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公子他悔不当初 > 21、第二十一章
    京城内,随着五月的到来,暑气也越发深重了起来,近些时日,因着萧吟的事情,加之天气的缘故,杨水起的胃口也越发差,只吃两口饭便没了胃口。


    这日晚膳,杨风生看着杨水起光扒饭,不吃饭,没忍住说出了声,“吃饭便好好吃饭,扒来扒去做什么,成日里头就吃个这么一两口饭,喂鸡都比你强。”


    杨水起闷闷道:“吃不下,我心里难受。”


    杨风生翻了个白眼,“萧吟又怎么你了。”


    “同他没甚干系,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又怎么他了。”


    杨风生忍无可忍,“脑子里面除了这些,没点别的东西,不吃就给我滚。”


    杨水起挨了骂,不服气,还想要顶嘴,但正好在此时,从外头跑来了一小厮,他道:“公子,萧家大公子求见。”


    杨水起先反应了过来,马上起身道:“萧哥哥来我们家了?”


    相较于杨水起的激动,杨风生直接泼了盆冷水下去,“不见。”


    “为何不见?要见。你快去让萧哥哥进来吧,就当我想要见他。”


    小厮为难地看向了杨风生。


    杨风生笑着道:“好啊,让人进来,杨水起要见他,那就让他来见杨水起吧。”


    小厮走后,杨风生也不再继续用膳,净口擦嘴之后,起身就想要离开。


    杨水起马上道:“哥,你去哪?”


    “怎么,不是你要见他吗?同我何干。”


    萧煦亲自来杨家,定是来找杨风生的,她见他做什么?方才那样子说,也不过是为了能让杨风生放人进门。


    她听杨风生要走,忙起身扯住了他的衣服,道:“不成,你要同我一起。”


    杨风生想要推开她,却被她死死缠住。没想到她突然耍起了无赖,杨风生道:“松开,不松开我让人来拉你了啊。”


    杨水起才不听他的,还扒得更紧了些。


    杨风生冷声道:“萧家人是救了你的命不成?我不见萧煦,你在这里撒起泼来了,他是你的好哥哥,我是外人是吧。”


    杨水起呛声道:“你犯不着拿这些话来压我,萧哥哥待我好,我自想帮帮他,你们从前不还好得很吗,如今为何见一面也不成了?”


    杨风生见她铁了心要闹,垂下头,面色阴沉看着她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你要不就打死我。”


    杨风生冷笑一声,动手去扒她的手指了。


    杨水起即便再如何用力,却也比不及一个男子的气力,眼看杨风生就要将她扯开,她越发蛮力想要去黏着他,可拉扯之间,不知怎地,却不甚被杨风生推开,一时间推拉,杨水起竟被推摔了开来,更叫倒霉的是,好死不死往桌子上磕了一下。


    “啊!!”


    “小妹!”


    杨风生赶紧把杨水起拉了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一番,他急道:“撞到哪了?!”


    杨水起揉了揉屁股,满目怨怼地看向杨风生,道:“没哪,就屁股撞了一下,身上不疼,可是心疼,未想到哥哥竟然推我,哥哥竟然推我......”


    杨风生看明白了,现下摔着了还想着叫他去见萧煦呢。


    但又想着还好是撞到了屁股,不然撞到了其他地方,恐怕又要一阵好疼。


    他道:“行了,别吵吵了,我去见就是。自己晚上回去叫肖春给你上些药,别嫌丢人,知道了吗。”


    杨水起听到杨风生愿意见人,脸上的神情由阴转晴,笑着道:“好,我会上药的,哥哥快去吧,别叫萧哥哥等急了。”


    待杨风生走后,杨水起脸一下就皱成了一团,她方才撞到的并非臀部,而是腰间,她被杨风生甩开,猛撞到桌的尖角,一阵刺痛,差点没撞得她六魂出窍。


    将才忍了许久,不敢有所表露,现下待杨风生走了之后才敢喊疼。


    “肖春,不成不成,我总觉着这腰是要断了,快我扶我回去瞧瞧......”


    肖春也看明白了,什么撞屁股的都是假话,只是不想要叫杨风生担心罢了。


    她忙搀扶了上去,说道:“小姐,你......你啊你!真是的,你管他们做什么嘛!大公子不想要见,便不见了嘛!”


