是。

    萧濯与净夜闲聊了几件朝堂中事, 忽然他就转过头,一脸笑意地看着净夜:“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罪臣, 我的小主子, 还会如现在一般喜欢我吗?”

    “那岂不是身份对调,我成了主子, 你成了小主子了啊?我也想问问王爷,那个时候,能接受别人这么看你吗?”净夜也是用调侃的语气,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极度认真。

    萧濯静静想了一会儿,忽而道:“当然能接受,只要能同你在一起。”

    净夜低眉笑了,他伸出手去抓萧濯的手,萧濯又将他的手,牢牢握紧——

    第二日长公主来玉王府时,竟不经意间提到了萧濯。

    长公主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问:“我听说,昨夜摄政王在你府上留宿了啊?”

    这话问得随意,不过刚问出口,长公主就顿觉失言,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净夜的脸上,却见净夜笑了笑道:“是啊,他若不忙的时候,就会突然跑过来。”

    长公主放下手里的爪子,端起茶轻抿了一口,随即放在一边道:“这今年上供的雨前龙井,喝得多了,也没什么滋味。听闻摄政王府上的茶水,比宫里的还好。”

    净夜也放下手里的茶水道:“其实跟宫里的都是一样的。当然,也可能我不懂好坏,喝不出什么。若是长公主喜欢,哪日我去摄政王府拜访,给长公主拿些出来。”

    净夜从摄政王府往外搬东西的事,如今京中都传遍了。

    有些人对此嗤之以鼻,有些则是纯粹是看热闹。还有些人,觉得摄政王对净夜当真是宠溺。

    长公主这么喜欢市井八卦的人,不会没听说那些。

    这会儿,她也只是笑了笑道:“可不必特意去做这个。虽说我也好奇那摄政王府都有些什么宝贝,但是未必就真心想要。摄政王这个人啊,刚做辅政大臣时,我觉得还挺亲和,我与他说话,他还能应上两句。自从五年前开始,这人就变了,变得乖戾,跋扈,目中无人。这人喜怒无常,我是不喜欢与他接触。二弟你素日里与他接触,也该万分小心。虽说你如今与他交好,可哪日他不高兴了,你不顺着他的意了,那该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啊。”

    净夜默了默,忽而点头:“谢长公主关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之后几日,长公主还是和同之前一样话唠。

    净夜许是习惯了,长公主再说多了,他也只是默默听着,时不时笑一声,应和一句便好。

    又或者,长公主吃瓜子,他就吃榛子核桃,边吃边聊,倒也没那么闷了。

    只是又过了几日,玉王府府上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生辰宴要宴请的名单和菜色,也都早就定了下来。

    长公主没事,还是喜欢坐在那,只是说着说着,她也开始发呆了。

    她发呆许久,净夜差点睡着,等他缓过神来,才察觉到长公主不吭声了。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茶水凉了?还是糕点不合胃口,来人啊……”

    长公主拦住了净夜,道:“不必,都合胃口,不必让他们忙了。我就也觉得腻了,二弟是不是也觉得我话多,这几日总是来烦你?”

    净夜愣怔了一会儿,连忙温声笑道:“怎么会呢,玉王府不常有人走动,长公主能常来,我很是欢心。”

    长公主这才笑了,道:“其实我也知道我烦人,可是我实在没人能说说话。少时在宫里,我母妃得宠时,我也是心比天高。可是后来母妃失宠,门庭冷落,我也尝尽了世间冷暖。与我要好的姐妹,去准噶尔和亲了。在京中,我也没什么闺中密友。交心是很难的,尤其是处在我们皇室这个位置,你不知道他们的热情和恭谨,是否发自内心,也不知道背地里,他们会不会偷偷害你。”

    “我也不想出去走动,我怕别人知道我过得不好,会嘲笑我。”

    听到这里,净夜忙道:“怎么会呢,您是长公主,谁敢嘲笑?”

