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铎手中那把削尖的木铲, 瞬间被他用大力嵌入了方阳身边的云杉树中，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云杉树从中折断，高大又沉重的树干向着方阳身后的焦尸, 轰然砸下。
而银珀则看准了时机, 极为敏捷地拉住了方阳的手, 将他猛地拽到了旁边，那肩膀上的枯手也顿时脱落。
可这却只是个开始, 更多的焦尸开始从浓雾之中, 向着玩家扑来。
纪铎也利落地应对着, 手中的刀刃砍向附近更多的云杉树，虽然不能直接将树砍断，但是在焦尸靠近的刹那, 纪铎修长结实的腿就直接狠狠地踹到那裂口处。
云杉树带着簌簌落雪, 在纪铎的力道控制下, 向着不断扑来的焦尸重重砸落。
焦尸到底是焦尸, 他们的骨骼血肉早就被糊化在一起, 行动也颇为僵硬，所以即便感觉到了云杉树的砸下, 也完全反应不过来。
而即便有焦尸勉强躲过，下一刻也会被纪铎机械臂中的刀刃, 直接砍掉头颅。
其他玩家有心效仿，却发现根本没有纪铎那么大的力气，也完全撼动不了粗壮的云杉树, 只得拿起手中的刀棍, 勉强防御着焦尸的靠近。
虽然这样暂时遏制了焦尸的攻击，但明显并不是长久的办法, 焦尸源源不断地扑来，必须尽快下山。
纪铎看着从木屋下山的那条小路，微微皱眉，然后一把抱起正在用长匕首刺穿焦尸的银珀，向着玩家们高声喊到：“跟过来。”
所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纪铎无形之中已经成为了他们的领导者。
纪铎继续大力劈砍着小路周围的云杉，与银珀默契地配合着，将树干砍成合适的宽度，然后将它们一一推下。
粗壮的云杉树干，沿着小路越滚越快，即便有焦尸的阻挡，也很快就被那些云杉墩子碾压而下。
纪铎没有停止动作，直到看到路上的焦尸被清理地差不多了，才又一次性地推下了数个树墩，然后抱着银珀借着被压平的积雪，坐在削好的大木板上，直接沿小路向下极速滑去。
在茫茫大雾之中，寒风在他们的身侧呼啸而过，木板飞快地穿行在高高的云杉树林之间，每一次急转都在纪铎强大的控制下，有惊无险地飞跃而过，在下落的瞬间溅起冰凉的雪屑，落在银珀的面具上。
明明是紧急逃离，但在银珀的眼中却变成了一项极为有趣的活动，他在纪铎的怀里伸出双手，随着地势的变换，欢快地轻呼着。
纪铎也被人偶这情绪所感染了，他手紧紧地抱着银珀纤细的身体，然后故意用锁套和刀刃，调节着木板滑行的速度，彻底将这场“逃亡”变成了山间雪橇活动，和银珀一起欢呼笑闹起来。
【猫猫观光列车运行中】
【纪大佬这也太宠了吧？逃命过程中，都要逗珀猫猫高兴】
【刚刚从后面几个玩家的直播间里回来，他们摔得实在太惨了，再看看纪大佬这边……他俩就是来旅游的】
可尽管有着木墩滚落开道，但偶然也会有突然出现的焦尸，被他们的动静所吸引，猛地向着他们的“雪橇”扑来。
就在焦尸跃下的瞬间，银珀长匕首已经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喉咙，然后被纪铎坚硬的铁质马靴，一脚踹回到大雾之中。
就这样，伴随着欢快地林间滑行，两人很快就滑到了云杉林的尽头，透过大雾看到了停在岸边的三条小船。
他们在船边又等了一会，其他玩家陆续到达后，才三人一条小船，向着湖泊中央划去。
年奕再次与纪铎、银珀登上了同一只小船，整个过程中，银珀收起了之前的好奇，警惕地监视着周围大雾中所有的影子。
确保并没有出现林中那样，焦尸或是幽魂靠近的情况。
十分钟后，他们率先回到了湖泊的对岸，这边的雾气并没有林间那么重，可短短半个上午的时间，眼前的河狸小镇却早已不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这里处处都是大火烧过后的痕迹，倒塌的墙壁与断裂的屋梁，干枯的圣诞树与翻到的雪橇，成片的乌鸦栖息在残破的建筑中，时不时发出阵阵不祥的哀啼。
原本的童话般的安宁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眼看不到头的荒凉。
纪铎一言不发地抱起了银珀，走进了焦土上的小镇废墟，这应当才是河狸小镇真实的模样，一年前因为大火而彻底烧毁。
他一边走，一边搜寻着或许有用的线索，虽然小镇上大部分东西都已经烧光了，居民与游客的尸体也被处理了，但总归——
纪铎皱皱眉，从半坍棚子下的砖墙缝隙中，拽出了一张被烧掉了角的宣传单。
彩页上是河狸小镇最繁华时的模样，古老的房屋与街道，点缀其间的圣诞树与彩灯，还有——
“这下知道我们这副鬼样子是怎么来的了。”纪铎挑挑眉，看着那宣传单页中，被刻意突显出来的彩色字体。
“圣诞人偶展。”
而在这行字下方，则是小镇居民们的合影，那时还是正常人形的他们，每个人都高兴地抱着一只，仿照自己模样做成了铁皮人偶。
那时他们丝毫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后的夜晚，十二年前种下的那颗种子，就会真正地发芽成长，带着灾祸的大火降临到整个小镇，将所有的人，无论是居民还是游客，都献祭给了那位不知名的邪神。
这时，其他的玩家们也都到了这里，他们最终又一次聚集到了旅店边，尽管旅店也坍塌了大半，但一楼的餐厅还是勉强完好的。
荀娉推开了旅店的大门，简旭与张志茂挑拣出了张勉强能用的桌子，其他玩家们各自找东西，围坐到了桌子边。
经过一夜又一上午的折腾，尽管身体是铁皮制成的，但每个玩家还是疲惫到了极点。
“都聊聊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纪铎一手托着银珀，来到旅店餐厅倒了的酒柜边，勉强挑出了一瓶没有碎的烈酒，直接用牙齿咬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
方阳这会肩膀上还带着被焦尸抓出来的伤口，整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角落，年奕有些担忧地看看他，然后对纪铎说道：“我，我们当然是跟着大佬你。”
张志茂还在翻看他那本角色手册，特别是描述十二年的那部分，刚刚他也见识过了纪铎的身手，所以这会他也果断选择了合作：“现在看来，这场游戏玩家之间并不存在竞争关系，协力的话应该更有可能通关。”
纪铎将酒瓶中剩余的酒，浇到了没有烧焦的木头上，然后刀刃划过铁皮手臂，迸溅出的火花瞬间引燃了烈酒，在木头上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
“我们也同意他的说法。”荀娉与于菲菲看着张志茂，也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之后是梅贝以及冷着脸的简旭。
燃起的火焰给旅店中带来了几分暖意，纪铎搂着身体微凉的小人偶，坐在火堆边，然后忽然开口说道：“既然你们都想合作，那么不如开诚公布地聊一聊吧。”
“聊什么？”年奕一脸懵逼地看向纪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而旅店中几位玩家却陷入了并不自然的沉默。
“聊什么？”纪铎伸出铁皮手在火焰烧烤着，蜷曲发丝下，深邃的眼眸却好似已经看穿了一切，声音低沉地说道：“说说你们都来自于什么组织，别继续藏着掖着了。”
“比如这位，张志茂先生……还有那位梅贝小姐。”
银珀懒洋洋地整个靠在纪铎宽阔的怀抱中，纤细的手指包拢纪铎粗糙结实的机械臂，可双手围在一起都环不住，耳朵却在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好不意外哥哥会在这会发难，那天戴荣走后，他刚取回藏在戴荣手上的芯片就被纪铎抓了包，而那芯片偷取最多的信息，就是联盟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到的玩家底细。
“你，你在说什么？”张志茂的笑容越发尴尬，却极力想要扯开话题遮掩：“我们都不过是玩家，哪里有——”
“是你说要合作的，”纪铎锐利的目光像是箭般，直射向张志茂，让他浑身僵硬地几乎不敢动弹：“联盟在我这里的信誉十分不好，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可不敢跟你合作。”
张志茂的笑容彻底石化了，纪铎直接点出了联盟的名字，让他再也没法狡辩，可他又顾虑着面向全海亚的直播，只觉得进退两难。
“说。”这短短的一个字，彻底堵上了张志茂的后路，他都不敢再抬头去看纪铎一眼，甚至感觉自己要是继续隐瞒下去，或许就不止没法合作这么简单了。
“我，我说……”张志茂擦着头上溢出的汗水，但到底有些为难地看着纪铎：“可我从哪里说起？”
纪铎却不慌不忙，丝毫没有收起压迫气场的意思，用手仔细地梳理着怀中人偶的发丝，缓缓地说道：“就说说，关于这个副本，你到底还知道那些信息。”
“我要你把所有，你知道的，联盟给的，都说出来。”
张志茂愣在原地，半天后才无奈地捂住了眼睛，点点头说道：“好……”
“其实我进入游戏前，联盟也并不能确定我会进入到什么副本中，只是我们的信息库里，储存有全球各种不正常事件的资料。”
“我也只是……只是恰好看到过，关于河狸小镇的事情。”
说到这里，所有看向他的玩家，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而张志茂则对此早有预料，他苦笑着点点头：“是的，我的描述没有问题。”
“河狸小镇的事情，是……现实世界中，真的发生过的。”
第62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二
“河狸小镇, 旅游业之所以发达，并不仅仅因为风景优美，”张志茂看着纪铎面前的火焰，渐渐平复下心情, 然后说道：“更是因为, 他们将哈姆拉教的宝藏, 对外当作噱头宣传。”
“甚至连被火刑烧死的乔治，也是他们宣传的一部分。”
旅店中的玩家们, 都心情复杂地听着张志茂的话, 那些属于河狸小镇真正的故事。
“说到底, 其实那个什么哈拉姆教是不是真的存在，也是没什么定论。”
“后来，大约十几年前, 反正具体年份我也记不得了, 圣诞节前夜, 小镇上所有的居民, 以及一百一十多名旅客, 都被一场大火烧死了。”
“因为地处偏远，所以几天后才被外面的人发现, 等相关部门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烧毁的小镇和遍地的焦尸。”
“所以, 你们觉得哈拉姆教与邪神，真实存在吗？”
张志茂说完，抬起头来目光发散的, 这个从进入游戏开始, 就困扰他的问题，抛给了众人, “你们觉得那一切是真正存在的？还是说……仅仅是整个小镇为了赚钱，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荀娉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一定是假的吧，如果邪神真的不存在，那为什么整个小镇的人都被烧死在这里，即便再大的火灾也总会有人逃脱吧？”
纪铎目前也无法确定这个问题，但他其实也偏向荀娉的说法。
河狸小镇的区域并不算小，自然出现的火灾如果想要蔓延到整个小镇，绝不可能是瞬间发生的事。
那么当时镇上的人，就算来不及救火，也不至于会全部烧死在这里。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张志茂终于说完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道，“总之，无论在现实当中哈拉姆教与邪神存不存在，至少我们现在面临的游戏中，他们应该是真的存在的。”
“所以，纪先生，”他又目光诚恳地看向纪铎：“无论您与联盟之间发生过什么，您对联盟还有什么意见，我都希望，我们能够合作去通过这场游戏。”
说完，他就安静地等待着纪铎的答复。
纪铎倚在墙边，一手搭在人偶的肩上，深邃的眼眸微微下垂，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重新抬起头来看向梅贝，回到了刚刚的那个问题中：“你呢？”
“你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被点到名字的梅贝有些无措，她的左手局促地搭在右手上，还是那副无辜少女的模样，望着紧张又茫然地说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也希望大家一起合作，那样通关的可能性才更大……”
纪铎的视线却依旧看向她，慢慢地又落到了梅贝的右手上，正当众人以为他又要揭发什么时既，纪铎却突然移开了目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拨弄起面前燃烧的木头。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那我们接下来，就只能等了。”
等张志茂角色手册中所说的，血红的月亮与雪山，降临到湖泊之上。
于是那样混乱惊险一夜半天终于还是过去了，中午过后，越来越强烈的阳光，终于将湖面与山林间，那令人不安的大雾驱散。
但小镇却并没有变回昨晚的模样，仍旧是维持着被烧焦的废墟状态。
就这样，考虑到血红月亮与雪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而小镇上的房屋也确实不像是能继续住的样子，玩家们只好各自想办法，解决住宿的问题。
纪铎抱着银珀来到了湖泊边，将人偶放到了清扫过积雪的山坡上，还给他用枯树枝条随手编了几个小环玩。
自己则一会去扛砍断的云杉树干，一会去镇子上扒拉没有被烧坏的材料，忙忙活活两三个钟头，搭建起了个结实又避风棚子。然后又劈了不少柴火，在里面燃起了火堆，很快就烘得棚子暖和起来。
但银珀其实并不怕冷，他看着纪铎忙活的时候，就头顶着小木环，蹲在棚子前面，用湖泊边的积雪堆起了雪人。
左边一个高高大大的，右边一个是瘦瘦小小的，虽然没能做得惟妙惟肖，但路过的人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他堆的是谁。
但银珀外头看看，却并不满足，又树杈乱糟糟地做出了只深色的“机械手”，将它插到了大雪人的身上，使它恰好可以抱住旁边的小雪人。
纪铎刚给棚子里铺上地毯，出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几步走到了人偶身边，俯身装作十分仔细地打量着两个雪人，然后摇摇头：“宝贝堆的不错。”
“可惜，还是有些不像。”
“哪里不像了？”银珀有些好奇地仰起头来，隔着猫猫头面具，疑惑地望向哥哥。
“我来给你改一改……”纪铎说着，从雪地上又捧起撮雪屑，然后飞快地捏成了两个猫耳小角角，安放到了小雪人的脑袋上。
“这样就像了。”
“哎呀。”银珀知道这是纪铎又在逗他玩，看看雪人又看看纪铎，刚想说什么，却又被纪铎整个抱了起来。
“在雪地里蹲着做什么，还是跟我进来吧。”
纪铎抱着银珀回到了棚子中，为了能够舒服些，他不止烧了火堆铺了地毯，还从小镇旅店中扒拉出来几个没烧焦的枕头，丢了进来。
这会他抱着小人偶，软软地依靠了上去，觉得这将近一天一夜的疲惫，终于有了稍稍的舒缓。
“待机休息一会吧，”纪铎低头蹭了蹭银珀的发顶，声音低沉地哄着人偶：“至少到晚上之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可这一次，银珀却没有听他的话，反而趴在纪铎的肩上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捂住了纪铎的眼睛：“该休息的，是哥哥。”
“哥哥睡一会，有什么事，银珀叫你。”
纪铎感受着银珀微凉的双手，嘴边忍不住带上了笑意，他一把搂住了人偶纤瘦的腰身，整个包裹在自己怀中。
“算了，就放松警惕一回吧。”
“有什么事年奕他们肯定会大呼小叫的找过来，咱们就一起睡一觉吧。”
银珀的脸贴在纪铎的胸口，虽然铁皮的质感与平时的温热并不相同，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最为熟悉的心安。
于是两人都没有再争执，就那样在暖烘烘的棚子里，隔着拉开的小口望着外面的两个雪人，没多久就真的睡了过去。
那一夜到底并没有发生什么事，甚至接下来的几天里，小镇的废墟中也是一片平静。
玩家们的活动也变得枯燥起来，他们继续搜寻着小镇上可能残留的线索，但实在也没有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最后只能等待着血红月亮与雪山的降临。
不过，那一夜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三天之后，夕阳迈着缓缓地步子，终于西沉至远处的地平线下。
黑暗缓缓地，在烧毁的小镇中蔓延，最终吞噬了所能看见的一切。
玩家们如同前几天一样，在忐忑中陷入浅眠，纪铎揽着银珀靠在软软的枕头堆上，透过拉开的棚子，看向外面晴朗带着星星的夜空。
棚子前的雪人已经有些融化了，但银珀仍旧很喜欢，所以纪铎也没有移走它们，甚至又在雪人的周围插上了一圈小树杈，以防冒冒失失的年奕或者方阳碰坏它们。
这样宁静的夜晚，舒适得实在令人不忍打扰。
可系统却偏偏在这时，发出了刺耳的提示音。
【通往哈拉姆教宝藏的入口已打开了，请各位玩家尽快前往】
纪铎立刻从枕头堆中坐起，与银珀对视一眼，然后迅速钻出棚子，望向不远处的湖泊。
果然，那平静而黑暗的湖面上，此刻真的如张志茂所说的那样，倒映出了血红色的雪山与血红色的月亮。
纪铎立刻抬头看向雪山的方向，雪山仍旧安静地伫立在黑暗之中，而山上所有的云杉树，似乎都化作了人形的影子。
他们漫山遍野地，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睁开的双眼都带着诡异的血红光芒，而就是这些血红的眼睛，成片连在了一起才形成了血红色的雪山。
纪铎仰头看向同样血红色的月亮，忽然生出了个怪异的想法，它会不会也是一颗巨大的、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眼球呢？
这时候，其他的玩家们也已经赶到了湖边，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压抑着恐惧，但也有终于到来的释然。
九个人，三条船，没有人再发出什么异议，他们如同上次一般，每三个人上了一条船，划向了倒映着红光的湖面。
山上的小木屋虽然已经塌的差不多了，但幸好木屋将周边的树当初也基本被纪铎砍光了，都在满是睁着额血红色眼睛的影子中，那里出现了个明显的暗斑，在湖面的倒影中还是十分容易找到的。
但当他们真正来到湖面上时，却发现小船根本不需要他们自己划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好似伸出了无数双手，在推动着他们的小船，沿着那条通向山间小屋的小路，朝着湖中央漂流而去。
第63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三
就在他们要靠近湖中央那小木屋的位置时, 平静的湖面上却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漩涡，水流变得急促起来，水中的鬼手将三条小船疯狂地搅动着。玩家们如同进了洗衣机般，旋转扭曲翻滚着被漩涡吸入其中。
纪铎紧紧地抱住了银珀, 两个人在水中始终没有分开。时间似乎凝结了, 他只觉得不断地有水流压入肺部, 窒息感越来越严重。
但纪铎却一直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庆幸的是, 他怀中的银珀并不需要呼吸。纤细的人偶此刻拼命的拽住了他的手臂, 在水流中不断调整着姿势, 顺应漩涡的方向，潜入到更深的地方。
不知道是哪个瞬间，纪铎敏锐的感觉到上下的方位似乎调转了, 原本将他们拖向水底的漩涡, 此刻却托着两人向水面上浮去。
“哗啦”一声水花涌出的声音, 纪铎抱着银珀终于冲出了水面。
可就在脱离湖水的瞬间, 纪铎立刻感觉热浪滚滚扑来, 连最简单的呼吸都会给气管带来灼痛。
他睁开眼睛，看到岸上原本已经烧焦的河狸小镇, 又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无数的人影在其中挣扎奔波。
火焰在他们的身上肆意绽开, 烧焦了他们的皮肉又噬咬着他们的骸骨。
每个人在生命的最后都仍未放弃挣扎，但当他们终于跑到了小镇的边缘，却又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了回来, 像是诅咒一般永远无法逃脱, 然后再次被火焰所吞噬。
其他的玩家也陆续浮出水面，他们明明知道需要游到岸边去, 可看到小镇中烈火中的惨状，所有人却迟迟没有了动作。
纪铎也浮在水中看了一会儿，才对他们说道：“走吧，早晚都要过去。”
说完，就拉着银珀向那火焰未灭的岸边游去。
经过这段水路过渡，纪铎似乎对这灼热的空气适应了不少，但上岸的瞬间，他仍旧感觉到火烤得皮肤发疼。
——对，皮肤。
就在他浮出水面的瞬间，纪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肉身，不再是铁皮玩偶的状态。
但眼下的情况，纪铎却并没有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小镇上的情况远比他们在水中遥望到的，要惨烈一万倍。
所有的房屋都在燃烧着，熊熊烈火已经将这里彻底化为了地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烈火中嘶吼奔跑，而他们的身后，追逐着一列列带着火焰的雪橇，仿佛地狱中的列车，在小镇的街道上疾驰而过，将追上的人连同他们已经被烧脆的骨骼一起，碾压为灰烬。
而雪橇在这些焦炭灰烬上留下的印记，又会引燃起新的火焰。
正当玩家们被眼前的这情景所震撼，不知该前往什么地方时，他们却又听到了小学徒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来自于遥远的地方，像是稚嫩的低语，却又可以传入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小镇上的各位，圣诞快乐。”
“在这个大家期待已久的节日中，我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就放在你们的家里。”
“希望大家能够找到它们，然后——就可以见到我啦。”
而系统也在此时，发布新的任务。
【请各位玩家取得最终任务关键道具“小学徒的礼物”】
所有人的脚步，都为着这新的任务而停顿住了。
尽管没有规定玩家之间不能帮助，但谁也说不准这个任务会遇到什么，没有人能知道帮助别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所以他们注定只能自己前往。
纪铎皱了皱眉，看向银珀开口说道：“我先和你去——”
可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银珀打断了，小人偶在他的怀里仰起头来，流着数据的眼眸透过面具望向他：“哥哥，我可以的。”
“你先去找到自己的礼物，然后再来找我。”
纪铎当然不想同意，可当他低下头，对上怀中人偶的坚定目光时，却又停顿了一下。
“我可以的。”银珀的双手搂着纪铎的脖颈，稍稍抬起身子，与纪铎的眼眸在同一水平线上，然后再次重复道。
这一次，即使是纪铎，也没能改变他的主意。
“好吧，”纪铎只能点了点头，他缓缓地银珀放到了地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头轻蹭着他的额头。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就——”
纪铎刚想要再叮嘱些什么，可是说到这里，他自己忽然又笑着摇了摇头。
重逢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似乎忘记了他的人偶，其实从来都不是他藏在背后，单纯被他保护的对象。
