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归秦?怎么让秦国人主动来接人?
范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当初秦国异人抛弃赵政独自回秦,或许秦异人一开始会愧疚,会懊悔,但当他真的回到秦国过上公子本该过的生活后,赵政就成了他人生的一个污点。
他或许并不想再提及他在赵国抛妻弃子私自逃离的事情,也就是说他未必就那么想见到赵政这个时刻都会提醒他,他曾经都干过什么为了逃命自私自利事情的存在。
范雎心道,想让秦国主动来接人,万难,如果连赵政的亲生父亲都不那么希望他回秦,就别说其他人会为一个陌生的孩子提出这样的请愿了。
那么,得想一个让秦国人,秦异人都无法拒绝的来接他们归秦的办法。
这其中参杂了大国博弈,普通的办法可能行不通。
范雎不由得看向旁边燕国和其他六国的质子府。
质子府修建的位置都在这一条冰冷的街道上。
各国抵押质子是一种传统,商周时期,各路诸侯抵押在商的质子据说有八百数之多,算是一种政治平衡的文化,现在这种文化一直在延续。
范雎心道,方法不是没有,但如同走悬丝,一个不小心就坠死在大国博弈的洪流之中。
这个世界的智者太多,太多的运筹帷幄的军事家政治家,在这些人面前,范雎自认为不过是一只渺小的不起眼的小虫子。
他唯一能依仗的,不过是脱离时代的一些见识和站在巨人肩上的一些成就,以及对历史脉络的一些了解。
但了解不一定就能适合和生存,滚滚洪流之中,任何人都是蚍蜉。
所以他接下来的小心思,真的能骗过这些一生都在和各国博弈的智技超群者们吗?
范雎继续清理院子,院子的清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
赵政跟个小尾巴一样,片刻不离地跟在旁边。
他的院子,一点一点的变得不一样了呢,而旁边燕国质子的府邸,燕国子丹正愁眉苦脸地看着他熬了一下午还依旧是清水的锅,玉都煮烫了,依旧没熬出半点玉膏。
到了晚上,范雎研究着那个名叫“达蒙之门”的青铜盒子。
因为这个青铜盒子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但他对这个盒子却一无所知。
范雎不由得想到了白天燕国子丹头顶上戴着的似未知文明产物的红冠。
不由得嘀咕道:“这盒子也是地母器皿?”
地母器皿到底是什么?是地底那个被称为地母文明的科技产物还是什么?
正想着,这时房门“咯吱”的被推开一条缝隙,赵政抱着一个小枕头和他的那面透骨镜伸进来一个小脑袋。
见范雎看向他,赵政从门缝挤进来:“仙人,我睡不着。”
范雎:“……”
在自己床边给赵政搭了个小床。
毕竟还是个小孩,以前没有大人在,他不得不一人独自睡觉,但现在不一样了,范雎来了,这小孩晚上怕孤独也可以理解。
赵政笑眯眯地钻进搭好的小床,那床舒服的被子显得过于宽大了,但似乎更加的温暖了。
乖乖的睡得笔直,不一会儿就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以前那些担心受怕似乎都不存在了。
范雎拿起赵政的那面镜子,同时研究了起来。
他能通过盒子世界看到赵政的情况,若说是因为地母器皿的原因,也是说不通的,因为据他现在了解,这个世界的地母器皿并非只有赵政手上的这面镜子,但为何他只能在盒子世界看到赵政而看不到其他人?
那么,原因到底是什么?
范雎摩擦和观察着手中的古镜,很快镜面中央镶嵌的一块青铜片,引起了范雎的注意。
一般的镜子可不会在镜面上镶嵌这么突兀的东西。
“这青铜片……”范雎愣了一下。
青铜片的材质十分奇特,和他那个名叫达蒙之门的青铜盒子似乎一致。
而他的那个青铜盒子,好像受过什么巨大力量的挤压,上面正好缺失了几块角片。
范雎有些惊讶自己的发现:“镜面上的青铜碎片,正好是青铜盒子的一角?”
那么,除了赵政,他为何还能在盒子世界看到周宥?