    杨水起没甚反应,只是嘀嘀咕咕道:“不成,得见。”


    肖春没多想,只当他又是因为萧吟,只连连叹气。


    自家这小姐,怎就......怎就这样木头脑袋,油盐不进!


    *


    杨风生到了正堂的时候,萧煦已经在了。


    萧煦一身青色长衫,立在堂前,见杨风生从廊庑尽头走到跟前,他开口唤了一声,“子陵。”


    杨风生没有应声,只自顾自走到了主座上坐下,旋即翘起了个二郎腿。


    他道:“萧煦,有意思吗?还找上门来?若叫旁人知道,你说,该怎么想啊?”


    萧煦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道:“你们早就知道张琦的事情,所以才杀了他,醉红楼背后的主子是你吧。”


    萧煦上来便开诚布公,直入主题。


    杨风生闻此,却没甚反应,甚至还笑了起来,他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毫不在意地说道:“是又如何?你能如何?这不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吗,你何必拿到台面上来说呢。再说了,张琦不该死吗,你,萧祁明,不是最喜欢自诩正义吗。怎么了呢,张琦想出了这么个污糟法子来,你说,他凭什么不死呢。”


    张琦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叫他知道了,还想好过?


    杨风生话毕,萧煦紧接出口,“君子守节,你非要让他这样污糟而死?”


    “萧煦,你当这还是过家家呢?还当这人世间同你读的圣贤书一样啊。我不杀他,他必杀我,有什么可说的?只让他这样死了,我还真觉叫他捡了便宜。”


    杨风生的眼神忽然犀利了几分,射向了萧煦,他道:“萧煦,你真以为他干净啊?你不知道吧,这张琦平日里头会做些什么。”


    “他做什么。”


    “张琦这人啊,在外头看上去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你可知道,背地里头又是什么样子?寻常时候,他若是受了什么气,回了家里头,便全撒到他娘子的身上。我的暗卫啊,可是日日听到张家传来女人哭号求饶声音啊。”


    自从安插在皇太子身边的奸细传回了张琦的事情之后,杨风生让暗卫去盯了他一段时日,便知道了这些。


    杨风生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本也就不算什么。


    杨风生看着萧煦越发复杂的神情,便也知道他并不知道此事,可看着萧煦这样,他却觉得莫名快意,他突然笑得诡异了几分,看着萧煦,就像是从前在书院一样唤他。


    “祁明兄,你说,这样的人,该死吗?即便在外面是衣冠楚楚,正人君子,脱了一身官服之后就成了禽兽,你说这样的人该死吗。他的妻子自他死后便跑回了娘家,世人也只会可怜她嫁了这么一个烂人,你说,这样还不好吗?”


    萧煦听得杨风生唤他‘祁明兄’,良久没有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道:“好,不说张琦,总之,这事大理寺已经定了案,再说也无益。可是昨日户部侍郎提出新修官道,你是如何做想?从京城往南地分明已有路可走,便是水路也纵横交错,可直接抵达。现下北疆战事频发,为何非要弄出这等劳民伤财之事?”


    果然没猜错,原来萧煦今日是为了此事而来,杨风生冷笑一声,他道:“这事,又不是我提的,谁提的你找谁去啊,同我说是做什么?我能拦他不成吗?别可笑了萧煦,我如今一官半职且无,你让用什么去拦他啊。再说了,战事吃紧,原来你也知道战事吃紧啊。”


    此言是在讥讽皇太子他们一党之前的行径,妄图借战事来和杨党相斗。


    杨风生不想再同他多言,起身想往外头走去。


    谁知萧煦喊住了他道:“首辅曾有个兄长,唤做杨平,景晖三年的秀才。徐家的那个独子,是和杨平同一届的生员。杨家同徐家的仇,在杨平是吗。杨平失踪一事,同徐家有关。所以,你们才不遗余力的去打击徐家,直至他们没落灭门。”


    杨奕虽然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表面和气,背地捅刀的那种,可是还没有这样刻意针对过一个世家。


    独独徐家。


    杨风生听完了萧煦的这番话,脸上的笑褪得一干二净。


    他转了身走到了萧煦面前,盯着他,警告道:“萧煦,这些东西,我不管你是自己查到的,还是猜到的,你最好就烂在肚子里面,你若敢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被我爹知道了,他真会杀了你的。”


    杨平是杨奕的逆鳞,而杨平的死更是。


    萧煦却没被这话吓到,竟还将手搭上了杨风生的肩膀,语气都带了几分着急。


    “若是报仇的话,你们的仇已经报好了,若是说权势,你们也已经有了,杨子陵,现下回头,还来得及......”