他也曾经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并肩合作着，一次次的经历过战场的磨练，在最艰苦最危急的关头，也不会选择退后。
“那就去吧。”最终，纪铎俯身吻住了银珀的额头，替他的人偶那银色的发丝梳理到身后，然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银珀也笑了起来，就这样在纪铎的目光中，驱使着并不灵便的双腿，想要走去简旭那边，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他却忽然又回过头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纪铎。
纪铎感受着银珀的拥抱，也用结实的手臂回抱住了他的人偶。
直到简旭实在忍不住，黑着脸出声催促，两人才分开。
“一会见。”银珀从纪铎的臂膀中钻出，银色的发丝划过他的指缝，最终走向远方。
“好，一会见。”纪铎低声回应着，他站在原地，直到银珀顺利进入到酒馆后，才转身看向自己身边的钟表店。
【这也太腻歪了吧，眼看火烧眉毛了，纪大佬你清醒一点】
【什么狗男男，游戏里分开这么一会都磨磨蹭蹭的】
【滚，就爱看小情侣黏黏糊糊】
【对呀对呀，谁舍得娇弱的猫猫独自出去冒险】
【娇弱？？？想到猫猫一刀穿透喉咙的样子，再也无法直视这两个字了】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手中的机械臂无意识地调转着各种工具。片刻后，沉重的马靴踩踏着烧焦的灰烬，推开了钟表店被烤得灼烫的门。
店中一切都静悄悄的，墙上所有的钟表都仿佛陷入了沉睡，纪铎自从进入的那一刻起，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如同黑夜中潜伏的野兽般，步伐几乎不曾发出任何声响，但身体的每一条肌肉，却随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随着他的身影向里面走去，钟表店中也陆陆续续开始发出细微的声响，就像是冬眠蛰伏的昆虫，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始缓缓地苏醒。
纪铎闭上了双眼，几乎屏住了呼吸，将他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在心中默默打上了标注。
一一钟表秒针跳动的声音，大火烧着木板的声音，玻璃被高温烤碎的声音……这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哦，还有齿轮转动组合的声音。
纪铎的脚步顿了顿，但还是选择按照节奏，继续向前走去。
而就在他的身后，那大火不曾蔓延到的黑暗角落中，无数的齿轮如埃及古墓中的甲虫般，推开了钟表棺木，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召唤，成片地从里面爬出，然后逐渐凝聚起了一具恐怖的人骨。
那骨骼的左手只有粗犷的线条，无法完整地复课机械手臂，它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别扭地活动了下手腕，但最终放弃了纠结，在黑暗中一百八十度猛地扭过头颅，咧嘴一笑。
最后从柜台下，抽出了一张完整的铁皮，在外面火焰烧灼变软后，直接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
纪铎继续向着楼上走去，这楼梯就如他来到游戏第一天时那样，走上去后发出极为不牢固的吱嘎吱嘎声。
脚下的楼梯似乎变得越来越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蹦碎。
纪铎每登上新的一层，都留意着脚下的动静，像是反复进行着的赌博，但他依旧选择继续踩上台阶。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像是踩中夹子的老鼠，伴随着令人心颤的木板碎裂声，纪铎脚下的楼梯终于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彻底断裂成无数的随便，伴随着纪铎整个身体，瞬间向下坠去。
而楼梯的下方，是一片不知何时燃烧起来的黑色大火，而那火焰正中竟显现出面目可怖的机械骷髅，正张着浓烟滚滚的巨口，等待着纪铎的落下。
纪铎机械臂中的绳索，几乎在他发现异样的刹那，就迸射而出，牢牢地缠到了楼梯的扶手上，在火焰即将吞噬纪铎前，惊险地将他吊在了半空。
机械骷髅似乎不满于食物的逃离，口中冒出的浓烟立刻如黑色的巨蛇，蜿蜒向上想要缠住纪铎的脚。
纪铎见状，立刻回收机械臂中的绳套，让它牵引着自己迅速向上升去。
然而就当他可以重新攀上楼梯的扶手时，却借着那来自下方的火光，看到了二楼出现了一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容。
微微卷曲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铁皮面容上，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危险的讯号，还有那残缺的机械左手——
那是他自己。
第64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四
那个身披铁皮的纪铎, 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眸，裂开了带着斑斑锈迹的嘴角，冲着吊在半空中的纪铎，露出了令人背后发凉的笑意。
他就那样望着纪铎, 然后并不流畅地从机械臂中, 伸出那锋利的刀刃, 抵到了纪铎的绳索边，只需要眨眼的工夫就能将它割断。
然而纪铎的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他甚至还有闲情挑挑眉——终于将它引出来了。
就在那铁皮“纪铎”割向绳索的片刻之间, 纪铎机械臂将绳索急速回收着, 尽管来不及回到楼梯之上，但还是赶在铁皮“纪铎”彻底割断绳子前，让纪铎的长臂触碰到了栏杆的边缘, 刀刃瞬间穿透进去。
但腐朽的栏杆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转眼间就再次碎裂, 眼看着就要带着纪铎坠落下去, 但纪铎却早有准备, 他完全没指望那脆弱的栏杆，腰背的肌肉迸发出骇人的力量, 让他就凭借刚刚瞬间的借力，成功地翻到了铁皮“纪铎”的的面前。
铁皮“纪铎”猩红的眼眸不可抑制地呈现出吃惊, 它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但反应过来后，就立刻仗着自己身体的坚硬, 向着纪铎猛撞过来。
那铁皮制成的身体分外坚固, 带着被火烤过的灼烫温度，只怕轻轻地触碰都会被烫掉一层皮。
但纪铎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机械臂中的绳索再次弹出，挂住了墙上的钟表底座，以此敏捷地侧身躲过铁皮“纪铎”的正面冲击，但仍旧被他烫伤了肩膀。
但纪铎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趁着铁皮“纪铎”侧肩而过的刹那，并不怕烫的机械手臂死死地勒住了它的脖颈。
两人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地歪倒，这巨大的重量彻底压垮了本就脆弱的木质栏杆，纪铎却仍旧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任由自己与铁皮“纪铎”一起，直接向着楼梯外摔去。
幸亏那张着骷髅巨口的黑色火焰，并没有蔓延到楼梯外的地方，所以纪铎与铁皮“纪铎”伴随着一声杂乱的巨响，齐齐摔进了一楼堆积的钟表零件箱中。
纪铎凭借身体的灵敏，不顾仿佛摔伤的剧痛，在落地的瞬间，死死掐住铁皮“纪铎”的脖子，将它压到了下方钳制住。
铁皮“纪铎”本就临时拼凑起来的身体，此刻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随着纪铎的每个动作，不断掉落出各种齿轮小零件。
但纪铎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的机械手禁锢着它的脖子。果然，那被他掐住的铁皮“纪铎”，没有露出任何的痛苦或是无措，它血红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纪铎，嘴角再次裂开了瘆人的笑意。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掉我吗？”
纪铎挑挑眉，不羁地随意吐掉口中的血水，嘴角同样带着笑意：“我猜应该不能。”
“但还是想试试。”
说着，他由特制金属组装而成的机械手臂，无声之中缓缓地施加着无法形容的巨力，将铁皮“纪铎”的脖颈，连同内部的钢铁骨骼，都拧成了诡异的畸形。
而就在这时，纪铎听到了千千万万，细微的声音，如同破卵而出的甲虫，从钟表铺子的每一个角落中，像是受到的邪神的指引般，铺天盖地地向着地上的铁皮“纪铎”爬来。
它们们形成了黑色的浪潮，迅速汇聚在铁皮“纪铎”的身下。纪铎立刻将它拎起来，想要尽可能地阻隔它们接触，但已经晚了，更多的齿轮甲虫互相攀爬着摞成堆，然后蹦跃到到了铁皮“纪铎”的身上
这些齿轮甲虫的加入，给铁皮“纪铎”增加了无限的力量，它僵硬地活动着那拙劣仿制的机械臂，猛地反掐住了纪铎的脖子，两人再次跌入了成堆的零件中，贴身厮杀搏斗起来。
他们不断的在零件堆中翻滚着，摞在高处的箱子因为撞击而轰然掉落，纪铎抓住时机用未受伤一侧的肩膀，用力将铁皮“纪铎”顶了过去，沉重的箱子顿时将它的脑袋砸得凹进去大半。
铁皮“纪铎”发出暴怒的嘶吼，它摇摇晃晃地从零件堆中站起来，然后用裂开铁皮茬的身体直冲向纪铎，尽管纪铎防御及时，却仍旧被铁皮穿透了手臂与前胸，鲜血如流水般涌出，转眼就浸湿了了他的衣服。
但铁皮“纪铎”同样没有吃到便宜，纪铎的刀刃直接捅穿了它的脖子，反手一扭险些将它整个头卸下来。
这样贴身打斗，对于双方而言都几乎是在搏命，纪铎意识到铁皮“纪铎”的乎是完全模仿自己制成的，自己越强它就越强，又有谁能够确定，一定可以战胜自己呢。
【啊，这也太难了吧】
【看着纪大佬每次抗下来，都觉得肉疼啊】
【这不公平吧？铁皮人本来就有先天优势，人怎么打得过铁】
这样激烈的死斗，让直播间的人气又迎来了一波新高潮。
纪铎背靠在满是灰烬的箱子上，急促地喘、、、息着，鲜血从他胸口的伤口处，顺着肌肉流淌而下。
尽管受伤严重，可他也注意到了它的缺陷，外层的铁皮虽然坚硬，但一定程度地限制了它的灵敏度，特别是那自己只机械手臂，灵活程度更是无法完全复制。
纪铎从衣摆上撕扯下布片，胡乱抹了把额头上淌下来的血，然后扔到了一边，重新看向在召集齿轮甲虫，修复自己脑壳的铁皮“纪铎”。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铁皮“纪铎”血红的眼睛闪烁着蛊惑的光，然后踩着继续向它涌来的齿轮甲虫，向着纪铎逼近：“你凭什么觉得，可以赢过我？”
“或许不能吧。”纪铎也看向他，说出了头一句看似示弱的话。
他并没有说假话，人心中最深的恐惧，往往来源于自己。
这令铁皮“纪铎”有了一瞬的怔愣，但就是这一瞬的时间差，纪铎却抓住了机会，机械臂再次迸射出绳索，挂在了墙壁上的钟表下。
他用力蹬着地面跃出，然后飞快地收回绳索，整个人从半空中猛地荡了出去。
铁皮“纪铎”不甘示弱，它仿照着纪铎的样子，也在墙面上选中了相似的角度，紧追着纪铎过去。
纪铎却敏捷地不断在半空中调转着方向，更换借力的悬挂物，矫健的身姿一次次飞跃躲过铁皮“纪铎”的追击。
而这一次次的猫抓老鼠似的失手，让铁皮“纪铎”逐渐暴躁，它血红的双眼几乎要炸裂，渐渐地无法保持理智，越来越大力的晃荡着绳索，想要追上纪铎。
但身体材质本身的限制，让铁皮“纪铎”注定无法如愿，他越是急躁就越露出破绽，离纪铎也越来越远。
纪铎视线的余光看着横冲直撞的铁皮“纪铎”，带着血的唇角又扬起了笑容，但他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
随着他想法的出现，一张微凉的卡牌随即出现在他的手中。
【木偶操纵杆】
道具等级：二级
使用限制：可使用三次，每次持续10秒
道具描述：游戏不过是华丽的剧幕，所见之物都可以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
纪铎闭闭眼眸，最后了一遍这卡牌的使用方法，却意外地在卡牌的最下方，发现了实在是小到之前被忽略了的文字。
“*，我就知道，没那么便宜。”
纪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心中暗暗地咒骂着，但唇角的笑容却并没有消失，哪怕因此溢出了更多的鲜血。
他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仍旧在挑选着能够承受重量的底座飞跃，但与铁皮“纪铎”之间的距离，却渐渐变小了。
铁皮“纪铎”见状更是受到刺激般，双腿不断地踩着墙面，彻底不顾任何，继续疾速向着纪铎荡去，势必要抓住纪铎将他撕碎。
渐渐地，纪铎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优势，两人开始在半空中频频的碰撞，铁皮身体与机械手臂擦出一串串绚烂的火花，迸溅到他们的身上。
纪铎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那鲜血更如同无可比拟的燃料，滋养着铁皮“纪铎”的疯狂，让它彻底失去理智。
而纪铎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重，铁皮“纪铎”的疯狂，也在同样激发了他心中的野性，那是野兽致死不会停歇的疯狂，正如它所说的那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火焰带来的灼烫感，让他保留了最后的克制，此时此刻，纪铎的绳套挂在了最后摇摇欲坠的栏杆上，正惊险地向着那破损的楼梯荡去。
黑色的火焰在他的下方翻涌着，骷髅仍旧张着巨口等待他的落下，但纪铎就在即将撞向墙壁的刹那，再次灵敏地蹬着墙壁转身，第二次跃过楼梯的破洞，向着反方向荡到了楼梯外侧。
铁皮“纪铎”同样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飞跃过翻涌着黑色火焰的楼梯破洞，但就当它也同样从那里惊险掠过时，纪铎却毫不犹豫地实用了手中的卡牌。
10秒，所见之物都可以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
这转瞬即逝的时间差，被纪铎掌握得淋漓尽致，就在铁皮“纪铎”即将触碰到对面的墙壁前，纪铎果断发动了卡牌的技能。
他的整个身体都化作了木偶的操纵杆，一举一动都彻底地接管了铁皮“纪铎”的身体。
就在铁皮“纪铎”惊愕的目光中，纪铎猛地割断了他手中的绳索，如一个交出最后底牌的赌徒，放任整个身体向着楼梯外侧坠落。
铁皮“纪铎”终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可它用尽全力却根本无法反抗，血红的眼睛崩出裂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同样割断了绳索，随即整个身体向下坠去。
纪铎再落地的瞬间，周身传来骨头碎裂的剧痛，翻滚着撞进了一边的零件堆里，顿时如山的零件崩塌下来，将他埋进了里面。
而另一边铁皮“纪铎”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它如折了翅膀的鸟般，直直地坠向那张着骷髅巨口的黑色火堆里。
它也想要像纪铎翻滚，但骷髅的大口却将它死死的咬住了，黑色的火焰如海般将它表面的铁皮融噬，将它所有的齿轮骨骼融成铁水，再也无法凝聚成形……
【啊啊啊啊！居然真的赢了！】
【纪大佬果然就是喜欢卡极限，那么瞬间的机会居然真的被他抓住了】
【这一波直接让我跪了，本来以为他真的要在这里挂了，没想到还能赢】
【就算有卡牌技能，我都不觉得算作弊，毕竟对方本来就强啊】
【纪大佬赢得也不容易，浑身都是血，待会让猫猫看到了该心疼了吧……】
在铁皮“纪铎”绝望的嘶吼声中，纪铎终于从零件山中爬了出来，他活动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一步一个血脚印，来到了楼梯之下。
那里黑色的火焰在吞噬了铁皮“纪铎”后，就渐渐熄灭了，只留下一地的灰烬与灰烬之下的骷髅图腾。
纪铎嫌弃地将那些灰烬拂去，然后就看到了图腾的中央，摆放着一只小小的礼物盒。
【叮，恭喜1083号玩家，获得关键任务道具】
纪铎将那小礼物盒把玩在手中，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放松，他转身走出了钟表店的大门，一边尽量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一边盘算起另一件事——
待会，自己这副鬼样子，该怎么去见小人偶呢？
第65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五
光线在银珀与简旭进入到酒馆的那一刻就骤然昏暗了, 两人并没有什么合作的默契，简旭谨慎地选择了视野更为开阔的桌椅区，而银珀则钻入了更容易攀爬和隐藏自己的酒柜区。
他独自缓慢地行走在一排排酒柜之间，每一排货架上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瓶。
而它们无一例外, 在银珀走来的那刻, 光滑的玻璃外壁上, 都倒映出了他的影子。
几十几百个银珀，因为角度不同, 又有着微微的差异, 随着银珀的走动, 这些影子每一秒都与上一秒有所不同。
如果是普通的人，当然无同时关注这近百数的倒影，但银珀不一样, 他的感知的力几乎开到了极限, 每一只酒瓶, 每一个影子, 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就那样行走在其中, 不断接受着外面传递而来的信息，关注着所有的影子, 随他的走动而发生的改变。
一丝极为微小的异动，犹如虫翅掉落到蛛丝上般, 无声地发生在某个角落中，但还是被银珀发现了。
他立刻转身，数十上百只玻璃酒瓶的倒影, 都落在他流动着数据的眼眸中, 经过分析迅速锁定了那只不一样的酒瓶。
上面同样倒映着银珀的身影，银色的长发, 带着猫猫头面具的脸，甚至是手中的长匕首。
只不过，它的双眼是紧紧闭合的。
下一秒，银珀就已经借助货架，攀跃到了那只酒瓶面前，但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玻璃倒影的瞬间，影子的双眼却乍然睁开了，露出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眸。
银珀只有几十分之一秒的怔愣，但当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周边的景物变了模样。
他似乎悬浮于一片极为广阔的空间中，上方是一只只倒映着身影的酒瓶，四周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而他的下方，则是比黑暗更为浓重的暗涌。
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有着在所有的系统之外的熟悉——
但此刻，银珀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此，他冰冷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在他正上方的一只银色的鸟笼。
铁皮制成的“银珀”，正如一只可怜的雀鸟般，大片微微泛着光芒的发丝垂下，僵硬的肢体蜷缩着，被关在里面。
但银珀却警惕地注意到，那鸟笼的锁，并未闭合。
就这样片刻后，鸟笼中的铁皮“银珀”，艰难地活动着身体，终于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卡顿声抬起了头，透过栏杆睁着血红色的眼睛 ，同样望向银珀。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许久后，笼中的“银珀”却忽然笑了，他坚硬的铁皮脸紧紧地贴在栏杆上，对着外面的银珀说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是笼中的雀鸟，你也是。”
“你甘心吗？”
那声音在无边的黑暗中，不知为何久久地回荡着。
银珀的眼眸中仍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所见所听，都完全没有触动他分毫。
“你是笼中的雀鸟，我不是。”
铁皮“银珀”拥有着与银珀相同的小动作，向着一侧歪歪头，示意自己在听。
银珀有些并不灵活地迈开步子，虽然是在悬空的黑暗中，但他却能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笼子边，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捉鸟的猫。”
说完，手中的长匕首已经如箭矢般，划破了黑暗，直接从栏杆间的缝隙里，刺向了铁皮“银珀”的咽喉。
笼中的“银珀”匆忙躲避，这样的动作却使它撞开了笼子上的锁，从中乍然脱出。
银珀截断了他逃走的路线，可那铁皮“银珀”却在身影倒映在上方酒瓶上的瞬间，彻底化作了影子，隐藏入其中。
银珀立刻追了上去，他当然可以如之前那样监控所有的倒影，最后再将他捉出来一次。
但银珀手中的长匕首轻轻收拢，擦过他身畔长长的发丝。
这样猫捉小鸟的游戏，他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谁要跟你玩。”
带着嫌弃的声音，同样回荡在无尽黑暗中，像是带上了嘲讽的意味。
而就在声音还未彻底消失之时，银珀的身影已经如银月乍显，在悬空中失去了对他双腿的束缚，只会让他更为敏捷。
他下一刻就出现在了那几百只酒瓶的下方，然后只听“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开始无差别地随机打碎面前的酒瓶。
这样简单且粗暴的行为，更是毫无规律可言，铁皮“银珀”藏匿在其中，无论它怎样躲避，都始终有被银珀打中的可能。
而银珀的速度太快，它根本无法预测下一次的动作，更无法临时更换藏身之处。
就这样，铁皮“银珀”一次次被击中，身上也如被打碎的玻璃般，出现了片片的裂痕。
它愤怒地想要报复，可铁皮身体对上瓷质的银珀，并没有任何优势可言。银珀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般，直接用身体挡下铁皮“银珀”的一次次袭击，然后更为凌厉地敲碎更多的酒瓶。
无数的酒瓶碎片就这样落入了下方的黑色暗涌中，铁皮“银珀”的眼眸也越来越红，不仅于此，它身上那些裂痕中，也如流血般，开始渗出血红色的光。
铁皮“银珀”已经近乎支离破碎，它甚至连嘶吼都不成调子，只能徒劳地一次次从被银珀打碎的瓶子中脱出，又再被银珀打得逃窜回下一只瓶子里。
银珀已经连看都不多看它一眼，对着眼前所剩无几的瓶子，继续一顿猛砸，直到只剩下之后的那只瓶子。
铁皮“银珀”满身裂痕地，附着在那只瓶子的表面，双目中的血已经流淌到了整张铁皮脸上，他看着银珀的到来，颤抖着仿佛恐惧极了，但嘴巴却不受控制般，吐出了断断续续的话。
“还……还没……完……”
“还……没完！”
“你杀了我……祂就要来了……祂不会放过你的……”
