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四

    “你能看到左侧的数值吗?”纪铎忽然低头, 看向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的宋承业。

    “什么?”宋承业一时间脑子还有点懵,但好在很快还是反应了过来:“数,哦哦,我能看见——”

    他刚要脱口而出“6”, 却发现自己没注意的时候, 那数值已经上升为“12”。

    “哎, 怎么变成12了?”宋承业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嘟囔起来。

    纪铎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但还不能确定, 就在这时候, 他们听到三楼倒数第二户的门,也被打开了。

    纪铎皱皱眉,宋承业更是手脚发软, 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他腿后。

    不过很快, 那扇门的后面就露出了一张少年的脸, 许是因为听到了对话的动静, 才出来看看。隔着防盗门看到他们两人后, 对着口型问道:“你们是玩家吗?”

    他这么一问,纪铎倒是稍稍放下心来, 一面打量着他,一面点头算是回应。

    少年同样用警惕的眼神回望着他们, 他身后的屋子里传来电视的声音,紧接着是个老头的叫喊:“小兔崽子,你看着门在干嘛呢!”

    少年看了一眼纪铎身上的保安服, 迅速编出了理由:“楼下保安找人搭把手呢, 爷爷我出去帮他忙,一会就回来。”

    说着, 也不等老头同意,直接拧开防盗门蹿了出来。

    可谁知少年还没来得及站定,一只无法撼动的机械手,就已经按到了他的肩膀上。

    “先报报身份吧?”纪铎稍一挑眉,将半死不活趴在地上的宋承业抛到身后,迅速调换了神情上前几步,亲切得像是多年不见得好哥们般,扣住了少年的肩膀。

    少年只觉肩上一阵疼痛,但估计他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看着纪铎那一脸“真诚”的笑意,只以为是机械手控制不好力气,满脸抽搐着好不容易挤出了点笑容:“我,我是0931号,方阳。”

    “这次扮演的角色是个休学的高中生。”

    “是嘛,”纪铎微微垂眸,然后又看向被少年关上的防盗门:“跟你一块住的人是谁?你爷爷吗?”

    “对,”方阳点点头,实在快忍不住肩膀上的疼痛了,想要挣脱却逃不开:“除了他之外,还有个不会说话的奶奶。”

    “你,你们呢?”

    纪铎略过了他的发问,感觉到手下少年的肩膀因为疼痛微微颤抖,趁着这时机快速又问道:“今早到现在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左侧数值现在是多少。”

    少年这会已经顾不上太多了,只想快点从纪铎的手里逃出来:“没,没有啊,我一直在家里完成自习的任务……左侧数值是,是6。”

    他的话刚落音,就感觉到肩膀上的大力就消失了,乍然放松使他“哎呦”捂住肩膀。

    纪铎立刻又装模作样地跟他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假手它太旧了不灵活,没轻没重的。”

    “你体谅一下,我这残疾也人不容易。”

    【残疾人???快报警,这里有人在骗小孩】

    【夭寿了!他说自己是残疾人】

    【这也太双标了,我看他给猫猫梳头发的时候,可“有轻有重”了】

    可少年方旭却并不知道,竟真的相信了,生怕伤害了眼前这位“残疾人”敏感的心,连连说自己没关系。

    宋承业也有点看不下去了,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跟方阳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两人。

    其实跟满是新人的海选场不同,在诡影直播秀正式的游戏中,许多玩家并不喜欢结队,一来是怕积分利益冲突,二来也是怕被人拖后腿。

    像少年这么容易主动跳出来的,确实并不多。

    至于纪铎,反正已经被一个狗皮膏药宋承业跟上了,再多一个方阳也感觉不出什么来了。

    于是他们三人就一起,继续往楼上走去。

    上了四楼后,带着生活气息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隔着门能听到洗衣机的轰鸣声,走廊上一个家庭主妇正在晾晒衣服。

    外面的大雨不断被风吹着淋进来,主妇却丝毫不在意,自己挂上去的衣服立刻被淋得更湿。

    见到纪铎三人,她的目光不由得转过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纪铎从她的眼神中确定,这应该也是一位玩家。

    再往前走去,就见着一道防盗门是敞开的,门边的墙上用粉笔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租碟片”“租小说”。

    这对于年纪不大的方阳,倒是个新奇的产业,他跟宋承业没多久就混熟了,这会正听宋承业叽里呱啦地给他解释。

    纪铎没理他们,一脚踏进了这间屋子里,原本就不宽敞的客厅中横七竖八地放了几个架子,上面碟片与书本,更是杂乱无序,墙角还有一台用来试放碟片的电视机。

    因为东西堆积得太多,这件屋子显得拥挤挤了,纪铎侧身穿行在架子间,抬手划过那些书本的名字。

    窗外的雨声仍在继续,宋承业与方阳没能挤进来,只是在外侧的架子边,不知在嘀咕什么。

    只有纪铎仍在向屋子深处走去,他的鼻间除了一直弥漫的水腥味外,似乎还闻到了另外的味道——那是属于鲜血的味道。

    杂乱的货架阻隔了视线,却无法阻隔气味与声音。

    “嘀嗒。”

    “嘀嗒。”

    “嘀嗒。”

    纪铎放轻了呼吸,追寻着那水滴声,继续向屋子深处走去。

    直到那声音近得几乎就在耳边,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便感觉到了不曾冷却的猩红液体,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纪铎瞳孔微凝,眼前的场景并不至于吓到他,却让他本能地厌恶。

    一具男人的尸体,被吊在两排货架之间,他浑身的衣服都被剥去了,裸露的皮肤上被划出了无数的伤口,而每一道伤口上,都被插进了一张碟片,像是覆满了一层鱼鳞。

    鲜血就那样,沿着碟片如小雨般,从货架的上方滴落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潭积血,又倒映出死去男人的身影。

    “真是变态。”纪铎暗骂了一句,机械手臂利落地攀上货架,打算将尸体摘下来检查。

    但就当他即将碰到尸体的瞬间,却从碟片的反光中看到了书架间,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纪铎迅速判断位置,敏捷地爬走避开,并随手从尸体上拔下一张碟片。

    而这时候他原本攀住的书架,却从背面刺穿出一把刀子,纪铎手臂用力,直接踩着那刀头,翻到了书架的顶端。

    然后趁着对方拔刀的工夫,看准书架另一侧的人影,直接扑身而下,手中的碟片瞬间抵住了对方的脖颈。

    “别动。”

    【啊,他们怎么对上了】

    【只在1083号直播间的人一头雾水,这是谁呀?上来就对玩家下手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1022!就是个疯子!】

    【对对对,那就是个疯子,别管玩家还是NPC,逮着谁杀谁】

    【别说那么难听,人家这是有实力好不好?】

    【有实力还被纪大佬摁住了,算什么有实力】

    纪铎俯身与书架另一侧的男人对视着,他的脸上横着条长疤,眼神中流着杀欲与疯狂的光,

    “开个玩笑,别这么严肃嘛。”忽然,他冲纪铎笑了起来,伸手推了推脖子上的碟片:“都是玩家,我是1022Crazy,不如交个朋友?”

    纪铎没有回答,确定他并没有异化的样子,确实是玩家后,将手上的碟片松开,却仍旧警惕地盯着他,淡淡地拒绝道:“我对疯子没兴趣。”

    Crazy却也不在意,揉了一把自己被划出血痕的脖子,偏执的目光却依旧盯着纪铎:“别呀,难得碰到的不是废物,咱们可以合作的。”

    纪铎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交流,但看着书架间那具尸体,还是冷冰冰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对呀。”Crazy又笑了起来,满意地绕到尸体的下方,享受着血滴落到他身上的感觉:“他不是想要变成鱼吗?我就帮他一把,送他点鳞片。”

    纪铎想起之前的小女孩与女人,大致猜到了这里发生过什么,想来是这男人也发生了异变,或者说是在Crazy的眼中,发生了异变,所以Crazy直接把他杀了。

    这时货架外层传来了宋承业与方阳的声音:“大佬,你还在里面吗?”

    “我们听到动静不对,是出事了吗?”

    Crazy听着他们的声音,又嫌弃地嘲讽道:“两个废物?”

    “在那里等着,我这就出来。”纪铎压根不想与这人多说一句话,又看了血泊中尸体的倒影后,转身就向着货架外走去。

    Crazy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纪铎的背影,然后伸手将滴到自己脸上的血,胡乱抹成了一片,又神经质般笑了起来。

    纪铎从货架间走出来后,简单跟宋承业他们说了里面的情况,

    “Crazy?疯子?”宋承业听着一脸惊恐,生怕那男人会从里面出来。

    倒是方阳虽然听了也害怕,但还是有些好奇,不断地向里面窥探:“那他在这里做什么?他扮演的角色是这家店的店主吗?”

    “别看了。”宋承业一把拽住方阳,按住了少年的好奇心:“管他是什么,你这样的要是落在他手里,还不够被他吞了塞牙缝的。”

    “行了,跟你们说这些,以后碰到他记得绕道走就行了。”纪铎打断了两人的嘀咕,他想想那被插满碟片的男尸,还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带着两人离开了这间屋子。

    就这样,三人顺着四楼往上,他们又陆续碰到了其他的几位玩家,五楼的女职员、坐在楼道里卖茶叶蛋的老婆婆,还有跟着老大爷在楼梯间里收废品的男人。

    六楼则更具有生活气息,一上去就听到了剁肉馅的声音,一位男医生正站在走廊上抽烟,见到他们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其间宋承业又被叫住两次修下水道水管,但纪铎与方阳陪着他一起进到居民家里后,却并没有像上次一样,遇到诡异的事。

    至此,大约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就将整座楼都巡视了一遍,纪铎算是完成了今天的角色支线任务。

    重新回到了一楼后,宋承业嚷嚷着要找地方吃饭,少年方阳有些犹豫,邀请他可以去自己家里吃。

    纪铎也透过某户开着的防盗门,往里看了眼钟表,已经十二点半多了,算算托儿所里应该到了午睡的时间。

    想着此刻,他的小人偶此刻,也许正被安静沉睡的幼崽们环绕在中央,他的呼吸似乎都放轻了。

    “你们俩自己看着解决吧,我先走了。”

    “哎,大佬你去哪?一块去我家吃饭啊?”方阳一路上被宋承业洗脑,也顺口叫起了纪铎大佬,想要请他一块去家里吃饭。

    谁知纪铎却连头都没回,只是背对他摆摆手,向着托儿所的方向走去:“不用了,你们吃吧。”

    第32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五

    中午的托儿所, 确实就如同纪铎所想的那般,一张张木质的小床排列在地上,所有醒着时令人觉得烦扰的小崽子们,都乖乖地睡在上面。

    银珀坐在中央的弹簧床上, 听着他们逐渐安稳的呼吸声, 这样的场景对于他而言, 似乎有些熟悉。所有人都睡着,唯有他自己醒着, 但他却想不起来究竟什么时候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他只是透过唯一一条没有被拉上的窗帘, 望向外面阴沉的天空和大雨。

    银珀的支线任务是完成托儿所的工作, 所以不能无故离开这里,只能等待着纪铎的到来。

    哥哥现在在哪里?

    银珀翻动着手中的故事书,一上午的时间, 他给托儿所的孩子们读完了上面的七八个故事, 却唯独剩下一个——这是他最想听的一个故事, 但他并不想将这个故事读给其他人。

    就这样, 他望着墙上的挂钟, 时针与分针缓慢挪动,始终捧着故事书, 等候在原地。

    直到听到闭合的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银珀倏得睁大了微合的眼眸,就像是猫咪竖起了小耳朵,期待地望向房门。

    没过多久, 那房门就在他的目光中, 慢慢地推开了。

    纪铎的身影,真的随着房门, 一点点出现在他的眼前。深色微微蜷曲的发丝,因为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到了额头上,却显得更是随性不羁。

    劣质的保安服领口微微敞开,披在他身上算不上宽松,反而被他结实的胸背肌肉撑起,显得分外有型。

    银珀开心地想要捧着书,跳下床,却见纪铎将手指抵在唇边,双眼因为笑意微微眯起,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地绕过孩子们的小床,最终来到了他的床边。

    “哥哥。”银珀仰起头,无声地叫着他。

    下一刻却被纪铎俯身抱起,牢牢地托在手臂与胸膛之间,顿时被力量与暖意包围。

    纪铎将鼻尖深深埋入银珀的发丝间,那困扰他一上午的水腥味,终于彻底消失了。连同那些令人作呕的黏液与恶心的鲜血,一起被他彻底抛到脑后。

    他忽然如此庆幸,他的小人偶这次没有听话,跟着他来到了游戏中。

    让他可是短暂地逃避,得到瞬息的安宁。

    【纪大佬这是重度猫瘾症患者了吧?】

    【匆忙赶回,只为吸猫,可以的,很可以】

    【说不定他一上午,脑子里就想着这件事了】

    【放着这么可爱的猫猫,谁能忍住不吸啊】

    临近的小孩子,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动静,口中念着呓语翻了个身。

    纪铎可不想惊醒这些小崽子们,有些不舍地从银珀发丝间抬头,将他的小人偶整个裹在怀里,一起坐到了床上。

    随后,他就看到了银珀手中摊开的故事书,上面黑白的插图,绘着一个单腿的小锡兵。

    “还在看这个故事吗?”纪铎的目光越发温柔,将银珀抱到自己的腿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与他一起看着故事书。

    “是想要哥哥给你读吗?”