    “明面上不敢罢了。”长公主叹了一声,道:“也许就你不知道罢了,想当年成婚的时候,驸马与我感情很好。我也能得太皇太后垂爱,在京中常住。可是色衰爱弛,驸马渐渐的,就喜欢那些如花朵一样娇艳的面庞。我亲自给他寻了妾室还不够,他还要到外面去找,去偷。我生了福哥之后,身子骨大不如前,样貌也不如娇丽。哪怕是公主之尊,日子也过得没有趣味。”

    净夜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去握了握长公主的手道:“无碍,长姐还有二弟呢,您若是觉得无趣,便时常来我玉王府坐坐。左右,如今京中也人人都嫌弃我,也就只有长姐,愿意同我说说话。”

    长公主也眼眶一热,她拍了拍净夜的手背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唤我长姐,之前叫得那么生分。长姐知道你也是不得已。生在皇家,看起来光鲜,不愁吃穿,实则我们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好在如今,皇上肯给你体面,也知道委屈了你。等以后,以后就都好了。二弟,等以后,长姐亲自帮你相看,你若喜欢什么女子,长姐都帮你娶回来。”

    净夜闻言低头笑了:“长姐一边说驸马花心,一边又让弟弟娶那么多个。我并非花心之心,知心人,有一个便够了。于男女之事上,我也不太尽心,随缘就好。”

    长公主叹道:“你现在年岁还小,又早早就被……”

    长公主住了嘴,连忙改口道:“等你大一些就知道了。这男人啊,多半都是如此。有了钱,权,地位,就不满足现状,看着漂亮美丽的物件,就想拥有。莫说是驸马,这京中哪个男人不是这般啊?”

    净夜本不该说的,可他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可萧濯便不是如此。”

    长公主立马道:“摄政王那哪里是正常人啊,他就是个疯子。早年有传闻说,他靠杀人取乐。”

    净夜不由得笑了。

    如今京中关于净夜的传闻就越发离谱,甚至还有人传,说净夜其实是雌雄双体,要不然怎么会让摄政王欲罢不能。

    还有人说,净夜小时候之所以被先帝丢到了隐水寺,不单单是因为得了天花之后,失了神智,也是因为分不清他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

    毕竟,长成净夜那副妖媚模样,连京城里最美的花魁,都被他比了下去。

    萧濯也是个正常人,不能因为他看着凶一点,就被人如此传。

    不过,净夜关于萧濯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他不想再和长公主谈萧濯的事,便就此作罢了。

    生辰宴就在三日后,净夜一个人可应付不来京中官眷,故而,他提前拜托了长公主帮忙。

    长公主自也是乐意如此,反正这些日子,玉王府的一切,也都是她来操办的。

    “二弟你放心,有长姐,谁也不敢低看了你。再者,你可是亲王,是皇上的兄长,你挺直了腰板,看着厉害一些。你气势足了,他们自然害怕。若你气势不足,那些狗仗人势的,就敢趁机欺辱你。如今在这京中,若有人敢跑到你跟前说三道四,你只管告诉长姐,长姐护着你。”

    净夜笑着说好。

    当然,净夜也没白白麻烦长公主这么些时日,他去摄政王府的库房里,拿出了一箱好东西,送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开了箱之后还吓了一跳,不管是上好的珊瑚,还是夜明珠,还是那些珍贵难寻的文房四宝,可都是佳品啊。

    可偏偏净夜却一脸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算是好东西,只管随意拿了些。摄政王府的人也不敢拦我,若长姐喜欢,那便是这些东西的荣幸了。”

    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她道:“都说摄政王府里全是宝贝,如今也就只有你,敢去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了。”

    送走长公主之后,萧濯夜里也来了玉王府。

    净夜正在练字,萧濯从身后抱住了他,道:“这字,又换了一副模样。你练字的功法倒是强,这一手瘦金体,写得极好。”

    净夜落下最后一笔,便回身看着萧濯道:“王爷不要总是在别人练字时打扰。”

    这话,倒是让萧濯想起初次教净夜练字之时。

    萧濯见书房的门紧闭,便去扯净夜的长裤,凑到他耳边道:“那今个,就在书房好不好?”