银珀却根本没有给它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手中的长匕首在指间一转，随着“哗啦”的脆响，那酒瓶应声而碎，铁皮“银珀”也彻底炸裂成了无数碎片，伴随着玻璃一起坠向下方的黑暗中。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银珀还悬浮在这片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出现任何出口。
但……银珀却感觉到，就在下方那片涌动着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召唤着他。
那是什么？
银珀眨了眨流动着数据的眼眸，虽然并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但他却感觉到如果不去探究明白的话，他仍旧无法离开这片空间。
于是他就在这悬浮的黑暗中，一步一步向着下方潜去。
尽管银珀可以不借助任何外物，衡量时间与距离，但头一次他也感觉到那路途的漫长，仿佛永远都无法抵达底部。
可就在这时，他却发觉那片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出的光亮一闪而过。
银珀微微皱眉，加速向着那抹光亮走去，却发现了更多反光点，混杂了底部的暗涌中——而随着他的靠近，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些东西——原来是他刚刚打碎的瓶子碎片。
那些玻璃就那样散乱地分布在暗涌中，可它们每一部分却又相互影响着，连成了一片，将半空中的银珀，倒映出一个巨大又破碎的“银珀”影子。
银珀霎时间想到了，“铁皮”银珀彻底破碎前留下的话，他双手中的长匕首立刻警惕地挡在身前，保持着距离望着下方巨大的影子。
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的成形，几乎就在眨眼间，一只仿若巨浪的大手，猛地从碎裂的玻璃倒影中伸出，那手同样布满裂痕，但却带着骇人的压迫感，远远高出了银珀所在的位置，然后用仿若山崩的力量，向他猛拍而下！
那样的力量实在太过骇人，即便银珀特殊的瓷质身体也绝对不可能承受，银珀警戒到了极点，但他却知道自己绝无后退的可能。
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了，巨手已然降临到面前，银珀却出乎意料地主动向它跃出，那纤细的身体在巨手面前如同蝼蚁，但蝼蚁同样有生的可能——
【快躲啊，快躲啊！】
【我我我我不敢看了！】
【怎么躲啊，根本不可能躲过去吧】
【被这么拍死也太惨了吧？】
没有人能够看清银珀是怎么做到的，观众们回过神来时，镜头中的银珀，竟已经紧紧地攀附在了巨手手心中的裂缝里！
那手巨大，裂缝也是又深又宽，甚至能够直接延伸入倒影真正的内部。
尽管躲过了这样恐怖的袭击，银珀却并没有停止，在意识到这么做可行后，他立刻凭借身手的敏捷，在裂缝中迅速游走。
倒影“银珀”无法拍死真正的银珀，急迫地整个从遍地的玻璃碎片中脱出，然后疯狂地在黑暗的空间中，挥动着双手，想要将银珀甩出来。
但银珀的两把长匕首，早已深深地扎入裂缝中，牢牢地固定着身体，不仅如此，他还向着裂缝更深处探索。
倒影“银珀”也是银珀，既然如此——这世上除了纪铎外，没有人比银珀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体，更加清楚他最致命的弱点究竟在哪里。
他完全不顾那巨大的倒影究竟如何剧烈动作了，坚定地一心沿着裂缝，在血红色的光影中，向着心中的那个目标前进——
从手掌到手臂，从手臂到肩膀，再从肩膀到胸口——
在那些遍布且贯穿了倒影“银珀”的裂痕中，银珀终于抵达了他想要去往的地方，那是人类心脏的位置。
作为人偶的他，并没有心脏，同样的倒影“银珀”也没有心脏，那里只有一团散发着淡银色光芒的透明珀体，而在这银色琥珀的内部最深处仿佛包裹着什么黑色的东西。
尽管倒影拙劣的仿造，不能复原出它万分之一的真实，却仍旧在黑暗中发出动人心魄的美。
银珀望着这仿造的“核心”，冰冷的唇角终于有了微微的弧度，外面的倒影巨人仿若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开始更加疯狂地动作。
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银珀，他执着手中的长匕首，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到那脆弱的银色琥珀核心中。
瞬间裂痕从匕首刺入处，向着四周迅速扩散，转眼就布满了整颗核心。
那巨大的倒影“银珀”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可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身体分崩离析，无数碎块从它的身上脱落，再次坠入到下方无尽的黑暗中，却再也没有留下什么。
同样的，整个黑暗的空间也在迅速破碎着，最上方犹如酒瓶破碎般，露出了一个透着光的破洞，银珀知道只要跃上那里，自己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随着空间的崩塌，那悬浮的力量也彻底消失了，他不断攀着向下坠落的碎块想要跃向上方。
快了，快了，只差一点了！
只要出去，就能见到哥哥了！
银珀不放弃任何可能，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不断地向上攀跃着，下面的黑暗就像是深深地海渊，他已经在那里沉睡了太久太久，才得到与哥哥重逢的机会。
他再也不要再坠下去了——
可现实就是那样残酷，明明出口就已经近的触手可及了，可影子最后的一块碎片，却乍然在银珀的脚下碎裂，让他整个身体再无所支撑，眼看着只能落入深渊……
可就在这时，银珀却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是人偶，并不会流眼泪，这些液体是血，是来自破口之外的鲜血。
银珀还未想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向着光芒伸出的手，就被另一只温暖又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
他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去，只见纪铎竟从那破口处翻身而下，一只手攀住破口的边缘的玻璃，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深色卷曲的头发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野性不羁的面容上满是伤痕，样子着实狼狈到了极点。
但那是哥哥，这一切对于银珀而言，就足够了。
纪铎残破的嘴角带着他最为熟悉的笑容，让他忘却了一切危险，仿佛来到了这世上最为安全的地方，给予他不惧任何的勇气：“别怕，哥哥来了。”
第66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六
纪铎进入到酒馆后, 立刻就注意到了，那翻倒的货架以及碎裂一地的玻璃酒瓶。
而唯一一只完好的瓶子上，倒映出的就是银珀即将坠落的影子，如同一抹即将被深渊吞噬的光芒。
他没有任何犹豫, 在触及瓶子后被吸入那幻境的瞬间, 立即从瓶子破口处翻身跃下, 右手的虎口已经被玻璃的边缘深深割破，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 但他另一只手还是死死地抓着银珀。
“别怕, 哥哥来了。”
这句话是对银珀说的, 也是对他自己说的，这一次他终于还是赶上了，终于还是抓住了他的小人偶。
纪铎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 鲜血越来越多的流淌下来, 但在这一刻却像是比机械制成的左臂更加坚实, 他毫不在意继续加深伤口, 伴随着低吼声身体猛地借力向上, 终于带着银珀从那破口中翻出。
两人的身体在脱离瓶子的瞬间，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纪铎脱力地倒在那遍地的玻璃碎片中，身上随即被划破出更多的伤口。
但他仍旧将银珀紧紧地抱在身前, 机械手臂揽着人偶纤细的后背，将他整个困锁入自己的怀中，不愿再分开一丝一毫的距离。
而银珀同样此刻无比无比眷恋着, 纪铎的气息与怀抱, 他的额头用力抵着面前宽阔的胸膛，想要汲取更多对方的体温,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银珀的双手攀住了纪铎结实的肩膀，然后从他的胸口仰起脸来，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纪铎仍旧没有解释清的那个吻。
现在，他想要一个吻。
而就在银珀还在犹豫，是否要违背哥哥命令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想象中，那个温暖的触感已经落到了他的唇上，带着他最爱的气息以及一丝浓重的血腥味。
那一刻，所有的顾虑都已经无法再阻拦纪铎，他想要确定他的人偶还在这里，在他的怀抱里，彻彻底底地属于他。
人偶的唇与人类并不相同，不是柔软的，相反带着微微的凉意与硬度，但在纪铎的心中，这就是世上最特殊的、无法替代的银珀。
他亲手塑造而出的、伴随他经过成长至今的、承载了所有爱意的银珀。
【啊啊啊啊——】
【亲了亲了！是纪大佬主动亲的！】
【劫后余生，鲜血中的吻啊，实在太动人了】
【这是什么！这是绝美的爱情！】
【磕到了磕到了，刚刚那么刺激，这会又这么甜，直接晕过去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头一次没有骂主播游戏里谈恋爱失智的，出奇一致地嗷成一片，在无数疯狂刷过的弹幕中，见证着这个吻。
可惜就在这时，酒馆二楼的地板轰然塌陷下来，什么东西沉重地砸向角落，打断了一切暧昧温情。
纪铎立刻翻身将银珀护住，机械臂中的刀刃再次划出，目光瞬间褪去了温柔带上野兽的警惕。
但那角落中，半天才再次发出了一点响动，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从里面挣扎出来，然后是那张他们熟悉的面孔。
简旭从碎木板中，摸出了镜片满是裂痕的黑框眼镜，然后戴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他的状态十分不好，打量着对面仍旧半拥在一起的两人，半天才想起嘲讽的话。
“两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看场合。”
纪铎注意到是简旭后，就放松了下来，重新旁若无人地抱住了银珀，从玻璃堆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同样没好声没好气地回道：
“谢谢关心，不过这种时候，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被简旭这么一提醒，银珀这时候已经发现了纪铎满身的伤痕，着急地围着他到处清理伤口，最起码先把碎玻璃都取出来。
纪铎倒是乐见人偶这样紧张他，再加上刚刚的打斗确实消耗了太多体力，于是就由着银珀将他按到了小酒馆的沙发上。
戴着猫猫面具的银珀，一会趴在他的胸口，帮他止血，一会绕到他的身后，取出碎玻璃。
那柔软的银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拂过纪铎的身体，惹得他心尖也痒痒的，总是想要将他的人偶抱回到怀里。
“没关系的，等出了游戏就好了。”
“哥哥！”总是听话的小人偶这次也硬气起来，他按着纪铎的肩膀，再次将他推到小沙发上，流着数据的眼眸透过面具，极为认真地望着纪铎：“不行。”
纪铎被银珀这模样唬得发笑，但还是在猫猫的严肃威胁下，老实倚在了沙发上，继续享受着他的医疗服务。
另一边，简旭的脸已经几乎黑透了，他不仅要自己处理伤口，还要听那对非人情侣的腻腻歪歪。
他忽然觉得，还不如刚刚面对他的铁皮人打架来得痛快。
不过好在，纪铎还知道这时在游戏里，大体清理好伤口，恢复了几分体力后，就从那堆酒瓶碎片里，找出了银珀的礼物盒，准备继续上路了。
——不，简旭的黑脸还在持续着，他开始怀疑自己，怎么会认为那对非人情侣会就此干正事了？
“不要哥哥抱。”
纪铎伸开双手，有些无奈地望着银珀，他的人偶头一次拒绝了坐在他手臂上，普通抱着也不行。
“乖，宝贝你的腿还没好，到了外面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万一躲不及怎么办。”
他耐心地劝说着，但银珀却怎么都不同意，仍旧坚持着，非但不许纪铎抱，反而走到一边扶住了纪铎的身体。
“哥哥身上有伤，银珀可以自己走。”
纪铎看着搀扶在自己身边，拿出了扶老太太过马路架势的银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他就着这动作，顺着银珀的搀扶走了两步，还转移银珀注意力般的说道：“我这还没到这程度吧？等到哥哥七老八十了，宝贝再这么贴心也不晚。”
银珀仰起脸来瞪着纪铎，刚要组织语言反驳，可就是这么片刻的放松，就被纪铎抓住了机会，一把又将他的小人偶抱了起来。
“哎呀！”
银珀想要反抗，但是已经晚了，纪铎的手牢牢地抱住了他：“宝贝听话，等出了这游戏，你想扶多久就扶多久。”
“不过这会，还是听我的吧。”
说完，还不忘招呼一声还在角落里黑脸的简旭，然后大踏步地向着酒馆外面走去。
小镇的街道，比起之前他们进入各自店铺时，更为混乱了。
漆黑的天空仿佛都被大火所引燃了，呈现出诡谲的黑红色。原本还只是沿着街道行驶的雪橇，已经颠倒地翻转在半空中，稍有不注意就会蹭着头顶呼啸而过。
而那些游客焦尸们，彻底看不出人样，只剩下一具具仍旧燃着烈火的炭架，在小镇中无意识地游荡。
纪铎微微颦眉，他虽然拿到了礼物，但系统却还未发布接下来的任务提示，目前要么留在原地等待，要么就要自行去探索。
而就小镇的恶化速度来看，原地等待是不太可能了，他决定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去，顺便看看其他玩家的状况。
他抱着银珀刚走没多久，就看到梅贝的身影正从她家的方向，匆匆逆行而来。
她熟练地躲避着所遇到的焦尸与雪橇，身手是之前完全不曾见过的矫健，一点都没了那柔弱天真少女的模样。
她看到纪铎等人后，明显犹豫了一瞬，下意识地想要继续伪装。
但纪铎却直接戳破了她，语调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到这时候了，荆棘花的梅贝小姐还要继续装下去？”
“你现在是要赶着去旅店救人吧？”
梅贝愣了一下，随后释然地笑了，那笑容中却不见任何被戳穿的慌张，露出了手腕上的荆棘花刺青：“纪先生这样厉害。”
“我就知道瞒不过的。”
纪铎挑挑眉，看向自己怀中的人偶，银珀这会则发起了呆，顶着猫猫头面具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厉害的可不是他，而是他家人偶，通过戴荣从联盟里偷出了那么多信息。
荆棘花，从第一季游戏当中就存在的，通过互助结盟而增加通过率，冲击的组织，大部分成员为女性。
“于菲菲和荀娉也是你们的人吧？”
从进入游戏一开始，她们两人之间的同伴关系就毫不掩饰，反而是梅贝借助自己的外形，成功地隐藏了身份。
“是，没错。”事到如今，梅贝也没有再否定，只是她的目光频频向着旅店望去，似乎极为担心里面的情况。
“去吧，我没有理由阻拦你。”纪铎看出了她的想法，侧身让了一步。
“多谢，”梅贝立刻从他身边通过，低声回应了一句，然后就迅速冲进了旅店中：“等会见。”
经过了旅店之后，紧接着就是方阳所在的理发店，三人还没等走到店门口，就听到了二楼的屋顶上传来了少年嗷嗷的叫声。
“大，大佬！”
“你终于来了，救命！”
“啊——”
第67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七
方阳还在房顶嗷嗷乱叫着。
纪铎仰头望着他, 挑挑眉：“你在上面干什么，要帮你也先下来再说。”
他刚说完，就看见方阳的身后，就突然出现了一只带着锯齿的巨大剪刀, 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追着方阳一通乱剪, 眼看就要剪掉他的脑袋。
“救命啊，纪大佬救命！”方阳顿时继续抱头鼠窜, 在屋顶上躲着那拿着大剪刀的铁皮“方阳”。
纪铎站在楼下却要镇定得多, 他观察了一会那铁皮“方阳”后, 并没有上去的意思，反而对方阳说道：“你跳下来吧。”
“放心，二楼摔不死的。”
方阳听了纪铎的话, 眼泪几乎立刻飚了出来, 他犹犹豫豫地不敢跳, 可也不敢不听纪铎的话, 只能可怜兮兮地被铁皮“方阳”逼到了屋顶一角。
“大, 大佬……”
纪铎却只是抱着银珀，伸出沾着斑斑血迹的机械手指指自己：“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子, 你不下来，我也上不去。”
“你下来, 我们就帮你解决了它。”
方阳看着纪铎浑身是血的模样，也知道现在让人家爬上来不现实，于是一咬牙一闭眼, 直接从上面木头墩子似的滚了下来
就在他下来的那一刻, 挥动着大剪子的铁皮“方阳”也跟着往下跳，眼看着就要追上方阳, 谁知它还没等落地，就被纪铎完全不像是受过伤似的，瞬间飞起一脚，“咣当”一声将它重重踹开了。
那铁皮“方阳”发出要散架的“咯吱”声，撞到了燃烧着的木头堆里，好不容易要爬起来，可纪铎怀中的银珀，眨眼间就已经跃出，手中的长匕首直接冲着那铁皮人偶的脑门刺进去。
匕首蹭着铁皮发出一串火花，被刺穿了脑袋的铁皮“方阳”，立刻那拿着它那大剪刀，想要去剪掉人偶的脑袋，可是刚一抬起剪刀，就又听到两声刺耳的断裂声，双手就已经被银珀的砍断了。
铁皮“方阳”愤怒地抬起头，而下一刻它那脑袋，也跟着被银珀砍了下来。
方阳从房顶跳下来后，像条死狗一样惊魂不定地躲在角落里，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银珀三下五除二，跟砍大萝卜白菜似的，把那个拿着大剪刀追着他跑了一路的，铁皮“方阳”，剁成了碎块。
铁皮“方阳”就这么在地上散成了一堆废料，挣扎几下后彻底不动了，银珀完成了任务，转身又蹭到了纪铎的面前，求表扬般仰起带着猫头面具的脸来。
纪铎笑着将小人偶又拦腰抱了起来，低头蹭蹭他的发顶：“宝贝越来越厉害了。”
“哥哥受伤了，接下来就都要靠你了。”
银珀听到这话，顿时像是拥有了什么莫大的使命般，双手郑重地抱住了纪铎的手臂，认真地说道：“银珀来保护哥哥！”
纪铎看着人偶那样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又在他冰凉的唇上点了一点，笑着答应：“好。”
方阳刚要从角落里出来，就看到他们两人那样亲昵的动作，立刻捂住双眼又要缩回去，却被旁边的简旭一脚踹了出来：“耽误什么时间，快去拿礼物。”
方阳被踹得懵懵的，但一听到礼物，立刻就又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碎成一堆的铁皮“方阳”前，果然从里面挑出了小小的礼物盒。
纪铎这时候，也将走了过来观察着地上的铁皮“方阳”。
他意识到一件事，原来每个铁皮人的强度是不一样的，很可能跟玩家本身的能力有关。
方阳的本事就那么大，所以遇到一个只会挥动大剪刀的铁皮人，就足以追得他满房顶乱跳，而自己与银珀遇到的，则要麻烦得多。
方阳拿到他的礼物盒后，几人也没有再多停留，继续沿街道向着小镇深处走去。
就这样，小镇的情况仍旧在急剧恶化着，好在纪铎等人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小镇最后方的教堂与镇长的屋子。
但眼前的教堂却早已变了模样，不再是庄严肃穆而圣洁的地方，反而笼罩着几乎冲向天空的黑色的气息，而穹顶最上方的十字架上，也爬满了骷髅的图案。
正中的大门还紧紧的闭合着，上面浮现出无数个烧焦的人脸，他们在门上挣扎着、痛苦地嘶吼着，皮肤不断像是被火烧般绽裂开，露出鲜红的血肉，又很快被烤成焦炭，这样不断循环重复。
纪铎皱皱眉，他实在不想去触碰这么恶心的门，于是只试着踢了一脚，却并没有打开。
系统的声音也适时提醒道。
【未到开放时间】
【请等待开放或选择其他方式进入】
前半句倒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可后半句却引起了纪铎的兴趣。
未到开放时间，只是指这扇门现在不能打开，但是却可以去寻找其他的办法，从其他的途径进到里面。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纪铎思索着，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地落到了旁边镇长的屋子上，年奕此时应该在里面，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来。
他抱着银珀过去，随手提起旁边一根没烧尽的棍子，在门边使劲“咚咚咚”的敲了几声。
“年奕，你在里头吗？”
可等了半天，里面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纪铎低头看看怀里的银珀，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很明显里面可能出事儿了。
“需要进去看看吗？”方阳看着两人的反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纪铎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老实说，他们现在每个人的情况，都确实算不上太好。
但是他看向眼前这座，与教堂并立的镇长小屋，总有种直觉，这里可能会藏有另外的线索。
“那就进去看看吧。”
纪铎作出的决定，银珀当然没什么意见，而简旭也意外地没有说话讽刺。
既然做出了决定也不再犹豫，一行人踹开了镇长房屋的门，走入了这间屋子里。
之前查凶手的时候，玩家们就已经进入过这座房子了，那时纪铎也有初步地查看，里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复古的乡村风格。
这里并不像之前几间铺子那样黑暗，反而借着外头的火光基本就能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几人从一楼到二楼反复寻找了几遍，却始终没有发现年奕的身影。
整座房子中，安静得出奇，似乎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会不会是，年奕已经拿到了礼物，然后离开了？”方阳有些不确定地，在纪铎他们身边说道。
“不太像。”纪铎摇摇头，向着方阳指了指房间中摆放整齐的家具和物品：“就算他的铁皮人再废，屋子里也会有打斗的痕迹。”
“可你看这里，像是有人打过架吗？”
方阳被问的愣了一下，但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确实如此，这里完全不像是有人打过架，甚至都不像是有人来过。
纪铎说着，又取过了旁边窗台上的烛台，将他点燃了。
跳跃的火苗很快就在屋子里散开光晕，纪铎让银珀拿着烛台帮他照明，自己低头重新检查过地板后说着：“他应该是进来过。”
“咱们最初从湖里出来时，身上都湿漉漉的，但这会早就被烤干了。”
“但是年奕过来的时候，应该还是湿的，在地板上留下了干掉的水滴印……他去了书房。”
“他去书房干什么？”方阳这会脑子已经完全不动了，纪铎说什么，他就傻傻地问什么。
“一个镇长，如果要藏什么东西的话，最可能藏在哪里？”这下连简旭都看不下去他的呆了，在一边不冷不热地说道。
“哦哦哦。”方阳不管对方说了啥，都立刻点着头，像是已经听懂了。
纪铎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沿着地上干涸的水滴印，向着房门半掩的书房走去。