    银珀残损的手指,抚着上面的文字,点了点头。

    纪铎笑了笑,低沉又温柔的声音,随即在银珀的耳边响起:“从前有二十五个锡兵,他们……”

    窗外的大雨还在继续下着,乌云笼罩在整座旧楼的上方,水腥味仍旧在向着每一个角落蔓延。

    三楼上,宋承业心满意足地在方阳家里蹭了饭,难得悠闲看向客厅中那台电视机,小小的方形屏幕上,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在雨中上演着分手的戏码。

    方阳的爷爷脾气极差,坐在阳台上不住地抽烟,而他瘫痪的奶奶,混浊的双眼一直盯在电视机上,口中含含糊糊地咿呀着,不知在说什么。

    四楼上,0649号家庭主妇听着耳边洗衣机的轰鸣声,她已经趁着晾衣服的间隙,将整座旧楼摸索了一遍,可回来后洗衣机的声音却还没有停下,阳台上仍旧是堆成小山衣服,好似从未减少过。

    五楼上,0951号女职员皱着眉从洗手间中走出来,那里的下水管道不知怎么堵住了,她依稀记得这次的玩家中,有个修水管的工人,开始思索需不需要叫他来修一下。可就在这时,她空无一人的卧室中,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敲击木板的声音……

    六楼上,终于抽完了烟的医生准备走下楼,耳边仍旧是刀子剁在案板上的声音,他不禁走神着,也不知自己这位邻居究竟要做多少肉丸子,剁了整整一上午的馅,还不停下。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场景,似乎都是那样的寻常。他们像是融入到了这栋旧楼,几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一天,即便某个人某个瞬间察觉了一丝异样,但也被这日常琐碎的生活所搅乱。

    等到再次回过神来时,也只会困惑的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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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锡兵的故事就这样,在纪铎低沉的声音中,走向了尾声。

    独腿的小锡兵最终与纸做的小舞者,一起消失在火炉中,化成了一颗小小的锡心。

    而银珀则像是真的人类般,靠着纪铎的怀抱,流着数据的双眼轻轻地合上了。

    纪铎知道,这是人偶进入了类似待机的状态,就像是睡着了般,只有在最为安心的环境中才会这样。

    他低下头,望着银珀带着猫咪面具的脸庞,虽然只露出了一小块光滑的下巴,却还是让他怎么都看不够。

    深色生锈的机械手臂,覆上了人偶破碎却又光洁的瓷质手指,上次游戏中银珀主动亲吻他后,尽管纪铎提出回家后好好聊一聊。

    但直到进入到这场游戏前,纪铎却仍旧没有拿定主意,只是拖延着这次谈话。

    他的小人偶,并不是真正的,仅仅由人类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这些年来纪铎能够感觉得到,银珀的思维在不断地成长着,甚至于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与他一起成长着。

    银珀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讨厌。

    但他,真的已经成长到,能够理解“爱”了吗?

    纪铎并不确定,更不敢去确定,不敢去打扰。

    他处事果决,肆意大胆,却唯独在所有与银珀有关的事上,小心翼翼得甚至到了怯懦的地步。

    宋承业说错了,他不会给银珀讲什么皮革马利翁的故事,不希望自己来干预银珀感情的成型。

    相反,他更像是故事里的小锡兵,坚定地爱慕着也等待着……

    纪铎这么想着,看向自己握着人偶的机械手,不由得自嘲笑笑:“这倒是比以前更像了,人家缺了条腿,我缺了只手。”

    ----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等到银珀与托儿所的孩子们醒来后,纪铎又去巡视了一遍旧楼,

    系统没有发布新的任务,外面的雨没有停的意思,居民们也没有发生新的异变。

    一切好似都陷入了凝滞之中,在压抑陈旧的小楼中,暗暗孕育孵化着什么。

    傍晚放学的时间到了,保安室旁上锁的铁门外,陆陆续续隐现除了,许多蒙着雾气般的人影。

    他们虚无缥缈地穿过了铁门,像是普通的父母下班了般,来到了托儿所中,在女保育员的引导下,接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

    那些生动活泼甚至吵闹的孩子,在被送到人影手中后,也迅速变得模糊起来,跟随着自己的父母,也化作了雾气,一同缓慢地穿过大铁门,然后消失在了越发阴暗的雨幕中。

    托儿所渐渐安静下来,随着孩子越来越少,女保育员关掉许多房间的灯,那些墙壁上的彩色卡通人物,也因此被黑暗所笼罩,但它们却仍旧笑着,那些笑容在黑暗中仿佛更为放肆夸张。

    没过多久,房间中只剩了最后一个男孩,女保育员有些不好意思地来到银珀身边,牵着男孩的手说道。

    “小银呀,朋朋就是咱们楼上的孩子,你帮我把他送回家好吗?”

    银珀并不喜欢多管闲事,他更想下班后快些去找纪铎,可视线中右上角的黑色太阳却忽然跳动了一下。

    【叮,请接收角色支线任务,送朋朋回家。】

    银珀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但还是从女保育员的手中牵过了孩子,算是接受了这个任务。

    第33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

    纪铎算计着银珀下班的时间, 刚走进托儿所的门,就看到银珀正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出来。

    “保安爷爷!”小男孩见到他来了,十分高兴地就想扑过去,可脚下跑了两步却迟疑的停住了。

    纪铎依稀还记得这个叫朋朋的小男孩, 上午属他缠自己缠得最紧, 原本高度警惕。

    这会看到他后, 立刻做好了要大战一场的准备,谁知道对方却老实了。

    银珀简单地跟他说了自己的支线任务, 纪铎皱眉点点头, 目光不由得落到那男孩的身上, 他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变的意思,就是普普通通活泼好动的小崽子。

    想到活泼好动,纪铎不禁有些好奇地走过去, 蹲在小男孩面前问道:“朋朋怎么这么乖了, 不缠着保安爷爷了?”

    朋朋有些为难地侧头, 看了一眼旁边的银珀, 然后说道:“小银哥哥说了, 保安爷爷年纪大了,朋朋扑上去会伤到您的。”

    “?”纪铎这下什么线索, 什么异变通通抛到了脑后,原本还带着点微笑的脸, 顿时石化了,他怔怔地抬起头来,满眼不敢置信地望向人偶, 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宝贝?你觉得我老了?”

    银珀像是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无故地眨眨眼睛:“这样说的话,他们就不会再缠着哥哥了呀。”

    “不, 不是,”纪铎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银珀面前,他的身量比银珀高出许多,这会低下头来俯身着小人偶:“可,他们叫我爷爷,你让他们叫你哥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银珀听完,歪着仍旧带着猫咪面具的脑袋想了想,却还是说道:“爷爷的年纪比哥哥大,哥哥也比我大,没有问题呀。”

    “不能这么算啊。”纪铎头一次对银珀的逻辑运算能力感到绝望,在一切都挑明之前,最为寻常的解释,却因为他暗藏着的小心思,有些欲盖弥彰的说不出。

    正当纪铎的机械手都要去揪头发时,却从银珀冰冷的数据眼眸中,看出来几分笑意。

    尽管在寻常人看来,银珀的目光没有任何的变化,但纪铎却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小人偶在笑,小人偶是明白的,是故意这样说的。

    “好呀,你也学会捉弄哥哥了!”纪铎结实的手臂,一把抱住了人偶纤细的腰腿,捉住了不乖的猫猫。

    银珀刚想要躲,可无奈现在手脚并不灵便,很快就被纪铎捉住了,因为体型的差异,被整只悬空抱起,只能牢牢抓紧纪铎的臂膀。

    “小银哥哥飞啦,”朋朋拍着巴掌欢叫着,跳着想要去够银珀,却因为纪铎过于高大,怎么蹦都碰不到:“保安爷爷好厉害!”

    “叫什么爷爷,也叫我哥哥。”纪铎也没有忘记银珀的任务,另一只手也将小男孩拎了起来,放到了银珀的怀里。

    “走,保安哥哥和小银哥哥一起,送你回家。”

    说是送小男孩回家,但也其实只需要爬几层楼而已。

    朋朋告诉他们,自己的家住在五楼,最近爸爸的工作好像很忙,总是忘记去托儿所接他,也很少回家。

    纪铎没有放过小男孩说的任何一句话,游戏不会无缘无故地给银珀安排支线任务,这个男孩一定有他的作用。

    就这么想着,他们来到了五楼第三户门前,男孩从自己的脖子上拽出拴着钥匙的绳子,然后踮起脚来,勉强将钥匙插||||进了锁孔中。

    防盗门在三人的目光中,被朋朋打开了,纪铎帮他推开了后面的木门,然后就看到了一片漆黑的屋子。

    朋朋又熟练地蹦起来,“啪”的一声打开了灯,顿时整间小屋子被暖色的灯光照亮了。

    “保安……哥哥,小银哥哥,你们坐一会吧,朋朋去给你们倒茶。”男孩说着,小兔子般在屋子里上蹿下跳找东西,纪铎与银珀对视一眼,走进了朋朋的家里。

    纪铎并没有坐下,而是在屋子里四处打量起来,这房间的布局与今天上午去的小女孩燕燕家十分相似,都是一间小小的客厅连着一间不大的卧室。

    只不过朋朋家的阳台被改造成了简易的书房,高大得几乎顶到了房顶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

    纪铎仔细地查看着这些书脊上的名字,发现大多与地质勘探、能源相关,且专业性非常强。

    他随意地抽出几本,翻看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到朋朋正端着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向自己走来。

    纪铎赶紧端住了热水,夸了他几句,然后俯身语气尽量温和地问道:“朋朋,你知不知道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朋朋挠挠头发,想了想后才说道:“爸爸从来没有跟朋朋说过。”

    “不过……我知道爸爸以前,在一家好大好大的工厂工作,我还去过那里呢!”

    “那里的叔叔们还说,妈妈去世前,也是在那里工作的。”

    “你妈妈……去世了?”纪铎抓到男孩话语中的关键点,但却感觉有些问不出口。

    但是男孩显然并不太在意,神色平常地点点头:“是呀,妈妈去世了,在朋朋很小很小的时候。”

    “这个,是你的爸爸妈妈吗?”这时,银珀从客厅中走来,手中拿了一只小相框,上面是对穿着深蓝色工装的男女,正站在海边甜蜜地依偎在一起。

    “对呀对呀!”朋朋点点头,从银珀手中接过了相框,举给纪铎看:“爸爸说,那是他跟妈妈求婚的时候拍的。”

    纪铎看着相框中的男女,可是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惊讶地抬头与银珀对视,两人都默契地看懂了彼此的目光。

    朋朋的爸爸妈妈,身上穿的工装,胸口都带有拉瓦公司的标志。

    再加上朋朋所说的大工厂——他们曾经都是拉瓦公司的员工。

    这样频繁地出现与拉瓦公司相关的信息,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游戏有意为之?

    面对这坑害了整个海亚的罪魁祸首,不只纪铎有反应,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也炸了起来。

    【晦气,这游戏里怎么还跟拉瓦公司有关系!】

    【巧合吧?二三十年前,拉瓦公司做的那么大,出现在游戏里也很正常。】

    【我不管,我看到这标志就恨得牙痒痒】

    “你刚刚说,爸爸之前在大工厂里,那现在他是不在了吗?”纪铎并没有被情绪影响,一边问着朋朋,一边开始更为仔细地翻看,朋朋爸爸的书房。

    “嗯嗯,去年爸爸带朋朋离开了那里,然后就搬到这里来住啦。”朋朋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小脸上全是天真的神情。

    离开了?纪铎以这栋老楼中的陈设,大致计算着游戏背景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二三十年之前。

    那时候拉瓦公司正是最风光的时候,朋朋的爸爸作为能源相关的人才,为什么要离职,而且带朋朋来到这样破旧的一栋楼里住呢?

    纪铎直觉,朋朋一家的故事,与这场游戏的秘密有着十分重要的联系。

    银珀也察觉到纪铎的神色一点点凝重,他也曾陪伴纪铎经历过联盟战争,十分清楚拉瓦公司的过往,于是继续引着朋朋聊天,想要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你爸爸妈妈,还有别的照片吗?”

    朋朋点点头,然后说道:“朋朋还有好多妈妈的照片,爸爸把它们都装进了一个相册里,朋朋想妈妈的就会看。”

    “那给小银哥哥也看看,好不好?”银珀的声卡仍旧不太利索,尽量保持清晰的声音。

    “好呀好呀!”朋朋满口答应着,转身就要去翻找,可就在这时,房门外却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是爸爸回来了!”朋朋惊喜得叫了一声,开心地蹦向门边,因为最近爸爸太忙,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爸爸了。

    纪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快速将几封印着拉瓦公司标志的信封,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书房。

    他刚刚走到银珀身边,外面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步履疲惫地走了进来。

    男人看到纪铎与银珀的身影,有些意外,但大约因为都是旧楼里经常见的人,他的反应也不是很大。

    最初的诧异之后,很快就带上了笑容,跟他们打招呼:“纪大爷,银老师,你们……你们是来送朋朋回家的吧?”