    第049章 还挺般配

    今夜书房外, 只有纳多轮值,萧凛被萧濯派出去做事了,纳其也被净夜派出去做事了。

    纳多本就是个憨憨, 小全子来书房外偷听的时候,他也没拦着, 只嘘声示意小全子别打扰。

    小全子见能钻空子,自然也想到书房外一探究竟。当然, 他自然不敢睁眼瞧的, 只能偷偷听。

    而眼下, 他听到的动静,已然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皇上之前的吩咐是, 只要是跟摄政王府有关的事,事无巨细,都要禀告。

    所以小全子往宫里递消息的时候, 就把偷听这一段,包括摄政王是怎么喊净夜小主子, 怎么叫他宝贝的, 也包括净夜是如何求饶, 怎么求着摄政王放了自己的,都写在了纸上。

    当然, 连中间的恩恩啊啊都没省略。

    小皇帝下了朝看到这消息,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对着李公公道:“你也让小全子警醒着些,什么该写, 什么该略, 都长点脑子,注意分辨。亏朕之前还夸他机灵。”

    李公公正要去捡那丢到地上的密信, 皇上便道:“这种腌臜东西,直接烧了,朕不愿意看一眼。”

    李公公连忙点头称是,他一字未敢多看,急匆匆将信当着皇上的面给烧了。

    几日后,便是净夜的生辰宴。

    小皇帝那边亲自下了旨意,当众下了赏赐。那些赏赐都是远超亲王规制的,可见皇上爱重。

    主持生辰宴的又是长公主,京中官眷自然也不敢低看净夜。

    净夜与他们往来几个回合,与他们假意寒暄,真真是累个半死。

    好不容易净夜将酒撒到了衣服上,他才找借口退了出去,去寝房换衣。

    临走之前,还交代长公主:“长姐帮我看一会儿,弟弟去去就回。”

    长公主笑着让他放心。

    净夜离了人群,便松了口气。偏偏小全子还在一旁道:“王爷这会儿就要觉得累了,以后大婚,岂不是更忙碌?”

    净夜回头轻睨了小全子一眼,这一眼,就让小全子闭了嘴。

    萧濯躲在角落,盯着这一幕偷笑。

    待净夜进了寝房,萧濯才从背后揽过他,不过萧濯知道今日不能耽搁,他不舍地松开手,随后帮他系玉带,整理衣领,佩戴玉佩环饰。

    “累了?”萧濯低声问。

    “是有点,其中有几个大臣,私下里没少腹诽我就是个卖……”净夜适时闭了嘴,大约是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萧濯倒是拧了眉问:“说说,是哪几个?”

    陈良的消息网远比摄政王府的还要广阔,就连这些京中重臣私下的私密话,都能知晓个一清二楚。

    故而,净夜听到的消息,萧濯未必听得到。

    净夜不想找麻烦,索性便道:“没什么,你莫要操心这个。”

    萧濯脸色阴郁,道:“都让你觉得受委屈了,那定是不能轻饶。这天底下,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我要给几分面子,其余任何人,我都不放在眼里。要让我知道,有谁嘴贱,必得给他们灌一副哑药下去,让他们永远都开不了口。”

    净夜看萧濯那副阴沉沉的表情,就知道他说到做到,且绝不会磨蹭。也许净夜这边说了名字,那几个大臣明日一早,定是就不能再说话了。

    可净夜不想闹这么大,索性便扯了扯萧濯的袖子,道:“你别闹了,今日是我生辰,你还没说要送我什么呢。”

    萧濯神色这才有所舒缓,他掏出了怀中一块玉,戴在了净夜的脖子上。

    “这是找大师开过光的,他之前还救过你,十分灵验。这护身的玉符,戴在身上,可保你岁岁安稳。”