书房中，一切也如外面一样，虽然并不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完全不像是被人翻动过的样子。
纪铎俯身看了看办公桌后的皮质办公椅，上面果然也有泥水干涸后的印记。
可这会年奕去了哪里呢？
纪铎的目光落到了办公椅对面的书柜上，而怀中的银珀已经给出了回答：“五排共计328本书，其中夹杂着十二本皮质笔记本，另外——还有三本书，书脊的印刷有问题。”
简旭在海选场游戏中，已经见识过了银珀的能力，这会连眼皮都懒得多抬一下。而方阳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都忘了手上的动作。
“行了，发什么呆，还不快来帮忙。”纪铎抱着银珀走向书架，路过方阳身边时，还不忘用机械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
方阳立刻“嗷”的一声捂住脑袋，但还是立刻跟着去了。
在银珀的指挥下，他们很快就将有问题的本子与书册都给取了出来。
纪铎将人偶抱在身前，然后两人凑在一起，快速地翻阅起那些笔记本的内容。
而其中的一本，所记载的东西确实令他们震惊。
那与其说是一本笔记，不如说是一份名单，一份献祭的名单。
第68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八
这份名单分为上下两部分, 每一部分都标注有时间，而两次献祭的时间，相隔约有二十几年。
其中上半部分名单中的名字，纪铎并不认识, 也确定在游戏中并没有出现过。
而下半部分名单中, 却出现了令他无比熟悉的名字——正是参与这次游戏的玩家, 还有部分来小镇旅行的游客。
名单的最后，没有留下确切的署名, 但是却有比署名更加无法否认的证据。
“——您永恒的信徒”, 外加一枚清晰的、干涸已久的右手血手印。
“这里是镇长的书房, 就目前看来，两次献祭应该都是镇长在暗中发起的，”纪铎将那页带有血手印的笔记撕下来, 贴身放好：“当然, 也不能排除其他人放在这里的可能。”
“不过既然有手印, 那么等会找到年奕之后, 跟他比对一下就能确定了。”
“你说的倒是容易, 如果这血手印也是伪造的呢？”简旭在一边，不阴不阳地说道。
“对于一个教徒而言, 他处心积虑给他的神献祭了几百人，最后落款印上别人的手印, 无异于把这份‘功德’拱手送人。”
纪铎挑眉看着他，又从人偶的手中接过了另一本书：“你要是他的话，你甘心吗？”
简旭没有继续说话, 纪铎也不再搭理他, 反正从第一次进入游戏开始，听他唱反调都快听习惯了, 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他翻动起手中的第二本书，而这本书被银珀单独挑出来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内容，而是——
“一把钥匙？”纪铎勾出那枚，被藏在挖空的书页间的钥匙，与银珀对视着：“这屋子里还有锁孔吗？”
这次银珀在他身前摇摇头，然后补充说道：“至少裸露在外的地方，没有扫描到锁孔。”
“但有可能被什么覆盖住了。”
“覆盖住了……”纪铎抚摸了银珀的发丝，抬头环视着这间书房，因为是复古乡村装饰，所以说四周的墙上挂了不少油画，地上也都铺着地毯。
当然，就这么把这间屋子翻个地朝天也没什么难得，但——如果有提示呢？
纪铎的目光重新放到了，书桌后面那把皮质的椅子上，抱着银珀重新来到椅子边，观察起上面带泥的水痕。
虽然那片水痕的面积并不小，但却并不像是人正常坐上去是沾到的，况且纪铎也并不认为，年奕独自进入危机四伏的书房后，还能有闲心坐在上面。
这水痕……更像是，身体某一部分，压在上面而沾到的。
纪铎试着还原当时的情景，凭年奕的脑子，他自己发现钥匙孔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那如果是被别人胁迫呢？
他被自己的铁皮人胁迫着，铁皮人要用钥匙打开附近的某处，所以顺手将他以某种姿势，压在了椅子上。
纪铎想象着当时的动作，然后顺着椅子的位置一路向下，很快就发现了桌脚上的锁孔，以及地毯下对应的暗门。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银珀在他的注视下，将那枚钥匙插了进入，试探几下果然转动了起来，那地毯下的暗门也就此被打开了。
暗门后的黑暗空间，在接触外面空气的瞬间，两侧墙壁上的骷髅烛台齐刷刷地燃烧起来，像一条火龙的骨架般，沿着甬道无限地向下延伸。
缩在他们身后的方阳，看到这情景被吓了一跳，不确定地问：“大佬，咱们要下去吗？”
“铁皮人带走了年奕，却留下了钥匙，”纪铎从银珀的手里拿回钥匙，然后把玩着向半空中一抛，又准准地接住：“是故意想要引我们下去吧。”
“那，那我们这么下去，会不会有危险？”方阳听后，看着那深得仿佛要通往地狱的甬道，更不想下去了。
没想到，纪铎像是不在意般，转头问了他一句：“不下去就不会有危险了吗？”
方阳愣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这时趴在纪铎肩膀上的银珀，忽然伸出手来，拍了拍方阳的肩膀。兴许是觉得方阳这副样子，又变回了之前保安室里收养的流浪小狗。
于是歪着脑袋，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句“安慰”的话：“不下去的话，屋子里，也有可能冲出铁皮人哦。”
说完，他还照着铁皮“方阳”的样子，伸出手来比划成了个大剪刀，咔嚓咔嚓。
方阳瞬间苦了脸，银珀看自己“安慰”的不太奏效，继续换了个方向说道：“下去的话，有哥哥呢。”
“哥哥会保护你，我会保护哥哥。”
方阳的苦瓜表情凝滞了，弹幕上看着银珀在纪铎怀里，自信满满地说出这句话，也都纷纷刷了起来。
【方阳：谢谢，有被安慰道，但狗粮也吃饱了】
【猫猫宝贝，你睁眼看看呀，你哥哥那样子哪里像是需要人保护，别被他骗了】
【你懂什么，这是人家小情侣的情趣】
【是了，是单身狗不了解的世界了】
不管怎么说，四个人还是沿着那燃烧着骷髅烛台的甬道，走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甬道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大约七八分钟后，就走到了尽头。
而甬道下方所连接的，是一个大约十几个平方的暗室，暗室的四周同样围放着骷髅底座的烛台，而这些烛台正中的地面上，却绘制了一个阴森的法阵。
暗褐色的线条，应该是人或者动物干涸的血迹所留下的，图案大致与在旅店11号房间中，发现的那个骷髅图腾类似。
但在骷髅两只空洞的眼睛，以及布满牙齿的嘴部，却摆放着三只看起来颜色发灰的碗。
纪铎沿着图腾法阵的外围走过去，蹲下观察着嘴部的那只碗，然后“啧”了一声，皱起眉头暗骂道：“真是变态。”
那碗是用人的头盖骨制成的。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他才看到了那骨碗边缘所刻着的小字。
“虔诚者的心脏”
银珀将它念了出来，然后想了想，仰头望着纪铎说道：“虔诚者，是指献祭小镇的那个人吧？”
“应该是这样，”纪铎点点头，又指着更远些的两只碗说道：“宝贝，那两只上面写了什么？”
因为烛光的范围有限，字又实在太小，人只有走过去才能看清，而银珀就不需要了，他很快就念出了那两只骨碗上的文字：
“是替罪者的焦骨和贪婪者的眼球。”
纪铎稍稍皱眉，但很快有了答案：“替罪者是指当初因为传统圣诞汤被烧死在十字架上的乔治，那贪婪者——是张志茂所扮演的那个，为了独吞宝藏害死同伴嫁祸乔治的人。”
“这意思是，咱们还要上去，回小镇里找他们吗？”方阳跟在两人身后，有些不太确定的问。
兴许是为了回答他这个问题，方阳的话刚落音，暗室对面的墙壁忽然又打开了，露出了一条有着许多岔路的新甬道，可是这新出现的甬道中，却并没有蜡烛指引，只有看不见前方的黑暗。
“多贴心，”纪铎起身，拍了拍身边表情呆滞的方阳，向着那甬道走去：
“路都被你摆出来了，还不去挑一条，别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方阳哪里敢挑，他看着每一条都像是深渊巨口，要把他吞个骨头都不剩：“大佬，你别开玩笑了，这怎么挑啊。”
纪铎的机械手随意地从暗室的墙上掰下了个烛台，然后拿着它在甬道的各个岔口都转了转，至少从外头看，并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挑？”他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然后对银珀说道：“宝贝，你挑一条喜欢的？”
“啊？”方阳以为纪铎总能想出点靠谱的办法，听到他这么说，嘴巴张得都能塞下鸡蛋了，独自站在角落里的简旭听了，也黑脸骂了一句。
“挑喜欢的，”银珀却显然不觉得纪铎这个提议有多么荒唐，看着面前的甬道，随手指了左边的第三条：“就这个吧。”
“好。”纪铎听后，也没问银珀为什么，结实的手臂稳稳托着人偶，溺爱地蹭蹭他的头发，就向着那条甬道走去。
方阳看着他们真要走了，忙不迭地跟上，犹豫了再三还是向着纪铎怀中的银珀问道：“那个……你为什么要选这一条？”
银珀戴着猫猫头面具的脸转过来，冲着方阳伸出了三根手指，十分平常地说道：“因为进游戏前，哥哥做了五种机油奶茶，我最喜欢第三种。”
方阳先是愣住，然后彻底崩溃地捂住了耳朵，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纪铎听后，却觉得颇为有道理的点点头，然后低头对小人偶说道：“等出去后，哥哥给你再做五种新的。”
就这样，在纪铎与银珀和谐亲昵的聊天中，方阳时不时的崩溃中，以及简旭全程的黑脸中，一行人在进入第三条甬道后的二十分钟内，再次进入了一间稍微宽敞些的暗室。
纪铎手中蜡烛的微光，照亮了这间暗室四周的墙壁，也照亮了暗室中央，那口柴堆上摆放着的黑色汤锅。
无数铁皮制作的断肢残体，被像肉店中的猪肉一样，悬挂在汤锅的正上方，好似在等待着食客的挑选，随时可以下锅烹饪。
而在汤锅的后方，伫立着带着火烧过痕迹的十字架，上面还用铁链束缚着，一个面目上满是猩红铁锈的年轻“男人”。
第69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九
大火突然在黑锅的锅底燃起, 锅中浑浊的汤水瞬间被煮沸，冒出了如沼泽泥潭般的水泡。
而火光照映中，满脸红色铁锈的男人，却伴随着铁链的晃动声, 艰难又缓慢地抬起头来, 睁开了他血红色的双眼。
“又, 又有客人来了呀。”
“你们也想喝圣诞汤吗？”
四人都沉默了，面对这个问题, 谁都没有轻易给出答案。
纪铎抱着银珀, 警惕地走到了汤锅般, 往里头瞄了眼，就见着灰绿色的汤底带着什么腐烂的东西，随着汤水的滚沸不断地被翻上来, 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甚至有肥硕又黏糊的肉虫, 因为水变烫而不断地扭动着它们的身子, 最后被煮熟后漂在上面。
【呕, 这也太恶心了吧】
【之前莉莉说圣诞汤的时候, 我还期待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再多看一眼, 我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谢谢款待，但这汤还是算了吧。”面对这样一锅“美味又粘稠”的传统圣诞汤, 饶是纪铎也脸色微变，抬头对着十字架上的乔治说道。
“不想喝吗？”乔治听了他的话，露出了困惑的笑容, 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纪铎不想喝他的汤：“我可是河狸小镇里, 手艺最好的厨子了。”
“来到这里的客人们，都喜欢喝我做的汤呢。”
纪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锅汤水, 觉得自己没当面吐出来，已经是对乔治莫大的尊重。
看着纪铎没有说话，乔治就继续自顾自地说起来：“既然几位客人不想喝，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吧。”
“毕竟这么好的一锅汤，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啊。”
听到要打赌，纪铎的注意力终于从那锅汤上移开，对着乔治挑挑眉：“哦？那你要打什么赌？”
乔治脸上的笑意更重了，双眼中散发着毫不掩饰的血色红光，一扇门在他的背后轰然打开，露出了另一条黑暗的甬道。
“你们之中选出一个人走进去，如果能从里面找到一颗头颅，就算是你们赢，不然就是我赢。”
“输了的人，就要将这锅汤都喝完哦。”
纪铎看着那条漆黑的甬道，尽管他的手中有蜡烛，但光线照到里面后就消失了，什么都看不到。
“那要是赢了呢？”明知是对方的诡计，纪铎却转身，像是对这个赌约十分有兴趣般问道。
乔治看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着解说道：“赢了——就可以从对方身上，取走一样东西，什么都可以。”
但这一次，纪铎却并没有一口答应，他深邃的眼眸与乔治的红眼对视着，左手的机械臂缓缓地转动，像是不经意又无声的威胁：
“有没有可能——就算不打赌，我也可以从你的身上，取走任何一样东西。”
乔治听到他的威胁，生锈的嘴角又裂开笑了下，并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反而说道：“我相信客人有这样的本事。”
“但即便你拿到了我身体的所有，却永远无法点燃它，也就永远拿不到焦骨。”
说完，便在十字架上仰起头来，好整以暇地回望着纪铎。
纪铎眉头微皱，他就知道游戏不可能这么简单，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好，”他也不再纠结犹豫，直接答应了乔治的赌约：“那咱们就来赌一场吧。”
说完，他就要放下银珀，走向那条漆黑的甬道，可银珀却拽住了他的衣摆，与此同时，在十字架上的乔治也出声阻拦道：“等等，你不能去。”
“为什么？”纪铎安抚地按着人偶的肩膀，然后回身望着十字架上的乔治。
“因为，你是与我打赌的那个人，”乔治面对纪铎的质问，并不觉有任何心虚，反而“很有道理”地解释道：“你们输了的话，你是要留下来喝汤的，如果你去找头颅不回来了怎么办？”
“你自己打开的甬道，难道还担心我从里头跑了？”纪铎反问着他。
“总要以防万一。”乔治也跟他言辞含糊的拉扯起来。
这时银珀又拽了下纪铎的手，抬头对纪铎说道：“哥哥，我去吧。”
纪铎想也没想就要拒绝，毕竟之前分开是因为必须去做各自的任务，现在他可不舍得了：“不行，你的腿还不方便。”
“就算我不能去，还有那边那个闲人呢。”说着，他向着身后的角落里，故意提高声音叫了句：“是吧？酒馆老板娘。”
简旭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但银珀却并没有接受，反而拉着纪铎的手继续说道：“他也受伤了。”
“而且，哥哥的事，我不想交给别人。”
纪铎低头看着银珀，一时间有些沉默，银珀又微微歪头想了想，继续用自己的办法想要说服他：“甬道很窄，只有手臂也够了。”
“我说过，要保护哥哥的。”
这句话一出，几乎是直接碰到了纪铎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那看着银珀那样认真的，想要扮演一个保护者的神情，终是让步了。
“好，”纪铎伸手抱了一下银珀，吻了吻他的发顶，叮嘱道：“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就立刻出来。”
“哥哥……在外面，也会帮你的。”
银珀听后，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就从纪铎的手中接过骷髅烛台，只身向着那漆黑的甬道走去。
纪铎望着银珀的背影，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绝不想要将小人偶束缚在自己身边，单纯地作为自己的附属品，他希望银珀能够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与灵魂。
但另一方面，银珀逐渐成长，开始拥有独立行动的能力，又让他心中生出了巨大的空虚与不舍。
纪铎的机械手臂烦躁地翻转几下，然后又强迫自己收起思绪，转而把怒气都撒到了始作俑者——十字架上的乔治身上。
可偏偏乔治看着他们两人分别时的样子，像是勾起了某些回忆中的往事般，还啧嘴品味道：“爱情的味道，真是令人怀念。”
纪铎猛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乔治这才知趣地闭了嘴。
银珀在踏入甬道的瞬间，手中的蜡烛就彻底失去了作用，即便是他的视力与人类并不同，但在这里的黑暗中，也同样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就如同之前接受杀人任务的那晚一样。
长长的甬道，根本不知道下一刻转弯的方向，也不知道尽头在何处。
但这并不能让他有任何的恐惧，银珀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并不快地向前走着，双手已经彻底调转成了匕首，关注着所有来自黑暗中的声音。
就在这时，银珀忽然听到自己的身后，有什么东西迅速的经过。
那声音并不连贯，像是只有一只脚般，一下一下在寂静又漫长的甬道中，跳动着。
他分辨着声音的方向飞速转身，手中的长匕首已经划出，可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转而另一种声音又响起，像是一只手在甬道的墙壁上，用它细长的指甲，沿着墙壁的缝隙划过，留下刺耳的划拉声。
可当银珀转身刺去时，匕首却只划到了坚硬的墙面，刮下一片碎石。
又一次声音响起，这次像是没有四肢的驱赶，只能在甬道的地面上，留下沉重又敦实的挪动声，每次跃起又落下时，仿佛都从截断出溅出血泥。
而这一次，银珀却并没有着急出手，他隐藏起了所有的声音，主动将自己彻底融入到眼前的黑暗中——
暗室中的纪铎，索性捡了块没有烧着的木柴，与乔治面对面坐到了黑色的大汤锅边，一边看着锅里仍旧在沸腾的汤水，一边密切留意着甬道那边的动静。
腐烂的煮物不断地冲破表面厚厚的油层，浮到上面又坠到底层。
纪铎看了这么一会后，心里始终躁乱不安，总觉得即便在外面，也不能就这么等着。
一定，一定还有其他被忽略的东西——
他终于忍不住，对着那黑锅抬抬下巴，问乔治：“你这汤里，究竟都加了些什么料。”
乔治听后，却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要加些什么料，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他。”
“他？”纪铎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他没有问乔治话里的“他”究竟是谁，反而又看向了那漆黑的甬道。
甬道中，断肢残体们仍旧在起此彼伏地，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可它们却像是失去了目标般，只能茫然地在黑暗中打着转。
一只留着长指甲的手，撞到了一块在地上挪动的腰腹，腰腹生气地将手血淋淋地压在下面，而手却很是不服气地，从腰腹下方的截口处扯出了一条肠子。
两块残体就那样相互搏斗着，可它们却谁都没有注意到，上方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正在循着动静无声无息地靠近它们，然后银色的长匕首一现，将它们彻底捅穿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暗室中黑锅上方悬挂的那些断肢残体中，忽然传来响动，一只手与一截腰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脱落，掉进了滚滚浓汤之中。
“你看，这不就有料了吗？”
乔治满意地欣赏着，那手与腰腹在浓汤中被渐渐烫熟的样子。
眼前的情况与乔治的反应，印证了纪铎的猜想，但是他的神情却不见有任何轻松。
纪铎抬起头来，用凝重地目光扫视着黑锅上方，一一看过，那所有悬挂着的断肢残体。
——里面，并没有头颅。
第70章 圣诞人偶小镇二十
“你作弊。”纪铎立刻质问着乔治, 他的目光如野兽般带着威胁，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乔治撕碎。
“我没有，”乔治却一点都不心虚，他甚至仍旧笑着, 回答道：“我只说让你们去拿头颅, 可没说过一定有头颅。”
“你这不是作弊是什么！”尽管方阳十分害怕十字架上的乔治, 但这时候也忍不住生气地对他喊道。
可乔治却连理都没有理他，仿佛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只是继续安抚一般, 对着纪铎说道：
“别着急嘛, 反正赌约还没有结束。”
“再说就算输了, 也不过是喝汤而已，不是吗？”
说着，他低下头满意地欣赏着黑锅中沸腾的汤水, 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 随着甬道中银珀的动作, 悬挂在黑锅上方的断肢残体, 又“噗通噗通”几声, 掉落了半个胸膛、两根断臂和一条大腿。
它们在煮沸的水里被烫的发白，淋淋的血水也很快变成了肮脏的浮沫, 混入了那看不出的腐烂物中。
“大佬，这怎么办啊？”方阳着急地走到纪铎身边, 担忧地向着黑暗的甬道又望了望。
纪铎的目光却几乎凝滞了，就那样落在乔治的身上，片刻之后,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 沉声低笑：“谁说，没有头的。”
“什么？”方阳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 刚要重复地问一遍，就见着眼前的纪铎，如潜伏已久的猛兽般，突然暴起。
他对身体的掌控力已经到了人类的极限，一脚踩踏到了那黑锅的边缘，却硬生生保持住了平衡。
在黑锅即将倾倒的那刻，右手已经牢牢地握住了乔治十字架上的铁链，将重心瞬间移开，就在所有人包括乔治在内，都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
可就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纪铎的机械臂已然划出了最为锋利的刀刃，映着那熊熊烈火的光芒，手起刀落的刹那，就将乔治那颗生锈的头颅与身躯分离，眼看着就滚入了十字架下的大黑锅中。
但纪铎却又出其不意地飞起一脚，正中乔治那颗带着怨毒眼神的头颅，随着一声震耳十足的“银珀”，便将它从半空中，直接踢入了漆黑的甬道里。
正藏身于黑暗中的银珀，仍旧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是他却没有错过哥哥的任何一声呼唤。
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完完全全地信任着纪铎，因此在听到那声音后，他便果断地放弃了所有的伪装，从甬道的顶部一跃而下。
凭着已经成为烙印般的本能默契，他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仍旧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颗飞来的头颅，并且在触及到它的瞬间，用手中的长匕首直接从他的喉咙洞穿至脑门——
暗室之中，黑锅因为纪铎这动作，在火堆上又猛地震荡几下，浑浊恶臭的汤水涌动着，险些直接掀翻。
但纪铎却早有预料般，马靴穿着飞溅的汤汁，力挽狂澜地踩到了翘起的那一边，稳稳地固定住了黑锅，让自己站立在上方。
方阳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纪铎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仍旧高高立在火堆与黑锅之上的纪铎，险些腿一软给他跪下去。