    “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又忘了去接他。”

    “没事没事,”纪铎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大概比自己还大几岁的男人,强忍着听到“大爷”那俩字的别扭,尽量模仿真·看门大爷的语气,上前跟他搭着话:“朋朋爸呀,最近是不是换了什么好工作?忙着赚钱都没空接孩子了。”

    “唉,哪有什么好工作。”朋朋的爸爸叹了口气,疲惫的神色又爬上眉头:“不过是多做了些小零工,勉强糊口罢了。”

    纪铎看着他的辛苦不作假,又想着朋朋爸爸那一书房的专业书,如果他真是能源相关方面的人才,又为什么要放弃拉瓦公司的职位,带朋朋来这里做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

    他的身上,又有什么秘密?

    第34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七

    “朋朋, 来谢谢小银哥哥和保安爷爷把你送回来吧。”朋朋的爸爸显然已经累得,没什么心思招待客人,推推朋朋的肩膀说道。

    “好……”朋朋有些不舍地点点头,然后冲着银珀伸手, 好像要抱抱。

    银珀愣了一下, 还是弯腰抱了抱朋朋, 可就在朋朋趴到他肩膀上时,却听到男孩偷偷在他耳边说道:“等下次, 我再给小银哥哥看相册。”

    说完也不等银珀回应, 就松开了他, 向着自己爸爸跑去。

    “天都这么晚了,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纪铎察觉到了朋朋爸爸赶客的意思, 就揽着银珀的肩膀直起腰, 主动向那父子俩告别。

    朋朋爸爸又跟他们客气了两句, 才将两人送出了家门。

    随着铁质防盗门的关合, 整个走廊上顿时一片漆黑, 各家门前手拉绳的照明灯泡早已坏掉了。只有两端的楼梯间里,还有着昏黄的灯光。

    “朋朋的爸爸一定有问题, 就是不知道拉瓦公司在游戏里,究竟有什么作用。”大雨中, 纪铎摸着口袋中偷藏带出的信封,他所说的游戏并非是眼前的旧楼副本,而是诡影直播秀本身。他并不觉得, 一档正在大爆的节目, 会无意间掺入国民所痛恨的元素。

    但片刻后,他又轻轻舒了口气, 将这一切暂时抛在了在长廊外的大雨中,然后转头对银珀笑着。

    “不过现在……”

    “走吧小银哥哥,今晚就跟着保安爷爷,一块回他的快乐小窝吧。”

    戴着猫咪面具的人偶看不出神情,但却始终在望着纪铎,感知着哥哥心中的疑虑与沉重。

    他的脑袋点了两下,握住了纪铎温暖的手:“好呀。”

    ------

    少年方阳下午送走宋承业后,不想面对屋里陌生的“爷爷奶奶”,于是回到了自己狭窄的小卧室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等到他迷迷糊糊,在一片黑暗中醒来时,就听到了窗外仍旧没有停的大雨声,还有外面客厅里的电视声。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块电子表,对着门缝中透出电视机的光,仔细看了许久,才确定上面的时间是12:13。

    已经这么晚了吗?

    外面的灯也关了,可电视机怎么还开着,是老人家没有睡,还是忘记关了呢?

    冥冥之中,方阳的直觉警示着自己,不要去多管闲事,就留在卧室里,一觉睡到天亮就好了。可门缝中透出了那丝光亮,还有外面电视中男女对话的声音,却在不断地蛊惑着他,却看看吧,去看看吧——

    方阳犹豫之下,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黑暗中一步步地走向卧室的门,然后抬起手来,按住了门把手。

    投进屋里的光线逐渐变宽了,但因为客厅中也没有开灯,方阳还是有些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是小心翼翼地,慢慢地继续拉开房门。

    电视机里,男女主角还在柔情蜜意地说着话:“你想我吗?”

    “当然想了。”

    “那你怎么不来看我呀?”

    “我这不是来了吗,我来看你了……”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电视机的光似乎被什么挡住了,方阳稍稍一愣,然后也不知怎么本能般,站在门缝边抬起了头。

    然后他就看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被水泡得白涨的脸,睁着黑色如死鱼般的眼睛,从门缝中如烂肉般挤了进来,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和蔼可亲地对他说道:“我来看你了。”

    “赫赫——”

    方阳想要大叫,但嗓子却吓得失了声,他使出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力气,也不管那张烂脸还挤在缝里,“砰”地一声死死地关上了房门。

    而那张脸,就如同熟透了的南瓜般,被房门夹断,然后带着黏液缓缓地从门缝滑落,“噗”地落到地上,摔成了糜烂的一滩。

    一只死鱼眼珠被夹得爆出汁液,另一只则毫无生气地躺在烂脸之中,然后缓缓地在肉泥中调转方向,黑圆的瞳孔又对上了方阳惊恐的脸。

    然后仿佛有意识般,拖着身后的血肉烂脸,在地上蠕动着,向他爬去……

    ------

    “啊——”

    “救命,救命——”

    纪铎与银珀刚走到楼下,就听到了少年混杂了雨声中的呼救声,他们立刻寻着声音的来源,绕到了楼的另一侧。

    然后就看到了方阳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出来,在三楼的窗户外摇摇欲坠,大雨打湿了他的身体,仿佛沉重的雨点下一刻就会将他从半空中砸落。

    “你怎么了?”纪铎撑着黑色的雨伞,与银珀一起抬头向上望去。

    “救命!纪,纪大佬!救命啊!”方阳看到熟悉的人后,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顿时欣喜若狂,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挂在楼外,眼看着就要直接坠落下来。

    理论上这个高度跳下来,应该不会危及生命,但方阳的状态看起来,着实不能令人放心,要是这么摔下来,不死怕是也要废了。

    “宝贝,帮我拿一下。”纪铎皱皱眉,到底是没法放着不管,将黑伞交到了银珀的手中。

    银珀乖乖地接过伞点点头,目光却始终追随着纪铎的身影。

    方阳的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他只要转头就能看到屋里那团顶着眼球的烂肉,已经快要爬到窗边。

    来不及了!

    方阳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直接从窗户里翻出去,原本站在伞下的纪铎,径直走向大雨中,向着旧楼的方向,陡然加快了速度。

    他的身影在暗夜中,如黑豹般敏捷地冲跃进了雨幕,然后猛地蹬住了墙面,在身体腾空的瞬间,机械手臂牢牢地扣住了墙外的管道。

    劣质的保安服被猛然发力的背肌崩裂开,又被雨水所打湿,紧贴着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又被纪铎向上攀爬时,干脆地甩进了大雨中。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纪铎已经攀着管道来到了方阳隔壁的楼外,可惜跟他还有一个窗户的距离。

    “你跳过来。”纪铎已经被彻底淋湿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发,从暗藏野性的脸上滑落。

    “好,好,我跳,我这就跳。”方阳倒是没有犹豫胆怯,他听到纪铎的话,身体几乎立刻遵从,可没想到他在窗台外挂了那么久,腿脚早就软了,这么乍然自以为用力地一跳,却连半米都没有跃出,整个身体就如断翅膀的鸟般,直直坠了下去。

    “啧。”纪铎眉头一皱,机械手顿时松开管道,向着方阳坠落的方向乍然扑出。

    方阳只觉得时间无限拉长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下坠,如那些暗夜中的雨点般下坠,马上就要跌落在地。

    可肩膀上却突然传来了几乎捏碎骨骼的剧痛,他震惊地发现纪铎的手居然抓到了他,高大的身影同样坠落下来,就在要与他一块跌到地上的瞬间,那机械手的臂骨中却疾速抛出根绳索,死死地扣锁在了临近的窗台上。

    两个人在离地面不到一米的地方,刹那间被绳索拽着贴向墙壁,最终戛然悬停,毫发无损。

    【哦哦哦!几天不见,我纪大佬又牛逼了!】

    【吓死了,虽然看着也不高,但怎么这么惊险呢】

    【就是因为不高,所以才吓人啊,眨眼就落地的工夫了,纪大佬还能这么极限操作】

    【不愧是有猫的男人,不愧是有猫的男人,再次怨念】

    方阳的脑子懵得一片空白,肩膀上的剧痛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直到他听见“嗒嗒嗒”的踩踏雨水声,就见着把黑伞出现在正下方,然后露出了一张……猫咪面具?

    方阳以为自己被吓得眼花了,正想要甩甩脑子时,却感到肩膀上扣住的力道一松,接着他就“啪叽”一声,落到了地上的雨水坑里。

    那张猫咪面具,随即也成了出现在他正上方。

    “你……”方阳被吓哑了的嗓子,刚勉强想说话,问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那个带着猫咪面具的人,站到了从墙上稳稳跳落的纪大佬身前。

    “哥哥,都湿了。”

    “没事,一会就回去换衣服了。”纪铎笑着摸摸银珀的头,人偶在他面前显得小小一只,使劲举着伞,才能挡住他高大的身形。

    方阳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两人,看着纪铎一手接过了伞,大约是怕沾湿对方,所以只是虚虚地揽过身前小人偶的肩膀,然后一块看向地上的自己。

    “你是想在这里睡一觉?”

    “要不要我去保安室里给你拿床被子?”

    “不,不——”方阳立刻捂着还隐隐发痛的肩膀,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蹭到那把黑伞下,可看着一起打伞的两人,又觉得不太合适。

    “行了,走吧,”纪铎倒是没太吝啬,银珀丝毫不在意被蹭湿,又往他怀里靠近几分,勉强给方阳空出了块小角:“先跟我回保安室,再好好说说你今晚的经历吧。”

    第35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八

    “所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来跟小人偶的双人温馨保安室雨夜,被方阳一个半大崽子打断了,纪铎就已经够烦了,谁知道回到保安室一推门, 却看到神棍宋承业正裹着他的被子, 蹲在角落的煤炉子前, 贱兮兮地烧着他的黄符纸取暖。

    纪铎当即黑了脸,手中的雨伞一收, 大步走了进去, 对着宋承业的后背就是一脚:“起来!我被子都蹭上煤灰了。”

    “哎哟!”宋承业被踹得黄符掉了一地, 好在人没栽进炉子里——当然,栽进去了也没什么,他压根没能点燃煤块, 最多蹭脸黑灰。

    “大佬你们回来了?”

    “我这不, 就是个修水管的, 在楼里也没地方去, 想来想去就只能来你这边求收留了。”

    “不可以的。”这次纪铎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着银珀走到了宋承业的面前弯下腰,猫咪面具缓缓逼近, 然后指指站在门边,仍旧惊魂未定地方阳说道:“已经收留了一只了, 不能再收留一只。”

    “啊这……”宋承业满眼都是猫咪面具,不确定地转头对纪铎说:“一只?他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纪铎将他从炉子边拎起来,方阳赶紧让路, 看着纪铎一路把他拖到了门口:“流浪狗散养猫, 说不定还是大蟑螂,随你想当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你今晚别想留在这里。”

    宋承业被拖得滋哇乱叫, 看着旁边被淋得惨兮兮的方阳,立刻说道:“就算是狗是猫是蟑螂,那也是我先来的,凭什么你们留下这只?”

    “我,我……”方阳听到宋承业提到了自己,立刻有点慌了,生怕纪铎他们真把他赶出去,让他再面对屋子里的那滩烂肉。

    “别我了,”纪铎把宋承业暂时丢到一边,然后拍了方阳的后背一巴掌:“说说吧,今晚遇到什么了?”

    “说不清楚我就连你一块丢出去,一只都不留。”

    方阳赶紧惊恐地点点头,将晚上经历的事,都说了一遍。

    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大雨的背景声中,给小小保安室里的三人,带来了惊悚又恶心的故事。

    等到他说完后,三个人都沉默了。

    “你现在的数值是多少?”纪铎站在门边,透过玻璃遥遥地望向旧楼的方向,尽管它已经完全融入到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

    “我看看。”方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满口答应着刚要回答,可看向自己左侧的数值条时,却愣住了。

    “它,它怎么变成39了?!”

    少年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尽管他还不知道这数值代表着什么,可是如此异样的增长,还是让他的本能地恐惧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宋承业这会也不再耍赖了,他想起自己白天的经历,思索着说道:“我们遇到那些异变的东西后,数值就会上升?”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是还好,”纪铎转过身来,看向还缩在门边的方阳,然后语气冷静地问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数值不断上升,会有什么结果?”

    “就,被吓死了?”宋承业没有留意到纪铎的目光,手里头盘着串不知从哪摸出来到桃核:“还能怎么样?”

    方阳却能感觉到,纪铎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眼神如附骨之蛆,仿佛在探究着什么,让他后背阵阵发寒:“怎,怎么了,大佬?”

    “如果,不只是死那么简单呢?”纪铎移开了视线,但说出的话,却让方阳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方阳突然觉得脚腕上一紧,什么冰凉的东西扣住了他。

    他立刻大叫一声想要跳开,却在低头的瞬间,发现竟是带着银珀蹲在那里,研究着他的脚腕。

    “你做什么?”