    萧濯给他戴上之后,便小声问:“这原来的绳结我瞧着太粗,生怕磨到你娇嫩的皮肤。如今这绳结是我亲自选的棉绳,你戴着看看如何?若是不好,我再换个来。”

    很是普通的玉符,可却是净夜今日瞧着最舒心的礼物。

    “我很喜欢,必会日日戴着。”净夜说。

    萧濯也垂眸笑了,他亲了亲净夜的耳廓,随后才道:“虽说舍不得放开你,不过今日是你的生辰礼,可不能失了礼数。等晚上的,晚上你若是累了,我亲自帮你按一按,舒缓一下疲劳。”

    净夜笑着抓住了萧濯的手道:“方才在前厅,就有人小声问,摄政王今日会不会来,不过现下你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跟我一道去前厅不好吗?”

    萧濯犹疑稍许,才小声道:“本就有人说三道四,给你带来了困扰。若这种场合,我再大摇大摆地出现,流言蜚语岂不是更多了?”

    净夜挑眉,笑得狡黠:“王爷方才不是还说,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你都不放在眼里吗?如今怎么还畏首畏尾了?”

    萧濯轻叹:“这可不同,我得顾念着点我的小主子。外面那群人,我自是不放在眼里的。”

    净夜拉着萧濯的手道:“既如此,那我也得学得同王爷一样,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们私下里说了什么,我也权当放了个屁。走吧王爷,一起去前厅。”

    萧濯和净夜出现的时候,前厅还热热闹闹的拼酒。

    可萧濯一身黑衣,净夜一身白衣,并肩出现的时候,前厅霎时安静了下来。

    一黑一白,连步伐都是那般默契。

    若撇下这两人的身份不谈,这场景就像是清风朗月,美似画中仙。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小声说了一句:“还挺般配。”

    这一声打破了沉寂,瞬时乌泱泱一群人便对着萧濯行礼。

    萧濯当年在战场杀敌,军功无数,那时先帝曾盛赞他是金朝第一勇士。

    后来萧濯做了辅政大臣,又做了摄政王,戾气横生,见者生畏。

    这群人私下里,都说他是金朝第一鬼面修罗,杀人不眨眼。

    萧濯也没让这些人立马起,他只是扶着净夜坐在主座,随后他坐在了长公主那个位置上,与净夜并立。

    坐稳后,萧濯才道:“都起来吧,今日是玉王爷生辰,他才是主角。”

    喧闹丝竹之声再度响彻,长公主倒是在一旁笑吟吟道:“今日宴请,大家都自在了一些。方才还有人好奇,摄政王送了我二弟什么礼物呢。”

    人群中有大胆的,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听闻摄政王府珍宝无数,王爷送了什么,也让我等开开眼。”

    萧濯端起酒杯,轻飘飘说了一句:“摄政王府的珍宝,如今都是玉王爷的,他想要什么直接去搬好了。至于今日,本王准备了什么礼物,可不能告诉你们。玉王爷自己喜欢便好。”

    这还是萧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如此,此话,算是坐实了他对净夜的偏爱。

    这之后,净夜下去敬酒时,有些喝醉了的,借着胆子同净夜道:“玉王爷,既然摄政王说他府上的珍宝任您取,什么时候您也拿出来几样,让我等开开眼。我可听说,摄政王从前喜欢一些古董字画,府上珍藏了许多真迹呢。”

    净夜也笑着应和:“是吗?我都不懂这些,也看不出什么贵重。”

    旁边有人立马杵了杵那人,提醒他莫说醉话。

    宴席直到傍晚才休,长公主今日也是累了一天。

    长公主离开之时,萧濯特意道:“长公主今日劳苦,本王已经派车亲自送长公主回去。今年江南进贡的绸缎,本王和玉王爷两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剩下来的,本王都派人送到长公主府了,还望长公主莫要嫌弃。”

    这可惊呆了长公主,可她到底还是未曾失礼,只垂首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不过这是我自家弟弟的生辰宴,替他操劳也是应该的。”

    萧濯也难得展露笑颜:“这是自然,长公主与玉王爷姐弟情深。本王也不过是备些薄礼罢了。”

    之后,是净夜亲自送长公主出去的,长公主临上马车之前,抓紧了净夜的手道:“他今夜要在这留宿?”