“大，大佬，你这也太——”
“太怎么样？”纪铎居高临下地站着，因为火堆加热的缘故，汗水自蜷曲的深色发丝间流出，划过他此刻分外不羁的面容上，而他的目光却紧紧地注视着甬道。
【还能太怎么样啊！太帅了！】
【别说小方阳了，我在屏幕前看，都被他吓了一跳】
【纪大佬真的是，分外热衷极限操作！】
而就在这时，纪铎深邃的眼眸却一动，紧接着他便从那黑锅上一跃而下，熊熊燃烧的火焰都不曾擦过他的衣角，只能不甘地在他的背后狂燃，任由他大步向着甬道的方向走去。
而那漆黑不见尽头的甬道中，却忽然闪过了一抹银色的影子，银珀就在纪铎的目光中，抱着乔治的头颅，向着他跑来。
虽然银珀的腿脚并不灵活，所谓的“跑”说不定还比不上方阳的速度，还随时有着摔倒的风险。
但这一切却从不是他的阻碍，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回到纪铎的身边。
纪铎就那样望着他的人偶，他之前因为银珀逐渐开始独立行动而躁乱的心，就这样被抚平了。因为他知道，无论他的小人偶如何的成长，有了怎样的新本领，是否懂得了爱意，在最终的最终，仍旧会选择向他奔来。
就这样，在最后的距离中，纪铎终于忍不住迈出步伐，结实的手臂拦腰搂住了仍旧在吃力奔跑的银珀，将他从黑暗中紧紧、紧紧地，抱回到自己的怀中。
“哥哥，我拿到了。”银珀也是那样的高兴，他感受到周身被纪铎的怀抱所包围，快活地抬起头来，流着数据的眼眸因为他的心情，而变得更为闪闪亮亮。
他一手搂着纪铎的脖颈，一手将乔治的头颅举到身前：“是哥哥给我的，对吧！”
“对，”纪铎忍不住凑过去，蹭蹭人偶微凉的鼻尖，带去温暖与自己的气息：“是我踢过去的，宝贝接住了。”
就在两人在这暗室的火光中温存时，却忽然听到十字架上的锁链传来断裂声，纪铎转头一看，就见简旭已经将十字架上，乔治失去了头颅的躯体，扔进了大锅里。
“替你们干点正事，不用谢。”
简旭发觉他们两人看过来，没毫升没好气地说道。
“哦，那劳烦连这个也扔进去吧，”纪铎也不跟他客气，从银珀的手里接过乔治的头，也扔给了简旭：“毕竟汤里不能少了脑花。”
简旭被那抛来的头撞了一下，又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将那颗脑袋也扔了进去。
纪铎抱着银珀，走到了黑锅边，望着里面正被煮着的乔治，以胜利者的口吻说道：“是你说的，输了的人要喝掉整锅汤。”
“这赌可不能不作数。”
他这话刚落音，那黑锅里的汤水猛地冒起巨泡，咕噜咕噜地暴沸腾起来，转眼就将整锅汤水都烧干了。
没有了汤水后，黑锅下的大火蔓延上来，将锅底乔治的残骨烧灼起来，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了一堆焦骨。
“没想到，他倒是挺守约。”纪铎望着锅里的景象，“啧”了一声，然后随意挑出一块骨头，扔到了方阳的怀里。
方阳又被吓得，好不容易才没把它扔出去，无奈地凑在纪铎的身后说道：“大佬，这东西这么重要，你就让我拿着？”
“嗯。”纪铎的发出了个随意的音节，抱着银珀向着一条新出现的甬道走去：“你拿着，练练胆子。”
“啊？”方阳又被说懵了，反应过来后，才垂头丧气地跟着也走了进去。
“大佬，你嫌弃我胆子小啊。”
“你非要我说出来吗？”纪铎稍稍回头，趴在他肩膀上的银珀，也点点头应和着纪铎的话：“是呀是呀。”
方阳的脸更垮了，低下头在黑暗的甬道中，只跟着纪铎手中蜡烛那点光走。
“你今年才十六吧？”察觉到了方阳的沮丧，纪铎想了想问出了一直不太明白等我问题。他在从戴荣那里偷来的资料中，看过方阳的信息。
上面只说这孩子在学校成绩还不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看不出为什么要参加诡影直播秀。
“所以，为什么要来这里？”
方阳沉默了一会，说道：“为了钱。”
“钱？”这个理由太过宽泛，纪铎继续问道：“你们家好像，并不太缺钱吧？”
这次方阳却没有说话，过了半天后才说道：“缺的。”
“是我……缺钱。”
大约是不想被纪铎继续深挖下去，方阳立刻又说道：“其实，我从真进了第一场游戏里就后悔了。”
“我在学校里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用的，都是靠大佬你……要不早就被淘汰了。”
纪铎安静地听着，甬道中只有方阳的声音和他们的脚步声。
“我现在觉得，要是就这么淘汰了也没什么……就回到正常生活里，再也不乱幻想什么了。”
回到正常生活里——
纪铎的目光暗了暗，身后的少年也许并不知道，从他进入到这游戏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基本失去了回到正常生活中的可能。
就在这时，银珀的声音在他的怀中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向前方。
“暗室，又要到了——”
第71章 圣诞人偶小镇二一
就在银珀那句话说完没过多久, 四人就真的来到了，一间新的暗室之中。
纪铎微微颦眉，透过银珀手中的烛光，他大致确认了这间暗室的面积与之前的差不多, 且同样除了入口外, 并没有别的甬道。
而整间暗室中最引人注目地, 就是靠近最深处的墙角边，放着一只爬满了青苔与灰尘的皮箱, 而皮箱之上, 正端坐着一只铁皮人——“张志茂”。
有了之前骷髅图腾上的提示, 他们并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那位“贪婪者”。
只不过此时，“张志茂”的双眼紧紧地闭着，它在这黑暗的暗室中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
但就在玩家们真正踏入到暗室的瞬间, 它却向着他们进来的方向抬起了头, 然后睁开了那耸拉的眼皮。
也是在这时候, 纪铎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张志茂”的眼皮之下, 竟然是空洞的，并没有他们需要的眼球。
“你们来了。”铁皮“张志茂”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它侧过脸去向着进入暗室的玩家们打着招呼，可当它想要站起来时, 整个身体却像是已经锈在了箱子上，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全身一堆没用的零件似的, 哗啦又跌落在箱子上。
纪铎看着它的举动, 确定它的身躯已经接近报废，但是有了上次乔治的教训, 他却并不会对眼前这个“张志茂”掉以轻心。
“你的眼睛呢？”他没有抱着银珀再向前，而是停留在在暗室的另一端，远远地俯视着地上的“张志茂”，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我的眼睛呢……”“张志茂”听了纪铎的话，才像是被提醒得想起了什么，它有些茫然地伸手，先是试探地在脸上触摸，等到摸到自己干瘪的眼皮时，整个人猛地颤抖起来，甚至不敢置信地用铁皮手指，狠狠地扣着空洞的眼眶，沾了满手的猩红铁锈。
“我，我……”
“我的眼睛不见了！”
“大佬，这怎么办啊？”方阳看着“张志茂”那近乎癫狂的样子，忧心忡忡地在纪铎身边小声问道。
纪铎却只是凝眸看着铁皮“张志茂”，等待着他自己平复下来。
就这样，蜡油一滴一滴地落到骷髅底座上，烛火在暗室中摇曳，终于在要燃尽之前，皮箱上的铁皮“张志茂”终于像是接受现实般，平静下来，死狗一样瘫在身后的皮箱上。
“你们……你们是来要我的眼睛的吧？”张志茂的铁皮身体不断哆嗦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你们帮我把它们找回来。”
“我，我可以分给你们一只。”
纪铎挑挑眉，他这会真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小镇上的铁皮人，都这样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凭什么跟他讲条件？
“给你找眼睛，你倒是说说你的眼睛掉到哪里去了。”
“让我们去哪找？”
被纪铎这么一问，“张志茂”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茫然，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支起身子，抬起手来。
胡乱指着周围的墙壁，大声说道：“在这里呢，都在这里呢！”
“它又在发什么癫啊？”方阳看着他那样子，忍不住低声吐槽道，刚想提醒纪铎这人说得话是不是不可信，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无数好似虫卵破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很难描述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只能顺着那声音看向它们的源处，可就是这么一看，却让他浑身发麻。
只见银珀的烛光照亮之处，所有的墙壁、地面上，都孵化出无数双的眼睛，它们同一时刻在墙壁上睁开，然后密密麻麻频率不一地眨动着。
可当所有的墙面都布满眼睛后，这样的孵化却并没有停止，没有墙面了，新孵出的眼睛就索性寄生在旧眼睛的身上，一只大的眼睛上面如肿瘤般缀着四五只小眼睛，都在不停地眨动着。
【呕，这也太恶心了】
【这场直播真的太费胃了，都不知道要被恶心几次】
【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啊】
观众从屏幕上看到就已经受不了了，而那满墙满地密密麻麻的眼睛，现场的冲击力则更大。方阳当即就要吐出来，纪铎的脸色也并不太好看，反而他怀里的银珀，有些好奇地看着墙面上的那些眼睛。
“哥哥，这些能不能——”
“不能。”可他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捂住了眼睛。纪铎在银珀开口的瞬间，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有些头疼地看着怀里干净无暇的人偶：“宝贝，你怎么会想装这种东西？”
银珀在纪铎的掌心中眨眨眼睛，然后无辜地说道：“这样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呀，可以更好的帮到哥哥的。”
纪铎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好打击人偶的积极性，拿开手低头与银珀流动着数据的眼眸对视着：“不用了，有银珀这一双眼睛就够用了。”
观众们这会也终于听明白了银珀想要干什么，他们不知道银珀是人偶，只以为他想要加装满身的机械眼，立刻疯狂阻止起来。
【不要啊，猫猫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纪大佬不要给猫猫看奇怪的东西！继续捂住他的眼睛呀】
【天呐，第一次觉得猫猫审美堪忧，纪大佬可一定要替我们拦住他】
角落里的铁皮“张志茂”察觉到他们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出声催促道：“快些啊，快些帮我找到眼睛啊！”
纪铎不得不抬头，重新看向四周墙壁上，以及地上仍在不断孵化出的眼睛，这些眼睛已经挤占了暗室表面的空间，像是癞、、□□而皮肤般。他们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要稍稍移动，就会踩到眼睛上。
被踩到的眼球随即发出“噗嗤”一声，液体爆裂的脆响，所溅出的汁液落到地上，又会生出一团团新的眼睛。
着实让人恶心的，不愿意走动。
这要怎么找呢？
即使如银珀那样，可以同时监测到数十上百眼睛的运动，但至少从表面上来说，他也不能分辨出这些眼睛间有什么区别。
找不到那一双才是铁皮“张志茂”的眼睛。
不过——
这时候，方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跟纪铎说道：“大佬……我可能有办法。”
“什么？”纪铎转头看向他。
方阳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我的专属技能，叫作小狗寻物。”
这技能的名字一出，且不管它的功能是什么，纪铎只觉得跟方阳相当贴切。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三人后方的简旭，声音冷冷地说道。
方阳生怕被纪铎他们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刚才不用。”
“这技能就是个狗鼻子，它要闻到对方的气味，才能找东西。”
“刚刚……我也不知道是要用乔治的头，上哪闻味啊。”
纪铎倒是没有怀疑方阳说得话，反而对着后面的简旭挑眉说道：“说起别人倒是来了精神。”
“你自己的技能不是到现在都没拿出来过吗？”
说完，他就鼓励般拍了拍方阳的肩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行了，小狗……”
“哦，不是，”纪铎反应过来后，立刻改口：“方阳，你去试试吧。”
方阳这会紧张得，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小狗了，随着他想法的出现，那张专属技能的卡牌，也立刻出现在他的手中。
【小狗寻物】
道具等级：一级
使用限制：可使用三次，时间不限
道具描述：聪明的小狗能够记住气味，帮主人找到东西哦
技能发动的瞬间，一只湿漉漉的小狗鼻子，出现在方阳的身边。银珀好奇地从纪铎的怀里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它的鼻尖，可小狗鼻子却又害羞地藏到了方阳的身后。
“跟主人好像。”银珀没能摸到小狗鼻子，这才有些遗憾地趴回到纪铎的肩上：“可爱又胆小。”
“没关系，”纪铎揉了揉人偶的头，看着那绝对称不上可爱的狗鼻子，但总觉得要比眼睛能够接受点：“回去哥哥可以给你做这个。”
方阳这会没啥心情去听他们的对话了，只觉得一阵阵犯难。因为他要穿过大半个暗室，到铁皮“张志茂”身边去，让小狗鼻子能够闻到“张志茂”的气味，然后才能去寻找它的眼睛。
方阳看看前面的纪铎与银珀，觉得自己自从进入游戏以来，靠得都是他们的帮助，这会好不容易能派上点用处，绝对不能掉链子了。
于是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迈出了第一步，眼球在脚下爆裂的感觉实在太过恶心，方阳差点又退缩了回去。
可一转头就看到，纪铎与银珀跟在了他的身后，顿时又生出些勇气，强忍着恶心继续走了下去。
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路，方阳不知道自己踩碎了多少眼球，还好最后没出什么岔子，顺利地来到了铁皮“张志茂”的身边。
可这下他更紧张了，生怕这坐在皮箱上的铁皮人突然暴起，要了他的小命。
小狗鼻子也跟着，畏畏缩缩地凑到了“张志茂”的身前，东闻闻、西嗅嗅，记住了气味后就立刻蹿回到方阳的身边。
“行了。”方阳感受到小狗鼻子的反馈，转身对纪铎说：“它已经记住了气味，可以开始找了。”
纪铎对方阳的这项技能也挺有兴趣，看着那在方阳身边打转的狗鼻子，冲他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到底是专属技能，用起来还是不错的，纪铎就看着那小狗鼻子浮在半空中，先是围绕着暗室打了个转，而后就像是确定了个方向般，飞快地飘过去，沿着墙根一路闻嗅起来。
照这样下去，顾及找到“张志茂”的眼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但是——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纪铎眼眸微眯，看着四周眨动频率越来越快得眼睛，总觉得有什么危机就隐藏在这平静之下。
果然，当小狗鼻子再次靠近墙上的一只眼睛，想要闻嗅它的味道时，那只眼睛却向着后面的墙壁猛缩一下。
小狗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着那原本缩入墙中的眼睛，却突然如毒蛇般张开了满是肉刺的眼皮，拖着后面淋淋血络，从墙里“滋”地一声，就窜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咬住小狗鼻子——
第72章 圣诞人偶小镇二二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纪铎将银珀向着那小狗鼻子的方向抛去。
可那拖着蛇尾的眼球与小狗鼻子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眨眼间就已经咬住了小狗鼻子，暗室之中传来一声虚无的狗叫，方阳也顿时痛苦地倒在地上, 被简旭赶紧拖回到身后的甬道里。
就在血蛇眼球要吞食掉小狗鼻子时, 银珀已经如银光般跃至眼前, 手中的长匕首迅猛划出，干净利落地将那血蛇眼球从中斩断。
但这并不是结束, 更多的眼球拖着长长的血络蛇尾, 从墙壁上“噗嗤噗嗤”地挤出来, 追着被银珀拿走的小狗鼻子而去。
银珀在落地的瞬间，翻身一滚，顿时与那一条条血呼啦的血蛇眼球拉开了距离。
纪铎掐住了时间点, 闪身插入他们之间, 而就当那些血蛇眼球又要张着满是肉芽的眼皮追上时, 却已经被纪铎手中的刀刃, 在半空中一颗颗划开。
眼球顿时爆浆炸裂, 更多的粘稠恶心得液体从破碎的眼球中溅出，洒落到地上, 引得那些沾染了粘液的眼球，也跟着发起狂来, 追逐着银珀手中的小狗鼻子而去。
这样的骚乱，在短时间内，几乎蔓延到了整个暗室之中, 无数的眼球, 扭动着从墙壁中脱离，带着血蛇般的身体, 在半空中胡乱飞窜。
地面上的眼球也爆动起来，它们并没有脱离地面，而是像一株株张着血口的花般，从地面上拉起血红的身体，向着半空中撕咬。
纪铎见状，果断转身抱起了银珀，手中的绳索带着钩子，深深地钉入到上方的顶部，带着两人从半空中飞荡着，躲避追击而来的血蛇眼球。
虽然小狗鼻子并没有彻底失效，但目前这混乱的情境中，它显然已经无法追踪气味，着急地在银珀手中打转。
怎么办？
纪铎猛地踩踏上一侧的墙壁，不知又踩碎了多少眼球，使自己在半空中改变方向，再次躲过一批血蛇眼球。
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他抱着银珀从铁皮人“张志茂”的上方掠过，目光却不由得落到了它的身上。
铁皮人“张志茂”仍旧坐在他的皮箱上，身体不曾有一刻离开。
那皮箱中是什么？
这个想法从纪铎的脑海中冒出的瞬间，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贪婪者当然要死死地守护着他的财宝，或许不仅是死死守护，他的双眼——
想到这里，纪铎低头在银珀的耳边说道：“宝贝，抱紧我，我要松一下手。”
银珀立刻用双臂紧紧地搂住纪铎的脖颈，将自己整个人吊在了纪铎的身上。
纪铎再一次，猛地踏上一侧的墙壁，重新调整方向，向着铁皮“张志茂”的位置掠去。
近了，近了，还差一点——
就在那瞬间，纪铎一脚将“张志茂”从皮箱上踹了下去，同时快速仰身向后，右手牢牢地拎起了那又旧又重的皮箱。
铁皮“张志茂”发现自己的皮箱被夺走，顿时发起疯来，可他全身的零件都锈蚀了，只能在地上大喊着：“还给我！把我的财宝还给我！”
“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宝藏！”
纪铎却连理都不理他，而是再次跟银珀说道：“宝贝，等下我会将这个箱子抛出去，你要注意它经过处所有的眼睛。”
“到底是哪一双，看向了它。”
银珀的无比认真地在纪铎的怀中点点头，为了防止被小狗鼻子干扰，纪铎特地再次调整位置，将皮箱扔向了与飞荡相反的方向。
一部分眼球仍旧在无目的的胡窜，一部分眼球仍旧在追逐他们，那千百双眼睛中只有一双——只有一双，在皮箱抛出的瞬间，死死地望向了它。
满墙根本数不清的眼睛，银珀眸中的数据飞速流动着，在刹那间就准确无误地追踪到了它们的位置，立刻从纪铎的怀中伸出手：“哥哥，在那里！”
纪铎再次调整位置，他并不需要找到银珀说的究竟是哪双眼睛，只需要荡向人偶所指的方向。
就这样，带着身后仍在追咬他们的无数条血蛇眼球，纪铎自上疾速俯冲而下。
而就在他即将擦到墙壁的瞬间，银珀已经伸出了握着匕首的手，用肉眼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刺入到墙壁中，将那对镶嵌在里面的血红眼球，转刀整个剜出。
在那双眼球脱离墙壁之后，所有的血蛇眼球都越发疯狂，它们一条条带着周身污血翻涌着，甚至已经开始了不分敌我的相互撕咬。
尽管纪铎身手敏捷，尽量避开，但身上却仍旧免不了留下一道道血痕。
“快，快把眼睛给我！”这时候，铁皮“张志茂”已经爬到了皮箱边，守财奴似的抱着皮箱，然后向半空中的纪铎叫嚷着：“快给我啊！”
但这一次，纪铎却并没有回应他，而是眯起深邃的眼睛，目光中带着尖锐的怀疑：“离开这里的甬道在哪？”
虽然没用明说不能往回走，但是每次新的甬道出现时，旧的甬道就会有所改变，所以这会他们虽然已经拿到了眼球，但是却必须找到新的甬道，才能继续往前走。
抱着皮箱的“张志茂”一愣，然后才强装镇定地说道：“你把眼睛给我，我就说。”
“你想把我们困在这里？”纪铎直截了当地掀开了他的伪装，然后从银珀的手中接过了一只眼球，向着“张志茂”高举：“我们，不需要两只眼睛的，捏碎一只也没有关系。”
铁皮人“张志茂”顿时慌了，他靠在皮箱上，竭力挥动着双手：“别捏，别捏！”
“我不是不说……是不知道啊。”
“我带着宝藏想要离开时，就被困在了这里，怎么都出不去……后来连眼睛都没了。”
那些血蛇眼球的攻击越来越迅猛，纪铎不得不再次一边躲避着，一边思索“张志茂”的话。
带着宝藏离开，却被困住——
他的眼神重新落到了“张志茂”死死抱着的皮箱上，那里面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秘密？
情况已经不容纪铎继续耽误下去，想到这里，他猛地又一踏身侧的墙壁，避开上面爆裂眼珠的飞溅，在半空中再次调整身形，然后又一次向着“张志茂”掠去。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张志茂”这次拼了命地想要护住皮箱，不被纪铎夺走，可他那一身废铁皮哪里顶得住，转眼就被纪铎拎到了半空中，扔到一边重重摔到地上。
而就在纪铎捞起皮箱后，那身后穷追不舍得血蛇眼球，速度却稍稍慢了些，它们不断地开合这长满肉芽的眼皮，像是在观望什么。
“打开它，但是别碰里面的东西……”纪铎压低了声音，在银珀的耳边说着，将皮箱递给了他。
银珀立刻明白了纪铎的意思，他被纪铎抱着在半空中，再次调整位置，看准了刚刚铁皮“张志茂”摔倒的方向，然后在掠过他上方时，立刻将屁皮箱的锁扣用匕首抛开，然后向着“张志茂”抛去。
金币如流水般，从皮箱中泻下，洒落了满地。
“张志茂”顾不上任何嘶喊了，连滚带爬地向着那金币赶去，吃力地想要捧起地上的金币，可他已经锈蚀的双手，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重量，几根生锈的手指就那样被压断，随着金币一起滚落到地上。
可是“张志茂”却仍旧没有停下，手指断了他就用手掌，手掌漏了他就用小臂，最后甚至趴下身子来，拼命地直接往自己的嘴里塞。
而就在这时候，所有的血蛇眼球却调换了目标，它们不再追逐拿着眼球的纪铎与银珀，而是向着地上正在生吞金币的“张志茂”袭去。
无数条顶着眼球的血蛇，撕咬着金币堆里的“张志茂”，“张志茂”随即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可随即他的喉咙却被吞下的金币堵塞了，只能在地上不断地翻滚，想要躲避眼球血蛇的撕咬。
可他哪里躲得过，血蛇轻易地就在他锈蚀的皮肤上咬开了小洞，然后前赴后继地向他的身体里钻去。
一条又一条，根本数不清多少血蛇，钻进了“张志茂”的身体中，但是它们却将眼球留在了“张志茂”已经是千疮百孔的皮肤外。