    银珀听着方阳的询问,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仰起脸来看向纪铎:“哥哥,这里有,鳞片。”

    “什么?!”宋承业白天被女人脸上的鱼鳞恶心到了,这会听到鳞片俩字,便应激般紧张起来。

    方阳更是吓得腿都软了,下意识地想要从银珀手里挣脱出脚腕,但被纪铎按住了肩膀:“躲也没用,既然已经长了,就让我看看吧。”

    说完他也蹲在了银珀的身边,研究起方阳脚腕上的鳞片。只见那些鳞片呈红色,密密麻麻地如吸血的小虫般,成片地向着他的小腿蔓延。

    【这也太恶心了】

    【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这些玩意要是长在我身上,我都能连夜逃去火星】

    “想想,可能是什么时候开始长的。”不只看直播的观众觉得恶心,纪铎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鳞片也感觉有些不适,但还是用机械手仔细触摸,尝试揭下一片来。

    “我不知道啊,”方阳绝望地要哭出来,但小腿上的疼痛让他“啊”地一声,脑子反倒是清醒了几分:“我,我想起来了!”

    “就那个脸从门缝里掉下去的时候,好像砸出来了肉泥,溅到了我脚腕上!”

    纪铎听着他的话,端详起手中这片从方阳小腿上撕下来的鳞片。银珀也顶着猫猫头凑了过来,与他一起观察着。

    暗红色的鳞片上,似乎流动着点点光泽,加上长在血肉里的那部分,整体大致呈圆形。

    纪铎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思绪却被宋承业的干呕打断了:“呕——”

    “起开。”纪铎嫌弃地,又将他往外推了推,方阳已经彻底忍不住,哆嗦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些血肉泥,只是溅上了一点而已,怎么就成了这样。”

    “溅上了一点,也足够你被它们感染的了。”纪铎始终没有直接接触那枚鳞片,用机械手将它放到了桌子上。

    “感染?”

    “对,感染。”纪铎拉着银珀,一起从地上站了起来,神色渐渐凝重下来:“左侧的数值,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被感染的程度。”

    “只要我们接触那些异变的人,就有可能被它们感染。”

    然后呢?

    “所以,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方阳更是绝望了,丝毫不记得自己只不过是在参加一场游戏直播。

    “谁知道呢,”纪铎摇了摇头,然后又望着他与宋承业说道:“也许,从一开始我们会害怕它们。”

    “然后感染它们。”

    “最后——成为它们。”

    方阳想起那张泡得发白发烂的脸,终于也跟着宋承业,一块呕吐起来。

    纪铎嫌弃地皱皱眉,其实他想到的不止是这些。他回想着戴荣给他看过的,关于艾因的资料。

    如果在游戏中,因为这样的感染而死去,那么回到现实中的人,会变成什么样的东西?

    这时却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了,低头就看到人偶仰着猫咪脸,定定地看向自己。

    “哥哥别担心。”

    “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

    清晨,六楼上的男医生,被大雨声与剁馅声吵醒。

    他揉着有些痛的太阳穴,开始怀疑自己的邻居究竟是要做什么,这么没日没夜的剁馅,是要把案板剁穿吗?

    四楼上的家庭主妇同样没有睡好,前一晚她总算赶在睡觉前,按照角色支线任务的要求,洗完了所有的衣服,关掉了洗衣机。

    可只要她一闭上双眼,渐渐陷入沉睡时,耳边就会突然传来洗衣机的轰鸣声,但她睁开眼睛想要去查看时,却发现那声音又停了。

    就这么反复一夜,她终于撑不住睡着了,等到天亮她终于醒来时,耳边没有洗衣机的声音,反而让她感觉到空虚不适。

    直到她按照支线任务的要求,从地上堆成小山的衣服中,挑出几件投入到洗衣机中,打开开关让轰鸣声再次响起,伴着那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大雨声,家庭主妇才觉得——一切都正常了。

    五楼上的女职员则是一夜未睡,她的房间中,总是冷不防地发出怪异的敲击声。每次她起身去寻找时,却又找不到位置。

    但这其实并没有难倒她——她抽到的专属道具叫做:追声寻影,一级能力就可以在五米范围内,确定声音或者影子的来源。

    她当即决定使用这一道具,在下着雨的深夜,闭上双眼,独自站在灯光昏黄、墙壁老旧的房间中,无数极细极细的光线跟,从她的手心中发散出去,密布在五米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

    “叩叩——”

    终于,在房间的异响再次响起时,为她指明了方向。

    女职员乍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随着那声音,来到了房间中陈旧的大衣柜前,而大衣柜原本闭合的两扇门,就在她的目光中,像是随时会缓缓打开一般。

    就这样,女职员几乎一动不动地,在大衣柜的门前,站了整整一夜。

    像是有什么东西蛊惑着她,终于在清晨时分,让她伸出双手,主动拉开了大衣柜的门——

    第36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九

    大衣柜之后, 一片漆黑,女职员的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把金属壳子的手电筒,她头脑混沌地将手电筒打开,可只照亮了极小极小的范围。

    她就这样继续走着, 一步, 两步, 三步……

    忽然,她的耳边好似出现了滴水的声音, 像是外面的大雨, 透过霉烂了的屋顶, 漏进了屋里。

    她调转脚步,向那声音的方向走去,水声也越来越大, 越来越清晰。

    可就在她即将要走到水声的源处时, 手中的手电筒却突然熄灭了, 眼前再次只剩下一片漆黑。

    还要再走下去吗?

    她感觉到脑中一阵刺痛, 像是终于清醒了般, 顿时感到浓浓的恐惧。

    为什么自己要进到这里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开始使劲按着手中的手电筒,想要至少有一点光亮, 也好照到回去的路,可无论怎么按手电筒都始终没有反应。

    尽管如此,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她调头尽力按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可没想到这次, 她没走几步, 就乍然撞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像是裹满了湿凉的黏液,刚一碰到就糊到了她的脸上身上, 她慌忙后退,可后背又撞上了同样的东西。

    刹那间,她心中的恐惧已经升到极点,已经分不清自己浑身是冷汗,还是那未知的黏液。

    她又换了个方向,再次撞到,吓得后退,可是还是撞到——

    女职员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她绝望地蹲了下来,再不敢走动一步。

    可就在这时,她手中的手电筒突然又亮了起来,光线瞬间照亮了她的视野,可她抬头所看到的却是——永无尽头的黑暗中,四个通体覆盖着密密麻麻鳞片的人,正迎着手电筒的光,睁着黑圆无神的鱼眼,缓缓地、缓缓地向着被围在中心的她,俯身而来。

    “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回荡在陈旧阴暗的楼道中,留下了长长的回声。

    -----

    纪铎还是在旧手机“滴滴滴”的闹钟声中醒来的,还未睁开眼睛,就感觉自己的胸前沉沉的,低头一看不禁失笑,果然是戴着猫咪面具的人偶,正趴在他的胸口,等待他的醒来。

    银色的长发铺散开来,落在纪铎机械手臂的指缝间。

    纪铎微微弯曲手指,就握住了人偶那柔软的发丝,嘴角不由得带上了笑意。

    “哥哥,你醒了。”银珀看着纪铎醒来,十分高兴地弯了弯流着数据的眼眸,然后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上打了个滚。

    纪铎顺势抬起手,将快要滚落的人偶,搂在了臂弯间,然后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昨晚没有休息吗?”

    “有呀。”银珀点点头,其实他很早就醒来了,夜晚剩余的时间都沉浸在看哥哥这件事中。

    显然,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无聊。

    纪铎虽然这样问,但他也知道人偶并不需要太长的待机时间,他摸摸银珀的头,口中哄着:“真乖。”

    他自然想要抱着人偶,在这下雨天中,舒舒服服地再睡个觉,可系统却又再次发布了今天的支线任务。

    【请保安每日巡视旧楼1/4】

    纪铎无奈地搂着银珀翻身坐起,从对方的神情中,确定人偶也已经接到了今天的角色支线任务。

    好久没有享受过社畜苦难的他,只能叹了口气,又摸了一把人偶的头:

    “行吧,今天哥哥先送你去上班。”

    银珀虽然对上班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抵触,但想到去了托儿所又要和纪铎分开了,也激发出了他对工作的讨厌。

    可不管怎么样,游戏还要继续。

    纪铎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床上下来。

    昨天劣质的保安服外套已经撕裂了,游戏也没给他刷新出来件新的,纪铎只能从柜子里翻出了件白色老头衫,嫌弃地套上了。

    换好了衣服,他又走向了保安室门口的角落。

    昨晚,他到底是没有真把方阳与宋承业丢出去。

    一次性收容两只,对于原本就狭窄的保安室来说,确实吃力了些。此刻宋承业正抱着被子,在墙角艰难地翻了个身,一下子压醒了旁边的方阳。

    方阳努力睁开眼睛,就看着纪大佬正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走来,洗得发白的老头衫在他的身上,却没有给他增添丝毫老头的和善,反而被撑得紧紧勾勒出了他身材线条,越发显得肩宽胯窄。

    两条大长腿这么走动间,更是充满力量,感觉一脚能踢死他十个。

    方阳立刻一个轱轮从地上爬起来,可又险些被宋承业的被子绊倒,最终只能歪歪扭扭地站到了纪铎面前:“大,大佬早。”

    “嗯。”纪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无情地踹醒了,还睡在地上的宋承业:“起来,别挡道。”

    “哎呦!”宋承业被踹醒了,睡觉前握在手里的桃核串子险些吓得丢出去,看清了是纪铎后,才拍拍胸口:“大佬,你踹我干嘛。”

    纪铎刚想跟他再斗几句嘴皮子,却隔着外面的阴雨,听到了旧楼方向,隐隐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保安室中一下子陷入了寂静,纪铎原本慵懒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他转身单手抱起了床边的银珀,打起黑伞就向着门外雨幕走去。

    仍旧坐在地上的宋承业与方阳对视一眼,也果断跟了出去。

    这样凄厉异常的声音,显然不是可以随便忽略的了,楼中所有的玩家都听到了动静,纷纷向着五楼聚集。

    等到纪铎四人赶到时,门边已经聚集了医生、主妇、老婆婆等人,纪铎粗略地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Crazy。

    医生已经用细铁丝撬开了外头防盗门的锁,正在低头继续开里头的木门,但发现门锁后还别着铁链。

    “让我来。”纪铎沉声说着,明明不是命令,却让医生感到无法拒绝,自动让到了一边。

    他自然很早就注意到了纪铎的机械臂,本以为他会借助手臂开锁,却没想到纪铎上来就是抬起了腿,沉重的马靴重重地踏在门锁处,随着一声巨响,门锁彻底变形,铁链也生生扯断,木门就那样洞开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着动静震住了,直到纪铎说了句:“进去看看吧。”

    众人才回过神来,望着他抱着人偶的背影,走进了被踹开的门里……

    女职员的房间中早已没了人影,小客厅中的米色格子窗帘还拉着,里面的陈设很快就都看遍了。

    纪铎也没有再多浪费时间,直接抱着银珀走进了旁边的卧室里。

    卧室的布局也同样简单,床下、桌底、小阳台都不见女职员的身影。

    “怪了,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宋承业又拿上了昨天的拂尘,在屋里打着转。

    “会不会是,她没在屋子里呀?”方阳经历过昨晚的事后,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什么都不敢乱碰。

    后面的医生听到他这么说,反驳道:“不会,铁链是从里面才能挂上的,她应该就在屋里。”

    方阳听后,立刻缩缩脖子,没再说话。

    同在五楼的老婆婆,也跟着说道:“虽然我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这间房里,但声音确实是从这个方向传出来的。”

    “那人会在哪啊?”宋承业继续奇怪地到处看看,却看到了纪铎正站在敞开的大衣柜边。

    老实说,这大衣柜确实是房间里难得能藏人的大件家具了,可从他们进来的时候起,它的门就是敞开的,里头衣服虽然凌乱,但确实一眼看到底了。

    “大佬,你在看什么?”

    “哥哥在看衣服。”回答他的,却是被托在手臂上的银珀。

    “衣服有什么好看的?”宋承业不解的喃喃着,也低头看去,只见这柜子里的衣服原本应该是叠着的,但这会中间部分却塌了下来,不少都落在了衣柜外。

    “你觉得,衣服为什么会塌?”纪铎直起腰来,指了指塌下的衣服堆,然后又问道:“或者你觉得,塌出来的这块够干什么?”

    “干什么?”宋承业又往前挤了挤,挤到了衣服堆边,差点一脚踏上去,可也就是在这瞬间,他看着自己正好卡在了塌陷处。

    他明白了。

    “大佬,你的意思是,她从这里进去了?”

    “你的脑子果然还有点用处。”纪铎又刺挠了他一句,抬手研究起大衣柜后板。但通过敲击的声音,他确认大衣柜的背后紧挨着墙面,并没有空洞。

    而墙壁的另一侧——是隔壁的另一户居民。

    想到这里,他立刻抱着银珀转身,向着房间外走去。

    其余的玩家看着他这反应,纷纷疑惑起来,连宋承业也不明白地在后面叫着他。

    但纪铎却没有跟他们解释,而是大步走出房间,来到了大衣柜后紧挨着的隔壁民居前,敲响了防盗门。

    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应答的声音,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见到纪铎来到后,笑着跟他打起招呼:“纪大爷,小银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纪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看起来完全是普通居民的模样,没有任何异样,但纪铎还是说道:“我有点事,能进去说吗?”