    净夜缓过神来,知道她说的是谁,便道:“大概是吧。”

    长公主沉吟稍许,道:“你这小身子骨……”长公主不好说太多,便又斟酌了措辞,道:“你身子骨弱了些,改日我多寻些补药,给你补补。今日你也累了,要早点休息。”

    净夜笑着点头:“谢长姐关怀,长姐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长公主正欲转头,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他送你什么了?怎么那么神秘,还不说?”

    净夜亦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去庙里求了道平安符。”

    长公主立马皱眉,一脸嫌弃道:“原来就是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果然就算是摄政王,也是这般没新意的。行了,我先回去了。二弟啊,你今夜可得好好休息,莫要再累着了。”

    待玉王府终于安稳下来,净夜才长叹一声,瘫倒在榻上,将腿直接搭在萧濯身上:“你快帮我按按。”

    萧濯帮他脱了鞋袜,着人备热水,等净夜沐浴之后,又用了姜油,给他轻轻按摩脚底和脚腕。

    “舒缓一些了吗?”萧濯轻声问。

    “王爷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净夜一边舒服地哼哼着,一边问道。

    萧濯老实回答:“没学过,之前见别人给我按,按多了,我就会了。”

    净夜原本昏昏欲睡,听到这话,他立马坐起来道:“谁给你按的?也脱了鞋袜按?男的女的?年岁几何?”

    萧濯伸出手将人按倒在榻上:“正给你按着呢,激动什么?好好躺着。”

    之后,萧濯一边用手帮他活络经脉,另一边用膝盖顶着净夜,调侃他::“怎么?旁人给我松松筋骨,你都吃醋?”

    第050章 我好想他

    萧濯是个十分谨慎的人, 除非极为信任的,否则他不许旁人近身。

    摄政王府里,更没有年轻的丫鬟侍奉。

    萧濯平日里沐浴更衣, 也大多是亲力亲为,除了近身护卫和两位嬷嬷, 旁人连萧濯的寝房都不得靠近。

    这等情况之下,萧濯还允许旁人给他按摩, 净夜自然要多想了。

    净夜伸脚踢了萧濯一下:“怎么, 我还不能问了?你别转移注意力, 你先说是什么人帮你按的?”

    萧濯这才低声笑了:“是太医院的许太医,去年, 这位许太医已经告老还乡了。”

    告老还乡,那年岁应该是挺大了,净夜放心的“哦”了一声。

    萧濯看着他那小表情, 便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萧濯低声问:“这回你放心了?”

    净夜趴在软枕上, 忍不住问:“许太医是多大年岁告老还乡的, 是真的年岁到了, 还是你将人放回去的?”

    萧濯叹了口气,道:“许太医若是还在, 院判的位置也轮不到张太医。只是, 许太医与我颇有几分交情,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不想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许太医去做。许太医若在太医院继续做下去,也实在是为难。故而, 我提早安排了他告老还乡。如此, 也可平安顺遂安享晚年。”

    这一刻,净夜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想到天书上的记载, 天书上说,最后小皇帝还是没有对萧濯赶尽杀绝,念及他过往之功,答应不牵连他的手足和亲人。

    萧濯从未有过反心,也许他早就料想到了将来的结局,所以早早就把自己信任的人安排妥当了。

    许太医是,跟谁他多年的兄弟亦如是。

    所以,阿克敦和赫氏千金的婚事,萧濯明面上横加阻挠,实则背地里,是希望能极力促成这桩婚事,让阿克敦有岳家可依。

    他算好了一切,却并未为自己算过。

    净夜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些伤怀。

    萧濯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了?小主子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净夜忽然道:“我想同老天许一个生辰愿望,希望能够实现。”

    萧濯挑了挑眉:“你还不如同我许这个愿,我比老天灵验,一定会满足你。”

    净夜伸了伸腿,萧濯立刻收了手,知道他这是不想再按了。

    净夜慢慢坐了起来,看着萧濯,一字一字,虔诚无比:“我希望我的王爷,可以长命百岁。”

    寝房内的烛火,燃着晕红明亮的光。

    萧濯在这温暖的光亮下看了净夜许久许久,最后他笑了出来,抓住了净夜的手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为何不祝愿自己长命百岁?”