“张志茂”仍旧在金币中，痛苦的翻滚着，直到最后一刻，仍在用两只破手掌拢住尽可能多的金币。
而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成为了血蛇眼球的温床，那些原本附着在四面墙壁上的眼球，全部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张志茂的身体。
每一寸每一分皮肤上，都布满了不知多少只，在不断眨动的眼球，已经完全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貌，只剩个人形的眼球堆。
这场景实在是让人恶心的厉害，甚至比之前更要惊悚。
没有了眼球攻击的纪铎，收起了绳索，抱着银珀从半空中跳下来，走到了眼球人“张志茂”的身边，他已经彻底没有了气息。
“这大概就是，贪婪者的下场吧。”他轻轻吐了口气，仍旧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金币，始终没有触碰到它们。
这些宝藏，就是“张志茂”被困在这里的原因，他不放弃宝藏就无法找到出去的路。
“大佬！”这会方阳也终于恢复了过来，跟简旭一起从甬道中走出，也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张志茂”身边。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虽然已经拿到了眼球，但是他到死也没说出下一条甬道在哪啊！”
方阳竭力忍着，不让自己看地上的眼球人，但仍旧有些着急，人都没了，这可怎么办。
“甬道，已经有了呀。”就在这时，仍旧坐在纪铎的手臂上，捧着手中那只血红眼球的银珀，突然说道。
“有了？”方阳呆呆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在哪里啊？不是还只有咱们来的那条吗？”
“在那里呢。”银珀不想再逗小笨狗了，伸手指了指地上，敞开的那只皮箱，里面的金币已经彻底倾倒出来了，只剩下了黑洞洞的箱底。
不，那黑洞洞的，并不是箱底，而是一条新出现的甬道。
这个铁皮制成的“张志茂”不肯放弃贪婪，被困在暗室中这么多年，却从没有想到过，逃出的道路，就在他的宝藏之下。
第73章 圣诞人偶小镇二三
进入到皮箱的箱底后, 又是一条陡峭且狭长的甬道，一层层台阶通向更深的地底。
纪铎将手中燃尽的蜡烛从骷髅底座上拔下，然后换上一根新的蜡烛，坐在他手臂上的银珀就接了过来, 继续照亮前方仍旧像是没有尽头的路。
“咱们再这么走下去, 不会真走到地狱里吧？”长时间重复的向下, 让方阳的心中越来越不安，他实在忍不住打破四人间的平静, 声音中都带着小小的颤抖。
“地狱？”纪铎听后, 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然后看看正在戳着蜡烛上滚落的蜡油的人偶，故意问道：“宝贝，要下地狱了, 怕不怕？”
银珀在烛光中抬起头来, 完全没有思考般, 就回答道：“不怕。”
“有哥哥在, 就不怕。”
纪铎笑了起来, 又蹭蹭人偶的额头：“好，不怕咱们就继续往下走。”
方阳再一次被深深地打击到了, 内心仿佛跟着他的小狗鼻子一起嗷呜了一声，然后就被简旭从后面敲了脑壳。
“那么多废话干嘛！还不快走你的。”
“非要引着他说出那些恶心话！”
方阳更是欲哭无泪, 只能揉着脑袋，收拾起自己的害怕，埋头下台阶。
四人不知又走了多久, 久到纪铎手中最后的蜡烛都快要燃尽了, 而就在这时，银珀却忽然提醒道：“前面有火光。”
“火光？！”方阳的脑子里, 第一反应就是地狱里烧着火煮人的大锅，声音越发颤抖：“不会，真的到地狱了吧？”
说话间，随着他们位置的继续下移，纪铎也看到了下方传来的亮光，暗自估算着距离：
“地狱就地狱吧，反正人肉汤都见过了，不如看看地狱里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火光的亮度越来越明显，即便不需要蜡烛，也能看清楚下方的路了，与此同时甬道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最后一段窄路过后，急转向一处极为宽阔的地下洞窟。
整个洞窟都陷在不知燃烧了多久的火海中，唯有一条黑石搭成的小道穿越其中，通往高处的巨石祭台。
随着四人的踏入，欢快无比的圣诞歌，忽然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中传出，那歌声中先是夹杂了幼童的欢笑，然后逐渐拉长变得尖锐又刺耳，变成了无数人痛苦的嘶吼。
紧接着，那无边的火海中，就突然冒出了一个个烧焦的人影，他们伸出几乎被烧成炭状的双手，无望地挥动挣扎着。
甚至纷纷拥挤着，想要爬上那条黑石小路，却被无数后来的焦尸，又扒着身体压下。
地狱，纪铎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眯起了双眼，这里果然是地狱。
随着这些焦尸恶鬼的出现，火海中心的高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他们最后要找的铁皮人镇长。
只不过此刻，镇长不再穿着与年奕相同的衣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宽大而又怪异的法衣，手中捧着人骨拼接而成的长杖，像是在做某种召唤。
“我的朋友们，你们终于来到了这里。”
“快上来吧，和我一起，来庆祝祂的降临！”
说着，洞窟的上方突然传来锁链滑动的声音，四人抬头看去，只见几条被烧得通红的锁链，正缓缓地在高台降下，捆绑着一动不动的张志茂、年奕与于菲菲。
“祂就要来了，祂就要来了！”
镇长手中的人骨长杖，不断地挥舞着，抽向铁链上绑着的三个人，伴随着他越来越嘶哑狂乱的笑声。
“很好，疯得很彻底。”纪铎低声自语着，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上面吊着的三个人，这么远的距离实在难以分辨出他们的死活。
“我们要上去吗？”银珀流着数据的眼眸中，映着火海汹涌的热浪，身体已经做出了准备的姿势，只等纪铎的一个回应，就会毫无畏惧地冲出去。
“走。”纪铎没有犹豫，向着身后说了一句，然后就率先抱着银珀，踏上了那条黑石小路，向着尽头的祭台攀去。
但情况却没有那么简单，随着镇长人骨长杖的舞动，火海中挣扎的焦尸们竟都像是融化般，自只剩下一层皮的头颅开始，流淌下黑色的黏稠液体，随后是脖颈、脊椎、四肢，原本就已经被高温烧灼得变形得身体，彻底变成了一滩黏液。
这些黏液迅速在火海之下汇聚起来，竟像是拼凑成了一个完全没有形态得活物，庞大的身躯铺满了整个洞窟底部，然后探出了无数条仿佛流着口水得黑色长舌。
那些长舌相互纠缠着吞噬着，从底部爬了上来，不断地将黑石小道卷入到黏液身体中，发出恐怖得咀嚼声，紧紧地追在四人得身后。
方阳听到声音后，忍不住边跑边回头望去，就见着那每一条舌头上又生出了层层叠叠的手指，像是牙齿般蠕动着，啃食这条唯一的小路。
他更不敢停歇，尽管双腿已经被吓得酸软了，却连跌到都不敢，生怕自己会被那些手指与舌头卷入其中。
但那些黏稠的液体，并不只吞噬他们脚下的小道，同样开始漫上洞窟的墙壁。随着那越来越大的咀嚼声，洞窟失去了底部的支撑，开始摇摇欲坠，顿时地动山摇，大片的石头从四周坍塌、顶部坠落下来。
“大佬，怎么办啊？”方阳勉强躲过一块差点砸到他的石头，已经怕得带上了哭腔，可当他望向前方时，却发现纪铎高大背影仍旧向着攀爬着，没有丝毫停歇。
“跑，不想死就继续跑。”纪铎得声音穿过了山石崩塌得声音，落入了他的耳中。
那些焦尸融化成的液体，已经完全超出了玩家所能应对的范围，但无论出于什么角度，游戏都没有必要，非杀死玩家不可。
纪铎深色的眼眸中映出了那仍旧在祭台上，身披宽大的法袍舞动着人骨长杖，铁皮身体跳着怪异又僵硬的舞蹈。
一定还有通关的可能，必须爬上去，必须到祭台上去！
四个人如同悬丝上的蚂蚁般，被那黑色的长舌浪潮驱逐着，向着惊涛中唯一可以落脚礁石爬去。
而就在他们即将爬上祭台时，洞窟的顶部却骤然塌陷了大半，沉重的巨石轰然坠落，被铁链捆绑在半空中的三人更是马上就要跌落下来。
但铁皮镇长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恐惧般，高举着手中的人骨长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祂来了！”
“这就是祂的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
“放弃抵抗吧，和我一起召唤祂，永远的成为祂的一部分！”
可就在这时，一声怒骂从坍塌的洞窟顶部传来，紧接着就是两道身影：“祂来个*，是老娘我来了！”
纪铎凝眸一看，竟然是梅贝与荀娉两人，随着坠落的巨石一块摔了下来。
她们应该在纪铎之后也进入了甬道，但还没等走到底，洞窟就塌了，她们跟着脚下的甬道直接陷了进来。
眼看着她们就要落到下方黑色的液体中，纪铎赶紧从机械臂中射出绳索，头部的爪子精准地抓住了她们身后的衣服。
尽管两个女玩家体重较轻，但下落仍旧形成了巨大的坠力，纪铎仿佛绷成了一块坚硬的巨石，银珀立刻从他的怀中反用身躯缠抱着他，双手彻底化作匕首深深地扎入到祭台的地面上，划出深深的长痕，两人这才蹭着地面稳住了身形。
梅贝完全不见了之前娇弱少女的模样，被纪铎那么一拽后，立刻与荀娉缠住了绳索，向上攀爬，没多久就翻上了祭台。
“多谢。”梅贝不再伪装任何，爽利地向着纪铎与银珀道谢，然后立刻仰头看向被吊在半空中的于菲菲等人。
此刻纪铎也根本没有心思与她多话，就因为刚刚的动作，使他与银珀蹭掉了一片祭台上的尘土，下面居然露出了熟悉的线条。
两人立刻清理出更多地方，确定那就是之前看到的骷髅法阵。可就在这时，又是几块巨石自上方坠落，纪铎立刻抱着银珀就地翻滚着避开，等到他起身抬眸时，正对上了仍在挥动长杖跳舞的铁皮人镇长。
它似乎因为刚刚被梅贝打断而相当愤怒，血红的眼睛中迸射阴毒的光，手中的人骨长杖也发出“咔咔”的响声，仿佛每一节骨头都在不安的摩擦。
“你们，不尊重祂！”镇长望着纪铎，生锈的唇部上下开合着，愤怒地暴吼。
纪铎一边暗示银珀继续清理灰尘，一边站起来挡住了铁皮镇长的视线，故意挑衅般，对着祭台下伸出无数长舌的黑色黏液说道：“如果你的神，就是这么个玩意的话——我确实尊重不起来。”
铁皮人镇长听了这话后，几乎愤怒到了极点，他“咯嘣咯嘣”地活动着自己的双臂，将人骨长杖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高声大吼道：“无知的愚人！”
“神将给予你们最为严厉的惩罚！”
第74章 圣诞人偶小镇二四
铁皮人镇长的话刚落音, 整个祭台都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好似有什么未知的庞然巨物，潜伏在祭台之下，活动起祂的身躯，要将身上的这些蝼蚁都抖落下去。
祭台的四周裂塌下去, 台面也猛地倾斜向一侧, 上面的玩家们纷纷惊叫着, 想办法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只有铁皮人镇长，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般, 仍旧在倾斜的台面上, 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 兴奋地又是笑又是叫，挥动着人骨长杖，让神的惩罚更猛烈些。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倾斜, 祭台表面的尘土也飞扬起来, 银珀长匕首交替插入裂缝之中, 轻巧地游走在其中, 很快就将祭台上那图腾清理出了大半。
纪铎在滑落的碎石间, 抬起头来看向铁皮人镇长，他机械臂中的刀刃, 已经深深地扎入了祭台之中。
他已经看到了那图腾的全貌，正是他们在最初进入到甬道时, 看到的骷髅法阵，甚至连那三只骨碗，都刻画在了上面。
破局的关键就在眼前了, 他手臂猛地用力拔出, 整个身体随即借力脱离了祭台，向着上方翻去, 在铁皮镇长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机械手中的绳套已经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脖颈。
铁皮镇长被他硬生生拖了下去，两人随即一起坠落而下，直往下方的火海而去。
但就在这时，铁皮人镇长本能地，用手中的人骨长杖卡在了祭台的裂缝中，勉强稳住了下落的趋势。
可还不等他找到机会，甩掉用绳索挂在他身上的纪铎，就觉得自己手中的长杖一沉，抬头望去时竟见着那银色长发的人偶，轻盈地坐到了人骨与裂缝的连接处。
“你，你在做什么！”铁皮镇长这会终于不疯了，恐惧帮他找回了一丝理智：“我要是掉下去了，他也别想活！”
这时候，纪铎的声音却从下方传来，他悬在半空之中，机械手紧紧地攥着那绳索，沾着尘土的面容却不带一丝紧张，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带着讽刺的压迫：“你就是不掉下来，也没想让我活吧？”
这样说着，他机械手突然发力，拽着镇长的铁皮脖子都向后扭曲了，头颅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勒下来。
尽管铁皮镇长不是真人，这时候喉咙里也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它扭动着身体想要将纪铎甩下去，却又丝毫不敢松开握着人骨长杖的手。
纪铎却完全不管他的动作，将绳索回收入手臂，整个人也随之向上升起。
铁皮镇长感受着纪铎的一点点靠近，仍旧在尽可能地挣扎，但这完全没有用处，它怨毒的血红色双眼死死地盯着坐在长杖上的银珀，像是要下最为阴暗的诅咒。
可下一刻，它的双眼就张开至夸张的大小，血红眼珠也要崩裂而出，它僵硬地转过已经被勒成了一根铁条的脖子，看向自己的后方。
纪铎已经将它的肩膀捏的凹了进去，刀刃也没入了它的后背，随着他手腕的翻转，将那颗铁质的心脏，生生挖了出来。
铁皮人镇长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像是只真正的铁皮人偶般，无力地垂下了握着人骨长杖的双手，穿着宽大法袍的身躯也坠落下去。
趴在他背上的纪铎失去了支撑，眼看着也要掉入祭台下的火海中，长杖上方的银珀已经倒悬下了身子，握住了纪铎的手。
“哥哥，该上来了。”
“好。”纪铎没有犹豫，拉着银珀的手向上一撑，就反抱住人偶攀到了祭台的缝隙之上。
洞窟的顶部仍旧在坍塌，倾斜的祭台露出可怖的图腾，玩家们四处挣扎求生。下方就是熊熊燃烧火海、纠缠扭动的黑液长舌与未知的庞然巨物。
只有他们，此时此刻在狭窄的裂缝中，彼此相拥。
而就在这时，最令人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坍塌的石壁再也支撑不住那些锁链，被吊在半空中的三个玩家，随着锁链脱出的声音，全部向着火海坠去。
而火海中的长舌仿佛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扭动得更加剧烈，又吞噬了大片石壁。
纪铎想要去救人，但距离实在太远了，即使迸射出绳索也完全够不到。
就在这危急关头，藤状的荆棘突然从梅贝的手中蔓延而出，迅速在火海纸上结成了一张严密的大网，将三人兜了进去，拉回到祭台上。
纪铎看着那张荆棘网，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目光：“这游戏是故意的吧？”
“我怎么抽不到那么有用的道具。”
可这样劫后轻松的气氛却只持续了不到片刻，梅贝那边就传来了悲痛的叫声：“菲菲没有气息了！”
“他们，他们都已经——”
“什么？”尽管早在看到年奕三人被吊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反应时，纪铎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他们真的已经死了。
银珀的神情也凝固了一下，很快他随着纪铎沿着祭台裂缝，爬到了梅贝附近。
张志茂、年奕与于菲菲仍旧被裹在荆棘网中，此刻离得这样近，纪铎才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所浸透，身体已经发凉了，应该死去了不短的时间。
纪铎看着年奕，他确实太弱了，从海选场开始就只能凭借蹭在别人身后，才能走到现在。这样的人，在游戏中淘汰是早晚的事，可——
他回忆着戴荣给他看过的案例，有些难以想象，回到现实中后，会有什么样的怪物，占据年奕的身体，还有他的姐姐年薇，会不会发现这一切。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纪铎最后看了眼荆棘网中苍白的三具尸体，然后转身面向祭台上的图腾法阵，然后取出了收集到的三样“祭品”。
——无辜者的焦骨、贪婪者的眼睛和虔诚者的心脏。
“你真的打算把它们放进去？”这时，简旭也爬到了他的身边，虽然仍是质问，却难得没有阴阳怪气：“现在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万一你真再召唤出一个邪神来呢？”
“你也说了，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纪铎用他的话反问回去，望向祭台上越来越多的裂痕：“再这样下去，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简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纪铎活动起全身的骨骼，如即将去捕食的野兽般，做着弑杀前最后的准备，深邃的眼眸中压抑着野性的暗光：“如果真有邪神的话，就让祂来吧。”
“一刀砍下去，才知道自己打不打得了。”
说着，纪铎就将手中的祭品分给了银珀，两人用刀插入裂缝中，向着那三处刻画着骨碗的位置爬去。
祭台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裂痕越来越大，甚至连刀刃都无法固定在松动的石块上，而最后被铁皮镇长召唤出的庞然大物，仍旧晃动着身上的祭台，誓要将他们全部翻下去。
纪铎终于来到了距离最近的骨碗处，就在他将乔治的焦骨放到了刻画的骨碗中时，原本的线条，却突然变成了真正的骨碗，承载住了祭品。
“果然是这样。”第一处成功后，纪铎并没有停留太久，就拿着铁皮镇长的心脏，向着另一处骨碗爬去。
时间至此仿佛有着一瞬的凝滞，头顶石块的坠落声、下方火海的翻涌声、不远处梅贝等人的哭声，在这一瞬之中，都好似停住了。
银珀已经将“张志茂”的眼珠也放入了相应了骨碗，此刻仿佛整个洞窟里，只有纪铎在向着前方爬动着。
而冥冥之中，恰好就有那么一条裂痕，通向了需要安放镇长心脏的骨碗。
纪铎在就在这凝滞的时间里，不断地用机械臂穿入到碎石之中，支撑着他的身体，向着第三只骨碗靠近。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镇长的心脏，被他顺利地放入了第三只骨碗中。
所有的祭品都被摆放到了它们应去的位置，因为祭台坍塌而面目全非的骷髅图腾，自刻画的岩层深处，弥漫起了一片黑色的雾气。
纪铎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就想向着银珀所在的地方转移，但是下一刻雾气却越来越浓重，像是已经在空气中凝成了水流，席卷着祭台上所有人，漂浮着涌向未知的地方。
玩家们的意识也像是陷入了雾气中，变得朦朦胧胧又无法掌控，他们似乎看到了某处亮起了淡淡的光芒，不是那看一眼就令人心悸的火光，而是十分温柔的、等待着他们到来的暖光。
耳边又响起了圣诞歌的声音，就如同第一次在小镇教堂前听到的那样，欢快又圣洁。
纪铎就在这片光芒与歌声中，重新睁开了眼睛，在视线恢复的刹那，他看到了小镇教堂那高高的穹顶，只不过此刻却被绘满了白色的骷髅。
他立刻翻身坐起，就发现其他玩家包括银珀在内，都躺在一边的空地上，像是睡着了般浅浅的呼吸着。
而教堂的正前方，那原本应该神父站立的地方，却摆放着一只小桌子，许久不见的钟表店小学徒，就那样用双手支撑着下巴，坐在那里。
见到纪铎坐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等待已久的笑容：“你醒了。”
第75章 圣诞人偶小镇完
纪铎戒备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立刻转身去检查银珀的情况，确定人偶只是如人类昏迷般，进入了普通的待机状态后，才重新望向坐在桌边的小学徒。
小学徒仍旧是铁皮人模样, 穿着绿色的铁皮棉衣, 小脸与鼻尖还带着滑稽的红色, 只是眼神中却带有与外表完全不符的深沉笑意。
“你不是他。”纪铎站了起来，机械臂中划出刀刃, 马靴踏在教堂浮雕着死人脸的地砖上, 大步走到了桌边, 抵住了小学徒的脖颈。
“你才是，镇长召唤出的邪神。”
小学徒闻言笑了笑，没有躲避脖颈边的刀刃, 也没有否认纪铎的质疑, 只是开口安抚般说道：“不要这么紧张。”
“游戏在你献上祭品的那一刻, 就已经结束了。”
“现在没有直播, 也没有任务, 是可以休息的时间了……所以，不如和我来玩一局西洋棋吧。”
小学徒说着,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上，突然出现了黑白相间的格子棋盘, 他伸手一只一只地摆上棋子。
纪铎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到了棋盘上。既然对方没有要立刻打架的意思，他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于是就坐到了小学徒的对面, 望着它那双血红的眼睛，冷笑着调侃道：“想不到, 邪神也会玩西洋棋。”
小学徒也笑了笑，开始将自己手中的棋子，摆放在黑白棋盘格子上：
“这是我来到人类世界后，学会的第一种棋，自认为还下得不错。”
“是吗？”纪铎表面随意地聊天，却心中反复思考着小学徒说出的每一个字。
他并不认为小学徒只是这场游戏里的NPC邪神，它开始干预游戏的进程，就说明它与游戏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说，邪神是借用了小学徒的身体，那么眼前的这个“它”就是在借用游戏中邪神的身体，在与他对话。
来到人类世界后——那么，在来到人类世界前，它在哪里呢？又为什么会来到人类的世界？
太多的问题拥挤在纪铎的脑海中，但他的脸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与小学徒一起摆弄着棋盘上的西洋棋。
西洋棋分为黑白两色，每边各有国王、王后、战车、主教、骑士与兵卒，各自有着不同的用处与走法。
小学徒已经摆好了他那边黑色的十六枚棋子，但纪铎这边的白色棋子，却只有国王、王后以及零零散散几个兵卒。
纪铎见状，被气得几乎笑了，他的刀刃点点棋盘：“你这作弊的也太明显了吧？”
“就给我这么几个子，让我怎么下。”
小学徒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指责，不慌不忙地，弯着铁质的眉眼笑了笑：“不要着急，当然不会让你就这么下。”
“我一向推崇公平。”
说着，他轻蔑地指了指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玩家：“只给你这么几枚棋，是因为你现在只有这么几枚棋。”
“哦对，”他说着在纪铎那边的白色棋子上一拂手，三枚兵卒又化为了粉末：“现在你还又少了三枚。”
纪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眸危险的眯起，尽管他因为曾经的事，从未真正信任银珀之外的任何人，但亲眼看着相识玩家在他面前死去，却仍旧让他感到愤怒。
“别这样看我。”小学徒又笑了笑，然后从桌边站了起来，指着纪铎面前的白色国王慢慢说道：“在所有的游戏结束前，国王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新的棋子，来跟我下这局棋。”