    “当然可以,快进来吧。”男人一口答应了纪铎的要求,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家中其他人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男人,他的妻子、儿子与老父亲,一共四个人,都笑呵呵地站在了客厅里。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柜子上的电视机播放着早间新闻,厨房里还传来油烟机的声响。

    一切都好似住户家中,最为温馨寻常的早晨。

    只是多了一具,安静地躺在他们餐桌中央,浑身布满了红色鳞片的尸体。

    第37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

    尽管, 部分玩家只是站在门口,但也隔着狭窄的客厅看到了屋里的尸体。

    他们虽然被尸体的样子震惊了,但有的人还是想要进入房间中,查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这会已经晚了, 站在门边的中年男人挡住了他们。

    “各位邻居, 你们是来做什么呀?”男人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可那双眼睛却渐渐变圆了,身上的皮肤也像是泡透了水般, 开始发白发皱。

    纪铎并没有理会门边的情况, 他抱着银珀俯身观察着, 餐桌上那布满了红色鳞片的尸体。

    尸体的脸部严重变形,两只黑圆的鱼眼突兀地挤出鳞片覆盖下的眼皮,就连嘴巴都像鱼类那样被软骨撑起。

    此时从面目上, 已经很难辨认出这是否就是女职员了, 但纪铎心里猜测, 应该确实是她了。

    这时不止是门边的男人, 站在房间中的其他三人, 也迅速地开始了异变。

    他们的皮肤像是被泡发了般,变得涨白而脆弱, 下一刻就成片的裂开脱落,然后渗出了那泛着水光的湿冷黏液。

    双眼也变得越来越大, 又黑又圆,脱落的皮肤下开始层层叠叠地长出了类似鳞片的东西。

    门外的玩家们一时间更不敢进来,宋承业尽管见识过纪铎的本事, 但这会还是忍不住叫道:“大佬你快出来!”

    这时候房间里的纪铎, 则还在观察餐桌上的尸体,银珀趴在他的肩膀上, 目光冰冷地望着那已经异变了的一家四口,只见他们并没有去追逐门外的玩家们,反而都摇晃着向纪铎周边聚集起来。

    他们的手也变成了带着长刺的锋利鱼鳍,高高地抬起,眼看着就要真的扑到纪铎的身上,撕开他的身体。

    可就在眨眼间,纪铎却一把撑住了面前的餐桌,托着银珀侧身跳了上去,不仅刚好避开了扑来的鱼人,而且趁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以撑着桌上的手臂为支撑,骤然转身,迅速抬起修长结实的双腿,将他们猛地踹倒在地。

    银珀则趁机借力从他的怀中脱出,拽住了餐桌边的窗帘,霎时间所有的挂钩都被他大力扯开,然后翻身用窗帘罩住了覆盖着红色鳞片的尸体。

    被纪铎踹倒的鱼人,被他跳跃的身形吸引,刚要重新扑跳而上,但在接触到桌子的瞬间,就被银珀用右手转出的长匕首,从脑门处直接刺穿。

    【哦豁!我都快忘了猫猫这么能打!】

    【猫猫那么瘦小的身里,怎么有这么大劲的?】

    【是漂亮的暴力猫猫呀,哭,这样就算没有纪大佬,我也不敢摸了】

    纪铎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与银珀配合至完美,将餐桌上的尸体用窗帘一把包好,然后转头向着房门的方向大喊一声:“让开。”

    随着声音的传出,那被窗帘包裹着的女职员尸体,犹如运尸飞车般,被他隔着不断扑上来的鱼人直接抛出,“嗖”地化为残影,精准无比地落到了门外。

    这动静成功吸引到了鱼人的注意,他们摇晃着想要转身,纪铎则抓住时机,重新抱起银珀,迅猛地踹向转身鱼人的后背,然后从餐桌上一跃而下,直接踩着他们的身体,如猎豹般猛地冲向门口。

    地上的鱼人几乎被他那大力踹碎了脊背,细密的鳞片层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它们想要站起来,却只是徒劳地仰起半身,最后只能如水鬼般在地上爬行着,跟在纪铎的身后。

    但纪铎并没有给他们机会,在他跑出防盗门的刹那间。宋承业赶眼色地“砰”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呼,只有我一个人吗?每次看纪大佬打架,都感觉自己连气都来不及喘】

    【还有我,还有我!要不是他每次打得那么快,我都怕自己憋死】

    【嘶,看着那鱼人被踹塌了的后背,我都感觉到疼了】

    【所以只有这么牛逼的纪大佬,才能饲养暴力猫猫呀,这才是绝配!】

    【绝配,绝配——】

    几只带着利爪的鱼鳍,从防盗门的缝隙中伸出,无望地向外抓挠着,被铁栏杆刮下更多的红色鳞片。

    虽然这些鱼人看起来暂时出不来了,但玩家们也不敢停留在原地,医生主动抬起了地上的尸体,他们飞速向着长廊一端的楼梯间跑去。

    直到听不到那房间中传来的抓挠声了,才停了下来。

    -----

    尽管并没有跑几步,但刚刚房间里那过于惊险的场景,还是让玩家们大口喘息着,调节心中的紧张。

    还算是冷静的医生,小心地避免着触碰,将尸体放到了地上,然后掀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窗帘,让那具布满鳞片尸体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无疑让楼梯间中的气氛,变得更为压抑。

    “她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事到如今,即便纪铎没有说出猜测,家庭主妇也认出了,那就是昨天的女职员。

    “她,她也是被感染了吗?”惊魂未定地方阳,下意识地向后藏了藏自己的脚,然后求救般望向纪铎。

    “感染什么是感染?”这时一边的医生听到他们谈话,不禁问道。

    “你真的猜不到什么是感染吗?”纪铎原本只和银珀倚在楼梯的铁扶手上,此刻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医生说道:“那你刚刚打开窗帘时,为什么刚刚要避开尸体?”

    医生没有再说话,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最后是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出来打圆场。

    “其实大家没有必要这个样子。”

    “大家都是通过了海选场游戏的人,说明各自都有过人之处。现在不如将各自知道的消息,都坦诚地交换一下。”

    尽管同为玩家,也都是隐藏的竞争者,但面对这样和蔼的老婆婆,大家都很难生出敌意。

    或许,这就是她能顺利进入到正式游戏的原因。

    纪铎倒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意见,医生也点了点头。

    大家各自报出了自己目前左侧的数值,以及从游戏开始到现在,所遇到的怪事。

    经过刚刚跟房间里的四个鱼人搏斗,尽管纪铎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们,但数值还是上升到了“18”。

    老婆婆与家庭主妇遇到的怪事最少,目前只有“13”和“15”。

    宋承业还是保持着“12”,方阳最惨,已经上升到了“40”。

    医生自称是“14”。

    而银珀——银珀他坐在纪铎的手臂上,面对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十分自然地报出了“17”。

    但纪铎知道,他是在说谎——他的小人偶恐怕根本没有被感染,数值条可能就是0。

    果然人偶说完后,就若无其事地望向他,眨了眨流着数据的眼睛。

    纪铎摸着他的脑袋,轻咳一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然后示意宋承业,将他们昨晚的猜测说了出来。

    宋承业见终于能轮到自己上场了,立刻将手中的桃核串子一甩,颇有范式向前迈了几步。

    “昨晚上我们商议了一晚上,现在认为左侧的数值,应该是被这些异化的居民的感染程度。”

    “一旦被感染得超过了某个界限呢,玩家的身体上就会发生异变,”宋承业说着,指了指地上布满鳞片的女职员尸体,看似粗粗拉拉,却将方阳的事隐瞒了下来:“就跟她一样,逐渐向着那些异变的居民靠拢。”

    这样的推测,使玩家视野左侧的数值,立刻变得如随时可能爆破的炸弹般,加重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如果这样说的话,我们玩家是被这些异变的居民所感染,可是那些居民又是被什么感染成现在的样子?”老婆婆显然已经接受了他们的说法,慈爱的面容上也显出了几分担忧。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纪铎想起了自己昨天,从朋朋爸爸书架上带走了几封信。

    那信中的内容确实证实了,朋朋的爸爸鹏宇明,确实曾经是拉瓦公司能源部的研究人员,他曾经多次申请,对一种来自海亚周边深海中的物质研究,但都被公司驳回了。

    他也因此向公司提出辞职,而后却跟拉瓦公司内部一些人员,继续保持着联系。

    那么——所谓的“感染源”,会是他们信中提到的物质吗?

    “所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这时候家庭主妇问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与其他玩家结伴,但现在女职员尸体的出现,让她产生了动摇。

    “要么按照系统最初的提示,继续苟下去,苟到星期天。说不定时间到了,仍旧能存活下来的话,游戏也就结束了。”

    “要么真正的找到传染源。”

    纪铎说着,将手中印有拉瓦公司标志的信封拿了出来:“这是我提供的最后一条线索,怎么选择,你们自己决定。”

    听起来,第一项确实要比第二项简单的多。

    但是此时,所有人都望着他们中央,女职员面目全非的尸体。

    无声地质问着自己,今天虽然已经是星期五了,但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能够存活到星期天吗?

    第38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一

    “我, 我还有个问题?”这时候方阳又举起了手提问的,“你们没发现吗?我们还少了两个人。”

    的确,纪铎扫了一眼玩家们。两个人应该是昨天收破烂的男人,还有那个自称crazy疯子。

    当然他们之中估计没有人, 打算与那位crazy先生打交道, 但收破烂的那个男人去哪儿了?

    是因为性格孤僻, 不想与其他玩家合作,还是如同躺在地上的女职员那样, 出了事?

    众人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他叫陈楷, 不知道是多少号。跟收废品的老头一起住在一楼, 就是托儿所铁栅栏隔开的另一侧。”老婆婆说着,“他其实也不跟我说话,但我看着他跟那收废品的老头像是一家子, 就借着卖家里纸箱子, 跟老头搭上了话, 这才知道他叫什么。”

    “那我们不如先去一楼看看吧, 万一他也出事了怎么办?”少年方阳虽然害怕, 但到底还是热心肠的,希望能多帮一个还是多帮一个的好。

    或许是因为女职员的尸体就这么摆在眼前, 玩家们即便没有正面回答纪铎的选择,但也轻易不敢再单独行动。

    所以经过方阳这么提议, 他们决定先一起下楼查看男人陈楷的情况。

    可当他们通过另一侧的楼梯,下到一楼,到达陈楷的居所时。, 却惊讶地发现, 门是开着的,可房间里同样空空荡荡, 除了堆积着高高的纸壳子与废瓶子外,完全不见人的踪影。

    那个男人,也彻底消失了。

    就连与他同住的收废品老头,也再没了踪影。

    走廊外的大雨,似乎下得比之前更大了,明明还是清晨时分,但阴沉的天空却让他们心中压抑得更重。

    有玩家提议,根据上次纪铎的经验,去敲旁边的门试试,可同在一楼铁栏杆这侧的另外两户中,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他们这样的动静,倒是惊醒了二楼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看上去暂时不像是异变的样子,拄着根小拐棍,耳朵虽然好,但口齿却不清楚,告诉他们:“子两乎,木银住了。”

    盘着桃核串子的宋承业一时间听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是说一楼其余的两户,早就没有人居住了。

    纪铎也注意到,与之前女职员的邻居不同的是,这两户的房门上都落了灰尘,其中一户虽然较薄些,但应该也积了不少时候。

    这样看来,陈楷被拖进隔壁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了。但纪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防盗门出神。

    可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起先是个老头子的声音,而后又是居民们嘈杂的叫喊声。

    现在再跑上楼梯已经来不及了,纪铎立刻冲出走廊,淋在大雨中向上张望。

    只见在旧楼的楼顶上,他们所一直寻找的陈楷,此刻正张开双臂,站在楼顶的边缘。

    他的身上、脸上也已经布满了红色的鳞片,甚至连双手都已长出带着尖刺的鱼鳍。

    但他又似乎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在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想要把那些鳞片刮下来,可手上的尖刺却深深地刺进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可怖的伤口。

    “我……变成鱼了……”

    “赫赫……”

    “我变成……鱼了……”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已经不满足于抓挠鱼鳞,他大力撕扯着自己的皮肤,像是要整张扒下来。

    大雨浇在他的身上,雨水带着血水,沿着老楼灰色的外墙,蔓延开来。没过多久竟将小半片楼顶染成了深色。

    怎么办?

    纪铎的眉头皱起,五楼,实在是太高了,无论是爬楼梯还是爬外墙,都注定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但现在陈楷随时都有可能跳下来。

    ——跳下来?

    纪铎心中一跳,随着他的想法,那张绘有“木偶操纵杆”的卡牌,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

    五米的范围,现在当然远远不够,但如果是他跳下来即将落地的瞬间呢?

    纪铎打定了注意,仰头冲着楼顶的方向大喊道:“陈楷!”