    净夜也跟着笑了:“我不用活那么久,我能一直看着王爷健康平安就好。”

    萧濯紧紧将他的小主子搂进怀中,恨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

    净夜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有你在,我也舍不得那么早赴死。我要一直陪着我的小主子,默默守着他便好。”

    净夜生辰宴之后,萧濯在玉王府连着留宿了两日。

    现在玉王爷和摄政王的事,满京城都知道。

    拥护皇上一党的老臣,因着皇上待玉亲王极好,都不敢怠慢。而拥护萧濯一党的大臣们,对净夜那便就更是殷切讨好,生怕得罪了他。

    毕竟那一日,他们都亲口听到萧濯说,净夜就算是把摄政王府都搬空了也没事。

    后来,长公主还无意透露,说是净夜送给她的珍宝,都是从摄政王府库房随意拿的。

    玉亲王生辰宴之后,长公主的性子看起来也活泼了不少。

    从前因为她和驸马情薄,小皇帝也尚未亲政,不能护着她,她总是一个人闷在后宅,也不愿意与人来往。

    这些日子,她倒是开怀了不少,邀请了京中不少夫人去她府上作客吃茶,这消息,就是从长公主那传出来的。

    那些夫人还问长公主:“这个大氅也是摄政王府的东西?”

    长公主笑着道:“是啊,我畏寒,天气还没冷,就先拿出来穿着。我那二弟不仅派人送来这狐皮大氅,还专门送来了不少料子。哎呦,我总是不让他送,我说我这府上料子多得都穿不完,可我那弟弟非得让我多做几件,一天换两套,多换换新衣服,心情也好。哎呦,这宝贝弟弟可真是太疼姐姐了。”

    谁都知道玉王爷如今跟摄政王的事,以后玉王府怕是连个女主人都不会有。

    所以如今,玉亲王对长公主格外依赖。

    当然,净夜有什么好东西也喜欢往宫里送,拿去哄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

    眼瞧着天气渐冷,净夜也时常跑到宫里给太皇太后请安,在慈宁宫那蹭地龙。

    净夜略有些畏寒,不知是不是当初在隐水寺被照顾得不周到,有时候太皇太后那有什么好吃的点心,都会给他留一份,让他多吃点甜的,身上会暖一些。

    净夜这一日刚从慈宁宫出来,便被李公公引着去了御书房。

    就在昨日,萧濯刚去了直隶巡视,如今人就在保定府,萧濯给净夜的消息,他大约两三日就能回来,让净夜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原本这就是件小事,直隶离京也不远,净夜不比从前,不必什么时候都要黏在萧濯身边。

    可眼下,等听到小皇帝的吩咐之后,净夜才明白,小皇帝是故意将萧濯支开的。

    小皇帝拉着净夜道:“潘英如今还在内狱,前些年,朕交代他做了不少的事,可最近朕派人去江南还有宁古塔等各地都调查了一番,发现这潘英却有不臣之心。朕打算微服出巡,亲自查探一番。另外,潘英还同朕说,他寻到了前朝宝藏的所在地,朕打算让兄长先一步去盛京,朕会为兄长寻个名头,将兄长派出去。兄长回去休息一下,明日一早便出发,朕后日,就会与兄长会合。”