“但是——”说到这里，他又遗憾的停顿了一下，“在等待你们来临的两年中，我测试过太多棋子的能力了。”
“或许，有用的只有银珀而已。”他说着，将白色的王后棋放到了纪铎的手中。
“你的目的。”纪铎的耐心耗尽了，他将白色的王后棋子握在手心中，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的目的？”小学徒想了想，眼睛中露出了一瞬的疯狂：“不，这并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目的，而是千千万万同类的目的。”
“我们，想要真正的——自由。”
纪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们想要自由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就是想冲出这游戏去，到大街上发疯，我也管不着。”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小学徒稍稍低头，像是想起了十分沮丧的事情，然后又看向了纪铎手中的白色棋子：“确实，这件事起初跟你没有关系。”
“可谁让它现在只属于你呢。”
“你什么意思？”纪铎敏锐地感觉到，它是在说银珀，无数的猜想瞬间从脑海中划过，警惕地看向小学徒。
可小学徒却没有了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它又笑了笑，退回到棋盘边：“以后，你会明白的。”
“总之，我很期待这盘棋的结局。”
说着，便起身向后退去。
纪铎当然不想放过它，立刻要追上去，却发觉小学徒身后的教堂正上方，无数的骷髅之中，竟冉冉升起了一轮黑色的太阳。
那黑色太阳的光芒，顷刻间就如利剑一样，向着四周迸射而出，瞬间击碎了所有的骷髅与大片大片的彩色玻璃。
孩童合唱圣诞歌的声音，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圣洁得仿若要驱散所有的邪恶与黑暗，迎来神的永生。
纪铎用机械手臂遮挡住眼睛，奔跑在这空旷的、遍地是碎片的教堂中，想要追上小学徒。
可它却在黑色太阳的万丈光芒之中，露出了最后的笑容，然后浑身燃起熊熊烈火，在半空中化为了灰烬，飞散而去。
这时游戏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检测到副本boss死亡】
【圣诞人偶小镇游戏已达成通关条件】
【恭喜玩家1083号通关4号场游戏：圣诞人偶小镇】
【未完成角色支线任务：杀死杂货店主，扣除积分50%】
【获得特殊成就：午夜大侦探】
【获得特殊道具：小学徒的礼物】
【游戏探索中断，进度85%，基础难度四星，玩家积分系数按0.8系数计算】
【1083号玩家基础得分1200分，支线任务未完成扣除50%，巅峰观看人次2100万，合计最终积分2700】
【即将离开游戏，返回囊舱——】
尽管心中还有太多的疑问与不甘，但纪铎还是在黑色太阳的光芒中失去了意识——
第76章 现实（他们的过去）
金属囊舱打开的瞬间, 纪铎已经睁开了眼睛，迅速撑着边缘向外翻去。
阳光与喧闹声重新回归感知，他一眼就看到了，已经从囊舱里爬出来, 正扑在姐姐年薇面前, 哭得稀里哗啦的年奕。
“姐, 我没用，这么快就被淘汰了。”
“我真的要吓死了。”
“你都不知道——”
“闭嘴, 我知道你在游戏里是什么怂样子。”年薇终于忍无可忍, 打断了聒噪的弟弟, 年薇虽然没有陪年奕来黑阳公司，但是却一直在关注他的直播，看到他在游戏里出事后, 也立刻就赶到了这边。
“啊, 哦……”年奕被这么一训, 立刻闭嘴了, 但仍旧可怜巴巴地看着年薇。
纪铎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对姐弟, 没有贸然走上前去，从囊舱路出来的年奕, 一切表现好似都没有什么问题，完全看不出跟之前有区别。
他真的已经被替换了吗？
那么又是什么东西, 能够伪装到连他最亲近的人，都发现不了端倪？
纪铎的机械手臂无意识地转动着，零件间发出并不太流畅的声音, 就像他的思路那样, 出现了微微的卡顿。
可就在这时，一声并不太流畅的呼唤, 在他的身后响起：“哥哥。”紧接着，人偶虽不柔软却纤细的手臂，已经抱住了纪铎的脖颈。
纪铎立刻转过身去，伸手银珀从囊舱的盖子上抱了下来，顺手替他拂过被营养液泡得湿漉漉的头发：“宝贝，你出来了。”
“哥哥，怎么了？”银珀察觉到纪铎的神情不太轻松，于是歪歪头，顺着刚刚纪铎的视线，看向还在跟姐姐哭诉的年奕，流着数据的眼眸中，也显出一瞬的迟疑。
“他，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你能感觉得到？”纪铎有些惊讶地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小人偶。
银珀又看了年奕几眼，难得也生出了几分不太确定，他困惑地说道：“有感觉，但又说不出。”
“像是不太好的东西……跟游戏中那些一样。”
纪铎的神情严肃了几分，银珀能够感知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戴荣资料中所说的事，终于得到了印证。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银珀实在想不通，只能抬头，依赖地问向纪铎。
纪铎揉了揉他的额发，然后与他一起看向年奕他们，声音低沉地说道：“哥哥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总要去找到答案。”
“大佬。”年奕终于跟年薇哭诉够了，揉着通红的眼睛看向纪铎他们，立刻又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虽然这次，我没能通关，但还是谢谢你。”
纪铎收起了怀疑的目光，语气平常地回应着：“没事，反正带一个也是带，带一堆也是带，我都已经习惯了。”
年奕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转头又跟刚出来的方阳打招呼。
纪铎脸上的伪装渐渐淡去，年奕的身上一定还有很多问题，该怎么找出他的破绽呢？
就在这时，荆棘花的梅贝等人，也陆续从金属囊舱中爬了出来，与纪铎遥遥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她们同样没有发现于菲菲的问题，就那样一起离开了。
“你发现了什么？”这时候，一个并不令人喜欢的声音，在纪铎的身后响起。
纪铎连回头都懒得回头看他，张口就是没头没脑的讽刺：“没想到你还有脑子这种东西。”
“你！”简旭又被气了个够呛，本来因为出了游戏而恢复的脸色，又变得黑臭起来，再也不想跟他说一句话，转头就走了。
看着其他玩家都离开的差不多了，纪铎也没什么必要再留在这里，于是就打算抱着银珀，刚要转身。
可就在这时，一只小盒子却忽然从他的衣兜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纪铎的视线瞬间凝固了，他怀中的银珀趁着没有人注意到，立刻探下身子将它捡了起来，藏到自己衣服中——
那是，小学徒的礼物盒。
无人的街道角落中，纪铎与银珀一起，打开了那只从游戏中带出的礼物盒。
两枚白色的西洋棋，静静地安放在黑丝绒之中，像是无声的提示——棋局，在等待着他。
“为什么要给哥哥这个？”银珀已经找遍了全身，确定自己的礼物盒并没有被带出来，于是开始专心研究这两枚棋。
纪铎的眼眸越发深邃，白色的国王与王后，这是“小学徒”认为的，纪铎目前手中唯二可用的棋子。
“大约是要挑衅吧。”他将棋子握在了手心中，然后目光渐渐放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做出了某种决定。
“宝贝，我想回乡下的宅子里看看。”
乡下的宅子，就是纪铎祖父晚年在蜂花小镇郊外养老时，所居住的地方，也是他最初被制造出来的地方。
银珀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突然提议这个，但听到要回乡下的宅子，他立刻蹭在纪铎的脖颈边，高兴地点点头：“好呀。”
“银珀也想回那里。”——
外壳布满了涂鸦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在多年不曾修过的乡间小路上，一路狂奔而过。
纪铎满怀心事地看向窗外，这里是海亚最南端的岛屿，战前曾经一度因为风景优美，且人口密度低，成为热门的疗养胜地。
纪铎的祖父纪明恩教授退休后，也选择在这边的乡间购买了一栋宅子，作为自己的养老居所。
纪铎七岁之前，跟随研究员父母在首都居住，但因为他从小表现出对机械的异常天赋，导致父母对他进行了严格到苛刻的教育。
他没有正常的玩具，只有各种可以拆卸的机械零件，没有正常的童书，只有各种枯燥的理论知识资料，甚至连出去玩都被限制了时间。
而且也因为这种教育，使得纪铎与同龄的孩子间，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渐渐的他就算得到机会出去玩，也被其他孩子们孤立了。
这样的经历，几乎摧毁了幼童时期纪铎的心理，直到他出现了类似自闭的情况，父母才终于警醒，后来虽然带他去看了许多有名的儿童心理医生，但依旧成效不大。
纪铎完全没有跟外界交流的欲望，但他却并不讨厌手中的机械零件，反而异常孤僻地喜欢躲在角落中，独自摆弄它们。
纪明恩也就是在这时候，提出将纪铎送到乡下来，自己带一段时间。
被忙碌的工作与孩子病情困扰已久的纪铎父母，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将七岁的纪铎送去了蜂花小镇。
“蜂花小镇到了。”大巴车的语音提示系统早已报废了，司机一手拉开贴满了胶带的车窗，向外吐了一口唾沫，破锣嗓子高声喊道：“要下车的快下车，别耽误时间。”
纪铎的回忆暂停，一手牵住身边戴着郊游太阳帽的小人偶，一手提着行李，走下了破旧的大巴车。
多年没有回来，蜂花小镇的也不再是记忆中风景如画的模样，战乱时期人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疗养，这里大部分住宅已经荒废坍塌，剩余的也变成了乡下最为普通的民居。
两人沿着梧桐树间，那条熟悉又陌生的乡间小路，踏着满地的金黄色落叶，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向了，他们曾经居住过十几年的二层小楼。
院子外小铁门上的锁，还是他们走时扣合的，纪铎早已不记得钥匙遗失在哪里了，机械手“咔哒”一声，就将它卸了下来。
铁门之后，原本被祖父收拾得整齐的小院子，已经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立着光屁股小天使雕像的水池也干涸了，遍地都是落叶完全看不出碎砖块拼成的小路。
只有花架上的以前总是半死不活的葡萄藤，非但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死掉，反倒茂盛地爬满了整个花架，结出了诱人的紫葡萄。
自从踏入这里后，银珀就一直很开心，他牵着纪铎，一会要去推推角落里的秋千，一会又跃跃欲试地想要爬到花架上摘葡萄。
他完全没有因为这些年的离开，而对这里感觉到陌生，或许在银珀的眼中，这里才是他的家。
——他们的家。
七岁的纪铎被送回到乡下后，纪明恩并不着急给他治疗，也没有再逼迫他学习什么。
老爷子每天只交给他一个任务，就是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玩耍，如果能够交到朋友就更好了。
但是这个任务，对于纪铎而言，却异常的困难。
他仍旧无法与其他的孩子相处，同样城里来度假的孩子他不喜欢，原本就生活在乡下的孩子又不喜欢他。
朋友，什么是朋友，他该怎么交朋友。
这成为了最困扰纪铎的问题，他的“治疗”似乎也因此陷入了僵局。
直到有一天，默默观察纪铎独自在秋千上，摆弄着一颗颗螺丝的纪明恩，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他拉起孙子的手，将纪铎带到了自己的工作间里，尽管纪明恩已经退休了，但那里储藏着大量他收集起来的机械零件。
“或许，你可以试着自己制作一个朋友。”老爷子看看小纪铎的神情，确定他并不排斥后，就摸着自己的胡子，鼓励般轻轻推了一下孙子的后背：
“这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用，动动手，试试看。”
小小的纪铎，站在那种类丰富数量庞大的零件库前，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虽然父母逼迫学习，但他其实并不讨厌机械，他喜欢去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这样，他听从了祖父的建议，开始照着自己想象的样子，去制造一个朋友。
最初的“朋友”十分粗糙，它有着细细的铁杆腿，圆圆的大脑袋，漂亮的玻璃球眼睛——以及，一颗石头做的心。
是的，纪铎在祖父杂乱堆积了几十年的零件库里，翻出了一颗漂亮的石头，仿佛是银色的琥珀包裹着黑色的星芒。
他将这颗石头，装到了小机械人的胸口，给了它一颗心。
在一切都完成后，小纪铎抱着几乎与他一样高的小机械人，有些艰难却又快活地跑到了祖父的面前，说出了他来到乡下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这是……我的朋友。”
“我想叫他银珀。”
第77章 现实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尘土, 工作间的外门被打开了，纪铎与银珀走到内部的金属门前，陷入睡眠状态的系统随即发出蓝色的幽光，识别着来人的身份。
纪铎俯身, 在电子锁前刷取了虹膜信息, 封闭已久的金属内门, 就这样缓缓打开了。
温色灯光照亮了宽敞的工作间，正中待机的屏幕忽然亮起白光, 露出了个方方正正的字符脑袋, 顶着傻乎乎的笑容, 发出欢快地电子音：“小纪先生，欢迎回来。”
这是纪明恩留下的系统Block，银珀却并不喜欢它, 不满地扭过头去。
但是Block却并没有忽略他, 也向着银珀打起招呼：“还有你, 坏脾气的猫猫。”
银珀这下更忍不住了, 立刻就想爬上去, 把Block的屏幕挠花。
幸好纪铎早就习以为常，连忙伸手将银珀抱了起来, 按到了自己的怀里，又是顺毛又是收爪, 手忙脚乱地哄着：“宝贝别气别气，它就是逗你玩呢。”
“Block年纪比我都大了，咱们不要跟老人家一般见识。”
银珀气呼呼地趴在纪铎怀里, 彻底不理那屏幕了, 纪铎看着人偶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下，然后才抬起头来, 向着屏幕打起招呼：“嗨，Block，好久不见。”
屏幕上的字符脑袋又眯了眯眼睛，像是在点头般晃动着：“是呀，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呢。”
“怎么会……”纪铎的声音顿了下，其实如果不是银珀重新出现，他也许真的一辈子都不敢再回到这里。
但现在——纪铎看了看，仍旧拱在他怀里生气的人偶，又笑着对Block说道：“我们当然是要回家的。”
Block像是没有听出纪铎语气的变化，仍旧是那副高兴的样子，控制着环绕在工作间的灯光一一亮起，照亮了那无数直通顶端置物架子、玻璃立柜，和里面储存着各式各样的机械材料。
“那么需要帮忙吗？”
纪铎站在高大的架子下，仰头扫视着上面的东西。那些材料有的是纪明恩当年收集的，有的是纪铎后来收集的，各个都十分珍贵，但可惜它们已经都跟不上银珀目前的身体精度了。
纪铎总是将最好的零件，第一时间安装在银珀的身上，而不是储藏在这里。
所以这一次，他也并非为着这些东西而来。
“不用了，谢谢，我们先自己随便转转就好。”纪铎收回目光，对Block道谢，然后抱着银珀一路穿过他们熟悉的工作台，绕到了储藏库的最深处，那里是一条通往居住区的长长走廊。
走廊一侧的墙壁上，贴着颜色十分温馨的壁纸，挂满了他们从小到大的相片。
而另一侧，则是一排密封的玻璃柜。玻璃柜中，是这些年来，从银珀身上淘汰下来的零件。
十几年来，银珀的身体被纪铎不断地改装，而每次卸下的零件，他都没有随便丢弃过，而是一一精心的收集起来，然后重新组装好，保存到这个玻璃柜里。
于是现在的玻璃柜中，除了那些散拆的零件外，还有重新组装起来的、银珀曾经用过的身体——包括最初，那只滑稽又可爱的铁条大脑袋小机械人。
纪铎看到它时，忍不住又笑了下，打开玻璃柜，将它从里面抱到了银珀的面前：“我都快要忘了，那时候你才这么小。”
银珀看看自己曾经用过的身体，然后抬头望着纪铎，伸手在小机械人身上比划着：“那时候，哥哥也是这么小。”
纪铎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记得那时候的事？”
在纪铎的印象里，银珀第一次意识觉醒，应该是在他十三岁时，纪明恩的葬礼过后。
可是没想到，银珀却乖乖地点着脑袋：“记得呀。”
“从见到哥哥起的事，银珀都记得。”
他边说着，边拉起纪铎手上的小机械人的胳膊：“这是哥哥自己用铁丝拧成的，还不小心被划伤了手，所以银珀不喜欢。”
他又转身，指了指玻璃柜里，自己的第二具身体：“哥哥想给我装轮子跟爷爷的机械小狗比赛，可是轮子在乡下跑不过机械小狗，所以哥哥作弊，抱着我跑了好一段路。”
可惜最后还是没有跑过那只机械狗，反倒是被纪明恩发现了。
纪铎也跟着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那些幼稚的事，不由得笑着捂住了额头。
银珀却没有停下，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望着玻璃柜里的另一具身体又说道：
“哥哥那时候还不会做手，于是就偷偷从爷爷的拔草机上拆下了手，给我装上的……爷爷知道后气得要骂人，就把哥哥的草莓酱里混进了苦瓜。”
“原来那是老头子干的。”这么多年的旧案被翻开，纪铎有些哭笑不得，眼前好似又看到了老爷子难得生气的模样，一时间怀念异常……
银珀就这样拉着纪铎的手，一边指着柜子里自己曾经用过的身体，一边说着过去的事。
“这是十二岁的时候，哥哥想给我装猫猫尾巴，我也很喜欢的……”
纪铎沉默地听着、回忆着，一路走来，他的小人偶从最初那滑稽怪异的模样，变成了现在极美却又残缺的人形。
他也渐渐从那个孤僻的孩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每一年，他都会根据自己的身高，调整银珀的体型。银珀像是真正的孩子般，随着他一点点成长着，从幼儿到少年。
直到十七岁那年，纪铎的身高飞长，但是银珀主动表达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不太想跟哥哥一样高。”
“我想要小一些……这样哥哥就可以抱住我，我也可以坐在哥哥的手臂上了。”
纪铎尊重了银珀的选择，从此之后他根据自己的体型不断地调整银珀的身体，直到调整到两人最合适的状态。
这十几年来，除了联盟战争中的那场意外，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也从未想过要分离。
在纪铎的心中，银珀也已经从最初不会动的机械朋友，变成了他不可缺少的家人，再到现在——
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般，开口缓缓地说道：“宝贝，我想和你……谈一谈。”
“虽然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答案。”
“什么？”银珀望着玻璃柜上纪铎的倒影，然后转过身，歪了歪脑袋看向真实的纪铎：“哥哥想要谈，什么？”
纪铎的喉咙动了动，深邃的眼眸中映着银珀的身影，然后伸出了手，轻轻地抚上了人偶那微凉的嘴唇：“这个。”
银珀随即明白过来，是那个被拖延了太久的解释。
他想了想后，又学着第一次时的样子，在玻璃柜的倒影中，攀着纪铎的肩膀，仰起头来轻轻地用自己的唇，碰了碰纪铎的嘴角。
然后声音低低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哥哥是，不喜欢这样吗？”
“不，当然不是，”纪铎立刻摇摇头，怕对人偶造成什么误会，然后耐心地跟银珀解释道：“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很少有人会不喜欢。”
“但是银珀，”纪铎难得叫了银珀的名字，俯下身来，与人偶那双流着数据的眼眸对视着：“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了吗？”
“不是喜欢喝机油奶茶的喜欢，也不是喜欢安装新零件的喜欢。”纪铎将人偶纤细的手，拉到了自己结实的胸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是恋人之间的爱。”
银珀也回望着纪铎，他的系统在飞速的运转着，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纪铎的问题。
“哥哥是在问我，能不能明白什么是爱吗？”许久之后，银珀开口，向着纪铎问道。
纪铎的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嗯”，然后又陷入了寂静，像是在忐忑的等待银珀的回答。
“我曾经看过，许多的书籍、戏剧、电影……”银珀站在纪铎的面前，好似突然说起了并不相关的事，但这却是他在尽可能地在自己的理解范围内表达着。
“它们当中，有很多描述过哥哥口中所说的爱情——”
“但是哥哥，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跟那些故事中的，都不一样。”
“我的系统确实不能定义，到底什么是爱情，”银珀说到这里，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望着纪铎的双眼，极为认真地说道：“但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要永远属于哥哥，也想要哥哥永远属于我。”
“就算有一天要我们都要死掉，也要像哥哥讲过的小锡兵那样，与他的纸姑娘融化在一起，变成一颗永远不会分开的锡心。”
“哥哥，你说这是爱情吗？”
第78章 现实
人偶原本应毫无温度的眼眸, 此刻却好似蕴藏着炙热的火种，随着热流冲荡入纪铎的胸口，让他被灼烫得几乎发痛。
再也无法回避，再也无法拖延, 终于有什么彻底冲破了一切顾虑与束缚, 来到了纪铎的唇边。
“我一直很担心, ”纪铎极尽温柔地抚摸着银珀的长发，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心底：“担心你并不知道什么是爱, 一切都只是因为习惯。”
“习惯性的亲昵, 习惯我的触碰, 习惯了我们之间这样的状态。”
银珀的手依旧放在纪铎的心口，触摸着那一下又一下，急促有力的心跳, 他仰起脸来静静地听着这心跳主人的独白。
“但是现在, 我明白了,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纪铎缓缓地低下头, 侧脸蹭过人偶无暇的瓷质额头, 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他们更亲密。
“我们从来都是在一起的，从我亲手塑造你的那一刻开始, 我们就注定无法分开了。”
所以那些感情究竟该怎么定义，根本不重要, 爱从来不是用语言就能描述得清的。
他明确地知道，自己爱着银珀，渴望着他的小人偶, 而银珀也愿意回应他, 眷恋着他的靠近，他们可以顺其自然地拥抱、接吻。
既然这一切都可以让银珀感觉到快乐与满足。
那么, 他凭什么否定，银珀的感觉就不是爱情呢？
他的人偶，也在爱着他。