    陈楷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顿了一下,就当纪铎庆幸他还有残余意识,要按计划进行下一步时,却突然发现一个身影,从楼顶的另一侧,飞速向着陈楷奔去。

    “陈楷,让开!”纪铎嘶声大喊着,但已经没有用了,下一刻那已经覆满了红色鳞片的脑袋,就被整个砍下,在漫天大雨中坠落,带着长长的鲜红色血迹,最终“砰”地砸到了楼下。

    尽管六楼的高度并不算太高,但已经异变向鱼头脑壳,却分外脆弱,当即便成了稀碎的一滩,向着四处飞溅得老远。

    所有的玩家都愣在原地,他们甚至震惊地都没有收回仰望着楼上的动作,然后就看到那个自称Crazy的男人,一脚踩着陈楷的尸体,疯狂地大笑着,挥动自己手中的菜刀。

    “果然,果然是鱼呀。”

    “就这么一菜刀下去,他脑袋就掉了,掉了——”

    【*,他果然是个变态吧!】

    【纪大佬那表情,分明是已经想到办法救人了】

    【其实……救了他也没用啊,都异变成那样子了】

    【异变成啥样,Crazy这么干也是变态】

    纪铎的脸色黑到了极点,他不是什么圣人,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救下陈楷。但不代表,他愿意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这样疯狂又凶残的杀戮。

    就连坐在他手臂上的银珀,也察觉到了纪铎的情绪,随即双眸中跟着流露出了明显的厌恶。

    “我们去,也砍掉他的脑袋。”

    但就在这时,游戏的系统提示音却再次响起。

    【请玩家完成今天的角色支线任务】

    因为女职员和陈楷的事,他们今天早晨已经耽误了太久,各自支线任务的拖延也濒临极限。

    “大佬,这怎么办?”宋承业也不是头一次遇到Crazy了,上次还只是觉得他有个性,这会才算是见识到了他的危险性。

    甚至——都不亚于游戏中的NPC吧?

    “走吧。”纪铎又在雨中沉默了一会,抬手擦掉了怀中小人偶下巴上的雨水:“去做任务吧。”

    “哥哥去做任务,我自己,也可以砍他。”银珀对于纪铎的喜恶分外执着,他并不怕完不成支线任务,更不怕游戏能有什么惩罚。

    在他眼中,永远将哥哥放在首位。

    “不用了,”纪铎又低头,像是安抚般,蹭了蹭银珀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再次抬头看向楼顶疯癫的Crazy,目光瞬间变得如利剑般锐利:“下次吧。”

    “下次哥哥和你一起,去砍他的头。”

    说完就抱着银珀,踩着陈楷头颅碎裂流出的血水,离开了湿冷的雨幕,重新回到了长廊中。

    其他玩家们见状,也纷纷回到了楼里,因为系统的提示不得不暂时分散开,各自去完成自己今天的支线任务。

    -----

    纪铎的任务本就是巡视旧楼,因为早上这么一折腾,剩下的楼层反而不多了,于是他干脆先去将银珀送到了托儿所。

    托儿所的小孩子们,依旧喜爱小银哥哥和保安爷爷。见到他们来后,又呼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兴许是因为刚刚见识过了真疯子,纪铎这会再面对这群天真可爱的小崽子们,反而没有昨天那么烦人了。

    他甚至多留了了几分神,大致看了一下孩子们,发现昨天因为生病在家的小女孩燕燕,今天依旧没有出现。

    而昨天他们亲自送回家的朋朋,今天同样也没有出现。

    “燕燕和朋朋今天没有来吗?”纪铎扮演好保安爷爷的形象,看似随意地问向旁边的女保育员。

    “是呀,他们今天都没来呢,但是朋朋的爸爸和燕燕的妈妈都已经给我请假了。”女保育员的唇上,依旧涂着鲜艳的口红,与纪铎说话时,露出体面的笑容。

    纪铎皱皱眉,决定等会再去两个孩子家查看一下。

    这时候,女保育员突然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宋承业,立刻向他打招呼说道:“宋小工啊,我们的下水道又堵了,你快去帮我们看一看吧。”

    “下水道又堵了?”这下宋承业愣了下,疑惑地问道:“不是昨天才通过吗?”

    难到这游戏,还每天重复刷新任务点?

    “哎,可不是嘛,”女保育员点点头,她看起来也因此十分困扰:“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下水道总是堵。”

    下水道总是堵?这样反复出现的线索,瞬间引起了纪铎的注意。

    旧楼确实是座旧楼了,但即便内部设施老化,也不至于下水道每天都会堵。

    且要堵怕是还不只堵了托儿所这一户,按照宋承业昨天的工作量,这楼上少说一半人家里的下水道,都或多或少有点毛病。

    “咱们这楼下水道是通往哪里?”宋承业不情不愿地拿起了马桶塞子跟钢水管,拖拖拉拉地嘟囔着:“我昨天可都把咱们这都捅得透透的,不可能又堵了呀。”

    “会不会是更深的地方有毛病?”

    “这可不好说,”女保育员无奈地摆摆手,然后又说道,“说不准是地下室里管道有问题了呢。”

    “要不宋小工你下去看看?”

    这座老楼里还有地下室?!

    第39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倒V结束】

    “地下室?”连纪铎都惊讶了一下, 昨天他巡视旧楼时,特地检查了两侧的楼梯间,并没有发现可以通往下面。

    女保育员似乎对纪铎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当作是老爷子年纪大了, 记性不好:“对呀对呀, 有地下室的, 但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人修整,而且里面积水严重, 所以被封上了, 说不定是里面的管道出了问题呢。”

    “那不如, 你带我们下去看看?”宋承业虽然想想,这么个旧楼的地下室,就有点后背发凉, 但在纪铎的目光中, 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说不准就是里头管道淤住了, 咱们这么天天只疏通上头也不行呀。”

    女保育员听后也觉得有道理, 就对他点点头:“行, 那你跟我来吧。”

    宋承业求助似的望着纪铎,纪铎倒是不会让他自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刚要一块去时,却被人偶微凉瓷质的手指勾住了。

    “我也, 要去。”

    纪铎愣了一下,然后摸摸银珀的头发:“宝贝,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我跟姓宋的下去看看, 一会就上来了, 真有什么事,你在上头也能听到动静。”

    但是银珀这次却分外固执, 听到上班两个字,不由得皱皱眉。

    正当纪铎以为,他会因为支线任务放弃时,却忽然听到他的小人偶仰起头来,对着前头的女保育员说道:“我要请假!”

    请假?还能这样?

    宋承业当即呆住了,可没想到女保育员却没有丝毫的诧异,反而转身对着银珀点点头:“可以呀,今天下雨孩子来得少,小银你回去休息休息也行。”

    银珀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后,像是翘起了长毛尾巴般,立刻向纪铎伸出了双手:“哥哥,抱我一起去。”

    纪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见着女保育员既然不反对,应该也不算是违反了游戏规则,于是弯腰抱起了人偶,让他又坐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口中还无奈地哄道:

    “好好好,抱银珀一起去。”

    猫咪面具下,银珀眯起了流着数据的眼睛,双手开心地抱住了纪铎的脖颈。

    三人在女保育员的带领下,离开了托儿所,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却并没有去往楼梯间的方向,而是向着那将一楼隔成两边的铁栅栏走去。

    托儿所是三户民居打通建成的,从外头的走廊上看,也依旧保留了三扇门,只不过其他两扇门前都堆了不少孩子用的玩具、杂物。

    女保育员边走边简单清理着,最后来到了第三扇门前,开始掏钥匙:“咱们楼上地下室是从楼中间进的,只不过这些年底下渗水太厉害,也没人舍得花钱修,所以才荒废了。”

    虽然说是荒废了,但纪铎却注意到,这扇门上积攒的灰尘,显然有被沾染的痕迹,近期应该是有人下来过的。

    这么说着,女保育员打开了门锁,又从旁边的杂物箱里拿出了三把手电筒递给他们:“小银请假了,我就要回去看着孩子们了,你们自己去下面看看吧。”

    宋承业看着通往下方的,漆黑一片的楼梯,就有些发冷,但还是接过了手电筒应道:“哎,好,您慢走……”

    说完又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僵硬地看向纪铎和银珀。

    “来都来了,下去看看吧。”纪铎抱着银珀,侧脸瞥了他一眼那怂样,率先走下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整个地下室的灯多半都坏掉了,起先纪铎还想要强行修复几条照明线路,但最终因为电线过度老化而放弃,他们只能借助手电筒在里面照明。

    果然就如女保育员说的那样,这里的积水问题非常严重,楼梯还没有下到底,积水就已经没过了脚面。

    而这些水也不知究竟在这里积攒了多久,手电筒照过去,也只照亮最表浅的一层,完全无法照亮更深处那浓重的黑色。

    “大佬,你说那,那游戏名字里的‘腐人鱼’,会不会就在这里头?”宋承业这会看着那深黑的未知水面,话都说不太顺了,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楼上那些异化的鱼人,若是他们在水中——

    纪铎也微微颦眉,但手臂上托着的银珀却摇摇头:“不会的。”

    他银色的发丝有几缕从纪铎的手臂上垂入水中,像是在监测什么:“水里暂时,还没有声音。”

    “宝贝,真厉害。”纪铎闻言抵着小人偶的额头笑了笑,转头又分外残酷地对宋承业说道:“还不快走?”

    “再磨蹭,就算水里有鱼人,我也把你串根绳上当饵儿丢下去钓鱼。”

    宋承业一缩脖子,这下不敢再嘟囔了。

    【hhhh纪大佬的态度好双标】

    【对对对,跟猫猫说话和跟别人说话时,变脸速度好快,堪称变脸达人了】

    【可怜的宋小工,不仅要跟着吃狗粮,还要被威胁去钓鱼】

    【反正来都来了,再多吃几口吧】

    三人继续向着下方的楼梯走着,积水也从他们的脚面,没过了脚腕,最终停留在了小腿的上方。

    他们这才算是真正地,来到了旧楼之下,那隐藏的地下室中。

    纪铎高高举起手中的手电筒,光线跃过黑色的积水,打在地下室四周的墙壁上。

    因为太过潮湿的缘故,墙皮早就全部脱落了,目光所及之处布满了霉菌,不知哪里还在向下滴着水,“滴答滴答”的声响,回荡在着空旷的地下室中,分外明显。

    而宋承业此行的目标——下水管道,则像是被特别改造过般,如蛛网般盘根错节地布满了地下室的整个顶部,他举着手电筒晕晕乎乎地看了半天,也没法分辨出哪根是哪户的,心中暗暗骂道:弄成着鬼样子,怪不得整天堵。

    “这怎么办?”宋承业很是为难地摸摸头,手里的桃核串子盘得哗哗响,他毕竟不是真的修水管下水道的,拿马桶塞子捅捅还能凑合干,可这会就只能抓瞎了:“哪根是托儿所的啊?”

    “你管它哪根是托儿所的,”纪铎用力拍了他头一下,手电筒指指上面的管子:“昨天找你修下水道的可不止一户。”

    “挨个都拆开看看吧。”

    宋承业顿时苦了脸,刚想再抱怨时,纪铎已经抱着银珀转身,淌着没过了小腿的积水,向着更暗更深处走去。

    【没有人来可怜一下1089吗?】

    【队友有猫抱,我只能修管道】

    【1089:只有我是来打工的吗?】

    【宋小工的悲愤.jpg】

    因为常年积水,地下宝里的东西已经基本搬空了,偶然还有两三铁架子立在墙边,也已经锈得生出了厚厚的垢,仿佛一碰就碎碎。

    纪铎细抱着银珀继续向前走着,手电筒的光偶然扫边一面墙壁时,却忽然发现那个角落里,摆着几只半人高的铁桶这铁桶其实十分常见,多数用于储油,也有用来装廉价量大的试剂。

    只不过,这些铁桶此刻放在“这阴暗森的地下室中,却不由得让人想到了它的另一种用途。

    “宝贝,你猜猜看,里面有尸体吗?”纪铎淌着黑水,走到了那几只铁桶边,机械手看似随意地敲着桶壁。

    “没有尸体,”难得的,银珀回答过纪铎的问题后,望着铁桶微微歪了歪脑袋,又回头向纪铎问道:“猜对了会有奖励吗?”

    “有呀,”纪铎笑了起来,机械手臂中划出的刀,开始沿着桶顶密封盖的边缘,开罐头似的切割:“宝贝想要什么奖励?

    纪铎在小人偶的身上从不各者,甚至银珀还不知道猜没猜中,他就已经开始准备起奖励。

    “这次回去,从长子身上拆下来的手臂零件应该就能测试完毕了,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可以修复你的手了。”

    “回去做几只机械猫狗怎么样?不过不能养宋承业和方阳那样的,跟来讨债似的。”

    “前几天我还学会了椰奶口味的机油奶茶,等我们回去了再做给你喝……”

    可是小人偶听着他的这些奖励,却始终没有出声,直到纪铎都说完后,他才摇了摇头:“我不要这些。”

    纪铎切割铁桶的动作没有停,心中却因为银泊的话而微微陀异:“那宝贝你说,想要什么?”