    萧煦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风生拂开了双手,他忽大步上前,猛地抓起了萧煦的衣领,大吼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别提旧事吗?!你非要去提!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说这些。回头,你当真以为,现下还有回头可言?你把头低下去看一看,有多少把刀对着我们。只要我们低头,必头破血流,什么也不剩。”


    话毕,杨风生头也不回离开。


    多事之秋,这里才送走了萧煦着一尊大佛之后,门房又禀告说隔壁的方家二小姐方和师来了。


    杨风生也知道她的来意,没有犹豫直接道:“行,领人到后园那处来。”


    方和师到了花园的时候,杨风生已经在了。


    他立在湖前,正看着里头的红鲤四处窜动,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也未曾回头,直到脚步在身后戛然停下,杨风生才出声道:“来了啊。”


    因为方才和萧煦说的那些话,他现下的语气带了几分说不出的疲累。


    方和师听到杨风生的话,沉默了许久,而后开口道:“杨子陵,你什么意思啊?”


    女子声音清泠泠的,不带一丝感情,只有质问。


    杨风生笑了一声,道:“这么生气做什么啊,不就是......”


    “不就是把我的说亲对象吓唬走了?不就是使了点手段将人赶出京城吗?对啊,这谈婚论嫁的事情对你来说,反正不过是儿戏,便是说好了,也有的是办法反悔嘛。但你可不可笑,现下是我同别人说亲,和你又什么干系呢?你自己不成婚,还要看我到了年纪也在家里头看爹娘白眼吗。”


    方和师语气生冷非常,难得将伶牙俐齿的杨风生都说沉默了。


    方家在杨家隔壁,家中从商,毕竟也是邻里邻居的关系,两家从前在逢年过节之时也偶有往来,现下,听得二人谈话,恐也不只只是认识这般简单了。


    杨风生本就已经有些疲累,脑子都有些放缓发酸,然而在听到方和师的话,还是生出了几分不多得的着急。


    他回了身,看着方和师,却不知她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红的那样厉害,他硬着头皮解释道:“他不是好人......家中有二三妾室不说,年至二十二仍无建树,除了父亲是个杭州府的的知府以外,这人实在是没甚好说。”


    方和师生得极好,家中父母也极注重其才情教养,一举一动皆按大家闺秀培养,为得便是将来叫她能嫁入高门,寻一乘龙快婿。本以为她和杨风生能有什么说头,结果到头来,这么些年的时间,全赔了狗。


    父母气急,却也没法,总是不能去杨家闹起来,指控杨风生耽误他家姑娘的大好年华吧?没法,吃了哑巴亏,干脆给方和师再寻户人家嫁了算了。


    将好这杭州知府的儿子对方和师一见钟情,况他也不是京城人士,不会知晓方和师和杨风生之间的陈年旧事。


    而且杭州府水路交辏,商业繁茂……于他们家做生意来说,更是好事。


    杨风生今日这话的意思,在方和师听来,那便是他看不上那人,所以,这门亲事,他杨风生不同意。


    但,方和师用得着他同意吗。


    “没甚好说?杨子陵,你可不可笑啊,你现下同我说没甚好说,那什么叫有甚好说?你吗。”


    “就当我求你了,您高抬贵手放过我成吗。”


    当初方和师同杨风生,两人差点也走到了说亲的地步。


    只是后来,杨风生突然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癔症,将这门亲事给推掉了,任凭方和师如何去挽回都没有用。


    两人决裂的那日,方和师在雨中苦苦挽回,然而却换来他一句,“腻了,不想继续了。”


    有这样的人吗?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


    他们之间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谊,到他的嘴巴里面就只换来一个“腻了”。


    他怎么不干脆去死。


    好,事到如今,方和师放下了,但是杨风生又开始得理不饶人,她如何能够气顺。


    杨风生道:“我没有不放过你,只是,他真的不是良人。”


    “不是良人又同你有干系吗?于我而言,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良人,独独你不是。”


    方和师说完这话,转头就要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杨风生的一声轻笑,只听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道:“好,那你便试试看吧,你找一个,我踢一个,到我满意,我便不管了。”


    方和师被这话气笑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几乎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了,可是眼中却落下了泪。