在这狭窄的走廊中，纪铎搂住了银珀纤细的腰，将人偶整个环抱起来，抵在自己的胸膛与玻璃柜之间，然后低头带着那独有的气息缓缓靠近，最后落到了银珀的唇上。
温暖浸润了冰凉，柔软地辗转过微硬瓷质，用吻探寻着他曾经亲手塑造出的唇齿，纪铎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不确定，释放出心中的野兽，健硕的肢体肆意地缠抱着银珀，将他的人偶困在宽阔的怀抱中。
而银珀并不懂得羞涩，他完全顺从本能地接纳纪铎的一切，瓷白的双臂甚至主动勾搂住哥哥的脖颈，满足地享受着这拥吻，让自己的身体尽情地被纪铎的气息侵略。
（只亲了，抱了，没干别的，给审核递水擦汗）
没有人能够定义爱，对于他们而言，永远属于彼此，永远拥有彼此，就已经胜过所有的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并没有着急离开，就在这宅子里住了下来。
深秋难得晴朗的天气里，阳光虽然算不上温暖，却十分灿烂地照着遍地金黄的落叶。
纪铎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与看似复杂陈旧的机械手，在Block的帮助下，将工作间里所有可能有用的东西，一箱一箱地搬出来，在院子里重新整理登记。
银珀并不想与Block合作，于是从纪铎的手中接过了除草的任务，直接骑到了除草机械狗的背上，双手揪着它的耳朵，欢呼着在庭院里自由地狂奔。
沉寂已久的庭院，在这个本应凄凉的季节里，却忽然有了生机，无数枯黄的草蔓倒在机械狗的爪下，露出原本漂亮的碎砖小路。
银珀坐在机械狗的背上，颇有成就感看着被自己修剪过的地方，却仍旧觉得不满足，转眼就要指挥着机械狗去冲跳那葡萄架。
虽然在工作，但一直关注着人偶那边动静的纪铎，立刻扔下了手中的东西，长腿迈步踏着荒草，在机械狗跳起的瞬间，一把将欢呼雀跃的小人偶拦腰抱下，夹到了怀中。
“哥哥！”被抓住了的银珀却并没有心虚，反而更加高兴地搂住纪铎的脖子，趴在纪铎的肩膀上，伸出手来继续去够架子上的葡萄。
然后故意将那酸滋滋的紫葡萄，往纪铎的口中塞。
纪铎纵容着人偶的动作，皱眉咬破了葡萄，让那酸涩的汁液溢满唇齿，然后又故意低头去蹭染上银珀白瓷的唇瓣。
银珀虽然尝不到酸味，但还是笑着想要往纪铎怀里躲，但这么一躲却被纪铎蹭吻到了更多的地方，整个脸颊都被染成了小花猫。
“还闹不闹了？”纪铎将小人偶牢牢困在怀里，凑近抵着银珀的鼻尖，不像是训斥倒像是诱哄。
纪铎本来以为，两人十几年亲密无间的相处，无论关系有了怎样的转变，都不会影响什么。
可这一次，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错了。
自从那天说开后，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着更多的拥抱、更多的亲吻，每一次身体的接触都会带来无法言说的快乐。
恨不得永远留在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中，永远享受着相拥的满足。
机械狗自己傻傻地跳在架子上，有些茫然地看着下面的主人，不知道接下来的命令是什么。而这时，最近一处小显示屏带着Block的脸，移到了它的旁边，变化出发怒的表情：
“傻站着干什么，你可没人抱下来，快去除草。”
机械狗像是被伤害到了般，发出一声电子嗷呜，用爪子刨了刨自己的眼睛，然后才“嗖”地一下跳回草堆里，继续任劳任怨地干活。
“年轻真是好呢。”Block训完了机械狗，又在屏幕上给自己显示出杯热茶，一边仰头往嘴里倒，一边感叹道。
就这样，乡下宅邸里的日子，好似又回到了战争爆发前，纪铎与银珀仿佛从未离开过，安宁地生活在这里。
直到第三天的夜晚，纪铎燃起了小会客厅里的壁炉，将新调制好的机油奶茶放在上面保温，又往里面扔了三根铁丝巧克力棒。
多年没有整理过的材料库，终于清点完成了，纪铎除了寻找到一些能够加装在自己机械臂上的零件外，还找到了一件特殊的东西——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头首饰盒。
“宝贝，过来一下。”纪铎将它放在手里端详了很久，然后向着银珀招招手，自己坐到了旧海绵沙发上。
银珀正在用长长的发丝连着电脑跟Block吵架，生气地咬着齿轮曲奇。听到纪铎的呼唤后，立刻将Block抛到脑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扑到了纪铎的怀里，边蹭着边地搂着他的脖颈。
“哥哥。”
“嗯。”纪铎顺手抱住了银珀，抵着他的额头，亲亲他的嘴角，将小人偶抱到自己腿上坐好，然后取出了那只盒子：“宝贝，你还记得这个吗？”
银珀看见那只小黑盒子，有些讨厌的皱皱鼻子：“银珀曾经在这里过，不喜欢。”
这个回答也在纪铎的意料之中，于是他又安抚地摸摸银珀的脑袋，继续问道：“那宝贝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被装进去的？”
可这一次，银珀却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与哥哥有关的事。”
“这只盒子吗？”这时候，屏幕上的Block探出了脑袋，两只眼睛眯着看向纪铎手中的盒子：“我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银珀听到它的声音就嫌烦，但也没有打断它，只是趴到了纪铎的怀里。
纪铎看着小人偶的模样，又笑了笑，抚着他铺满长长的发丝后背，抬头看向Block问道：“这也是老头子收集来的吗？”
“不，这个不是，”Block摇摇头，然后屏幕上调出了几份的资料：“达特家族，四十年前主要从事海底沉船打捞业务，但是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
“破产前，他们曾请纪先生设计过新的打捞机械臂，但未能支付足够的报酬，所以就将一部分从沉船里打捞上来的藏品，抵押给了纪先生。这只盒子里的东西，就包括在内。”
说着，它又故意调转屏幕，对着纪铎怀里的银珀，声音故作怜悯的说道：“听到了吗？小可怜，你是被抵押到我们家的。”
银珀顿时忍不住了，抬手就要去挠Block的屏幕，但因为双腿受限，Block迅速升高一点，就躲过的猫猫的攻击，继续咯咯咯地笑起来。
“海底沉船打捞？”纪铎一边哄着猫，一边继续思考着Block给出的信息，然后又问道：“能不能找出，在相应时间段里，达特家族打捞过的船只，具体划定一下盒子来源的范围。”
Block逗够了猫，屏幕上呈现出OK，迅速搜索着储存的资料。
而这一次银珀却并不服气，他先一步在达特家族的所有商业往来记录中，罗列出了可能存在宝石的沉船，得意洋洋地像是竖起了无形的漂亮长尾巴。
“宝贝越来越厉害了。”纪铎当然明白小人偶的心思，口中不断地夸赞着他，奖励地吻了又吻那微凉的唇。
直到将Block逼得没眼看下去，退到一边后，他才扫过那一长串的沉船名单，最终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十分奇特的名字上。
“海洋之声（逝者游轮）。”
第79章 现实
Block的声音从屏幕中传来：“海洋之歌是19世纪, 是一艘来往大西洋两岸的游轮，传说它曾经沉没过两次。”
“两次？”纪铎抱着银珀稍稍抬头，看向Block的屏幕，上面是由银珀的发丝所上传的资料。
“是的, 18X7年, 由同样行驶于大西洋的货轮海神号的海员传出, 他们亲眼看到海洋之声号驶入了死亡海域中，并且解救了许多船上落水的乘客。”
“不过那些乘客回到岸上后, 却什么都不肯透露, 也没有要求任何赔偿,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七年后，海洋之声号却忽然又出现在了港口, 并且重金邀请了当时有名的娱乐剧团, 隆重地举行了复航之旅。”
“可就是这一趟复航之旅, 海洋之声号却再次在途中沉没了, 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纪铎沉默地思考着, 机械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木盒，游轮这样的经历确实够奇特, 那么是否与当时盒子里的石头有关呢？
纪铎低头看着怀中的银珀，继续抚摸着他长长的发丝, 然后指尖一路滑到人偶的心口。
虽然隔着衣服，但那里依旧识别到了他的靠近，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芒。
银珀的核, 那块裹着点点黑芒的银色琥珀, 就安置在这里。
“哥哥？要看吗？”银珀察觉到纪铎的动作，于是伸出细白的手指, 灵活地解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那片瓷质的白皙胸膛。
纪铎望着银珀那纯洁的双眼，喉咙忍不住动了动，压下心中的旖、、旎，伸手按在了银珀的心口处。
那片看似完美无瑕的肌肤，立刻识别了他的掌纹，向着四周褪去，露出了银珀身体中更为精密的内部机械结构。
类似于光纤的银色透明线体间，转动着重重严密的电子锁，每一道都毫无规律地随机出现，只有不到两秒的时间就会消失，只有纪铎能够瞬间确定它们的区别，输入相应的不固定位数密码。
联盟研究所耗费数月，都只破解了它最表层的结构，完全无法深入研究，所以最后才只能自欺欺人地，在外面加上一道他们自己的锁。
可惜，毫无用处。
这世上只有纪铎能够接触到银珀的核，也只有纪铎能够改动银珀的身体。
终于，那包裹着点点黑芒的银色琥珀，从机械基地中翻出，呈现在了纪铎的面前。
纪铎的指尖轻轻地靠近它，它的光芒也越发温柔的回应着。
“哥哥。”随着纪铎的动作，一种无法表达的欢愉回荡在银珀的意识中，他更为柔软地靠在纪铎的怀里，拉着纪铎手想让他更多的触碰。
“哥哥想要拿出来吗？”
“不，不用。”纪铎搂着怀里的人偶，又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然后仔细地看着那银色琥珀中，包裹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呢？
纪铎曾经无数次的检测过它，每次都显示并没有任何辐射或者能量波动，但——自从银珀有意识以来，却明确地告诉他，自己可以从中汲取能量。
也就是从那之后，银珀再也没有从外界吸收过能量，完全依靠这块核心的供给。
甚至在海亚的能源危机爆发后，联盟战争中，纪铎的许多设备都是由银珀维持的，它所蕴藏的能量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完全没有要枯竭的意思。
在此之前，尽管纪铎对它有探究的好奇，可并没有到非要追根究底的地步。
但……
纪铎又想到了，戴荣第一次来找他时，带来的那份对比检测报告。
尽管研究所没能破解银珀，但由于当时银珀身体的状态，他们从银珀的残肢处，提取到了残余的能量物质。
他们将这些物质与从诡影直播游戏中带出的物质进行了对比，发现两者虽然不能说是百分之百完全一致，但其重合程度十分惊人，基本可以确定是同源物质。
这才是纪铎同意，参加诡影直播秀的原因。
异常的能量物质——纪铎很快就联想到了，在第一场正式游戏中，鹏宇明所研究的那块黑色矿石。
正是因为它，才造成了整座旧楼居民的异变。
可如果银珀的核中，也存在这种物质，这十几年来自己与他几乎日夜都在一起，为什么没有被感染，银珀所接触的所有人，也并没有任何异样呢？
不止于此，其实整个诡影直播秀的游戏，从最根本上，就存在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他们声称所有的游戏场景，都是特效制作，但即便如此，每一场游戏的耗费都是巨大的，那么黑阳公司，是从哪里获得能够支撑游戏运转的能量呢？
会不会——纪铎的目光更为凝重，会不会也是来源于这种物质呢？
回想着整座旧楼的惨状，如果这种物质真的有这么恐怖的话，真的能够安全地为人类所控制、使用吗？
还有，上一场游戏最后出现的“小学徒”基本可以确定，与黑阳公司绝对关系匪浅，纪铎甚至怀疑它就是黑阳公司背后，真正的老板。
那么它策划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它口中所说的“自由”又是什么性质的自由？
太多的疑问陆续浮出水面，这场看似才刚刚开始的游戏，却似乎在无形中拉起了一张大网，从多年前就将他们笼罩其中。
而直到此刻，才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哥哥很担心。”这并不是一句询问，银珀仰头望着纪铎的眼睛，如实地说出了此刻的感受。
“没有。”纪铎亲亲他的额头，手指仍旧虚虚地勾勒着那核心的轮廓，又将怀里的人偶抱得更紧，整个包裹在自己的身体中。
“是银珀有问题吗？”银珀的逻辑能力虽然比不上真正的人工智能，但却有着人类的敏感，“如果是的话——”
说话间，甚至纪铎都没有反应过来，银珀的手已经攥住了自己的核。
“你做什么！”纪铎紧张地握住银珀的手，完全不明白人偶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毁掉它好了。”银珀望着纪铎的眼睛，用最为寻常的语调，没有一丝犹豫地说着。
尽管纪铎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仍旧察觉到了，那个游戏似乎有意在针对纪铎，而且越来越危险。
如果这一切都与他的核心有关——
“伤害哥哥的东西，银珀都会毁掉。”
即便是他自己。
“胡说！”纪铎强制从银珀的手中，取回了那散发着淡光的核心，不由分说地将它推回到银珀的心口，然后用着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的电子锁重重锁上，直到银珀的胸口重新闭合成无暇的一片。
做完这些后，他才感觉到刚刚自己的心跳有多么剧烈，甚至连眼睛中都显出血丝，呼吸急促地仿若野兽低吼。
“你是我的，”纪铎死死地将人偶抱在怀里，机械手圈锁住了他纤细的腰，即便这样无间的拥抱，却仍旧因为刚刚银珀的那句话，让纪铎感觉到不安：“是我唤醒的，是我亲手制造出来的。”
“我可以给予你一切，但永远不会给你伤害自己的机会。”
“如果你想要毁掉它的话，”纪铎低头与银珀对视着，然后在银珀的目光中，机械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口：
“那我也会将这里，挖出来。”
第80章 现实
那晚过后, 银珀得到了他受过最重最重的惩罚——哥哥不跟他说话了。
银珀光着瓷质的双脚，窝在纪铎坐过的沙发里，不开心地揪着机械狗的两只耳朵，双眼一直望向在工作台前忙碌的纪铎。
“可怜哦, ”Block的屏幕从墙边移动过来, 露出个幸灾乐祸的表情：“你惹你哥哥生气了。”
银珀本来就心烦, 听到这话后立刻恶狠狠地瞪过去。
可一只炸毛的猫猫有什么可怕的呢？Block毫无畏惧地，继续顶着屏幕在他周围打转：“小纪先生生气了, 该怎么办呢？”
“你想到办法了吗？”
银珀实在被它扰得受不了, 将怀里的机械狗往屏幕前一推, 终于忍不住向工作台蹭去。
纪铎正在处理着来自鱼尾和莉莉爪子的零件，他并非真的是在惩罚小人偶，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严重, 他无法描述当看到银珀的手, 攥住那颗核心想要毁掉它时, 自己究竟有多么崩溃。
他需要一点时间, 平复这样的心情, 然后才能跟银珀好好地说话。
机械手上的工具不断转换，他将鱼尾拆开又组合, 虽然它不能代替双腿的功能，但纪铎却在尝试将它装进人偶的腿中, 并可以按照需求闭合成鱼尾。
这样精巧的结构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占据了纪铎的注意力，让他尽快平复情绪, 可就纪铎将它从中拆开的关键时候, 却发现工作台的对面，忽然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
这是他亲手为银珀织成的, 他当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但却没有立刻揭穿人偶。
于是，就在纪铎的目光中，那对猫耳朵蹭着桌边渐渐上移，直到露出了顶着银色发丝的小脑袋，然后是那对流着数据光芒，明明冰冷却透露出小心翼翼神色的眼睛。
“哥哥。”
两人就这么，隔着工作台对视了好一会，银珀才爬到了桌子上，银色的发丝像是沮丧般，恹恹耷耷地铺满了半个台面，伴随着人偶并不流畅的声音：
“我错了。”
纪铎看着银珀这般模样，心中最后的混乱情绪，也彻底被抚平了，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向着银珀伸出了手：“过来吧。”
银珀立刻握住了纪铎的手，纪铎微微用力就将他从工作台上，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他低头用下巴抵着银珀的额头，低声问道：“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银珀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如果有东西会威胁到纪铎的安全，他仍旧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毁掉，但是他又想到哥哥用机械手抵在自己胸口的样子。
这让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银珀，不得不向人类学会了撒谎：“我，不该毁掉核。”
纪铎看着怀里人偶，一脸单纯真诚的模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后纠正道：“是不能伤害自己。”
“包括那枚核。”
银珀没有说话，只是眷恋地将脸埋进了纪铎的脖颈间，嗅着哥哥的味道。
尽管人偶此刻表现出无比的顺从，但纪铎却太过了解他的想法，于是换了个角度问道：“毁掉它的话，银珀就不能想、不能说也不能动了，到时候谁来陪哥哥？”
“Block吗？”
被点到名字的Block无意于这种时候，卷入小情侣间的修罗场，立刻收起自己的屏幕缩回到墙里。
“不可以。”果然，听到纪铎那么说后，银珀立刻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双手搂着纪铎的脖子不放。
“那你就是想要哥哥，也把心挖出来了？”纪铎立刻又问道。
“也不行！”银珀再次坚决反对。
“这就是了，”纪铎揽着银珀，点点人偶的鼻尖，认真地说道：“如果没有银珀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取代你的位置。”
“所以我一定会感觉到孤独，孤独到——不如直接陪着你，一起死去好了。”
银珀紧紧地回抱着纪铎，他知道纪铎这次真的不是在吓唬他，如果自己那么做的话，哥哥真的会挖出自己的心来。
纪铎看着他的反应，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算是威胁到了点上，人偶以后肯定不敢再乱来了。
“可是，如果那些东西，真的与核有关怎么办？”
银珀缩在纪铎的怀里好一会，才又抬起头来，望着纪铎说道。
“先不说，现在什么都没查清楚，你跟那些东西的对比分析也并非完全一样，”
纪铎边说着边揉揉银珀的发顶，又低头在那瓷质微凉的唇上吻了吻，才继续说道：“你觉得哥哥会怕它们吗？”
“哥哥不会。”银珀这次没有任何的犹疑，一口咬定：“哥哥最厉害了，怎么会怕它们。”
“这就是了。”纪铎笑着回答道，然后稍稍用力，将银珀放到了工作台上，“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谁都不许提了。”
银珀望着纪铎点点头，然后就感觉到纪铎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他纤细的脚踝。
“那么，就来试试我刚刚改装的零件吧。”
几天后，尽管有些不舍，但纪铎与银珀还是离开了蜂花小镇乡下的这座宅子，往黑阳公司的所在地赶去。
但在旅途中，他们还是绕了一段路，从戴荣那里偷来的资料中，找到了年薇与年奕姐弟两人居住的地方。
那里并不是什么民居，而是一座孤儿院。
是的，年薇与年奕，并不是一对亲姐弟，而是被同一座孤儿院所收养的、一同长大的两个孤儿。
纪铎与银珀按照资料中的地址，找到了那里，他们并没有直接现身，而是在孤儿院的大铁门外观察了许久。
联盟推翻帝国的战争，已经过去了三年，但因此带来的伤痕，却远远没有愈合。
海亚能源危机之前，这家孤儿院原本凭借社会各界的捐款，可以给孩子们提供丰衣足食的生活。
但随着连年的混乱与战争，海亚人自己维生都尚且艰难，又怎么会有余钱去捐款。
于是孤儿院的经营越来越艰难，已经长大了的孤儿们，用尽了各种办法到处筹钱，但仍旧没有好转。
走投无路之下，年薇就决定去赌一把，报名参加了诡影直播秀。而与她一同长大的“弟弟”年奕知道后，也偷偷跟着一起报了名。
隔着孤儿院的大铁门，纪铎与银珀又看到了年奕。
他在午后的阳光下，带着一群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孩子们，不知在做着什么游戏。
没有了游戏中的恐惧与忧虑，年奕的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与孩子们打闹成一团，把院子里的玩具折腾得乱七八糟。
正在帮着院长奶奶干活的年薇，看到他那副傻样子，又要出声管教，但抬头时却敏锐地发现了站在铁门外的纪铎与银珀。
她立刻走了过来，纪铎也没有带银珀避开。
“纪先生，您怎么会来这里。”不同于年奕的抱大腿，年薇对纪铎一直尊敬却保持着距离。
“没什么，只是路过所以就过来看看，”纪铎当然没有透露什么，只是随口编造着理由：：“年奕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他没在游戏里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年薇直觉纪铎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于是就望着仍旧在院子里和孩子们打闹成一团的年奕说道：“没有。”
“他就是那个样子，胆子小，但是忘得也快。”
“是吗？”纪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从年薇的对话中可以听出来，她确实没有发现年奕有什么异样。
而就在这时，他却发现年薇因为干活而露出的手腕上，新刺了一朵绽放的荆棘花。
“你加入了荆棘花？”
年薇下意识地收回了手，但却没有隐瞒纪铎的意思，点了点头：“是，我这样的人，加入一个组织总比单打独斗要好些。”
年薇的选择跟纪铎关系不大，纪铎也没有立场去阻拦她，只是点点头。
这场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纪铎也没有再去与年奕见面，只是最后告别前，他言语含糊地提醒道：“多关注年奕的情况吧。”
“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也难说对他会不会有影响。”
年薇有些奇怪，纪铎为什么这么关心年奕的事，但还是道了声谢。
－－－－－
两天后，纪铎与银珀回到了黑阳公司位于拉瓦公司旧址上的基地，参加了新一轮的抽签。
这一次，他们还是抽到了同一个数字“3”。
纪铎有些奇怪为什么会反复出现这样的巧合，但很快一则通知打断了他的思路，黑阳公司公布了新的游戏规则。
“本轮游戏共有54名选手参加，预计分为六场，抽中前五场游戏的十位玩家中，有一位将会被秘密替换为猎手NPC。”
“猎手将继承被替换玩家的专属技能，不限制次数使用，在游戏中狩猎其余的玩家。”
“所有被替换的玩家会在进入游戏时，自动归入本轮的六场游戏中，因此他们也不会知道其他组别的人员，由游戏秘密补足一名猎手NPC。”
“祝大家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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