    银珀抬头,在纪铎的视野中,白色的猫咪面具离他越来越近,直到贴到了他的唇边,却始终留下了最后一丝距离,那双微微泛着数据流光芒的眼眸中,是人偶独有的单纯与认真。

    “我想要哥告诉我,这个意味着什么。”

    “咯嘣”一声,铁桶的盖子被纪铎彻底割开了,刺鼻的气味随即从桶中传出,但里面确实没有尸体。

    失去了连接的铁桶盖子,“哗”的一声掉进了水里,溅起了一片黑色的水花。

    纪铎尽管还因为刚刚的“奖励”而发怔,但仍旧眼疾手快地将银珀整个护在怀里,为他挡下了溅起的水。

    “好。”许久后,仍旧趴在纪铎怀里的银珀,听到了哥哥这样的回答。

    纪铎微微低头,将人偶猫咪面具上唯一溅上了几滴黑水珠抹去,然后有些无奈却又像下了决定似的说道:“回去之后,哥哥就告诉你为什么。”

    银珀的双眼高兴地眯了起来,尽管长毛尾巴在水中浸湿了,却仍旧无法掩饰他的开心。

    不过虽然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但两人的注意力,还是很快回到了那只被敞开的铁桶中。

    纪铎站在桶边低头望去,只见桶里装有深红色的液体,像是放置了一段时间后,并不新鲜的血液,之前那刺鼻气味就是这些液体传出的。

    “闻起来像是防腐的药剂。”纪铎皱皱眉,从脚边的黑水中,摸出一根还没被锈烂的铁条,伸进去搅了一下,感觉到液体十分浓稠,但里面却并没有泡什么尸块。

    那就怪了,既然没有泡尸块,那么这些防腐水,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

    宋承业实在没什么办法,无论是他的支线任务,还是纪铎的安排,他目前都需要去查明这些管子里究竟堵了什么。

    还好他虽然不够专业,但游戏里倒是给他配备了专业的工具,宋承业嘴里叼着手电筒,手里握着管子钳,吭哧吭哧地干着,没多久倒是真让他拆开了不少。

    可他有工夫拆却懒得再给拧上,心里盘算着反正着地下室积水都成这样了,也不差再漏进点来。

    于是就在他正干得起劲时,脸上却忽然一凉,原来是正上方一处他拆开后的管子口,真漏出了水来。

    宋承业拆了这么久的管子,被污水浇什么的,早就见怪不怪了,正当他随手一摸脸,打算继续干时,却愣住了。

    手上污水的触感,是湿冷且粘腻的,带着浓重的水腥味。

    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东西,连忙往后退几步,刚要张口就叫纪铎,却不想后脖颈处又是一凉。

    这次不止是水了,宋承业清晰地感觉到,什么软滑冰冷的东西,正从他的皮肤上滑过。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却见拿东西“滋”地一下,钻回到他身后的管道口中,手电筒的光随即跟着打进去,然后宋承业就看到了一幕,让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漆黑的地下室中,狭窄的下水管道口里,一张被剥去了脸皮、裸露着血管与脂肪的面孔,发出骨头混杂血肉的咯嘣噗叽声,倒着挤压缩回到管道中,瞬间没了踪影。

    “啊——”

    纪铎与银珀立刻听到了宋承业那边的惊叫,他们正要赶过去,却忽然察觉到了盘踞在他们头顶的下水管道中,突然也传来微妙的异响。

    两人顿时默契地噤声,同时抬起头来,立刻锁定了那响声传来的位置。

    那声音像是什么软体的东西,在狭窄的管道中蠕动着,它的皮肤紧擦着管道的内壁,可行动起来又是那样的迅速,不一会就要滑到另一个方向。

    纪铎起先踩着铁桶伸手攀住了管道,却发现在外攀爬的速度并不能赶上它在管道中游走的速度,没过一会就失去了踪迹。

    银珀的动作则更敏捷一些,虽然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较为灵活,但因为体态轻盈,足以支撑住整个身体。

    银色的身影飞速随着声音,攀爬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之间,基本已经能够跟得上那东西的速度了,但因为其他肢体的残缺,除了追逐外很难再做其他的事。

    纪铎眉头微皱,看着银珀在管道间穿行的身影,思绪飞快运转着,接着猛地跃起,抓住了一根较粗的主管道。

    “宝贝,这里!”

    人偶动作没有丝毫地停顿,但短短四个字,他却已经明白了纪铎的意思。

    右手的手指退缩转为匕首,攀在管道上的瞬间,也由抓变为了刺,尽管匕首每次只能在管道上刺穿极小的面积,但还是成功的惊扰了管道中的生物。

    它开始逃窜起来。

    银珀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匕首单纯刺中它,并不能给它带来多大的伤害,但只要它害怕了,自己就能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将它赶往预定的路线。

    就这样,管道中的生物,在银珀一次次刺穿之下,不断向着纪铎的方向逼近。

    机会只在短短的瞬间,就在听到那声音即将抵达的刹那,纪铎机械臂上的刀刃彻底砍断了那根管道,里面的生物来不及缩回,顿时露出了红色的一截。

    纪铎再没有给他逃窜的机会,在砍断管道的同时,左手已经握住了之前捡到的那根铁架,毫不留情地深深捅入那生物的身体中。

    管道中的生物还要挣扎,他却死死地钳制住了手中的铁架,臂肌紧绷迸发巨力,将它猛地从管道中挑出。

    那东西见状立刻想要跳入下方的污水中,但纪铎却早已在下方准备好了那只被开了盖的铁皮桶,将它一脚踹了进去。

    手电筒昏暗的光,也跟着打向铁皮桶中,暗红色的防腐药剂越发像血水,而那东西也似乎格外惧怕这水,被剥了皮的脸上露出格外痛苦的神情,整个身体不断地想要翻腾而出。

    直到这时,纪铎和银珀才确认,从管道中抓住的生物,确实是个人,而且是个上半身被整个剥去皮肤的男人!

    都弄成了这个样子,活是肯定不可能还活着了,但是与旧楼中的居民异变的样子,却似乎有些不同。

    他不断挣扎着,却已经不像是人那般四肢抽动,而是如鱼那样,竭力挺动着腰腹,下半身如鱼尾般不断拍打着血红的防腐药剂。

    一根铁架不足以控制住他的挣扎,幸而这时候宋承业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趟着水麻利地跑了过来。

    “钢管!”

    随着纪铎一声吼喝,宋承业颇为上道地,立刻将手中的钢管向他抛了过去。

    纪铎的机械手高举,准确地抓住了钢管,然后趁着铁架还没有彻底折断,将那个“人”整个提起,然后大力将他洞穿,钢管深深地钉入墙体之中。

    那“人”终于停止了挣扎,但他并没有完全失去行动力,反而仍旧在一抽一抽地蜷缩着。

    纪铎开始打着手电筒,仔细观察起他的身体,因为皮肤的破坏,已经难以再辨认出男人的面容,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皮肤不是自己脱落的,应该是人为剥下来的。”

    “剥皮的人手法很专业,皮肤应该保留得非常完整,要么是练习过很多次,要么就是从事相关行业的人。”

    一听到这人上半身的皮是被人剥下来的,宋承业立刻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颤巍巍地问道:“那,那为什么只剥了上半身,没有剥下半身?”

    这个纪铎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看伤口处理的熟练程度,下手的人就算继续剥下半身,应该也问题不大。就算是变态杀人犯,也没听说只对上半身皮肤有癖好的。

    银珀却忽然凑了上去,双眼紧紧地盯着那男人的脸,猫咪面具稍微歪歪,像是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宝贝?”纪铎俯身,按住了银珀的肩膀,低声问。

    “他的面部骨骼轮廓,与一个人有些像。”银珀转过头来,对纪铎说道。

    与普通人的视觉不同,银珀看事物更接近于扫描输入的模式,所以即便面容损毁,他也能进行比对分析。

    “什么人?”纪铎头脑中顿时回忆过旧楼中所有的人,直觉银珀这次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立刻追问道。

    “是朋朋的妈妈。”

    这样的答案颇为意外,但却是最为符合逻辑的解释。

    男人长得像是死去的人,有人想要用他的这张脸去做些什么,所以才剥掉了他的皮!

    那么,有可能去做这件事的人,要么是朋朋的爸爸,要么是想要利用朋朋爸爸的人。

    再联想到今天托儿所的孩子里,只有朋朋和燕燕没有上学时,纪铎心中疑虑更重——

    等等,燕燕?

    纪铎眼眸微眯,就着俯身的动作,视线落在男人露着通红血肉的腰腹部,就这样伸手从捡出了一枚圆圆、紧贴在他身上的东西。

    他将那东西对着手电筒的光,认出似乎是被剪成圆形的红色彩纸片,因为表面覆着一层亮晶晶的塑料膜,所以才没有被水泡烂。

    纪铎看清楚那纸片后,脑中某神经乍然跳动,他当即就认出了,昨天遇见的小女孩燕燕,就在家里剪过这样的纸片。

    这不可能是无意的巧合,被剥皮的男人身上暂时找不到其他线索了。

    既然目前的一切,都指向两个孩子,纪铎立刻决定:“走,回楼上找燕燕和朋朋。”

    这场游戏中遇到的所有异变,都是瞬息之间诡谲变化的,所以三人不敢再耽误,简单地困住男人的尸体后,转身就蹚着污水,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他们沿着来时的那条楼梯一路向上,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外面的光线,可当他们终于回到地面上时,却丝毫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过是小半个上午的时间,旧楼似乎变得更旧了。

    原本就灰暗的墙面,从角落中裂开了一道道裂缝,大块大块的墙皮脱落,漏出水泥色的底子。

    而外面阴沉的天空没有丝毫要清朗的意思,乌云重重地压迫下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压塌旧楼的楼顶。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纪铎意识到,也许即使没有被异化,游戏也不可能让玩家们平安的呆到星期天。

    而因为刚刚跟那被剥皮的男人接触,他左侧的数值已经突破了三十,手掌中也爬上了红色的鳞片。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时银珀却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中,捏住了那枚红色的圆片,瓷白色带着裂痕的手指与爬着红色鳞片的掌心,说不出究竟哪个更可怜些。

    纪铎却无声地弯了弯唇角,他知道,这是他的小人偶在安慰他。

    可就当他的目光落在两人叠在一起的手上时,却忽然察觉到了另一个诡异的巧合。

    银珀手中从剥皮男人身上摘下的圆纸片,与他手上鳞片的颜色,居然一模一样——不,不只是颜色,纪铎回忆起昨晚从方阳脚腕上拔下的鳞片,两者之间连形状都是一样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圆纸片与异化的鳞片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纪铎突然迫切地想要找到两个孩子,在他们的身上即便得不到最终的答案,也一定会找到重要的线索。

    但领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当他们沿着一楼的走廊走出,经过房门敞开的托儿所时,却惊讶的发现原本请假的小女孩燕燕,此刻竟然好好地坐在托儿所里。

    只不过她已经完全看不出女孩的模样,半张脸都布满了红色的鳞片,两只眼睛也彻底变成了死鱼的黑圆状。

    长出了带刺鱼鳍的双手,正撕扯着一只洋娃娃,将它的头塞入自己嘴里。

    而托儿所里其他的小孩子们,就这样看着她,仿佛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对。

    纪铎当即不再犹豫,他向着银珀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头先是慢慢走过去,用着尽量温柔的声音,唤着女孩的名字:“燕燕?”

    正在撕咬洋娃娃的女孩,忽然停顿了下,正当纪铎以为她还有残存的意识时,却发现燕燕脸上的红色鳞片,突然疯了般飞速蔓延着,几乎顷刻间就彻底爬满了。

    而燕燕的行为也彻底失去了控制,她长着尖刺的双鳍竟伸向了旁边的孩子。

    纪铎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几步飞速冲进托儿所中,像是早上那样直接扯下了窗帘,向着异化的燕燕扑去。

    但已经彻底异化的燕燕,就像是鱼在水中一般,在纪铎即将捕捉住她的瞬间,矮身向着窗户游滑而去,竟真的从缝隙中逃脱了。

    纪铎毫不犹豫地直接破窗而出,迅速跟在燕燕的身后,向着楼上奔跃而去。

    银珀因为肢体残损,在平地上的速度稍慢,正当他也想追上去时,托儿所中的一个小孩子,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腿边,正高兴地托起他拿着红色圆纸片的手。

    “小银哥哥,你也帮燕燕做手工了吗?”

    “帮燕燕做手工?”银珀重复着小孩的话,这时托儿所中的许多孩子,也纷纷回应着:“对呀对呀,是燕燕请我们帮忙,他给了我们好多好多彩纸,让我们帮忙剪圆片片呢。”

    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银珀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测。

    他抬起头来,控制着损坏的声卡,向着孩子们尽量清晰地问出了问题:“你们,有多少人帮燕燕剪圆片了?”