    她的容颜美丽,眉眼温柔,含了泪的模样若水中花镜中月,有些漂亮得不像话了。


    即便杨风生说的那话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但他断没想将她气哭。


    杨风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五年前,他十六岁那年,前往书院读书的前夕。


    杨风生非要借口出远门后再难相见,带着方和师去京郊骑马游玩,那日两人玩得很晚,最后还是杨水起替二人打了掩护,说她和方和师玩在一处才没露馅。


    那晚,月明风清,参天大树之下,少年与少男躺在草地里头,看着漫天的星辰。时至兴处,杨风生借着开玩笑的名头同她说,待他从外头读书归家,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之后,便八抬大轿娶她回家。


    那时候天黑,除了天上的亮光,便没什么光了,月色下,两个人都笑得厉害。


    听到方和师在笑,杨风生便笑得更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模糊之中,他只能见得方和师的笑颜。


    他那时候,以为她在笑。


    现下,方和师的脸和昔时重叠。


    她那个时候,原来是在哭啊。


    分明笑得那样开心,怎么会哭呀。


    “你哭什么。”杨风生哑着声问,而后又补充道:“那个时候。”


    方和师看着他,泪水糊了她的眼。


    她当着他的面哭几乎是没有过的,除了他去书院的前一天晚上,还有他要和她决裂的那一天。


    所以,他问她那个时候哭什么,方和师一下子便明白他是在说什么。


    “杨风生,我想嫁给你不错,那个时候是真真切切地想嫁你。你那时候说要娶我的时候,我便不大信你,可是我还是高兴,分明知道你我不大可能,可还是高兴。”


    方和师家中有许多姐妹,庶出的,嫡出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她不会说好听的话,在家中也素来不受父母宠爱。


    于她而言,杨风生就是天上的一轮月,而她便是再不起眼的一颗星星了。


    当月亮靠近她,裹挟她,她如何不会心动。


    可是她从来都不敢肖想嫁给他的。


    杨风生说会娶她,八抬大轿娶她回家,她就知道他是在骗他。


    果然,果然如此。


    方和师用手背擦了眼泪,对他道:“骗子,你就是死骗子。哄我诓我……现在又来招惹我……有你这样的人,有你这样的人吗!”


    方和师说完这话就转头跑走。


    杨风生沉浸在将才的话中,久久不能回神,待到再回过头时,方和师已经跑没了影。


    可那头方和师还没跑出几步,就撞到了一人,她抬头去看。


    是杨水起。


    “方姐姐......”


    方才在听到肖春说方和师来了这里之后,她便赶来了这处,结果就撞见她正哭着往外跑。


    方和师见到杨水起,忍着泪道:“小水......今日我来得及,没能找你说话,下回......下回再找你。”


    杨水起下意识道:“撒谎......你分明很久没来找过我了。”


    自从她和杨风生闹了不好之后,连带着杨水起也没再见。


    杨水起知道是杨风生做了不好的事情在先,自也没脸主动去找方和师。


    这事自然是杨风生不对在先,既已招惹了人家,说好了山盟海誓,又怎么背信弃义,说不爱便不爱了呢。


    哪里来的这样的人。


    可是杨水起知道,杨风生比谁都不想结束。


    但是,没办法呀。


    杨水起很想同方和师说,她和杨风生不好了,怎么能带着连她也不见了呢。


    可是看她哭得这样厉害,杨水起什么话也不敢再说了。再说的话,她便要更伤心了。


    想说的话还是尽数咽回了肚子里头,她只能看着方和师离去。


    杨水起收回了视线,放眼看向了园中,就看到杨风生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处。


    杨水起叹了一声气。


    可爱不可得,可怜,多可怜呢。


    她忍着腰上的痛,小跑到了杨风生的身侧,她往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笑着问他发什么呆。


    杨风生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嘴角牵起了一个笑。


    “没什么,怎么又出来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抬步和她往别处去了。


    “将才我看见了方姐姐了,她哭得很伤心,听闻她最近在择婿,可我觉着谁都配不上她......她的爹爹和娘亲瞧着都不大好,从前我就知道他们是偏心眼,只晓得疼他们家的方耀祖,谁晓得会不会将方姐姐卖了来给他们铺路,哥哥你可要好好把关呀......”


    也就只有杨水起敢在杨风生面前说这样的话了,也好像只有杨水起说这些话,杨风生不会生气。


    兄妹二人的身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院子中,最后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在院中也逐渐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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