现在只需要确定,周宥身上如果也有相同的青铜片,那么第一个疑惑,或许就有了答案。
范雎想了想,进入盒子世界,今天太忙,加上赵政就在身边,今天进入盒子世界的机会他都没有使用。
幽暗的长廊,耳边的低吟,左右两边的各3000扇门,一切都还是未知。
长廊尽头的镜子中,周宥正像一条金毛狗一样睡得死死的,头顶的摄像头正对。
范雎嘴角都抽动了好几下。
也不知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周宥怎么一点也没有放松。
范雎四周扫视了一遍,加上周宥捂在被子里面,并不能发现周宥身上是否携带有类似的青铜片。
看着崭新的被子,柔软的枕头,甚至周宥身上的睡衣,床头柜上的充电宝,范雎差点没流出口水。
春秋战国这个时代的日常生活物资太让人不习惯了,用惯了现代生活中的日常用品,肯定会十分不适应。
但没办法,那摄像头一闪一闪的红点,表明它正在运行着,他没办法伸手。
在遗憾中,范雎退出盒子世界。
将青铜盒子藏进挎包中,怀里抱着那面透骨镜,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期间,旁边小床的赵政惊醒了好几次,一脸紧张地翻身看向范雎,见范雎还在,这才安心睡去,脸上都是笑皱的褶子,小小的一张脸,跟盛开的花一样。
迷迷糊糊地,范雎是半夜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
天还未亮,应该是深夜,外面嘈杂得厉害,似乎夹杂着呵斥,怒吼,刀剑金属交接的声音,以及窗外到处都是火光。
失火了?范雎心道。
不对,失火不会有厮杀的声音。
范雎不由得想到,白天的时候,公子丹那傲娇少年的话:燕国刺客名满天下,定会在他见赵王前来杀他。
范雎紧张地听了一会儿,这个时代,若真有人提刀冲进来捅人,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半响也没见其他动静。
倒是旁边的赵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又……又开始了?”
“仙人,我不怕,我都习惯了。”
范雎问道:“以前也这样?”
赵政还没睡醒,眼睛都是闭着的,睡眼朦胧地点点头:“隔三岔五。”
一个小孩,受尽苛待,身边隔三岔五还是刀箭血影,这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
范雎起身来到窗边,向外张望。
外面的嘈杂和火光,似乎的确不是冲击他们的小院,而是……隔壁的燕国质子府。
范雎想了想,在柴房找来一个梯子,搭在院墙上,偷偷向隔壁张望。
燕国质子院。
七八岁的少年,头戴红冠,手提长刀,脸上不知道是谁的血,在白皙的小脸上滴落。
提刀的手有些颤抖,是力竭也是他不想承认的害怕,冷汗和鲜血让他的头发贴在了脸颊上。
几个仆人将公子丹护卫着,面前的大门不断被人冲击着,似乎时刻都要被冲破。
公子丹头顶那地母金霞冠的火焰将四周点燃,将他明明只有七八岁的小脸,照得惨白惨白。
范雎看得心都是一颤,就像有人用手指在他灵魂的弦上弹动了一下。
七八岁的少年,在范雎的认知中,应该还是一个半大孩子,而不是现在这般,提着刀,竭力地和人拼命,鲜血和汗水混杂在一起,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场面,才让这样一个少年,明明力竭,明明有些害怕,却没有半点退缩。
这就是这个时代质子的缩影。
刀剑和鲜血才是他们的归属,阴谋和尔欺我诈是他们唯一的宿命。
他们肩负的是这个时代,永远无法摆脱的战争的阴影。
范雎眼前,是这个时代的真实。
范雎心道,没想到他没有等到公子丹所说的燕国刺客,倒是公子丹在被人夜袭强杀,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范雎又朝四周看了看,在他的小院外,有几支赵国士卒的队伍守在那里,一副隔岸观火,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样子。
范雎心道,果然,赵国人不会让任何人在他未见赵王前被人杀掉。
只是,这些赵国人,似乎对他国的暗夜拼杀,漠不关心。
也就是这一舜,燕国质子府邸的大门破了,刀光,嘶吼,火焰中似乎有鲜血在空中飞洒。
公子丹惨白的手指握紧了手中的刀,那刀对他的手来说还有些大,但必须紧握。
结束了吗?
燕楚之战,他燕国势弱,所以他父王将他质于赵,以求赵王出兵,帮助燕国退楚。
国弱就代表着无法生存,他所肩负的是他燕国的生死存亡。
他多次求见赵王,但都被拒。
楚国人自然知道他的目的,一场场的劫杀,无休无止。
但现在,终于要结束了吗?
头顶地母器皿的火焰疯狂的点燃,但依旧拦不住那些悍不畏死冲上来的楚国死士。
刀在扬起,似能看到对方脸上的冰冷和疯狂的笑意,而他,连抬刀的力气都用尽了。
范雎也在看着,谁能想到,那寒冷的易水之畔,令举世震惊的一场刺杀的谋划者,竟是眼前单薄的高傲的嘴唇都咬出血迹的年少的少年人。
范雎握着拳头,给了他自己一个理由,公子丹不能死,至少在他归秦计划成功前,不能有事,公子丹将是他归秦计划最重要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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