    所有的孩子安静了,小手都摸向了自己的口袋,下一刻他们都齐刷刷地仰起了小脸,手中举着一枚又一枚暗红色亮晶晶的圆片,笑着望向银珀。

    “我们都有呀。”

    跟在银珀身后的宋承业,看到托儿所内的情景,顿时头皮发麻想要拔腿就跑,因为他看到在昏暗的托儿所教室中,那些举着圆片的孩子,每一个,每一个,双眼都变成了漆黑的鱼眼状。

    ------

    纪铎在越来越破败的旧楼中,疾速追逐着燕燕的身影,他几次尝试抛出锁套和窗帘,但都因为她身上鳞片黏液太过光滑,所以根本套不住。

    而变成了鱼人的燕燕,几乎完全失去了人类的习性,比起平坦的地面,她更喜欢抓在长廊栏杆外,享受雨水淋在身上的感觉。

    更为棘手的是,随着追逐途中的不断靠近,纪铎左侧的数值也在不断攀升,纪铎必须控制自己与燕燕之间的接触,以防还没有捕捉到她,自己先被彻底异化了。

    纪铎凝眸最后看了一眼数值,已经到了39,马上就要迈过40的关卡,他意识到这样保持距离,只会将事情拖得更为严重。

    不如索性豁出去,速战速决,说不定反而能够遏制感染程度攀升。

    就这么想着,纪铎将手中的窗帘一丢,机械臂上的锁套射出,直接扣锁在更高一层斜前方的走廊栏杆上。

    鱼人燕燕并没有那么聪明,她完全没有理解纪铎要做什么,还是沿着长廊的扶手,欢快地淋雨滑跑。

    而纪铎却也如她那般,利落地翻出了走廊,沉重的马靴用力在栏杆上向后蹬出,霎时间他整个人在锁套的牵引下,向前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全身肌肉紧绷着在半空中保持着平衡,在与燕燕侧肩而过的瞬间,徒手一把抓住了她!

    【卧槽,纪大佬不要命了吗!徒手抓!】

    【他就不怕下一刻感染值爆表?!异化后追杀全场玩家吗?】

    【啊啊啊,你们快看,鳞片都爬到他的手肘了。】

    【我不敢看了,他就是动作再帅我也不敢看了,这也太莽了吧】

    【你们懂什么,这才叫男人,赌一把又怎么了!拖拖拉拉谁愿意看!】

    弹幕上叫好的、担心的、骂纪铎冲动,立刻炸锅般交织在一起,但很快纪铎就在对身体的严密控制下,顺利地抓着燕燕又翻回到走廊里。

    然后立刻用已经松开弹回的锁套,将女孩绑了个彻底,等到确定她无法逃跑后,才捡回了窗帘,将她严严实实地包住。

    做完这些后,纪铎背靠着最近的一面墙壁,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尽管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直播间的观众们却透过拉进的镜头,清晰地看见他的额头溢出了大量的汗水,那张英俊中带着野性、永远带着无所畏惧神情的脸,此刻却微微抖动。

    尽管只是那样短暂的接触,但纪铎左侧的感染值已经到了46,这其实是在他的预计范围之内的。红色的鳞片只爬满了他的手臂,并没有继续向着躯体蔓延的趋势。

    但他某种程度上,却低估了这种异化对精神上的感染,他只要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在走向崩塌。

    墙壁、走廊、女孩……甚至是他自己的身体,都布满了密得令人眩晕作呕的裂纹,仿佛再为微小的触动,都会令他的世界彻底碎成齑粉。

    纪铎知道,这并不一定是真的,极有可能是感染给他造成的幻觉,但是却无法客服生理的不适,所以只能闭上眼睛,倚着墙缓缓地滑落,希望能够扛挨过去。

    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走廊后方的楼梯间里,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并不重,却有些拖拖拉拉的,像是走得并不平稳,直至走到了他所在的楼层,才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沿着走廊,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纪铎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却并不是因为感知到了危险,相反的,他在渴望着,渴望着那脚步的快些来临。

    就这样,随着脚步声的最后落下,什么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长长的、微凉的发丝垂落到他的脸上,带着他最为熟悉的味道,仿佛在瞬间抚平了他胸口的躁乱与恶心。

    紧接着,那类似瓷质的、带着凹凸不平的裂纹的双手,捧住了他的面容,尽管人偶没有呼吸,但即便逼着双眼,纪铎也能感觉得到,银珀的脸就在他的眼前。

    他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纪铎已经可以想象到,银珀那流着数据的眼眸中,会有着怎样的担心。

    只是如此想想,就让他有些不忍,怎么能让他的小人偶为自己难过呢?自己这个哥哥,可不能做成这个样子。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不断地催促着纪铎,再睁开眼睛试一次,哪怕只有一瞬,让银珀相信自己没有事也好。

    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吧……

    “哥哥。”

    终于在银珀的声音中,纪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果然如同闭眼前一样,他的世界在碎裂、在崩塌。

    可是这世界中心的小人偶,尽管身上有着战争留下的残损,但在纪铎的眼中,却是着崩塌一切中,唯一完好无暇的存在。

    第40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三

    纪铎一把抱住了人偶纤细的身躯, 尽管那类似瓷质的皮肤并不柔软,却深深地嵌入他怀抱中,让他终于找到了真实的锚点。

    银珀就那样半跪在纪铎的身前,乖乖地让他抱着, 回想着过去无数次, 纪铎曾经做过的样子, 抬起破损的双手,环住了哥哥宽阔结实的后背。

    “哥哥, 怎么了?”

    纪铎不舍得再闭上眼睛, 只是将脸埋入银珀长长的发丝中, 微哑的声音中尽量带上了平常的笑意:“没事,只是想宝贝了。”

    “是吗?”猫咪面具之下,银珀眨眨眼睛, 决定不去戳破纪铎的谎话:“那哥哥就抱久一会吧, 我在这里, 哪里都不去。”

    走廊之外, 仍旧是散不开的阴云与大雨, 在无数的角落,未知的源头也还在无声地传染着旧楼中的所有居民。

    墙面继续斑驳脱落, 楼梯变得摇摇欲坠,一扇扇防盗门开始锈化变形。

    一切都在向玩家们传达着信息, 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没有人可以靠躲藏与逃避,等待至星期天的降临。

    但就是在这压抑至极的环境中, 纪铎的唇角真的勾起了笑容, 他用机械手搂住银珀的腰背,选择沉溺于这短暂的宁静:“好, 让我再多抱会。”

    他们似乎真的抛却了频临崩溃的外界,只有彼此般地拥抱着,就如同过去太多岁月中,曾经做过的那样,只有彼此般地拥抱着。

    【嘤嘤嘤,两人真是配一脸】

    【有种凶猛的野兽受了伤,也要埋进猫猫肚皮里治愈的感觉】

    【像这样吗!受伤→按住(猫猫)→狂吸→满血复活!】

    【纪大佬快满血复活吧!成为扛着鱼叉的男人,叉死那些可怕的鱼!】

    【扛着鱼叉的男人hhh,那是海王吗?可是大佬明明只有一只小猫咪,纯爱得很】

    就在弹幕内容逐渐跑偏的同时,无法言喻的宁静也正抚平了纪铎的混乱,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环视着周遭的旧楼时,却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竟奇迹般地在缓慢恢复着。

    尽管仍旧遍布裂痕,但已经没有了继续崩塌迹象。

    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感染也分爆发与潜伏阶段,就像初期他看到的燕燕,一会异化一会又变回正常。

    又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纪铎更愿意将这些归功在银珀的身上,没有什么比他的人偶,更能救赎他。

    不过到底是还在游戏中,不是彻底沉溺的好时候,早晚都会被打扰的。

    纪铎终于稍稍松开了紧紧搂着银珀的手,转头看向不远处,被死死地缠裹在窗帘中的燕燕。

    她似乎终于挣扎累了,动作的幅度渐渐小了下去,纪铎想到了自己刚刚的猜想,准备起身过去打开窗帘,看看她的情况,却被银珀拦在身前制止了。

    “哥哥,我来。”

    纪铎低头看看银珀,竟然从他冰冷的眼眸中瞧出了浓浓的固执,索性知道人偶并不会被感染,于是笑了笑没有再逞强:“好,你去吧。”

    银珀并没有直接打开窗帘,他知道就是因为要捉这个,哥哥才变成了刚才那个样子。他几乎想要像纪铎在地下室里对付被剥皮的男人那样,将窗帘里异化的鱼人用匕首钉死在地上。

    但视线的余光看着纪铎,银珀还是忍住了,只是将窗帘划开了一道处于可控范围内的口子,露出了女孩异化的脸。

    不过这会的燕燕,也渐渐从极端异化的状态中恢复了些,虽然仍旧是鱼人的样子,但流露出人类小孩子的神色。

    “小银哥哥。”女孩喃喃着,费力地转过头又看到了不远处的纪铎:“保安爷爷。”

    纪铎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尽管知道女孩不过是游戏里的NPC,但看着她这样生动的样子,很难将她与真实的孩子割裂开。

    他思索片刻后,还是走到了燕燕的面前,半蹲下身来,“嗯”了一声,算是作为保安爷爷的回应。

    银珀则要冷淡得多,他对待一切人与物的态度基础,都来源于纪铎。这会纪铎因为燕燕而被感染,他对女孩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可怜,直接拿出了那片红色的圆片问道:“为什么,要让大家帮你,做这个?”

    燕燕黑圆的鱼眼已经无法闭合了,她望着那个圆片,声音低低细细地说道:“我答应了朋朋的。”

    “什么?”纪铎听到“朋朋”两个字,立刻皱起眉头,俯身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

    “我答应……要帮他。”

    “他说,他的妈妈很快就会复活了……别的小朋友都不信他,笑话他,只有我相信他。”

    “所以,他就告诉了我一个小秘密——”

    燕燕的话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爬满鳞片的嘴角却带上了替朋友高兴的笑容:“他说……他的妈妈活过来后,就能变成美人鱼啦!他想要送给妈妈漂亮的尾巴,可惜他手工做得太差了,想让我帮忙来做。”

    朋朋就给了燕燕许多许多,从爸爸那里拿来的红色彩纸,燕燕一看到那些亮晶晶的彩纸就喜欢极了,立刻答应了朋朋的请求。

    美人鱼的鳞片是什么样子?燕燕并不知道,于是她就简单地将它剪成了圆形,可即便是这样,靠她一个人的力量也实在剪得太慢了。

    于是燕燕就把红色的纸带到了托儿所,分给了其他的小朋友。她担心朋朋会再被大家笑话,所以并没有说这是朋朋要送给妈妈的,只说是自己想要做的。

    听到这里,纪铎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燕燕从始至终都是那样可爱又善良的孩子,她全心全意地想要帮助自己的朋友,可最后却被感染成了现在的模样。

    事情全部都说完了,燕燕的声音也低得几乎听不见了,她依旧望着银珀与纪铎,然后天真地问:“我们一起,做了好多好多的鳞片,我都偷偷地送给朋朋了。”

    “朋朋的妈妈……现在可以变成美人鱼了吗?”

    纪铎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女孩,她所期待的人鱼,最终成了这整栋旧楼的噩梦。

    即便她只是这游戏中小小的NPC。

    “变成了。”最终,他只说出了这三个字,给女孩美好的愿望画上了句号。

    燕燕听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可短短片刻后,她就再次迅速陷入了严重的异化中,彻底失去了意识,在窗帘中疯狂地挣扎。

    “哥哥,怎么处理她?”银珀伸手将燕燕露出的鱼头,又压回到了窗帘中,他像是也感知到了什么,这一次没有直接下死手,而是等待着纪铎的答案。

    “把她捆结实,别让她有挣脱的可能,然后……”纪铎停顿了片刻,从机械手臂中抽出了根备用的锁套,在银打包好的窗帘上用力扯紧,又说道:“然后送回她家里去吧。”

    两人就这样,拖着彻底异化的燕燕,在走廊上向着楼梯间走去。

    情况已经越来越危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朋朋和他的爸爸,找到最终的传染源,然后毁掉它。

    星期五的白天还没有过去,所有玩家的支线任务还在继续。

    家庭主妇回到了四楼,用着尽快地速度,将阳台上堆积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老婆婆端出了自己平时坐在楼道里卖的茶叶蛋,只要一毛钱一枚,挨个向邻居快速推销,没多久锅子就见了底。

    医生本应回到楼上,去撰写自己的医学论文,却碰到了满脸害怕的方阳。

    方阳本来打算一直跟着纪铎他们,可无奈他的任务是写作业,而他的作业还在家里。

    大佬他们一看就是有自己任务的,而且估计要比他的事重要得多,少年的脸皮到底没有宋承业那么厚,这么三纠结两纠结下,纪铎他们也已经走了。

    正当他想着要不就偷偷回家看一眼试试时,却听到了同为玩家的医生,走到他身边说道:“要不,我们两个一起去做任务吧。”

    “我的邻居已经剁了一天一夜的肉馅,很可能也有问题,多一个人回家也好壮壮胆。”

    方阳听后立刻使劲点了点头,与医生简单商量了一下后,两人决定先陪他回三楼拿作业。

    就这样,幸存的玩家们在游戏中分散到了旧楼的各个方位。

    长长又空旷的走廊中,忽然又传来了一阵疯癫的狂笑,Crazy手里提着菜刀,一滴一滴的鲜血从刀刃上滑落。

    这些血都来自于那些深度异化的鱼人,Crazy兴奋地向它们反复劈砍,沉溺于这杀戮的乐趣中,然后将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让感染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他癫跑一阵,又晃晃悠悠地闲走一阵,最后却停留在了某扇生锈的防盗门前,从小小的裂缝中取出了张卷起的纸条。

    Crazy抬起被鲜血糊住的眼皮,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纸条,上面只有一个仓促写下的字:“朋”。

    他停顿了几秒,然后又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他与纪铎那样的玩家并不同,玩家们需要谨慎对待每一个NPC,等待着他们在某些时机提供线索。

    但Crazy却并不需要,他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试探,不需要等待,只需要——最为直接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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