    这是圣意,可不给净夜反驳的余地,净夜当然也不敢质疑。

    他一边点头应下,一边询问着小皇帝具体事宜。

    小皇帝道:“盛京城有巴彦坐镇,兄长微服出巡,万事小心。最好乔装打扮一下,到时候,朕就说是带着姐姐入陪都找神医给你看病。”

    净夜听明白了,皇上这是要让他扮成女孩子。

    巴彦毕竟见过他,而且巴彦就是奉天长大的,对那处十分熟悉。除非改容易貌,换了性别,否则很容易被巴彦察觉。

    除了盛京,皇上还打算去一趟乌珠穆沁部。

    而皇上此次,对净夜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让萧濯察觉到他们的行踪。

    也就是说,明日的行程,净夜只能带上纳其和纳多,萧凛和萧然是一定要甩开的。

    萧凛好办,净夜随意找个由头就可以将人支走。可萧然是暗卫出身,净夜直到如今都没见过萧然的正脸。

    还好小皇帝说:“你放心,萧然的事,交给纳其,他会想办法甩开萧然。”

    净夜回王府这一路上都在思量,皇上微服出巡,且只带了他一个人,这是莫大的信任,这事,他也必须要瞒着萧濯。

    且如今萧濯人在保定府,净夜也没办法同他商量。

    净夜身边有陈良,倒是不害怕出事。且他的轻功练得不差,万一有危险,就跑为上策。

    再者,净夜也想知道,小皇帝要寻的前朝宝藏,到底在何处。

    毕竟前朝宝藏所在地,根本就不在盛京。

    小皇帝此番,也不知意欲何为。

    想多无益,赶路最忌讳休息不好。净夜点了安神香,便沉沉地睡了一觉。

    次日天还未亮,他爬起来,拉着纳其和纳多,说要吃街边那家小馄饨。

    就是这么甩开了萧然,又将萧凛支回摄政王府拿一盒春卷。

    等到萧凛发现人不见时,净夜的马车已经驶出了京城。

    净夜倒是给萧凛留了一封信,信上唯有寥寥几字:“有要事要办,归期不定,看好王府。”

    等到萧濯从保定府回京时,小皇帝也已经连夜出行,追上了净夜的马车。

    上次去陪都盛京,净夜这一路都得让萧濯照顾着。

    可陪着皇上微服出巡便不同了,净夜是兄长,自然事事都要以皇上为先,这一路上,更要关切皇上饿不饿,渴不渴,连皇上身下的靠垫,都得净夜亲自出手给摆正。

    大约是跟了萧濯之后,被人侍奉惯了,冷不丁侍奉别人,净夜竟觉得疲乏得很。

    连陈良都看出净夜的心绪,他陪着净夜去河边打水时,还劝道:“主子若是累了,就不必勉强。您身子骨不好,那些活计,交给下人做也是一样的,不必亲力亲为。”

    其实仔细想想,净夜也没照顾小皇帝什么,可他还是觉得累。

    以往出行,他都靠在萧濯的腿上,什么都不必想。

    可跟小皇帝不同,小皇帝年岁再小,那也是天子,伴君如伴虎,净夜自然得事事小心谨慎。

    净夜打完水后,便站在河边看了会儿风景。

    记得上次路过这条河时,天气还有些热,如今河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那时天热,萧濯拉着净夜在河里洗澡,还在清凉的河水里,快活了半个时辰。

    净夜长吁一口气,他没头脑地说了一句:“你说他知道我不见了,会不会生气?”

    纳其连忙捂住净夜的嘴道:“主子,眼下您是陪着皇上出来的,可别再提旁人了。”

    净夜扫视了一圈,小声嘟囔道:“这里就你我,我在皇上跟前,自然不会提。”

    纳其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纳其拎着水桶,净夜走在前面。

    等行到一颗大树旁时,净夜站定,抬头望了望。

    就在这颗树上,他趴下来,背对着萧濯,可萧濯怕伤到他的膝盖,硬是没有应他。

    净夜解开脚链,用萧濯赠予他的兵器,在树上划了一刀。

    之后,净夜低声说道:“我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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